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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

,“欺君之罪呢,是什麽處罰?”

方素如喪考妣,“死罪。”

“所以呢?”

她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閉上眼睛,“皇上,您早去早回。”

夜晚的軍營,每個人都在忙碌着,沒有人會注意我的臉,我徑直邁着腿,朝着傷兵營走去。

本以為我去的是“澤蘭”的傷兵營,可當我入眼的滿是“天冬”的盔甲時,才發覺走錯了地方。

即便我見慣了血肉橫飛,也看多了生命的流逝,但是如此慘烈的景象,如此多的人躺在地上哀哀痛呼着的場面,還是讓我心頭一沉。

沒有床榻,傷兵幾乎是席地而卧,滿屋的血腥氣彌漫,哀嚎充斥所有的聽覺。

“這個不行了,擡出去吧。”一塊白布兜着,有人擡起匆匆從我身邊走過,濃稠的血聚集在棉布上,又厚又沉。

我嘆息着,心裏也是沉甸甸的。

一句馬革裹屍,是他們的真實寫照,血流成河也是戰場真正的殘酷,每一場戰役後,土坑埋就了戰場的英勇,卻不知遙遠的家鄉,還有多少人期待她們的回還。

“快、快、快!幹淨的棉布。”旁邊軍醫在喊着,身邊各人也在忙碌,我看一眼身旁,拿起棉布遞了過去。

軍醫撇了我一眼,“新來的?”

我垂着頭,輕輕唔了聲。

那人也沒多問,徑直發號施令,“給她裹好傷。”

我快手快腳地撒上止血藥,裹上棉布,包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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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法還不錯。”那軍醫看了一眼,繼續換下一個人,依然是冷漠木板臉,“這裏交給你了。”

交給我了,什麽意思?

那軍醫拎起自己的藥箱,走向大帳口。

“你去哪?”我急急地拽住她,“這裏人手不夠啊。”

放眼看去,不過三兩個軍醫,還和她一樣,拎着自己的藥箱要離開。

“這裏人手不夠?”那軍醫冷哼了聲,“‘澤蘭’的大帳裏,人手也不夠,我沒空治療敵人。”

甩開我的手,她大步離開。

我無力阻攔,也阻攔不了,眼見着同胞死于對方手中,誰也不可能大人大量的治療。

這偌大的軍帳中,只有我一個人在繼續着手中的活,忙碌地裹着上。

面前的女孩有一張年輕的臉,胸口泊泊淌着血,早已染透了衣衫,當我蹲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的眼睛望着我,“你說我會死嗎?”

手指點上她的穴道,看着她慘白的面容,我低聲開口,“不會。”

“真的嗎?”

我給她一個安慰的笑,力求溫和溫暖溫柔,這對我來說,太難了。

許是她的年輕讓我心頭一動,也或許是那明顯純真的眼神讓我不忍,我一絲真氣探入她的筋脈,發覺她的傷勢雖然嚴重,卻只是失血過多,沒有真正傷及要害,“真的,我醫術很好。”

“你醫術好,可你們的将軍還是會殺了我們的吧?”她顫抖着唇,眼中了無希望。

“沈寒莳說過,投降不殺,那就不會殺。”我肯定地回答她。

我的話似乎并沒能讓她放松,她喃喃自語着,“可是我聽說,兩國交鋒,都是坑殺俘虜的,有的将軍當時說投降不殺,最後還是會殺的。”

她說的沒錯,歷史上所有的國家都秉承着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留着對方的人,将來必成禍患,斬草除根才是最好的方法。

但我知道,沈寒莳一定不會這樣做。

“如果他要殺你們,何必讓人來醫治你們?”我笑了笑,“軍中藥品很貴的,不是這麽浪費的。”

我的話,讓她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你是好人。”

這世間本就沒有純粹的好人與壞人,區分點只在于立場。

我走向下一個人,毫不意外地也是聽到同樣的問話,沈寒莳會不會殺了她們。整個大帳都被惶恐的氣氛籠罩着。

沒有人幫忙,我一個人的手腳實在忙不過來,擡來的人遠比我治療的快,當手邊的藥物用完,最後我只能以點穴的手法止血,一個兩個我還不絕吃力,數十個過後,我的手指都開始抽筋。

我有些後悔沒把方素帶來,有她在,我至少能多要些藥物。

“喂,你怎麽還在這裏?”一張臉從外面探了進來,沖着我大喊,“還不快走?”

我有點迷茫,“去哪?”

年輕的士兵不耐煩地沖進大帳,抓着我的手就往外拽,“那邊人不夠!”

我看着滿地急待救治的人,冷着臉,“這裏人也不夠。”

“管他們死活!”那士兵抛下一句,“剛才的命令沒收到嗎?”

我低頭看着自己被她抓着的手,沉默着。

地上的人群裏傳來微弱的聲音,“姑娘你去吧,不用管我們了。”

“是啊。”有人附和着,“我們是降兵,不給我們療傷也是應該的。”

“你去吧,違抗軍令是要受罰的。”越來越多的聲音加了進來。

我淡然地抽回手,“誰的命令,沈寒莳的嗎?”

“你怎麽能直呼将軍的名字。”那士兵跳了起來,“剛才小隊長下的命令,違抗小隊長的命令就是違抗将軍的命令!”

“是嗎?”我冷冷一笑,“讓你的小隊長來見我,如果她說是沈寒莳的命令,那讓沈寒莳來見我!”

年輕的士兵看來被我的話激出了火氣,一巴掌就朝我臉上招呼過來,“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敢說讓将軍來見你?”

那手還在空中,就被另外一只手緊緊握住。

我無辜地攤開手,眨巴着我更加無辜的眼睛,為什麽總有人比我快一步呢。

那握着士兵手的主人,雙目閃着火光,全身燃燒着火焰,怒瞪着。

“将、将軍。”士兵哆嗦着,一只手指着我,“她、她不聽命令,還、還說要您親自來見她。”

沈寒莳,他怎麽在這出現了?還真是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不對,晚上也不能說人。

我低着頭,當沒看到他。

只見他慢慢撩起戰袍,單膝跪地,“末将沈寒莳,叩見皇上。”

所有人在這一刻倒抽一口涼氣,我聽到蔡黎不敢相信的聲音,“我的娘,還真是皇上。”跟着沈寒莳快速跪倒在地。

她的動作清醒了所有人,呼啦啦一片跪倒在我的面前,剛才那士兵趴在地上,哆嗦着不敢擡頭,額頭上涔涔地趟着大顆大顆的汗,滿滿地爬了一臉。

我背着手,“沈将軍,這裏派軍醫來,還有藥品,‘天冬’所有的士兵,都必須得到和‘澤蘭’将士一樣的待遇。”

他垂首,“是。”

我轉身,看到“天冬”傷兵眼中滿滿的不敢相信,尤其那年輕的姑娘,張大着嘴,呆呆地望着我。

我揚起微笑的臉,“朕剛才說過,‘澤蘭’絕不會殺俘虜,以朕的社稷江山做保。”

那些人望着我,無聲地點頭。

“蔡籬,你去叫人送藥來,再喊方素過來幫忙,那邊人不用調派,這裏……”沈寒莳思量了下,“我們在這裏替他們包紮。”

滿帳的傷兵全部驚呆,每一個人的表情上都寫着同樣的心思:“澤蘭”的帝王、骠騎大将軍、四位将軍,給他們包紮傷口。

忙碌了整整一夜,才終于稍微有了喘氣的時機,我看着自己沾染了星星點點血跡的衣服,靠在大帳邊休息。

從大戰至今,已是兩天兩夜不曾合眼了。盡管有內力的支撐,依然覺得稍許的疲累。

身邊熟悉的氣息靠近,我索性放松了身體,靠上他的肩頭,“謝謝你。”

我謝的,是他在“天冬”傷兵面前的那一跪,若他想掩飾我的身份,可以用無數種方法,而不需這樣暴露我的。

他這一跪,跪出了我的承諾,“澤蘭”帝王對“天冬”也是對天下的承諾。

“我明白你要的是什麽。”他的手疏弄我淩亂的發絲,“即便你不出現,我也會這麽做。”

我揚起淡淡的笑,“此刻殺降兵,不但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人投降,戰場上對手也只會殊死一搏,當你出現在這裏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懂了我的心思。”

“若‘天冬’投降,沒有懷柔政策,他們的士兵不僅不會成為‘澤蘭’的助益,他日‘澤蘭’既要以自身數十萬兵力守護他們,更要防範他們的造反,久而久之,必成禍患。”沈寒莳的手覆上我的肩頭,“如何駕馭‘天冬’這偌大的江山,就看你的了。看過這戰後的場景,不知你昨日的豪邁情懷可還在?”

一場仗就讓我感概如斯,将來還有無數場這樣的戰役,無數次血流成河。

“不僅在,還更加堅定了我的信念。”我靠在他的肩頭休憩,微微阖上眼睛,聲音也是輕輕的,“昔年天下大同,從不曾有過什麽國仇家恨,這百年來,六國間爆發過多少次征戰,為那些本不該存在的仇恨。”

他沉默着,思量着,那擁着我的臂彎,越發緊了。

“這一次,又是十年嗎?”在長久的沉默後,我聽到一聲嘆息。

我猛睜開眼,“你說什麽?”

他搖頭,朝我伸出手,“想乘風馳騁下嗎?”

現在?

他解下一旁馬的缰繩,翻身而上,掌心握上我的手,微一用力,我已坐在他的身前,只是他的姿勢……為什麽我是側坐,太損我女兒家勃發的英氣了,這麽嬌媚的姿态不适合我啊。

他一抖缰繩,馬兒撒開蹄子,朝着軍營外飛奔而去,身後跟來的方素急切地喊着,“将軍,您兩夜沒合眼了,是不是該休息下?”

我看到沈寒莳的嘴角露出一絲壞笑,聲音遠遠傳了出去,“你護衛皇上不力,軍法處置!”

方素耷拉了臉,一臉哭喪。

我從沈寒莳的肩頭探出臉,朝着她招招手,“你伺候皇上有功,重賞!”

方素頓時笑開了花,我縮回脖子,靠上沈寒莳的肩膀,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讓自己與他在這春風中,交融着。

☆、許諾

許諾

“這裏是‘天冬’的土地,從現在起,應該屬于你了。”

萬裏平原上,沈寒莳帶着我馳騁着,偶爾路過收拾戰場的士兵身邊,她們停下手中的活,呆望着我們,目送我們遠去。

他的盔甲冰冷的,讓我靠着有些涼,我索性扯開他盔甲的系帶,将它們抛向不遠處的“澤蘭”士兵。

他嫌棄地望着我的衣服,“你這身衣服,明日只怕軍營中就要傳揚開,我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偷人的話了。”

“我又不嫌棄你。”我無所謂地說着。

他眼中火光一閃,“你敢!”

他的衣衫在我剛才的動作裏被弄亂了,頸間扣子開了一枚,露出白皙的肌膚和喉結,我壞心地湊上唇,在那突起上很輕很輕地咬了下。

極淺的呻吟,他眼中的火光剎那退去,浮起清媚水波,這讓他仍帶責難的眼神看上去更像是嗔怪。

這樣的他,哪還有一點叱咤疆場的戰神樣子?

他掃我一眼,将我的心思掃入眼中,“這樣的你,哪還有一點帝王的姿态,和小倌坊裏的恩客一個德行。”

我壞笑如貓兒般,“你這是把自己比做接客的小倌了?”

“你帶足銀子了嗎?”他斜睨我一眼,“沒有足以把我捧上花魁的銀兩,恕不接待。”

這……

他能不能不要心心念念花魁這個稱呼啊,這态度擺明是要和容成鳳衣鬥到死了。

一時嘴賤,換來這個下場,我該怎麽辦?

我苦笑,“我把萬裏江山給你做纏頭,夠麽?”

“嗤。”他不屑地笑了聲,“這東西容成鳳衣更喜歡,我只比較喜歡花魁這個名頭。”

我快內傷了,再聽到這兩個字,只怕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

有誰來告訴我,沈寒莳這身胡攪蠻纏的功夫跟誰學的,這完全破壞了他霸氣威武的形象啊。

“我想象中的一國戰神,不該是這個樣子的。”我嘟囔着。

“我想象中的暗衛殺手,也不該是這個樣子的。”他回敬我一句。

馬兒的步伐漸漸緩了下來,他放開缰繩,任馬兒自由地跑着,那手指點上我的眉間,“初見你時,這裏滿是郁結,還有萦繞周身的殺氣,無論你如何掩飾,對于我這種人來說,還是太輕易能感受到的。”

那手指滑過鼻梁,落在唇畔,“你的笑總是太陰沉,太冷血,現在卻不同了。”

“你總說自己不似她般潇灑恣意,沒有那種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豪氣,可你知道嗎,這些骨子裏的東西,開始在你身上一點一滴的展現?”

是啊,現在的我跟當初相差太大太大了,簡直判若兩人,若不細想,連我自己也不曾察覺。

“我何曾說過?”我曬笑。

或許我比較過,也腹诽過,但我不可能說出來。

他握着我的手,貼上他的胸口,“不用說,我知道。”

曾記得青籬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暗衛不能有自己的情緒,不能輕易讓別人看穿自己的心思,現在的我不僅輕易地被容成鳳衣看穿,也被沈寒莳看穿,往年的鍛煉,似乎都白做了。

“我不需要用看的。”他吻落我唇邊,“我就是了解,仿佛融在自己骨血中一般的了解。”

雙手捧上他的臉,以指尖描繪着他的容顏,“初見你時,強勢霸氣掩飾不住你身上的落寞,表面的堅強下卻是內心的脆弱,你是讓人不敢靠近的戰神,卻分外惹人疼惜。”

他對我的吸引,我對他的了解,就象他說的那句話:不需要看,那是融在自己骨血中的東西。

與生俱來,無法抗拒。

他的眼角揚起滿足,“以前的你,只怕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以前的我,別說這麽肉麻的話,就是讓我說話都難上加難,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憋的太狠了,現在話才這麽多。

面對木槿,只要他一個溫柔的笑,我便如看到了春天,自然而然的輕松了起來。

面對鳳衣,彼此眼神的交流裏,心思想法盡皆知曉,相視一笑不必再多說什麽。

可面對他,并非心裏不輕松,也不是眼神心思不足以交流,就是不願意放在心裏,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這些話,也唯有在沈寒莳面前時才會這麽自然的脫口而出,就像是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在呼喚,讓我不要隐忍,不要留下遺憾。又像是……一種彌補。

“沒有。”

他擁着我,下巴抵着我的額頭,那一聲聲笑,也不知是多少壓抑後的抒發,單純得可愛。

這麽久以來,他只怕一直怄着,好不容易在這裏占了上風,也要笑上一場。

他是在意我的,在意到就如同孩子般,有了一點點勝利,都足以開心很久。可這在意,卻讓我隐隐不安。

我害怕失去。

這種害怕,就象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每當快樂的時候,它就無聲無息地冒出來,告訴我,現在我所擁有的,将來會加倍失去。

“我不會離開你。”他的聲音娓娓在耳邊,“我信你定有掌控天下的能力,那時候又還有誰能從你身邊奪走你的東西?”

是啊,當初為了木槿為了蜚零而許下的誓言,就是讓自己強大到再不被人奪走任何屬于我的東西,可是別人奪走是一回事,自己離開又是一回事。

“那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個故事了嗎?”盤旋在腦海中許久的疑問終于還是問了出來,“我不信我看到的那些,會是你口中所謂的将來,那根本與我們的境遇不合。”

最初相似的容貌确實讓我迷惑過好一陣子,但随着了解越多,我對他話的懷疑也就越多。幻境中的他們是十載的并肩才成全了愛戀,我與沈寒莳該說的該做的,早就有了,根本不必等上什麽十年。

他的話,在最初就誤導了我。

他抿唇,笑容中透出幾分揶揄的壞,還有幾分眷戀,目光投射在我的臉上,卻又仿佛穿透了我的面容,追憶着什麽。

“都說是夢境了,自然不是真實的,你的幻覺而已。”

随意的幾個字,就是他對我長久以來困擾的回答。

我信他才有鬼!

“你為什麽隐瞞?”我直接道破心頭的想法,“幻覺到我對你的氣息從第一次見面就有感應?幻覺到我甚至知道你身上隐秘的印記?幻覺到你不斷地拿她和我做對比,想要我成為她那樣的人。”

他無奈,“我沒有要你成為她那樣的人。”

我飛速打斷他的話,“因為我本就是她,對嗎?只不過不是你說的将來,而是前世吧。”

他微愣。

“若非如此,你怎麽會情不自禁地拿我和她做比較;若非如此,你又怎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縱容我放肆;若非如此,你又怎麽會對容成鳳衣有着無法言喻的妒恨,只因為前世的我只愛過你一個,今生卻先你與容成鳳衣有了感情,許了諾言。”将心頭的猜測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他臉上的愣然也不過是剎那,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淡然地聽着我的話,沒有太多的吃驚,只在我提及容成鳳衣時,有些許的蕭索。

我要說的說完了,他卻沒有開口,我們兩人就這麽沉默着、沉默着。

這是我猜到的答案,或許有些不可思議,但這已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可偏偏這個答案,讓我無法面對。

如果他說是,我無法面對自己心裏的愧疚感,無法面對對自己的自責。

我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執念,才會在奈何橋上踟蹰徘徊,我不知道是怎樣的牽挂不舍,才會在飲下孟婆湯的時候,依然将那個人深印在腦海,我不知道是哪般的眷戀,才會在日夜夢境中重複着往日的缱绻情濃。

“那時候的承諾……”我低低地嘆息着,“終究沒有實現嗎?”

執着,只因為曾經期待太多;執念,往往因為期待不能成真;執迷,只因從不願放下。

能令他無法放下的,還能有什麽?

她,辜負了他嗎?

“不是。”他的面色蒼白,象是在隐忍着什麽,“她只是不能兌現承諾而已。”

“不能?”

我閉上眼睛,努力地思量,恨不能憶起些什麽。

他記得如此深刻,而我什麽都不知道,是我放下了,還是太冷漠無情?

“那最後的一場戰役,她沒有回來。”短短幾個字,他說的如此深沉,緩慢。

這個結果似乎我早已預料,并沒有半分的驚訝,我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那你呢?”

他們既然同戰天下,那時的他想必是在她身邊的,才定情,人已離去,誓言空餘恨幾乎,這樣剛烈性格的男人,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他圈抱着我,沒有任何話語,就這麽抱着,腦袋埋在我的頸間,一陣陣急促的熱氣打在我的身上,與他的心跳一樣急。

我能感覺到他幾度嗫嚅,那唇張開又閉上,劃過我的肌膚,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天地浩大,天地間的我和他卻那麽渺小,彼此緊貼尋找着支撐的力量,依然那麽無力。

衣衫在身側拍打,兩人的衣衫翻卷到一起,象極了翩翩而舞的一雙蝴蝶。

“煌吟。”他的聲音輕的猶如嘆息,“為我生個孩子吧。”

這是他的回答,于我的問題無關的回答;也是妥協,于命運的妥協。

我與他的孩子,若是在情濃缱绻時,那是恩愛,在這個場景環境下,卻未免有些凄涼了。

為他留下我存在過的痕跡,為他留下兩人共有的回憶,也為了不再讓前世的遺憾留在今生。

他在害怕,因為此刻的我們,面對着和當初一模一樣的情形,征戰天下不知何日是太平。

“對不起。”我擡起臉,“你忘記我曾經的身份了嗎——暗衛‘獨活’。‘白蔻’的暗衛絕不能有家室的拖累,所以當我接受這個身份的那天起,我就服了藥,斷生機的藥,我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再擁有自己的孩子。”

這個痛,深藏在我的內心中,本以為今生不再會有自己的愛人,也然也就無所謂有沒有後。

現在面對着喜歡的人,把這個最深處的爛肉挖出來,血淋淋的展示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疼的不僅是我,還有他。

前世注定對不起,今生還是無奈。

“或許這樣也好。”他揚起了飄渺的笑容,“那我便再陪你同赴一次黃泉路而不需要有牽挂。”

再一次嗎?

前世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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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這幾天暫時雙更,下個星期開始會有一周三更,大家可以期待喲。

☆、醋壇子

醋壇子

軍營中秩序井然,人人肅殺莊嚴,說的好聽叫軍容整齊,說的難聽叫無聊的要死,對于我來說,何止是無聊要死,比死還難過。

一群人守在門外,盡忠職守地保護着我這個“皇上”,水洩不通的下場就是我去哪後面都有一串尾巴,出個恭想到外面站着幾個人,還真是放屁都不敢用力。

誰來救救我啊!

自從我奮勇沖上沙場酣暢淋漓地打了一次以後,就受到了如此待遇,美其名曰保護皇上安危,實則只怕是為了讓我不再沖動吧。

該死的沈寒莳,該死的一群士兵,該死的這個鐵桶一般的軍營。我好想出去透透氣啊,沒人管束沒人盯梢沒人跟屁蟲一樣粘着。

剛剛撩開簾子,馬上就有人恭敬地行禮,“皇上,您有什麽吩咐?”

吩咐個屁啊,當老娘沒看到你眼中的警惕麽?

我腹诽着,擠了個沒有笑意的笑容,“找你們将軍。”

“找将軍何事?需要屬下替您傳話嗎?”沈寒莳的副将盡忠職守地繼續問着。

我貼上副将的耳邊,“上他!”

甩出兩個字,我壞笑地盯着副将,一副“有本事你去傳話”的表情。

這軍中誰不知道沈寒莳的壞脾氣,誰敢當面傳這個話,不被打死才怪!

副将嘴角抽搐,表情扭曲,臉上肌肉抖動,一副想笑又不敢笑,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

我不失時機地加上一句,“去傳話啊,快去,我等着。”

副将哭喪着臉,“皇上,能饒屬下一命麽,這話不敢傳。”

我咧開笑,“那我自己去。”

副将默默地讓開了路,再也不敢阻撓。

正當我興高采烈地邁着步準備走人開溜的時候,耳邊傳來嚴肅的嗓音,“你去哪!?”

該死的,還沒跑呢就被抓包,有這麽倒黴嗎?

回首間,俊美的男兒一身寒甲,身後跟着數人,顯然正巡視軍營呢。

“我……”我涎臉笑着,“找你。”

那雙眼中掠過不信,“找我讓他們傳話就行了。”

“我有啊。”我表情十分無辜,“她們不傳,我就只好自己去找你了。”

“不傳?”寒眸中閃過冷光,越過我徑直停在副将的臉上,“為什麽不傳?”

副将唯唯諾諾,一臉糾結,“不、不方便傳。”

沈寒莳面帶寒霜,“軍營中有什麽不方便傳給我的話,說!”

副将還是一臉痛苦,“将、将軍……”

“現在說!大聲說!”一聲喝,副将一個哆嗦。

立正、昂首、挺胸、閉眼、視死如歸地表情寫在臉上,中氣十足的聲音穿透雲霄,“皇上說要上您,末将通傳完畢!”

頓時,所有人的臉上表情都萬分古怪,扭曲着。蔡黎低下頭,一手捂着嘴,一手狠狠地掐着自己大腿,肩膀如抽風般地抖動。

還是架不住一聲笑從嘴巴裏擠了出來,在沈寒莳的怒瞪中,她索性張開大嘴,呵呵大笑起來。

有一個帶頭,全場人都顧不了那麽多,一個二個笑出了聲,朱錦屏更不給面子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肚子嗷嗷叫,“将軍,就是軍法處置,也讓我笑完好嗎?”

她們的将軍可管不了這群人,他鐵青着臉扯着我這始作俑者拽進了大帳裏,随手一抛,我的身體已落入床榻間。

不等我起身,他已欺身而上,居高臨下将我困在他撐住的雙臂間。

望着那雙蘊着深沉怒意的眸子,我淺笑着,手指描摹上他的眼眶,“真漂亮,便是生氣也動人。”

他冷哼,“別指望說幾句好話我就會原諒你,本想着借采買軍備之機帶你出去走走,現在沒了。”

我雙手勾上他的頸項,輕吻在他唇角邊,“不去就不去,那你在這陪我一天。”

他生氣的時候,雙眼含着怒火,眸子閃着點點火氣,偏又隐忍憋着跳動的感覺,好迷人。

他努力保持着生氣的表情,可臉上已飛起了細細的紅暈,壓着嗓音,“走不走?”

這家夥,明明都動情了。

我笑着,狠狠地吮上他的唇瓣,壞心地齧上兩排齒痕,在他試圖反擊的瞬間飄身退開,挑釁地沖他擠眼。

“你欠打。”他低吼着,眼見就要撲身上來,我飛快地掠出門外,站在大帳外吃吃笑着。

他沖出門外,手都舉在了半空中,對上一雙雙錯愕的目光,又讪讪放下,帶着火光的眼掃過衆人,“你們都沒事做了嗎?”

一幹人等鳥獸散,飛也似的跑了。

我站在不遠處,看着那陽光炙熱的少年。我就是喜歡逗怒他,熱力四射的他,散發着讓人目不轉睛的魅力,他是一個适合在陽光下的人,耀眼的讓人挪不開視線。

我的欣賞只換來白眼兩枚,外加冷哼一聲。

我想我一定是賤的難過,不然怎麽會對這樣的表情情有獨鐘?

“走啊?難道你真的想光天化日做什麽被人議論?”看着他扯盔甲,憋着火的樣子,我真是快意極了。

他默默地扯下盔甲,甩手丢進大帳裏,腳下快步追上我。

我勾上他的胳膊,被無聲地扯開。

我拽上他的袖子,被無言地揪走。

我撓上他的手心,被悶聲地挪開。

但是腳步,倒是一直跟着我,半步不離。

軍營駐紮在不遠處,小城的戒備也格外的森嚴,城門口往來的人都被盤查的仔細,駐守的士兵遠遠地看到我們,眼神一愣,剛想迎上來,就被他擺手制止了。

我在一旁打趣開口,“這算是微服私訪嗎?”

他瞥了眼我,挪了兩步,一副彼此不認識的表情,我也不惱,蹭着蹭着又貼了過去。

人多擁擠着,他就象一道獨特的風景,絕色而華麗,伫立于人群的一旁。

“哎呀。”一名年輕的男子不知道是踢到了什麽,踉跄地撲向我們,雙手搖擺着,想要抓住什麽依靠。

我想躲,卻發現前後左右都是擠着進城的人,外加扁擔籮筐菜簍一堆,根本沒地容我閃躲,無奈之下只能伸出手,扶住了那團香風,“小心。”

男子攀着我的手臂,一雙眸子水汪汪的,頗有些羸弱的可憐,聲音也是細細柔柔的,“多謝姑娘。”

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眼,溫和地開口,“不必客氣。”

“呵。”

明明是冷哼,何必這麽矯情地憋一半回去呢,我不用側臉,也知道這熟悉的語調,熟悉的語氣,熟悉的聲音來自誰。

偷瞄了眼,他雙手背在身後,兩眼望天,好像完全不知道我這邊發生了什麽,但是那下巴,翹的有點高啊。

“姑娘,要不是你只怕我就摔慘了。”那男子眨巴着無辜的眼睛,“真不知如何感謝你才好。”

我還沒回話呢,耳邊又是一聲怪怪的語調,“嗤。”

“姑娘,不知道家住城裏何處,他日我好登門拜謝。”男子含羞帶怯地,表情也是溫文可憐。

我輕輕地将袖子從男子的牽扯裏拔了出來,臉上溫和不變,“公子不如說說如今住在哪家粉樓,花名什麽,尋你比尋我方便多了。”

男子的臉色頓時變的不太好看,身體搖了搖,低垂下臉。

“公子若要從良,還是另尋他人的好,我夫家不準我納小爺呢。”我抛下男子,徑直入城。

那颀長的身影跟在身側,臉卻始終別在一旁,看也不看我。

這氣包子的樣子,真……好看,我拈起一塊餅,“吃糕餅嗎?”

“不喜歡粘膩的東西。”臉還是撇向一邊。

“那……”換成一個梅子,“吃蜜餞嗎?”

“不愛吃酸東西。”這下,連嘴角都抽了抽,嫌棄。

還是這麽一貫的挑剔,死也不肯将就的性格。

我走在他的身邊,又一次拿手勾勾他,“那人是什麽身份性格,我瞟一眼就知道,你覺得我還會對他有興趣嗎?”

“誰知道你喲。”最後一個字眼拉的長長的,外帶劃過的眼白,“看人家漂亮就忍不住了呢。”

“他也叫漂亮?”我忍不住地嘆氣,“那你算什麽?”

他抿抿嘴,不理睬。

“這樣的容貌我若有想法,‘百草堂’裏多的是比他出色的人,我可曾碰過一個?”我聲音放柔,“他眼中暴露的心思太多,想法不單純的人我更沒有興趣,你生這氣,太看低自己了。”

那漂亮的眼角掃了掃我,唇微微勾了勾,總算是有了點表情。

我拉拽着他的衣袖,“喂,豆腐花,你總愛了吧?”

他沒有表露出喜歡,卻也沒再露出嫌棄到死的表情,朝着一旁的攤子走了過去,撩起袍子坐下。

我伸出兩根手指頭,沖着忙碌的攤主喊着,“兩碗豆腐花。”

年輕的男子沖我笑笑,我回以一個笑容,那男子的臉上頓時飛起了兩朵紅暈,“您的豆腐花。”

一碗滿滿的豆腐花放到我的面前,讓我差點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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