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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

“那這是結束了?”

所有人的目光齊齊關注着那水漏,在一滴滴的水聲裏屏息等待。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再去質疑結果,只是等着結果的到來。

滴答……

滴答……

滴答……

場中開始出現嘆息聲,還有人扼腕着,“又是她,哎,以後連看熱鬧都沒意思了,每次都被人通吃。”

“那我就上樓等着了。”黑暗中朦胧的人影起身,朝着樓梯挪動。

呆坐着的澤柏一直低垂着頭,手指無意識地摸上衣角,拽着、攪着,又輕輕放開,端坐。

我的身邊窸窸窣窣,定睛一看,卻是那個灰老鼠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出現了,捧着茶壺,賊頭賊腦地看着。

“倒茶。”我将手中空了的茶杯伸了過去。

他一個哆嗦,朝着我的方向努力瞪着眼睛,小脖子伸的老長老長,都快貼上我的臉了,一雙忽閃忽閃的眼睛就眨巴在我面前。

“倒茶,賞你瓜子。”他的樣子我看的清清楚楚,不禁好笑,伸手在他腦門上敲了個栗子。

“是、是您啊。”他一只手拍着瘦弱的小胸脯,谄媚地笑了,總算是聽出了我的聲音。

“快倒!”

他連臉點頭,小爪子在空中劃拉着,好半天才抓上茶盞,抖抖索索地倒了半杯茶,“姑娘,喝茶。”

“你怎麽來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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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黑暗中那雙眼睛彎成兩個漂亮的月牙兒,“這裏空氣好,我、我透氣。”

空氣好?緊挨着茅房,一陣陣騷臭沖天,他說空氣好?

“您呢?也是覺得這裏空氣好來透氣嗎?”

透他個頭,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他覺得這種地方味道好。

“你剛才灌我那麽多水,你說我來幹什麽?”

“那、那您帶着茶盞來茅房,是、是要換個味道品茗嗎?”這小子,到底是真傻呢還是損我呢?

我們兩個人自顧自說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水漏上,沒有人注意到我們,倒是澤柏,略微不安地擡起眼,看了看我們的方向。

我瞪那傻小子一眼,也不管他看得到看不到,“拿好杯子,我上茅房。”

才邁出一步,腰帶就被抓住了,“姑娘、您、您不競價了嗎,不要我們公子了嗎?”

生怕我掉進茅房裏一樣,他索性雙手攔腰抱上我,也不管熱騰騰的水澆上我的衣服,連拉帶拽地扯着我,“快喊價,不然公子就是別人的了。”

那小爪子勒的,我感覺我的胃生生往上挪了兩寸,胸被擠大了三分,“喂,松手。”

“松手你就跑了。”

“呼。”暖呼呼的水潑上我的雙腿間,順着兩條腿往下淌。

這混小子,幸好是溫水,這要是開水……

“放手!”

“不放!!!”

“嘶!”似乎是什麽破了的聲音,我的大腿有點涼飕飕的。

“快松手。”

“不行,不能松。”

“啪!”有什麽被扯開了,腰間一片坦蕩蕩的松散感。

“再不松我就被勒死了,沒人喊價了。”

那腰間如兩條蛇般的胳膊終于松了力氣,但還是不放心地揪着我的衣服,我低頭看看自己爛鹹菜一般的衣服,直翻白眼。

衣帶扯掉了,悲慘地掉在地上,正被他的腳丫子踩着;我一只手拎着裙子,那原本絲綢曳地的華麗被水潑了,還被踩裂了一道大口子,外加裙擺處鮮明的大腳印兩枚。我的大腿就這麽被小風吹啊吹啊吹啊……當最後一滴水珠挂在那搖搖晃晃,他抓着我的胳膊搖晃着,“你還不喊?”

我正哀悼着我可憐的裙子和冰涼的大腿呢,這一晃,他手中茶壺裏的水四濺,潑滿我的胸口,溫熱的水順着溝往裏淌,我連攔都來不及,只能認命。

水漏裏最後一滴水搖搖欲墜,跌落。與那水滴墜落的同時,還有無數認命的嘆息聲,偏就在這嘆息聲裏夾雜着一句尖銳走形的叫聲,“三萬兩。”

靜悄悄,還是靜悄悄,所有人都沒有反應,仿佛被點了穴,聽不到半點聲音。女子的腿停在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頗有些尴尬。

我也管不了那麽多,揉着我的腰,搓了搓,吸着氣。

這小家夥,別看人瘦瘦弱弱的,雞爪子力氣不小,我剛差點咬着舌頭了。

“姑娘別性急嘛,剛才尿急沒來得及喊價,多謝姑娘給我機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懶懶地開口,“下次我保證不上茅房。”

笑聲驟然爆發,在大廳裏震動,所有的燭光被聲浪掀動,輝芒一窒,黯啞了下去。

有人咧開嘴,毫不掩飾她的開心,掌心拍上桌子,杯盞掉在地上碎的清脆亂響。

“等了這麽久,老娘終于等到熱鬧了!”

“嘿,翻一倍也終于有對手了,聽到沒,人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翻了一倍。”

“閣主該笑昏過去了,澤柏再美,也不值三萬兩。”

“別說不值三萬,一萬都不值,架不住人有錢,賭的是一口氣,要的是風光。”

“你說,能喊到多少去?”

議論聲大的都刺耳了,這些人肆無忌憚地大聲交流,就象一勺勺的熱油潑上我們,巴不得把火燒得沖天。

可惜她帶着鬥篷,即便我運功,也是看不見她的表情,不過估計一定很斑斓變化。她那停在空中的腿頓了頓,落在了第一級臺階上,“四……”

話才出了半個字,我就開了口,聲音大的将她那剛出口的字給壓了回去,“早就聽聞你翻一倍的性格,數月來但凡出現從未空手而回,想必這三萬兩是不入法眼,我替姑娘喊一句,六萬兩如何?”

她從聲音裏找到了我的位置,緩緩轉身朝着我的方向,“我并非出不起六萬兩,而是若你故意喊價,待我出價六萬兩再說放棄,豈不是吃了悶虧?”

我呵呵笑着,笑聲清脆,也笑的悠長,仿佛是故意嘲弄,“姑娘怕我是閣主請來的托?”

她沒有回答,我也繼續笑着,滿滿的自信與豪邁。

“敬你是對手,我替你喊六萬兩,自然是不會放棄的。”笑聲一斂,我怡然悠閑,“姑娘不妨問問在座的或者澤柏公子,我可是出不起錢的人?”

這話一出,頓時有人高嚷着,“我知道她是誰了,定是那前幾日澤柏伴在身邊出現在街頭的那女子。”

“是了,是了。”另外的聲音飛快接上,“她買了很多東西贈與澤柏,價值不菲呢。”

“何止。”還有聲音繼續着,“這樓裏整層的二樓她都包下了,說是不準人騷擾她休息,還包了澤柏公子的陪酒呢,這麽多日下來,也不知多少銀子了。”

“喂,翻一倍,你也風光了不少次了,要是不願喊價就趕緊走,這世界上可不獨獨你一個有錢人。”

有時候人就是這麽奇怪,當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就希望有人能替自己出頭,以富制富,怪只能怪她曾經獨得了太多好處,才讓人無形中倒向了我。

用她最驕傲的東西來擊敗她,才是最嘔人的手段。

“姑娘方才已說了,出得起六萬,我不奉陪對不起你這對手,也對不起澤柏的溫柔多情。”我手中折扇一收,輕拍在手心,“十二萬兩。”

聲音不大,也不快,就那麽徐徐的。場中,卻如同被扔了一塊巨石。

十二萬兩,是她開始出價的十倍,就在我幾句輕描淡寫中成就了這根本無法想象的數字。

場中就連贊嘆聲都不見了,只有呼吸聲,急促而濃重的呼吸聲,有人的手捂上了嘴,有人滿臉的不置信,有人本在倒着酒,就這麽手懸停在空中,任那酒滿了杯子溢上桌子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各種表情,都在我的視線裏清清楚楚。就連她的一舉一動,也沒有放過。

她的臉朝着我的方向,手指扶上帽檐擡了擡,又落了回去,掌心蜷曲,握了起來。隔着這麽遠的距離,我都能感受到到瞬間撲面而來的怒意和殺氣。

有些人天生就注定極少受到挑戰,更不會輸,輸對她來說更多的是尊嚴上的挑釁,這是她絕對不允許的。

我的聲音帶着笑,那麽自得,那麽自在,“姑娘還加碼嗎?”

這種笑,讓她的手捏的更緊。

而場中已經開始有人叫嚷起來,“二十四萬兩、二十四萬兩、二十四萬兩!”

“姑娘似乎還有些猶豫呢。”我朗聲一笑,“無論姑娘出價與否,我都出四十八萬兩銀子,為了澤柏公子。”

這個價格,別說嫖個小倌一夜,我就是把整個花樓買下來說要嫖他們閣主,那老屁股都要飛快撅着湊上來。

至于她,再有錢有權又如何,現在掏不出來,就是個屁。

她就這麽憤憤地盯着我,黑暗中我都能感受到那幾近噴火的目光。被我這麽一逼,她能喊的價,只有九十六萬兩白銀了。

一個人只是出門溜達,喝喝花酒,玩玩小倌,幾千兩銀子足矣的情況下,誰也不會帶着幾十萬兩銀子揣在身上,就算她也一樣。

當水漏滴下最後一點,她終是沒能喊出價,場中燈光再明時,我已朝着澤柏行去,帶着所有人驚愕的目光。

一只手揪着裙子,努力不讓那破裂的地方露出來,腰帶在腰間随便打了個結,胸口小腹下詭異的兩片濕漉漉,“端莊矜持”地朝澤柏伸出了手。

他慢慢站起身,将手仿佛我等待的掌心裏,被我牢牢地握住,“我說過,我會讓你成為傳奇,無法超越的身價,澤柏可信了?”

他低垂着頭,被我牽着朝着樓梯間而去。

帶着他,與她擦肩而過。

“沒有人能從我手中搶走我看中的人。”我輕笑一語,說給他聽,也是說給她聽,“和我争,最好掂量下自己的斤兩。”

☆、仇人相見 争鋒相對

仇人相見 争鋒相對

手中的茶盞涼了,冷茶飲在口中,另有一種清香萦繞,我含着茶,嗅着空氣裏點點冷香,聽廊外檐下落雨點點,好一派清淨自在。

房間裏空蕩蕩的,只有我一人一茶,自斟自飲悠閑自得,與這粉紗暖帳、紅燭冉冉孑然廻異。

杯中的茶散開暖暖的氤氲氣,袅袅升騰。我斟滿兩杯,卻不再飲,而是起身走出廊外,撩開了輕紗。

遠離了房間裏炙熱的溫度,空氣變得幹淨微寒,春天最常見的牛毛細雨密密打在臉上,有些許的癢,讓人輕易地冷靜下來。

仰起頭,感受着細細的雨風撲在臉上的清潤,将所有的靈識也融入這風雨中。

空氣還是那般清新,不同的是多了幾分肅殺氣,若不是這般靜靜地感受,是察覺不出這微小的變化。

一個手中染過血的人,是怎麽都掩飾不掉身上的殺氣的,只在于觀察的人感受力夠不夠而已。

而我,就從這飄渺的雨絲氣裏,嗅到了殺氣。

她來了!

“砰。”門被大力地推開,我身邊的輕紗頓時揚起,翻飛在空中,被微雨寒濕了。

我扶着欄杆,指尖撥弄着空中的雨水,“莫要動靜太大,不然他人會以為我不憐香惜玉的。”

我沒有回頭,也不需要回頭,“桌上一杯清茶,不妨坐下享用,清熱去火。”

身後傳來一聲冷笑。

一滴檐下的雨水打在我的指尖,晶瑩剔透的,順着手指緩緩滑落,仿佛淚珠。

“放心吧,茶水沒下毒。”我将手指湊上唇邊,輕輕吻去那雨珠,“不過你若是要找澤柏的話,只怕你要失望了,他不在房中。”

她高高在上的聲音揚起不屑,“怎麽,不敢碰?”

我輕嘆,“你今夜肯定會來打擾,我只怕不能盡興,只好不碰了。”

“你知道我的性格?”她先是一愣,随後就再度恢複了倨傲,“那想必也知道我是誰了?”

我點頭,将目光投射到雨夜中。

燈籠的照射下,雨絲在朦胧的光暈裏飄舞,風吹起燈籠,在廊下搖晃着,那雨絲也仿佛搖晃了,再遠又看不見了。

那笑聲更加冷然,“既然知道我是誰,居然剛才還敢挑釁我,聽你的聲音也有幾分熟悉,看來應該是熟人。”

“正因為知道你是誰,才敢挑釁你。”我呵呵一笑,“或許說,我就是在等你來。”

慢慢轉身,對上她的身影,擡起我的臉,“久違了,宇文佩蘭。”

夜風吹開她鬥篷下的輕紗,讓我看到了她驚訝的表情,“你、你是端木凰鳴?”

她的暴戾表情很快收斂了,“我說聲音為何如此熟悉,原來是‘澤蘭’的帝君駕臨,分別兩月甚是思念,倒是算不上久違。”

我眸光冷然,一字一句說的很慢,也很清楚,“我不是端木凰鳴,至于這句久違,分別三年,怎算不上久違?”

她眉頭一皺,目光在我臉上掃視,似乎想要判斷我話中意思的真假。

“太女殿下若不記得我,我不妨提醒一下。”擡起手腕,沾了幾滴雨水,漫不經心似的,“三年前,雪山颠。”

她的臉色變了,不僅是驚訝,還有一貫的暴虐之氣,我腳下輕盈,朝着她一步步靠近,“不記得我沒關系,不知是否還記得那位琴師夏木槿?”

“你……”

我微微點頭,臉上一片寒殺,“昔日你不是想看我臉,知道我靠什麽手段勾引了木槿嗎,所以今日特滿足太女的願望,雖然……”我微翹嘴角,“你在‘澤蘭’京師無數次見過。”

雙手微抱拳,“‘獨活’見過太女殿下,今日親向太女讨昔日血仇,外加一條人命。”

她臉色蒼白,在我逼近中踉跄着後退,她的身後兩道殺氣逼了過來。

“叮!”空中敲擊聲起,衣袂掠空,她的身前轉瞬多了兩道暗色的人影。

對方全身籠罩在黑色中,只留出一雙眼睛,警惕而冷靜地盯着我,眼睛中殺氣隐隐,手指已按上了劍柄。

“你們打擾了我的心情。”我背着手,怡然望着他們。

兩人無聲地對望一眼,似乎在交流着我話中的意思。

“你找死。”左手邊的女子低聲冷喝,手中劍已出鞘半分。

我眉頭一皺,為她的沖動,也為她不掩飾的殺氣。

“什麽時候‘青雲樓’改規矩了?還是說青籬教不好人了?”我冷笑着,心頭卻是嘆息。

青籬有着卓絕的領袖才能,也有着過人的眼光,我不信他會把“青雲樓”糟蹋成這樣,這麽淩厲的殺氣,培養的不是暗衛是殺手了。

“你們的師傅是誰?”我周身的氣勢張開,生生将女子的殺氣逼了下去,她腳下不自覺地倒退了兩步,離開我的範圍。

她沒回答,警惕的目光死死瞪在我的身上,手又一次緊了緊劍柄,劍尖微擡起三分,左移。

這個動作我好像在哪看過……

微一思量,我笑出了聲,“原來是血孤的人。”

她們的眼神狠狠地抽了下,那女子忍不住地開口,“你怎麽知道?”

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問的不問,不該好奇的不好奇,一個護衛若連這些都不做不到,那注定無法全心一意地護衛主上,太容易被幹擾的性格,做不了出色的暗衛。

“只有她才講究出劍拔劍的角度,于她而言,最好的拔劍角度意味着最快的出劍,毫厘之間就可占盡先機致對方于死地。”她們的眼神在我話語中愈發震詫,“只可惜,你們沒到那個地步,太過講究拔劍的角度,把精神都集中在那,等你們找好角度,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女子眼中掠過不屑,我又一次心頭嘆息。

這麽沖動易怒的性格……

即便她這樣出格的姿态與動作,她身邊的另外一名女子卻是沒有出言制止,而是唯唯諾諾在一旁等待,看來二者當中,這暴躁的女子竟還是主導地位。

“她當年是宇文佩蘭的主導護衛,才幾年未見,就換你了。”

“師傅三年前為太女立下大功,為閣主欽點為暗衛教領。”她冷冷地回答我。

暗衛教領,“青雲樓”裏所有暗衛的主導者,包括暗衛調配、教練武功、定制護衛或者暗殺的決策,閣主都不會親自過問,只由教領來完成,教領是真正掌控所有暗衛的中心。

那曾經,是我的身份。

她話中的三年前,讓我的冷笑越發大聲。

我的目光鎖着她們身後的那個人,“宇文佩蘭,三年前告訴你消息,帶着你追蹤上雪山的人,是血孤吧?”

宇文佩蘭嘴角一曬,似乎有了兩名護衛,也讓她有恃無恐起來了,“是又如何?”

“所以她才得到了你的重用,有了你的命令,青籬也不得不讓她接下教領的位置,對嗎?”我輕笑了聲,“你是太女,他日登基,只怕閣主的位置青籬也要讓出來了。”

看來血孤的心不僅僅是觊觎我當年那個教領的位置,照這行事的風格看來,只怕青籬的日子也不是太好過呢。

那暴躁的護衛揚着手中劍,“三年前能讓你哀嚎着求死不能,如今你的下場也是一樣。”

我再度打量了她,眼睛從上掃到下,再從下掃回上,終于笑了,“剛才我就奇怪為什麽對你有些熟悉,原來竟是雪山故人,當初那個站在血孤身後的人,我曾發過誓,雪山中對不起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你!”她的眼睛睜的老大,腳下緩緩退後、再退後。

她退一步,我進一步,無論她怎麽退,都退不開我氣息的鎖定。

“當年就連血孤都不是我的對手,你以為你能逃過我的手?”我冷笑着,嗜血的氣息漸漸彌漫開,“昔年争奪宇文智晨身邊唯一的暗衛位置,若不是青籬開口,她豈會有命活到今日,看來我的确不該收手,不該給她活着的機會。”

時至今日才知道,真正對我下暗手的人并不是青籬,可那夜他為什麽要承認呢,承認那些不是他做的事,青籬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她的臉色在我的殺氣威壓下變得蒼白,唇不自覺地輕輕哆嗦。

我們這樣的人,不一定需要武功的交鋒,大家都是一類人,只要身上的氣息張揚開,誰高誰低立分,殺氣和血腥氣足以代表對手的狠毒手腕,也足以代表交手後的下場。

她不敢,不敢面對我,不敢看我的眼睛,甚至不敢引身上的氣息與我抗衡。

“‘青雲樓’裏居然有你這樣的貨色,真丢人。”我嗤了聲,“不懼生無畏死,既是暗衛也是死士,你似乎早就将‘青雲樓’的宗旨忘的幹幹淨淨了。昔年樓中選你出來,還未經我調教就被血孤挑中,真是運氣好。若是在我手中,只怕我絕容不下你這慫貨。”

怕與我戰,就是怕死,一個怕死的暗衛,簡直太丢臉了。

我手指向另外一名垂頭的人,“你,去告訴青籬,讓他帶着我要的東西來交換宇文佩蘭的命。”

“太女的護衛,絕不容任何人傷害太女!”

我嘴角帶笑,眼底封寒,“獨活”劍在我手中嗡鳴陣陣,紅色流轉在我的掌心裏,繞上“獨活”劍,仿佛一縷縷的血霧在飛舞。

一道血霧飛閃,兩人揚手抵擋着。

“撲!”

“撲!”

兩人身影微晃,肩頭射出兩道血箭,飛揚在空中。她們的手還保持着拔劍的姿勢,人已半跪在地,臉上滿是震愕。

“護衛職責,在危險情況下,必須留一個人傳遞口信,這都忘記了嗎?”我嗤笑,“就憑你們想和我拼命,連讓我亮‘獨活’劍都不配,去喊青籬來。”

女子狠狠地看着我,一咬牙躍上了屋頂,轉眼消失。

而那被我鎖着氣息的人,正努力地想要掙脫我的桎梏,我森森地開口,“你,去告訴血孤,我在這裏等她,若她有本事殺了我,只怕青籬的閣主之位,也要屬于她了。”

氣息收斂,她腳下連退了幾步,靠在廊柱上喘息着,“知、知道了。”

就在她騰身的一刻,我手微晃,一道指風彈出,“剛才我說的話,你忘記了嗎?你的命,是我的!”

她臉上表情一緊,手中劍揚起暮光天影,帶着淩厲的風聲撲向我。

論武功,血孤應該是沒挑錯人,這人的武功在樓中的确可排得上號了,這一招的威力下,那些細細密密的牛毛雨仿佛一根根的牛毛針,穿破風聲,将我全身籠罩。

我淡笑而立,靜看着。

直到那牛毛細雨即将打上我的身體,她的人影遠遠飄落房頂,騰身縱躍的一瞬間,我才擡起了手。

淡淡的紅色氣,仿若血霧,從我的指尖飛向她,輕易地穿過劍光的牆盾,沒入她的胸口。

騰在半空的身體忽地落下,砸在房頂上,滾了幾滾。

她的手撐在瓦片上,一口血噴出,想也不想地爬了起來,跳下屋檐消失在夜雨中,遙遠的聲音傳來,“獨活你太自信了,閣中将你傳的太神乎其神了,我一樣也能從你的手下保命。”

我閉上眼睛,再度感受了空氣中恢複的寧靜平和,這才悠然開口,卻只是說給自己聽了,“我說了讓你傳話,死了誰替我把血孤喊來?只是你不該跑這麽快的,等你話傳完了,筋脈也該在血氣震動下斷了,雪山的仇,沒人能逃過的。”

房中只剩下我與宇文佩蘭,我的手電閃伸出,掐上她的咽喉,她臉色憋的通紅,惡狠狠地瞪着我,在我邪惡的笑容中張開了嘴,艱難地呼吸着。

一枚藥丸丢進她的口中,“太女殿下,我說到的話一定會做到,你的命,也是我的!”

☆、我的傳說,無人能取代

我的傳說,無人能取代

春夜的雨跟尿不盡似的,淅淅瀝瀝沒完沒了,本來的微雨在長時間的等待後,輕易地濕透了衣衫,薄薄地貼在身上,有些不透氣的濕膩感。

細細的雨霧沾在睫毛上,連視線也變得朦朦胧胧的,樹梢間一盞燈籠的光,也在此刻暈染開。

斜風細雨,搖曳着的燈籠,我在樹下靜靜地望着,癡了。

以往的木槿,不知我何時歸來,也從不曾問過我何時回來,他只是在廊下放一盞燈籠,告訴我他的期盼。每當看到那飄搖着的小小光暈,我會緩下腳步,凝望幾眼,再遠去。

那便是我當年唯一的寄托,唯一的溫暖了。

這一盞燈籠,祭奠的是我們昔日的溫情,懷念的是那不需見面便知心的溫存。

衣袂聲在黑夜中格外的清晰,由遠而近,落在不遠處,然後停住。呼吸聲綿長輕細,來者的武功不弱。

“獨活,你既然喊我來了,藏着掖着又何必?出來!”冷厲的聲音飄蕩在雨夜的上空。

我抽回牽戀在燈籠上的目光,輕嘆,“血孤,是不是野心讓你太過燥進,連最平常的冷靜都失去了,我一直在這裏,從未躲藏。”

燈籠搖搖晃晃的,地上我的影子也搖搖晃晃的,在樹影的遮擋下,雖然有些隐蔽,卻還不至于看不見吧。

面前的她,一身黑衣緊身,面巾下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我熟悉的冷酷而殘忍的眼睛。

看到我,那雙眼睛裏的殺氣頓時濃烈了。

劍光瞬起,朝我撲面而來,她低聲冷咤,“上!”

她的周圍,頓時竄起十數條人影,劍光織成一張巨大的光網,從頭到腳将我籠罩在其中。

說是天羅地網也不為過,看來血孤這一次是下本錢了,“青雲樓”中高手盡出。

手中劍出鞘,一劍過,那張細密的網被撕裂出一道巨大的縫隙,耀眼的光華停滞在空中,再也看不到那些細密的劍網。

血孤的眼神冷窒,劍鞘微斜,劍出手,同樣璀璨的一道光影,劃破雨絲的細密,迎上我的劍光。

“叮。”劍相擊,輕吟,激蕩着震顫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連綿不絕于耳。

有人已垂下了手,不住地倒退,更有甚者,手已捂上了胸口,身形委頓。

劍分,兩人飛退。我踉跄着落地,連連後退了十數步才站穩,胸口劇烈地起伏,喘息着。

“獨活,我似乎高估你了。”血孤聲音不穩,卻比我的狀态好多了,“還以為你有多大本事,三年不見,還不如當年呢。”

她緊了緊手中劍,“當年你命大逃脫,今日卻再不可能給你這樣的機會了。”

“血孤。”我以劍撐地,“三年前,是不是你向宇文佩蘭告密?”

“你說透露你要離開的消息嗎?”她眼中揚起幾分得意,“沒錯,是我。”

“雪山追蹤我的只怕也是你吧,我的行蹤,閣中人極難查到,若不是你這樣的高手,只怕追不上我。”

她冷笑連連,“是我。”

她身後的人躍躍欲試,手中劍光閃閃,朝着我包圍而來。

“木槿呢?是誰教他偷襲我的?他手中匕首上的毒藥,以宇文佩蘭的地位和腦子,是不會想到如此陰損的方法的。”

“獨活,我索性讓你死個明白。”血孤一步步踏前,“你猜的沒錯,也是我!是我給那男人匕首,讓他偷襲你,我說只要他出手,他的家人就可無恙,他沒有武功傷害不了你,卻能讓他家人在太女面前脫身,他卻不知道,那匕首上有我下的毒。我絕不會容你活着,絕不能讓你再擋我的路!”

我嗤笑,“擋你的路?我何曾擋過你的路!?”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比武嗎?我一招落敗于你劍下,你被青籬親指為搭檔,那本該屬于我的位置!”她的聲音忽然凄厲了起來,“獨活劍是青雲樓的信物,有人說,得到獨活劍,将是絕世無雙的劍客,為什麽那麽多劍你不選,卻選中我記挂這麽多年的劍!?誰都知道教領是将來的閣主,青籬就這麽簡單地将那個位置給了你,甚至破例沒有讓你執滿五年護衛之職。”

她劍上的寒芒暴漲,眼中的殺氣彌漫滿了眼眶,“為什麽你偏偏要争奪我的東西,為什麽我一直努力都無法企及的東西,你卻可以輕易地得到,為什麽你得到了,又那麽不在意,他的武功只能選擇一人同修,為什麽是你!!!”

我擡起眼皮,遙遙望着她身後的黑夜,一片迷離暗沉,“血孤,你的妒忌究竟是因為我,還是青籬?”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擡起了手腕,“獨活,只要殺了你,我還有什麽得不到?”

是啊,只要殺了我,宇文佩蘭定然感激她的功勞,“獨活劍”是她的,“青雲樓”是她的,就連青籬,她也敢觊觎了。

但也就僅僅是觊觎了。

她的喉間發出一聲低吼,“殺!”

人影如電,劍光激閃,十數條人影在她的指揮下撲向我,劍光交錯着,像野獸揮舞起的爪牙,劍鋒揚起的風掠過我的臉頰,生疼。

我站在那,沒有半分抵擋的意思,手中劍始終低垂着,臉也低垂着。

“你連與我一戰的膽量都沒有了嗎?”她狂笑着,聲音裏充斥着殺意。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我緩緩擡起臉,詭異壞笑着。那些劍光近體,我只擡起手腕,沖着一旁的枝桠,指風彈出,一個人影被捆成粽子狀挂在樹梢間,被破布塞住的嘴發出咦咦唔唔的聲音,才掙紮着,樹梢一陣抖動,又老實地不敢動彈了。

所有的劍在這一瞬間頓住了,因為我的劍遙遙指的方向,正是樹梢間的人。沒有人再敢上前,一旦我手中劍出,宇文佩蘭瞬間就能嗝屁。

她是太女,她們是皇家護衛,沒有人敢上前,不管有沒有血孤的命令。

“血孤,來吧。”我揚起手,“只你和我!”

她站在那,沒有動。

目光指向那個樹上的粽子,手指揮過,勁氣穿透宇文佩蘭的手腕,一抹血色飛起,樹梢上的人劇烈地掙紮起來,血滴順着繩索淌下,“太女殿下,疼嗎?那日您也是這樣對我的,這才剛剛開始呢。”

“獨活!”血孤搶前一步,“你不要太放肆。”

“那就來場一對一的較量。”我懶懶地開口,“就像昔日那場為了帝君唯一的護衛之位而争般。”

我的手再度揮出,這一次的血花炸裂,是在宇文佩蘭的腿間,她的喉間爆發出痛苦困獸低嚎,整個人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抽搐着,那眼睛死死地瞪着血孤,睜的老大老大。

“這是我的游戲,規則由我定,血孤。”

她不能不答應,也不由她不答應,她所有的一切依托于宇文佩蘭,當着宇文佩蘭的面,她只能點頭。

“知道我為什麽選這個地方嗎?”我的聲音平靜的不帶一絲感情,“昔日你我就是在這裏決出的勝負,我只想告訴你,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事情,不會有同樣的結果。”

她冷笑着,“那當然,我絕不可能輸給你這個廢人。”

她說的狠,身上的殺氣也越來越濃。而我,低下了眼,斂盡了所有的氣息,仿佛融入了空氣裏。

她動了,人與劍完美的融合一體,帶着淩冽的殺意,刺向我的頸項。

一擊斃命,絕不拖泥帶水,她的武功又精進了。

我笑容忽起,“獨活”劍鳴,魂魄的相依,彼此纏繞。掠入空中,一劍平刺。

沒有任何花招,簡單的一招,很慢。

她眼中露出勝利的喜悅……

“叮。”很輕的一聲,不如雨水打在枝葉頭的那一下震動響。

一把劍斜飛,揚起弧度插上地面,劍身猶自顫個不停,一道人影落地,摔落在泥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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