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老板,最後一份也給我包起來。”
老板哆哆嗦嗦地包了半天,總算給包好了,我拿過餅遞給了雲麒,“算我送你和雲麟的,口彩很重要的。”
雲麒表情怪異,默默地接過,跟在我的身後,低垂着腦袋走着。
回去的路,我走的輕快,她卻還是那陰沉沉的氣息,就連這喜慶的喜餅,都沒能讓她身上有半點輕松的氣息。
“如果你在擔心你和雲麟,待回去後我讓‘無影樓’撤了你和雲麟的護衛身份,去過你們想要的生活吧。”我背着手,悠然而行。
她停下腳步,站在那,定定地望着我。
我心頭莫名,“怎麽了?”
“噗通”她忽然單膝跪地,直挺挺地跪在了我的面前。擡起臉,眼神中閃爍着各種複雜,那嘴唇張開閉上、閉上張開,反複着。
“我滴個親娘啊,你不要用這種便秘拉不出屎的表情看我好嗎?”我單手捂上額頭,“就是拉不出我也不能幫你通便啊,你去找雲麟,他一定很樂意,用手用鳥你們自便。”
我是随意玩笑着的,不過她的臉上找不到半點被逗開心的神情,反而愈發的沉重。
“從身份而言,我只該忠于鳳後,可今日雲麒選擇背叛鳳後。”
我眉頭深皺,心理有了不詳的沉重感。
她重重地一咬牙,“您回去,看看沈将軍吧。”
沈寒莳?
我猛地跨前一步,“他怎麽了?”
“鳳後的駕臨是因為沈将軍在數日前的飛鴿急書,要鳳後立即過來主持大局,就在我們進京師的時候,沈将軍已陷入半昏迷的狀态,他最後交代的話是讓鳳後将一切瞞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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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寒莳他這幾日,不是、不是因為恨我與那男子的親密而生我的氣避開我嗎,何來、何來雲麒話中的昏迷?
可我知道,以雲麒這種沉穩的性格,欲言又止了一個早上,她不可能騙我。
“他到底什麽問題?”口中問着,人已毫不猶豫地轉身,朝着來時路飛奔而回。
“不知道。”雲麒在思量了再三後,才慢慢開口,“可能是毒。”
“不可能!”我想也不想就回答。
沈寒莳是萬軍之将,絕不會有人有機會靠近他投毒,如果能做到這樣的神不知鬼不覺,那投毒的對象選擇軍中的我會更好,而不是他。
“但是症狀像。”雲麒的聲音有些沉重,“只是以我的能力,斷不出是什麽毒。”
雲麒能坐上端木凰鳴貼身暗衛的位置,必然有着她過人的地方,身為暗衛不僅要武功一流,頭腦冷靜,對于毒的識別能力也絕對是超人一等的,而她只敢說可能、也許的話,聽得我心頭一涼。
我腳下飛快,來時那麽近的路,在此刻卻覺得如此的遙遠,因為雲麒的話。
寒莳啊寒莳,為什麽不告訴我真相,究竟是不信任我,還是毒已入骨到連他都只能逃避遠走的地步嗎?這幾日我躲避着沈寒莳,他又何嘗不是躲着我,那日蒼白的面容,那日漸消瘦的身姿,都在我的想靠近不敢靠近下忽略了。
“他請求鳳後千萬要瞞着您,私下已對鳳後辭去伺君和三軍統帥之職,鳳後答應了,并承諾在您不知曉的情況下,讓沈将軍悄然離去。”
所以……昨日鳳衣才纏着我相陪幾日不準見沈寒莳,幾日之後,我就算知道了真相,也無從尋找那已經遠離的人。
所以……才了今日清晨讓我來買餅的要求嗎?
以容成鳳衣的自律,再是疲累,身體的習慣又怎麽可能還貪睡着,只怕拿準了我舍不得叫醒他會自己出來買餅的讨好他的想法吧。
“寒莳是不是說、今日清晨、走?”這幾個字,我說的艱難,幾次啞然。
雲麒重重點頭,“是!”
她聲落,我的人已如旋風一般刮進了宮,在她的指引下,撲進一間房內。
房間裏餘溫猶存,可只有那道秀麗的金色人影,卻不見沈寒莳,唯有房間裏,那清雅的淡香,是他身上殘留的。
容成鳳衣看着我,不驚訝、不變色,仿佛早就料到了般。
我的目光從他的臉上挪到床榻間,淩亂的被褥間,隐約可見斑駁的血痕,黑色的血痕。
我氣息紊亂,唯有聲音力持鎮定,“他在哪?”
容成鳳衣搖搖頭,“我來時,他已走了。”
“我去追他!”手中一份喜餅放到容成鳳衣的掌心中,“謝謝你。”
他苦笑,“我以為你會怨恨我。”
“他的性格我比誰都清楚,他肯定以強勢的态度逼你發誓不告訴我,可你若真想瞞,就不會讓雲麒跟着我,讓我知道。”
他牽起一絲溫柔,目光停留在我手中另外一份喜餅上,輕聲開口,“去吧,你為他買的餅,怎能不交到他的手中?”
我深深地望了他一樣,重重點頭,轉身飛奔而去。
☆、寒莳,回來
寒莳,回來
清晨,城門處熙熙攘攘滿是進出的人群,好不熱鬧。我馬蹄飛揚,疾馳奔着,在城門前狠狠地一拽缰繩,朝着城門士兵大聲地問着,“看到沈将軍沒有?”
士兵一愣,身體挺直,“半個時辰前,沈将軍獨自一人出城。”
我不敢再廢話,“方向!”
士兵的表情有點迷茫,“沈将軍說是巡視軍營,那應該是東邊吧,可是……”她抓了抓腦袋,“為什麽我記得他朝着南邊走的?”
他會去軍營才怪!
我一抖缰繩,馬兒在人群中行動格外緩慢,心切的我甩蹬下馬直沖城外,那士兵在身後叫嚷着,“喂、喂,我還沒檢查你的路引呢。”
我回頭一瞪眼,“我你也不認識?”
她一激靈,似是被我的氣勢吓着了,“看、看着眼熟。”
我不再理會她,大步而去,耳邊依稀還聽到士兵抓耳撓腮地聲音,“是誰呢,怎麽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沒空管她,我滿心想着的,都是那個人。
他會去哪?會去哪?會去哪?
是求醫,還是……等死?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的情況,也就無從判斷他的選擇。我要冷靜,必須冷靜,這偌大的土地,一旦追錯了方向,只怕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閉上眼,讓自己的心思放空。
我記得在入城的時候,曾看到一片空曠的草地,春日時分,滿眼的青翠之色嫩的讓人心頭都軟軟的,遙想夢境裏的他與她,相識于碧草之中,定情于青綠之間,他會不會……?
我腳下如風奔着,當那一片綠色入眼,我一眼就看到了草地旁不安地來回踱步的馬兒,馬鞍旁還挂着他的銀槍,可馬背上,卻看不到半個人影。
他在哪?在哪?
腳下踩着青草,衣裙劃過沙沙地響,及小腿的草地淹沒了視線,看不到他,我掠身而起,目光飛快地搜尋着。
他已離去了嗎,連馬和他不離身的銀槍也放棄了嗎,我這麽快的追趕,終究還是晚了一步了嗎?
忽然,我的視線被一片綠色吸引,那裏的草痕有些不自然的傾倒,像是被人碾壓過,我想也不想地沖了過去,在那柔嫩的顏色中找到了一抹同樣的青碧色。
他倒落在草地間,發絲散亂在臉側,沒有了盔甲的護衛,那衣衫的顏色差點讓我錯失他,蒼白的臉上不見一絲血色,面頰凹陷,唇色蒼白。
我幾乎是撲跪上他的身旁,慌亂的手瘋狂地将他抱在自己懷中,冰冷的感覺彌漫我的身體,我害怕,害怕懷中的人已不再有氣息。
才幾日不見,他瘦的讓我心驚,不敢相信懷中這個蒼白瘦弱的男子,就是不久前還與我并肩而戰的豪邁男兒,是那個會追着我打虎虎生氣的少年。
還好,他的氣息雖然弱,卻穩定。慢性毒毒性發作緩慢,雖然侵蝕身體,卻不會突然流走全身,只要能找到解藥,就不會有事。
心頭的石,堪堪平穩落下。
他長長的睫毛顫抖着,我看到了那雙熟悉的眸。
手擡起,落在我的肩頭,然後……狠狠地推開。
他從我的懷裏滾離,雙手撐着地,勉勉強強直起了身體,搖搖晃晃站着,“別碰我。”
“寒莳!”我叫着他的名字,緊張地望着他,生怕那身體會再一次摔下。
他搖着頭,慢慢地後退着,漠然而疏遠,“皇上,微臣還要去軍營巡視,不奉陪了。”
心裏酸酸的,憐他的堅強,恨他的倔強。到這個時候,還在努力騙我。
看着那踉跄着的身影,“軍營不在這個方向。”
他堅持站着,目光冷然,“偷個浮身半日閑,皇上莫非要治微臣偷懶怠工之罪?”
心疼,疼他如此姿态還要強撐,疼他蒼白的面容不見半分血色,疼他幾日不見消瘦至此,疼他初睜眼見到我時滿滿的愛戀卻硬逼出的疏離。
“寒莳不是辭官了嗎,為什麽還要回軍營?”望着他的背影,我低聲開口。
那身體又搖了搖,“你……”
我生怕他再摔了,快步扶上他,誰知那手剛剛觸及他的胳膊,他如躲洪水猛獸般沖開幾步,速度太快以至于他的氣息都喘的極亂。
“你既知我辭官,就該知道我也辭去了後宮伺君的身份,昔日你曾允諾我,若是我不接受這身份,你放我走。”他強硬地開口,“莫非皇上想反悔?”
“是啊,我反悔了。”被他甩開的手又一次扶上了他的胳膊。
他想要掙脫,幾次都沒能甩脫,到最後幾乎是用盡所有的力氣,把我的手甩開,我一個沒拿穩,手中的餅落了地,他低吼着,“煌吟,別耍無賴,老子心裏沒有你,強留又何必?”
還是那麽強勢的語調,那麽固執的态度。
我蹲下身,默默地拾起那包餅,可惜紙包摔在地上破了,有個餅滾了出來,沾了草屑灰土,我小心地捧着,輕輕拭去上面的灰,捧在手中。
“寒莳。”我将餅捧到他的面前,“這是今日早晨我去為你買的,據說夫妻成親之日,一同吃這‘好合百果餅’就能夠一世恩愛,永不分離。”
“誰要和你一世恩愛永不分離。”他再度拍落我手中的餅,扭頭轉身。
可那扭頭間,我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的水光,餅從我手中摔落時,他的神情是哀傷而悲涼的。
“如果你是為了身上的毒避開我,那我自然有辦法替你解。”我輕聲地說道,“如果你只是不愛我而走,那我不再挽留。”
他強硬地冷笑了聲,“我以為可以将你取代她,但是你永遠及不上她的專情,我要的是唯一。”
“好!”我點頭,一跺腳騰身而去,不在多廢話半句。
我離開不是我舍得放棄,也不是氣昏了頭,而是我太了解他,只要他不想說,無論是逼還是勸,他都不會說。
我可以強硬地帶他回去,治療他的傷,可我不能保證他不會再走,我想要知道的,是他心底的那個結。
我走了,走的毫不猶豫。卻又在無聲無息間摸了回來。
此刻的他背對着我,背影落寞木然,眼神盯着草地間的某個方向,癡癡呆呆的,就想整個人的魂魄都被抽離了般。
他忽地拔腿,朝着草中某個位置沖了過去,雙手扒拉着草叢,目光四下尋找,形似瘋狂。
草被扒開、扯起,他慢慢地拾起什麽,鄭重地捂在手心裏,有什麽晶瑩的東西從臉上墜下,沒入手心。
他呆坐着,捧着,一動不動,就像一尊雕像,除了影子的變換,偶爾發絲的拂動,不見他任何姿勢的改變。
從日出到日上三竿再到日影西斜,他坐在那,我站在他身後,他不曾回頭,我也不曾靠近;他低頭望着手中的東西,我遠遠望着他。
他癡,我亦癡。
背心涼意漸起,太陽已近落山,天際的顏色灰蒙蒙的,讓他的身影看上去也是朦朦胧胧的。就在我以為他會這樣一直坐下去而按捺不住想要出去的時候,他已動了。一塊手帕小心地包裹上手中的東西,貼着臉摩挲了下,再緩緩地起身。
當他轉身擡首,目光忽然僵住,眼中的溫柔未褪,手中的小包包還保持着揣入懷中的動作。
“如此珍惜一塊餅,卻不願意珍惜為你買餅的人,這是為什麽?”我喚着他的名字,連聲音也是酸澀的,“寒莳,何必。”
他別開臉,卻是再也沒有抛下手中那個小小的布包,裏面是那塊被他打飛又尋回的喜餅,“不關你的事。”
“怕……”我的聲音亮而穩,“害死我嗎?”
他就象被人狠狠地一拳打中了般,身形搖晃着,手掌不自覺地捂上胸口。我的心也狠狠地抽了下,卻不得不硬下心腸步步緊逼,“你對我刻意隐瞞的前世裏,我也是因你而死,你就是個詛咒,對不對?”
他嘴角血色滑下,臉上灰敗一片,“你都想起來了,所以恨我,是嗎?”
“沒有。”我冷靜回答,“我什麽都想不起來,要不要恨你,應該讓我知道全部真相後再下定論,寒莳可敢告知?”
他垂下的臉上決然一片,“好,我說。”
“我們來自一個隐秘的族群,傳說是天界為了不讓人間戰亂肆意,派出了很多分支血脈常駐人間,我們擁有比常人強大的能力,自稱神族。”
“神族?”我翻了翻白眼,如果這話不是從沈寒莳的嘴巴裏說出來,我會覺得太無稽了。
“神族的人不準有功利心、絕不能倚仗自己的能力統治人界,這是族群流傳的宗旨,我們只守護,不能破壞。”他慢慢地說着,每一個字都仿佛從血肉中挖出來般艱難,“可是後來神族內部出現了争議,就是神族到底該不該繼續守護?為什麽神族不能做這個世界的主人?有人認為,神族守護之說也不過是流傳,有能力為什麽不能做帝王,有人認為,我們是守護人間的人,不該為功利迷失。後來神族開始慢慢分裂成兩派,有各自的領導者和長老。征戰派的領導者叫雅,她好勝好戰,認為既然擁有比一般人更強的血脈,就應該擁有比普通人更高的地位,守護派的族長則是她,吟。”
“吟?”我靠,我就是轉個世,長相沒變就算了,怎麽名字都沒變?我自己給自己取的名字,還是沿襲了前一世。
在此之前我覺得自己前世頂多嚣張點,從來沒想過嚣張到不是人啊!神族,什麽玩意?
如果不是他沉重的表情和平靜的語氣,我會認為沈寒莳毒氣攻心開始胡言亂語了。因為他的話,太讓我難以相信。
“吟恪守着神族的傳統,沒有争鬥的**,可是看着雅一步步在人間殺伐四起,終于決定以殺止殺,一定要平息戰亂,不再讓神族分裂。我追随着她十年,陪她與雅鬥争着,她越來越出色,越來越為人景仰,無論是人間的男子,還是神族的少年,都深深被她吸引着。她給了我承諾,給了我愛情,給了我她能給的一切,可我一直在害怕,因為她是族長,擁有着至高無上的地位,我恐懼有朝一日,她的愛戀會給別人,她會被別人吸引,世間優秀的男子太多,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他日會被別人取代。”
他的聲音顫抖的越來越厲害,“她的擁戴者日益增長,表白的男子也越多,當大半江山都入了她的手,不需要多久就能徹底平息戰亂的時候,族中長老們開始進言,說她若是坐了神族的唯一族長,就必須多納幾名夫婿,就連名單都遞交給了她,我開始不信任她。”
随着他的聲音,我仿佛看到了那意氣風發的女子,她有着指點江山的能力,有着駕馭天下的風華,卻只懂得享受愛情的甜蜜,忘記了給予她最愛的男子安全感,他的猜忌何嘗不是因她給的不夠?
我的耳邊,幻聽着什麽。
“吟,聽說又有男子向你示愛呢。”
“嗯。”
“長老們說若是雅手下的長老投誠,你為了安撫人心,只怕要從他們人中挑選合适的男子為夫,是嗎?”
“寒,這些你不用太過問,我會有決定。”
……
…………
他的神色悲涼,“她越不說,我越想知道,直到有一天,她身邊一位長老和我說,如果我真的想知道她到底怎麽想的,何不用自己的‘探心術’查查呢?”
“探心術”?我看着他那雙深幽如潭點漆星子的眸,想起每次讓我沉淪時眼眸裏的詭異光芒,似乎明白了什麽。
“我一心沉浸想要徹底明白她的心思裏,卻忘記了功力的強弱,以我的功力一旦對她施展,最大的可能是被她反制,我可能受重傷。”
說到這,我輕聲接過話題,“她舍不得你受傷的,最大的可能是自傷。”
“是,她怕我受傷寧可自己被反震,那時候的我才明白,她雖然不說,心中始終只有我一個人,可惜晚了。”
我冷笑了聲,“那個雅,只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吧,能鬥上十年的對手,不會簡單。”
“何止”他苦澀地搖頭,“就連那長老,也是她的人,當她強撐着與雅纏鬥的時候,那長老偷襲了她,我才知道一切都是安排,是為了殺她的安排,而我就是那枚被利用的棋子,是因為我,她才無法施展全部的功力。”
他萎頓在地,蜷縮成一團,這樣的無助,哪還有半點叱咤疆場的意氣風發,“她與雅拼了同歸于盡,神族也破敗了,天下局勢再度一盤散沙,可我不關心,我只想找到她,無論多少年,不管多少輪回。可我找到了又如何,我沒有勇氣面對,甚至不敢提,我沒有忘記的人,已經忘記了我。”
他垂着頭,象是在自言自語,“我不告訴你,因為我想忘記過去的一切,當我看到你拿着她當年的劍,我就知道,終有一日你會如她一樣,收複神族,平定江山。我告訴自己找到了你,陪在你身邊就好了,不要再妒忌、不要再吃醋,可是為什麽,那個人會知道是我害了你,當年的事,唯有我和她兩個人知道,為什麽他會知道,他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他,因為我也不知道那男子的身份。
但是我終于明白了,為什麽以他的醋勁,一天到晚憋着便秘的表情,原來是一直在忍呢,哎,這個醋壇子。
“你說,‘獨活’是她的劍?”我攤開手,劍鞘在陽光下閃耀,“它不是傳說中嗜血之劍,會讓主人死的無比難看的邪惡之劍嗎?”
“神族之物,豈是常人能駕馭的?何況是有她血印的劍。”
原來,最先尋找到我這個所謂轉世之人的,是這把劍呢,如此心裏共通的武器,不是因為殺氣牽引,而是溯世的緣分。
尋回了當年的武器,找回了當年的愛人,莫非我今生的命運,也将延續當年的誓言?
他一直低着頭,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現在你得到了答案,可以走了。”
“你還沒吃我的餅,我千難萬險打了一架才搶來的東西,你要是不吃,我怎麽甘心走?”
他擡起頭,茫然中有帶着絲期望,“你……”
“沈寒莳,為什麽你總是私自做決定?你覺得她不愛你了,你覺得我應該恨你了,什麽都是你覺得,選擇了我難道不是應該相信我?”我貼近他,雙手環抱上他的腰,靠着他的背心。
我能聽到,此刻他的心跳好快,好快。
“這夫妻的喜餅,我真的可以吃嗎?”他小聲地問着,聲音裏是掩藏不住的渴求。
我微笑着,輕輕掰開餅,将其中的一半送到他的唇邊。
他望着餅,我又看到了他眼底的水汽,慢慢開張唇,就着我的手咬下一口,我咬着另外一半,“寒莳,回去我們舉行大婚儀式。”
他無聲地笑了,笑的喜悅,也笑的……慘然。
我的手一頓,他忽然劇烈地咳了起來,餅屑帶着血沫,噴灑着。
我匆忙地扶上他的身體,他依着我,身體慢慢滑落,臉上帶着笑,“我總算……能嫁……與你……了,即便死……也心甘……。”
他中的不是慢性毒嗎,怎麽會有這樣猛烈的發作,這、這不可能,不可能啊!
內息逼入他的體內,想要探查,可是才剛剛進入,就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撲了過來,刺上我的身體,邪冷陰寒。
第一個想到的,是那個邪氣沖天的男子,但是馬上又被我自己否定了。
一個敢當着我面動手的男人,是不會背後下陰招的。
再度凝神,我的內息輕柔地探入,在他的身體內尋找着那股奇怪的氣息,不敢再象剛才那樣突進,而是一點一點地緩緩滲入。
他的筋脈一片平靜,沒有受傷的跡象,也沒有被藥物侵蝕的情形,這與雲麒的說法完全不同啊。
我狐疑地擡頭看看雲麒,指尖內息不停,就在我擡頭間,游走的內息仿佛觸碰到了什麽,不、是驚動了什麽,一股森寒的力量迎面撲了過來,湧動着,驅逐着,甚至不惜傷害他。
這絕不是他的內力!
當這個想法閃入我的腦海,沈寒莳的唇邊再一次淌下殷紅,我不敢遲疑,立即撤出了自己的內力。
手指抹過他的唇,拭下那紅色,鼻端嗅到淡淡的腥氣。
我的眉,皺的越發緊了。
他發出一聲低哼,睫毛微顫。眼未睜,手掌已反握上我的指,輕輕攏着,如此近的距離,我聽到了猶如嘆息般的聲音,“吟……嫁與你……好想……”
“吟,別靠近我,我、我會害死你的,走、走開,不要碰我,我會害死你的、會害死你的、會害死你的……”
“容成鳳衣,你起誓不準告訴她,否則我就死在你面前……”
“非我想負你,只因不想再害、害了你,今生不見、再也不見……”
“只要我死了,你就不會有事,不會有事……”
我的吻,落在那青紫的唇角邊,淺淺的啄吻過那張容顏,摩挲過每一寸的肌膚,想要用唇記下他,烙印在心底。
驕傲的他,壞脾氣的他,嘴毒的他,翻白眼沒好氣的他,那麽多靈動有生氣的畫面在腦海中一一閃過,最後定格為脆弱的他。
正因為脆弱,才用驕傲來掩飾,正因為心軟,才用嘴毒做表現,正因為溫柔專情,才用壞脾氣當畫皮,正因為脆弱,才表現的如此堅強剛毅。他只是不想表現真正的自己,這個倔強的男子。
“我不會讓你死的。”當唇親吻過他的眼角時,我呢喃着堅定的話語,“絕不會。”
當我帶着昏迷的沈寒莳重回皇宮的時候,我平靜地道出一句話,“為我準備下,我要去‘白蔻’。”
“雲麒。”我喝止那顯然想與我随行的女子,“你帶着他們,時刻不離鳳後和沈将軍身旁,我一個人去。”
“為什麽!”她不解。
“因為……”我的手輕撫過沈寒莳的面龐,“他中的不是毒,是蠱。我不能讓鳳衣也受到傷害,我不在的時候,太容易被人趁虛而入。”
雲麒思量着,默默點頭。
我們都清楚,蠱毒若不發作,在身體裏放着就放着了,可一旦發作,則代表擁有蠱母的人根本沒打算讓他活下去,又怎麽會讓他撐太久的日子。
天下能解蠱毒的人,第一個就是我曾有過一面之緣的曲忘憂,但是他來去無蹤,去找他只能徒勞浪費時間。
還有一個,就是下蠱的人。
記得半個月前,曾有人對我說了一句話——我想要不了多久,你會來找我的。
很好,青籬。
既然你等着,那我就來找你!!!
☆、重回“白蔻”
重回“白蔻”
蠱術,确實以“紋葉族”為當世第一,卻不代表這世間沒有其他人會這門邪術,我沒忘記木槿的死,更沒忘記宇文佩蘭對他做過什麽。
“蝕媚”也是蠱。
我敢斷言“白蔻”一定有通曉蠱術的人,再思量青籬的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您等等。”雲麒攔在我的面前,“只要斷了症,我想鳳後……”
話到這她停了停,偷看了我一眼,才小聲地開口,“鳳後一定有能力救回将軍的。”
“我信他有這個能力。”我笑着開口,“下蠱的人選擇寒莳,目的就是逼我出現,主動權在那,我不能說不,他們要我出現,我就出現!”
眼前人影閃過,雲麒又一次站在了我的面前,用不贊同的眼神看着我,“既然知道,就更不該去。”
“正因為知道,才更決意要去。”望着她的堅持,我平靜以對,“如果此刻生死未蔔的是雲麟,你會如何抉擇?”
兩個人的眼神在空中較量着,她眼中的堅定在我的平靜裏漸漸動搖,在數個呼吸的拉鋸後,她無聲地退開一步,讓出了路。
“我阻攔你是擔心你感情用事,為愛戀沖昏腦子。仔細想想才明白,并不是不信他人,而是堅信這世間再無人能超越我對他的愛,在意到勝于自己的性命;既比不上我的在意,又怎麽會比我做的更好更多。”
是的,若沒有超越我對沈寒莳的愛,又怎會有超越我的用心。
面對着金絲鳳袍的男人,我只餘滿心歉意,“對不起。”
我又一次選擇了危險,在我做出承諾僅僅一日之後。
我又一次選擇離開他,在我說了要好好地陪伴他幾日的話後。
他,只是看着我,分開手中的餅,“吃了再去。”
半塊喜餅,本該是新婚之夜的甜蜜,不該在這風蕭蕭兮的分別時刻,我默默地接過餅,咬着。
吃了餅,就像娶了他,為了責任,也要平安回來。
我懂的!
再踏上“白蔻”京師的土地,熟悉的景色、熟悉的亭臺樓閣、就連空氣中的氣息,都熟悉的恍如隔世。
遙遙的一株桃花樹開了,在視線中無限的放大,“百草堂”裏的那株桃花怕也正豔吧,木槿在等我歸去呢。
這街邊有家糖果鋪子,我曾在這買過糖給木槿呢。街角有個綢緞鋪子,那夜帶他走前,我在那買了紅色的料子,說做嫁衣的。還有前面的香燭鋪子,龍鳳燭做的很精致呢,還是描金的,只可惜一起葬送在了漫天風雪裏,還來不及燃起。
那些塵封的記憶,都在這熟悉的點點滴滴裏飄過,那些我以為早已忘卻的小事,如此清晰,猶如昨天。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我低聲輕語着。
曾經聽木槿唱過這首曲,難得我這胸無點墨的家夥還記得,在這景致之下,他的面容他的笑,他那首不知幾許年前輕吟的一曲,竟然一字不落地誦背了出來。
物是,人非。
我邁步走進了一家成衣鋪子,在幾張銀票之下,我手搖金絲描扇,腰墜羊脂玉佩,狐裘軟氅下羅裙華麗,踩着閃瞎人狗眼的金絲繡鞋漫步在街頭。
一炷香的時間,我被五個小偷跟了,八個乞丐抱了,另外還有十幾雙觊觎的目光盯着不放,至于有多少公子飛來的媚眼……如果媚眼可以換成銅板,活埋我大概是不成問題的。
藏在鬥笠面紗下的唇角勾起冷然的笑,此刻的我,俨然是一個不願露出真容的達官貴胄世家小姐,這要多謝容成鳳衣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別說流露世家氣息,就是露點王霸之氣,我也能輕易做到。
有人好奇着女子頭帶鬥笠,打量着我。但是當看到我前去的方向後,立即露出了玩味而明了的眼神,不再好奇我的打扮。
眼前的街脂香粉濃,紅色的燈籠在檐下搖晃着,沒有夜色裏的濃豔,卻多了白日間的風流氣,綠瓦紅牆,粉紗輕幔,俊美的公子在樓臺之上,微笑。
幾十步,我的手裏多了一根簪、兩條腰帶、三朵花、五塊香帕,居然還有、還有一個馬桶蓋……天哪,就算你為了引我注意激動之下随手抛個東西,砸個花瓶也比這個強啊!幸好,他沒把馬桶砸下來,謝天謝地。
我的腳步停在最氣派的一間樓前,下午時分還沒到風生水起的時辰,下人在門前忙碌着,紅色的綢帶垂挂,花球結在門楣之上,門前的對聯也正描着新漆,燈籠也更換了新制的,看上去象是普通的更換工作,可身為“百草堂”老板的我一眼就看懂了,這家有花魁要出閣。
公子出閣,自然也做的風光漂亮,而閣主出手的大方程度,則看這公子的身價了,普通的當夜開門時做個儀式,引些人競争投個價;稍有些小名氣的,提前三五七天告知熟客,邀當夜捧場;再高些的,閣主親下請帖,标明日期恭迎豪客,辦成一場盛宴,酒濃場熱之後再開競價。至于最高等級的,除卻前面所有,閣主會将青樓裝修一新,猶如送兒子出嫁,以示公子身份。當夜競标完成,更是全部禮儀齊全,連嫁妝都會備下,豪爽的閣主在嫁妝上都不會省錢,金飾玉佩一樣也不會少。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花得起錢砸你公子的人,要的就是面子,若不扮成富貴少爺出閣,人家會覺得花金價買了個廢鐵。
想當初小茴出閣,我可是停業了整整十天,連招牌都摘了重做,出閣當日別人撒糖撒銅板我撒金,不然他豈會賣出“澤蘭”京師至今為止最高的公子價?
我看着人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