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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8)

淩厲,直刺青籬。

唇角,是冷然。

青籬,我佩服你的攻心為上,可惜這樣不會讓我心神動搖,只會更加堅決。

眼神冰冷,劍鋒冰冷,點點劍光如天邊星辰閃耀,籠罩了他周身所有要害部位,青籬的眼睛微微眯了下。

就在他判定的一瞬間,所有的劍光都消失了,碎裂在他的面前。

沒有一點星光是真的,沒有一道是我真正的劍光,此刻“獨活”劍收斂了所有耀眼的輝暈,無聲無息的竄向他,象一條吐着信子的蛇,帶着狠毒,不給對方半點存活的機會。

劍尖的方向,他的咽喉。

就在劍即将觸碰他咽喉的時候,我的眼前已經失去了那道白色的人影。

劍在他剛才的位置一停即回,沒有半點遲疑。方才那一下,我也不過是試探,一劍刺中青籬,根本不可能。

他的移形換影之快,超過了我的預期,看來這三年間青籬的武功飛躍之快,也非常人能想象。

“廢了三年,倒長進了。”他話鋒犀利,“本以為你沒練武,手腳都僵硬了,不愧是奇才,恢複的很快。”

奇才這兩個字也不知道是誇我還是損我,論天分,青籬只在我之上,絕不在我之下,以往從未聽聞過他誇我,此情此景說這個,猶如笑話。

“那當然,只要床上功夫好,自然內功也修煉的好。”同樣損人的話我也會,“可見當年師傅能力不佳,未能讓我練好內功。”

青籬的眸子一瞬間仿佛蒙上了層冰霧,整個人都飄散着冰山的冷冽寒氣,那青色內息在掌心中跳動越快,顏色越淡。

無論是不是小倌,只要是個男人被質疑了床上的能力,都會暴怒。

早知道青籬會因為這麽簡單的一句話而愠怒,我早就說了,也不至于吃那麽多苦啊……我又沒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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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有一點偏差,他能力不錯,技術差點。

手腕抖動,劍刺出,這一次還是他的咽喉,沒有漫天如繁星般燦爛的光芒,沒有華麗的招式,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劍。

但是,快!

我的武功是他教的,任何花招在他面前都是沒有用的,速度才是真正的本事。

他站在那不躲不閃,看着我的劍由遠至近,只是看着。

當劍尖的鋒銳貼上他的肌膚,不過毫厘就将刺破他的身體時,他的手動了,在我來不及看清他動向的時候,彈上了劍脊。

一股陰冷的氣息從劍尖傳來,穿透我脈門的穴道,生生逼住了我吐出的勁氣,只有一瞬。

一瞬已夠了,劍尖擦着他的頸項而過,斷了幾縷青絲,而我的身體也被帶動,偏側了身體,前沖。

這麽多年,我還沒看到過有誰能靠近過青籬,更別提斷發傷人,可我如果為此而高興,我就大錯特錯了。

身體前沖的剎那,我的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只手,一只完美無瑕,修長如筍尖的手,白如雪,潤如玉的手。

手指尖青芒點點,扼向我的咽喉。

這樣狠毒的招式,竟然還有如此的美感,美到讓我居然分神去贊嘆了下。

我猛反身,抽劍,想要和他保持距離。

我動,他也動,我飛快地後退,而他如影随形。

我的劍越過他的頸項,他的手與我脖子只差數厘,這麽近的距離,近到我可以看到他眼瞳中,自己的身影,近到我又一次嗅到了青籬身上,那冷冷的清香。

如果沒有劍,如果沒有殺氣,如果沒有置之對方于死地的決絕,我和他此刻的姿态,更象是相擁的情侶,而不是敵人。

我終于明白他為什麽說有武器未必是好事了,現在這麽近的距離,我的手越過了他的肩,手中“獨活”已然無法回撤,不僅沒能成為利器,而且成為了累贅,他一只手已是威脅,如果另外一只手再發動攻擊,我連防守的能力都沒有。

刺客只需要殺人,不需要保命,所以刺客最大的弱點,就是防守比進攻弱太多。

他一招,就切到了我的要害。

而我,也看到他左手緩緩地提了起來……

想要脫困,唯有棄劍。可“獨活”對我來說,不僅僅是劍,更是信念。青籬要摧毀的,不僅僅是我,還有我的信念。

心念電轉,我揚起手腕,“獨活”劍飛入空中,翻滾着。

我的手也瞬時抽回,與他襲來的左手相觸,清脆的掌聲在空中回響,連綿不絕。

每一次相觸,我都能感覺到他手心裏那一陣陣如波濤洶湧的寒氣,而我的純氣也仿佛找到了對手般蘇醒,一陣比一陣暴烈,一陣比一陣火熱。

唯有我們兩人才明白,那一個呼吸間數十掌的交鋒,也唯有我們才清楚,每一掌之後力量的澎湃,從三分力到五分到七分,直到最後的十分,從最初的試探到全力施為,也僅僅是一個呼吸間。

當全部的純氣從掌心中噴出時,我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在掌控純氣,還是在被純氣掌控,或者是我既控制不了純氣,也控制不了自己對青籬所有的恨。

我踉跄落地,他飄然而退,數十掌的交鋒,我更狼狽。

我腳尖才沾地面,一口血從口中激出,噴灑空中,手還保持着對擊的狀态,只是指尖已在顫抖。

青籬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我知道!

那道白影,帶着飄渺,帶着清冷,也帶着絕殺的力量,再度扼向我的咽喉,那雙眼瞳裏,依然沒有悲喜。

可那手指,沒有機會掐上我的小脖子,有只手已經擋在了前面,我的手。

不止是抵擋,而是分開我的五指,緊扣住了他的手指——又一個讓人浮現連篇的暧昧姿勢。

十指交纏,有時候是恩愛,有時候也是仇恨。

青籬似乎沒有想到我會有這樣的動作,來不及躲閃,已被我抓着了手指,死死扣着,那些飄渺的武步,也戛然而止。

我抽了抽嘴角,“在我眼中,有武器就一定有好事。”

空中,劍鳴。

“獨活”墜落,劍鋒向下,朝着地面急墜而來,朝着他的頭頂。

那是我的劍,在我抛開它的時候,就為了這一刻,以血為引,召喚我的靈魂,我的劍。

我死死地盯着青籬,“師傅,你輸了。”

劍吟厲嘯,越來越近,他清寒的表情依然冷漠,在劍離他不過數尺距離時,我聽到淡淡兩字,“是嗎?”

冰寒的氣息張開,我的純氣也瞬張抵抗,可就在純氣張開的剎那,那銅牆鐵壁般的真氣猶如紙胎的瓷瓶突然落了地,碎濺無數碎片。

我身體倒飛,狠狠落地,口中腥氣蔓延,胸口沉悶的無法呼吸,我只知道每吸一口氣,都帶出一口血沫,眼前一片黑暗。

依稀,聽到了“獨活”劍落地的聲音,沉重而無生氣的落地聲。

我的偷襲,宣告落空。

進攻失敗,看來等待我的只有死亡。輸給青籬,我服氣,卻不甘。

腳步沙沙聲起,他的身體停在我身旁,衣袂被風輕柔吹起,掠過我的手背,劃動着。

“你知道為什麽嗎?”

是,我的确想知道為什麽,我的內功絕不可能被青籬一招至重傷,否則剛才也不可能拼數十掌,這種傷更象是強弩之末後的崩盤,可就在剛才,我還內力充沛,怎麽可能到了力竭的邊緣?

“你不是力竭,是純氣剛猛,傷了你的筋脈。”

短短十數個字,我徹底明白了。

純氣修煉的法門是青籬教的,這個武功的利弊,他比我更清楚,軍營之外突然的出現,引我到這裏來決鬥,都是利用了我亟待贏他的心,讓我在駕馭不穩的時候,先自傷了。

那幾十掌,只怕根本就是故意勾引我全力施展,然後——筋脈寸斷。

狠,好狠。

聰明,好聰明。

“不僅是剛才的交手,之前讓你奔這麽遠,也是同樣的道理。”他又恢複了那背手而立的姿态,半仰首望着天邊月,看都不曾低頭看我一下。

即便如此,他依然這麽清楚我在想什麽。

“不費吹灰之力而殺人,這才是青籬,以心為劍,才是上選。”我平靜開口,“青籬不需要任何武器,心已是最強的武器。”

“謬贊。”他緩緩出聲,“再是續筋脈,終究比常人弱,純氣有續筋脈的作用,我怎麽會不知道?我既能教給你,也能制衡你。”

這不啻于,他拿起他送給我的“獨活”劍取我性命般,他要告訴我的就是,他青籬能栽培我,就能一手毀掉我,我再是蹦跶,再是如蟑螂般四處逃竄,終究他只要伸出腳,就能碾死我。

“那你殺吧。”我咳了聲,又是點點的血沫,這種傷勢,一時半會是動不了了,我也沒打算逃了。

“若要殺你,我在‘澤蘭’京師就能做到,何必等到現在?”我模糊的視線中他衣袂如仙,聲潤如仙,“現在你能與我談談交易了?煌吟。”

☆、交易

交易

“激怒我,引我動手,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我嘆息,嘆息自己又一次中了他的計,又一次被他掌控。

我從地上撐起半個身體,只這一個小動作,就又牽動了傷勢,頹然地坐了回去,在地上幹喘。

“你居然知我新的名字,不容易。”強忍着內傷的難受,我爬起身,踉踉跄跄了幾步才站穩,手捂着胸口,“可惜我回答過你了,你不敢殺我,我又何必與你交易?”

“不想知道我用什麽交換?”

“不想。”

不想被人引誘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知道誘餌是什麽。可惜青籬卻并不想罷休。

微微一笑中,清然開口,“‘澤蘭’退兵,換純氣下面的心法口訣。”

我本有恃無恐,卻被一刀刺中要害。

他就象個在餓了十年的乞丐面前拿着肥美燒雞的人,蠱惑着靈魂深處最貪婪的一面,“你今時今日的地位,大權在握美人在側,沒必要拿自己的性命與我賭氣,公平的交易,你暫時退兵,我将口訣心法給你。”

“一人之命換一國,我有點虧。”

“你一人之命牽系一國,只賺不賠。”

“呵呵,你看高我了。”我擡起腳步,慢慢朝着軍營的位置行去,“你該不會天真到以為一個傀儡替身會有人舉國相護吧?”

那靜漠的表情看上去深幽的難以猜測,“你真的只是傀儡嗎?”

我與容成鳳衣的關系青籬不可能知道,絕對不可能!

這個想法在腦海中閃過篤定,臉上滿不在乎,“要不試試?”

“不用試,容成鳳衣一定會用盡一切辦法保住你。”他絕對的口吻讓我的心又是一沉。

就在我以為自己的秘密被他窺探的時候,卻聽到了一句讓我更為震驚的話,“即便你是假的,現在也是真的,你真以為容成鳳衣還能找到第三個端木凰鳴嗎,我若此刻把你帶走為人質,對‘澤蘭’提出條件,他什麽都會答應。”

我冷笑,“你忘記了真正的端木凰鳴……”

話出口,初始是嘲笑,然後漸小,最後一個字怎麽也出口不了了,因為我猜到了一個事實,在他幾乎不怎麽變化的表情上。

“‘落霞觀’”在彼此的心知肚明下,他緩緩道出三個字,将答案公之于我面前,“‘天冬’的兵力部署,是‘白蔻’要求的。”

“你幹脆說的明白點,是你要求的。”

“也無不可。容成鳳衣能查到的消息,我也一樣可以。”

是我低估了青籬,自以為瞞騙了他,自以為贏下一局,其實早已輸了後着,“你在‘澤蘭’故意不揭穿我,因為你知道不論殺或者不殺我,‘澤蘭’都會盡全力找回端木凰鳴,反而讓容成鳳衣有了防備。所謂匪患的表象之下,沈寒莳不過是附帶的小魚,真正的目标是端木凰鳴。我想不止‘澤蘭’被你蒙在鼓勵,只怕‘天冬’也不會知道,他們布兵之舉,卻是完成了你們最大的目的。如今,端木凰鳴悄無聲息地死了,與‘落霞觀’裏的幾十個道姑草草埋在了黃土之下,渣都找不着了,容成鳳衣勢必拼命保住我。”

那深潭雙眸裏浮起淡淡笑意,“他偷梁換柱,我就助他李代桃僵永無後患,不是很好?于你而言,輕而易舉坐穩‘澤蘭’天下江山,身份高貴,再不用擔心被人追殺,‘白蔻’為了你如今的身份,也勢必會保住你的性命,否則我何必與你談交易?”

“李代桃僵、瞞天過海、一石二鳥,你玩的好,真好!”我由衷地佩服,“我曾經以為你只是出色的殺手,出色的暗衛,出色的閣主,其實你最出色的是玩弄權術,想的遠,謀的深,朝堂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他的對手根本不是我,他從一開始,目光瞄準的就是容成鳳衣,我在他的眼中,是可以随手捏住的蝼蟻,生死都逃離不了他的掌心。

那雙手反複之間,殺了端木凰鳴,讓容成鳳衣吃了一個巨大的啞巴虧,“澤蘭”帝君被殺,卻不能宣告天下,不能出兵複仇,還要為一個傀儡付出巨大的代價,這心思算計之深,讓我如何不服?

“不是二鳥,是三鳥。”那清冷的言語間,依然不帶半分人間煙火氣,“‘天冬’最初的合作不過是想借‘白蔻’撈些好處,如今被‘澤蘭’大軍壓境,他們別無依附,只能完全投靠‘白蔻’。”

沒錯,只要我答應他的條件,“澤蘭”一旦退兵,“天冬”在如今這種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只能完全依附于“白蔻”,這六國中原本就極度強盛的國家,就在無形中吞并了“天冬”,不費吹灰之力,沒用一兵一卒。

我呵呵幹笑,“看來我少吹捧了一句,師傅的借刀殺人玩的更好。”

我再能算計,我的出發點都是個人,得失也是個人,而青籬算計的,是朝堂得失,是舉國的利益,不是我所能比的。

“你要的,不過是能安穩的過日子,不再是他人手中的刀,堂堂正正地活着,這些我都能給你,‘白蔻’與‘澤蘭’之間的争鬥與你無關,即便你幫了容成鳳衣,他也不會讓你做成真正的帝王,一旦這次圍解了,以他的精明必然是取代皇權,而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障礙,你依然不能過你想要的日子,你依然會被無數暗中的殺手觊觎,要麽茍且偷生,要麽倉惶逃命,你那最大的夢想,永遠無法實現。”

“好剔透的心思。”我苦笑,“連我最大的夢想,都洞察明晰。”

“做個傀儡,賠上自己的性命,似乎不劃算。沈寒莳再是動人,終究不如自己性命寶貴,這三年的痛苦你掙紮堅持着,不會為了無關緊要的人放棄。”

“青籬,說你不是我肚子裏的蛔蟲都不行,什麽小九九都被你扒拉幹淨,似乎我都不用開口了。”身體的重傷在這夜風吹襲下,不自覺地哆嗦了下。

我寧可相信是這個理由,而不是眼前人的強大。

“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情形嗎?”他忽然開口。

我怎麽會不記得,當年伏屍滿城,他如神仙般翩然而至,給了我一個最為誘惑的條件,一如今夜。

如果早知今日,我是否還會那麽義無反顧地答應他,跟随他?

“你會的。”那聲音也一如當年般難以抗拒,“那時候我就知道,你為了活下去,什麽都可能答應,人會變,但是從小就深入骨髓的信念和渴求永遠不會變,這麽多年你一直在危機中求生,對活的渴望甚至超越當年。”

我搖頭,“青籬,你要我如何信任你?內功心法只有你知道,你若是給我假的心法,最終我走火入魔爆體而亡,對你來說豈不更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永除後患?”

他從懷中抽出一本小冊子,泛黃的紙張随着風翻展着,發出輕輕的嘶啦聲,“你可要先驗證下,這冊子書成最少百年,是否僞造你一驗即明。”

書在空中緩緩飛向我,我伸手接住,薄薄的冊子入手,紙張的觸感帶着些許絲綢的柔韌,在月光下發出淡淡的光澤,一時間竟然判斷不出是什麽質地的。

冊子上的字以金水描成,最前面幾章的心法一如青籬曾經教給我的那般,而第四章開始,就是我不熟悉的心法了,一直到第十二章。

心頭不禁震動,我才學了不過三章,就能斷筋續脈,若是全部學成,想要稱霸武林或者名震江湖,簡直輕而易舉。

“你不是防備我嗎,怕我留有後手對你不利,如今冊子在你手中,你就該清楚只要你練成全部心法,‘青雲樓’中不會再有人是你的對手,即便我高手盡遣,也只會多了無數你劍下的亡魂。就算是我,不過是平手。”

每一句話,都戳中我的軟肋,每一個聲音,都勾引着我體內的**,求生的**。

三年的掙紮,二十年的渴望,只讓我想活着的堅持越來越濃烈,只讓我的抗争越來越瘋狂,他的确了解我,了解我最深處的陰暗。

我揚起手,“多謝了。”

談到這裏,話題似乎應該結束了,因為我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絕他,也沒有任何理由讓自己為不相幹的事送命。

“其實,你本就應該感激我的。”他垂首冷眼看我,仿佛什麽心思變幻都沒有,唯有我在那雙清眸深處,讀到了一絲松懈,“如果不是我引出你的隐患,只怕你還會以你的方式繼續下去,最後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

“要跪地叩謝救命之恩嗎?”

“随意。”

“要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嗎?”

“自便。”

果然……

“哈哈哈。”我忽然笑出了聲,笑的幾乎停不下來,笑的眼角都滲出了淚水,大咧咧地擦去,繼續前仰後合地笑着,笑的牽動了傷勢,咳出血沫,也沒有收斂的跡象。

我突然的瘋狂沒能讓他驚詫,只是冷着眼,靜靜地望着我。

“青籬啊青籬。”我的手軟軟地擡在空中,遙點着他的方向,笑聲讓我的手也不住地顫着,“三年未見,我的确不了解你的改變,但你也說了,深入骨髓的性格不會變,你不該讓我看穿的。”

他眼角微動,沒有說話。

我收了笑聲,輕吸了口氣,平複胸口的震痛,“不說話才是你的性格,你剛才話太多了,對你來說,想要我答應你的**也太明顯了。”

“那又如何,于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我随意翻着手中的小冊子,笑彎了眼睛,“沒錯,若是今天之前的我,的确會覺得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可惜是你剛才教我的,真正的謀略的不該是個人得失,而是天下。我答應你,自然我有好處,可我若不答應你呢?”

他沒有回答我,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縱然有衣袂的飄搖,也像是身穿着衣衫的玉雕人像。

不需要他的回答,我自顧自地說下去,“我若不答應,‘澤蘭’勢必揮師‘天冬’,此刻的‘白蔻’就算有幫扶之心,也絕不敢出兵,否則‘白蔻’是幕後主使的身份必然被其他三國猜透,你們謀算天下的想法也就此敗露,你們再強大,也不敢與四國為敵。而‘天冬’在得不到支援的情況下,唯有選擇向‘澤蘭’臣服,你們殺了端木凰鳴,卻把‘天冬’舉國相贈,‘澤蘭’這一戰勝利之後的強盛,頓時可與‘白蔻’齊平,若是這樣,你們的算盤可就虧死了。”

“沒錯。”他沒有否認,也沒有因為我的揭穿而動怒,“但那都與你無關。”

遠處天際有了淺淺的藍色,一夜居然就這麽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是與我無關,所以我還是應該答應你的。不是麽?”望着遠方漸起的藍白色,我又一次笑了,低頭撫着那本小冊子,眼中露出一絲留戀。

再擡頭時,我眼中已是平靜一片,甚至比青籬更加漠然,“但是青籬你忘記了一點,是你教會我為了達到目的不惜性命,也是你讓我無數次徘徊在死亡的邊緣,有時候生死經歷多了,不僅會貪生,也會不懼死亡。你更加忘記了,我對宇文氏的恨,對你的恨。”

那瘋狂的笑又一次飛在空中,“青籬,這三年的掙紮,不是我眷戀這紅塵,不是我和曾經一樣想擺脫控制自由的生存,而是我要複仇,我活着的目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親手殺了宇文佩蘭,如果我的死能讓宇文氏族滅亡,你覺得我會怎麽選擇?”

他的臉色不變,但眼瞳已緊縮,我唇邊滴下的血落在白絹的一角,轉眼沁了進去,染花了口訣字跡,“我一人之力想要單獨殺宇文佩蘭,難上加難,如果有人告訴我,拿我一條命換宇文佩蘭的命,我會毫不猶豫地答應,更何況現在賠上整個‘白蔻’。”

“為了不相幹的人,為了已逝去的人,你喪失了判斷力,‘獨活’,你需要冷靜下。”

“青籬。”我沒有回應他的話,而是突然問了他一個問題,“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麽會喜歡你嗎?”

“因為是我将你從死人堆裏帶出來的。”

“沒錯,也許你覺得是找到了可造之材或者趁手的工具,而對我來說,這是唯一的溫暖,不因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不因你我有過無數次肌膚之親。”我低嘆着,“木槿也是,不同的是你不曾回應,而他回應了我。”

“我不是個合格的殺手,我對感情太過依戀,太過在乎,我給不了木槿他想要的,但是我可以為容成鳳衣做到,可以為沈寒莳做到。”

青籬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訝,敏銳地從我的話裏捕捉到了什麽,“你與容成鳳衣……”

我輕笑着,将手中的心法小冊托着,“這個,我想我不需要了。”

雙手一合,內勁湧出,那薄薄的冊子在手中頓時碎裂紛飛,如破蛹的蝴蝶飛舞在黎明光線下,煞是好看。

在這種情況下運功無異找死,但我還是這麽做了。

“不覺得容成鳳衣是在利用你嗎?”他突然反問,“你死了,他名正言順繼承端木凰鳴的皇位,得到所有的一切。”

“這重要嗎?”我同樣反問,“我的選擇不是才最重要嗎,如果這是一場你與容成鳳衣的鬥争,那我心甘情願讓他取勝。”

艱難地站起身,我顫顫巍巍地邁出腳步,每一步落下,震動了筋脈的傷,撕裂般疼痛。

“青籬,你可以選擇現在殺我,但那改變不了結局,我死的越早,‘天冬’落入‘澤蘭’手中也越快。”

我丢下話,再也沒有回頭看他,只是邁步、再邁步、再邁步。

“我想要不了多久,你會來找我的。”

聽到他的話,我腳下略停,報以一聲冷笑,再度邁步,直到再也聽不到身後他衣袂飄飛的聲音,嗅不到那冷冷的清香。

與青籬的鬥争,我終于勝了一場。

可惜,慘烈了點。

☆、牽挂

牽挂

來時的路在回去時顯得那麽長,長到我幾乎以為自己會走不回軍營就會趴在路邊昏死過去,我發誓下次再和人私談,絕對不跑到鳥不拉屎雞不下蛋烏龜不靠岸的地方,就算我想找個地方讨水喝,都看不到半個鬼影子。

死撐的下場,就是死在半道上嗎?

我想過自己無數種死法,可不包括被三月的春風吹死,暖陽曬死啊。

拖着沉重的腳步,我能聽到自己的鞋拖行在地上拉拽的聲音,能聽到自己拉破風箱一樣的狗喘氣聲,甚至還能聽到筋脈每一次抽搐時的跳動聲,遙遠的路,不知道還要走多遠。

該死的,以後要是談判什麽的,非人多鬧市不去,不是亭臺酒肆不談,以我現在的走法,不累死只怕也餓死在路上了。

第一次這麽嫌棄有武功的自己,不知不覺跑這麽遠幹什麽,現在好了吧,沒武功了吧,兩條腿走回去吧。

好累,也好疼,邁步如此簡單的動作,于現在的我而言,卻太艱難了。青籬的出手沒有留半分餘地,我更是全力抗衡,純氣的爆發可怕,反噬更可怕。腳下的路在逐漸朦胧,忽遠忽近的,已然有些看不清楚了。

好想坐下來休息會,哪怕讓筋脈得到暫時的緩解也好,可是我不能,也不敢。

我好怕坐下我就舍不得起來,我怕自己一旦休息,會就此睡過去,我必須要盡快的趕回去,我不想讓沈寒莳知道今夜發生的事,我不能讓他擔心。

老天啊,要是能賜給我一匹馬代步就好了。

耳邊,忽然傳來了滴答聲,似乎是……馬蹄聲?

是我傷重到出現幻聽了,還是老天終于聽到了我的祈求?我搖搖晃晃地擡起頭,強撐着睜開虛弱的眼皮,看向聲音的來處。

平原遼闊,塵沙黃土,所有的景色一眼即明,就在這乏味到沒有半點值得人欣賞的土色裏,一抹亮銀極度搶眼。

在視線停留的剎那,那亮色讓我不由地眯起了眼睛,然後……立正,拽平衣服,捋好頭發,清了清嗓子,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輕快狀,揚起平靜安寧的笑容迎上那疾馳而來的馬,正确的說法是,迎上馬背上的人。

馬蹄飛快,眨眼間已到了面前,我微側了下身體,看着馬兒如箭般從身邊掠過,揚起的沙土打了我一頭一臉。

“唔。”我眯着眼睛,揉着被沙子迷了的眼睛,表情扭曲。

該死的家夥,看到我還不知道停馬?

耳邊馬蹄聲遠去,我忙不疊地伸出手,“喂,沈……”

一急吸了口氣,剛才被馬打的一嘴沙子全吸到了喉嚨口,嗆的我除了咳嗽,再也憋不出半個字。

眼睛迷了,喊不出話,我強打的潇灑瞬間變成狼狽,手捂着胸口劇烈地咳嗽着,眼淚水嘩啦啦地流。

“你不是武功高嗎,怎麽哭的這麽難看?”身旁一個聲音冷冷的,能聽出明顯隐含的怒意。

誰說武功高就不會被沙迷眼的,誰***修煉武功能修煉到眼珠子上,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順着聲音的方向拽了下,扯住一絲柔順的布料,也管不了是什麽位置了,湊上臉胡亂抹了把,顫顫巍巍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人,一身銀白色的衣衫,彷如天神降世,手中長槍緊握,冷眸中跳動着火焰,寒臉瞪着我。

“生氣就生氣,憋着會憋出病的。”我無賴地笑着,完全無視他的怒意,“有什麽話就說,幹瞪又不能把我瞪懷孕。”

就這樣也沒能讓他的臉色稍微轉好些,反而愈發陰沉,“你昨夜去哪了?”

這口吻,這語氣,這态度,知道的是在擔心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偷人被抓奸了呢。

“呃……”我擡頭望天,“昨夜天色不錯,月朗星稀,春風暖意,出來溜達溜達,不小心走的遠了點。”

“哼。”沈寒莳鼻子裏擠出一聲冷笑,“溜達?”

我無辜地眨巴着眼睛,用力地點點頭,“對頭,就是溜達溜達。”

“溜達你把自己溜達出一臉蒼白,溜達你把自己溜達的衣衫破爛,溜達你把自己溜達的內傷吐血?”

我臉色一窒,下意識地手背擦了擦嘴角,手背上幹幹淨淨,沒有血漬沒有污痕,他從哪看出來的,眼睛也太尖了吧?

“你以為拽拽衣服,整整頭發,給我一個傻兮兮的笑臉,我就什麽都看不出來了嗎?”他甩給我一個大白眼,眼神的落處,是我的衣衫前襟。

衣衫本是深色,在黑暗中即便沾染了血漬也是看不出來的,可如今在陽光下望去,前襟點點片片的暗褐色,沈寒莳常年軍中征戰,又怎麽會分辨不出這是什麽。

“你是想告訴我,溜達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吐血了?還是最近上火,流鼻血?”

我用力點頭,“好理由,果然知我者沈寒莳也,你喜歡哪個就哪個吧。”

他的臉色更陰沉了幾分,一語不發地猛然探出手,抽向我手中的“獨活”劍,我眼明手快,在他的手剛剛握上劍柄的時候按住,“你幹什麽?”

“身為将軍,不能保護帝王安危,該軍法處置。”

“你瘋了!”

“身為男人,不能保護你,也該自罰。”

這種剛烈的性格,我還能怎麽辦?

反手握上他的手腕,我選擇妥協,“我說還不行?”

那堅持的手這才緩緩松了力道,握上我的手腕,指尖微顫。

他在害怕,我能感受到,正因為能感受到,才更不想讓他知道真相。

我嘆了口氣,“軍中主帥,棄軍獨自出營,不帶一名副将,帶了武器卻不穿盔甲,一人深入荒原中,無論從哪看都不是明智之舉。”

正因為這些都是太低級的錯誤,才讓人心疼,他是百戰之将,豈會不知道私自出軍營的後果,豈會不知道不帶副将,若為人偷襲,三十萬大軍無人指揮的下場。

不穿盔甲,只因為盔甲沉重,怕馬匹承載不了更長途的奔襲而放棄了這唯一的護身,這份在意,不必他說,只從小小的舉動裏,我已能全部明了。

将身體輕輕靠入他的懷中,“寒莳,我有些累,先帶我回去。”

他的懷抱很暖,他的手臂很輕柔,小心翼翼地生怕傷了我般,馬兒不再是疾馳奔襲,緩緩地踱着小步,半點感覺不到颠簸。

“我只是去談判,解決一些私人的事情。”依在他的肩頭,我低聲說着。

“是誰?”他關心的重點,永遠都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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