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裝作這裏的一切都不曾發生。”
他停住了動作,不再言語。
“其實你是喜歡我的吧。”我輕聲開口,“昨夜篝火燃盡,洞中寒涼,你擁着我的動作,是極盡的保護,将你的溫暖給我,我甚至知道,你夜半時分未眠,看着我。”
何止是看,他的手臂給我當了枕頭,能動的只有那只拉傷的胳膊,可他還是很小心地撫摸了我的發,仔細地給我拉着衣衫,我甚至能感覺到,他想觸碰的絕不是僅僅是我的發絲,那手在我臉頰邊停留了太久、太久。
練武之人,即便武功盡失,又怎麽可能沒有警惕心和感知力,任何一點靠近一點觸碰,不需要睜眼,都是清清楚楚的。
也唯有那個時候,他所流露的感情,才是最真切的。
因為那個時候,不會因為情而迷失本性,不會因為我醒着而有所保留,他所做的,就是心中所想。
就像他将衣衫留給我,寧可自己在洞口吹風,那自然而然地體貼,都是發自內心的。
但是只要我醒來,只要我在他身邊,他身上就會凝聚起一層保護,既希望與我靠近,又恐懼我靠近。
“你是皇上,護你周全是我的職責。”他憋着嗓子,找出一個借口。
“那你在纏綿時的反應呢?”我凝聲冷問,身上突然爆發出氣息籠罩着他,“每當我喊你寒的時候,你就會完全失控,那時候你的眼中是滿滿的愛意,是無法自禁的情潮,若我喊的是沈寒莳,你眼底只有苦澀和傷感。”
他不回答,我卻貼的更近,步步緊逼的壓迫着他,“話語可以騙人,動作卻騙不了,你敢說我看錯了,還是感覺錯了?”
他的身體在我的緊逼中朝後仰着,搖晃着,臉色慘白。
“那個夢,你比我知道的多,是不是?”我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已經顧不得那麽多,“告訴我,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沒有。”他揮開我的手,力氣大的讓我的手生疼,他快步挪到山洞最裏面的角落,背對着我,呼呼地喘着氣。
我行到他的身後,他明顯感覺到我的靠近,背脊猛的繃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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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愛的人,不是我。”我苦笑地道出一個事實,“你真正愛的,是那個銀紅色衣衫的女子,只是我有着與她一模一樣的容顏,才讓你移情了,你抗拒我,是害怕你會真正愛上我,那代表你背叛了心中真正所愛,你覺得無法面對。”
“不是!”他猛地轉身,咬牙切齒,“你什麽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因為你從未告訴我真實情況,難道你真正愛的女子,是端木凰鳴?”
都說雙生子之間會有莫名地心靈感應,我雖然不曾見過端木凰鳴,但是那女子身上睥睨天下的氣勢,一看就是常年上位者才能擁有的,又與我如此相似,除了端木凰鳴,我再也想不出其他人選。
“放屁。”他竟然憋出了髒話,臉拉的老長。
“那你告訴我啊。”有些事要麽不知道,要麽全知道,半吊不吊着的感覺,就像拉屎到一半,出不來回不去的感覺,火氣都能憋出來。
被我逼到角落,他忽然笑了出來,笑的有些瘋,笑聲中滿滿的凄涼,“告訴你什麽?告訴你我自小就做夢,夢到一名女子對我許下終生的承諾,夢到她對我生死無悔的誓言,夢到她一生一世只要我一人的話語,夢到我們向往着隐居,平靜而安寧的生活?只因為她一句我相陪征戰十年,我習武、上戰場,只因為我相信,終有一日我會遇到她?”
自小的夢,一個十幾年的夢麽,就是我看到的夢嗎?
但是他明顯比我知道的深,比我知道的多,我只是好奇兼覺得詭異,而他,或許是真正相信了那個夢境,從而愛上了那女子吧。
這麽說……我還真的是個替代品,一個夢裏女人的替代品,這簡直比端木凰鳴還讓我受打擊。
他靠着山壁,聲音在空曠的山洞裏回蕩,“随着年紀漸大,我開始覺得這不過是一個荒唐的夢,我開始為了沈家的地位而努力,為了完成母親的遺願而戰,那一夜我趕回京師,确實是因古非臨的奚落而買醉,我恨的是不能讓沈家振新,不能讓母親安息,卻不是我多想嫁進古家。當我醉意朦胧中,我看到你,你站在雨中,撐着傘行過街頭,一瞬間我以為我回到了夢裏,我既然不能完成母親的遺願,那就徹底順從自己的心思好了,我撲出店門,想的是你曾無數次在夢中問我願不願做你的夫君,卻一次次被我自己拒絕,那一刻我只想告訴你,其實我後悔了,我想你娶我的,只是不知道你還願不願意娶我?”
我的心,随着他的話語起伏跌宕着,那每一句話,都刺的我生疼。
他那句娶了我吧,那滿含着傷痛的語調,至今回想起來還是那麽清晰,卻原來根本不是我想的原因。
當時的他,還沒有醉到人事不知,他那話,是真的對我說的!
☆、約定
約定
是對我,也不是對我。
他對的人是我,心裏想嫁的對象,不是我。
忽然想起那夜他的放縱,只怕也是因為我這張臉吧,他真正想要纏綿的對象,也不是我呢。
終于明白,他那想親近,又有些嫌棄的表情,竟然是因為我擁有他夢中情人的面孔,卻畢竟不是他夢中的情人的原因。
“那一夜,在與你瘋狂後睡去,那久違的夢境再度回來,我看到自己終于答應了你,那一刻是真的滿足,我知道自己終于尋到了你,可當我醒來,卻發現自己身在敘情館,我氣憤自己如此輕易的放縱會讓你看輕,一怒之下才會離去,可當我真正走了,卻又開始後悔,我怕自己不能再見你,于是派人去‘百草堂’是否有你這個恩客常常光臨,但是……”
“我曾吩咐過樓中人,任何人打聽關于我的消息,一律說不知道。”我緩慢地開口,“若是打聽我,肯定沒有答案。”
他點點頭,輕吸了口氣,我聽到他呼吸間濃濃的顫抖,“所以我告訴自己,這是天意,那我就為了沈家再争一回,死也要嫁進古家的門,反正我也擁有過了自己想要的,可我萬萬沒想到……”
“那個朝堂上坐着的人,是我。”
他閉上眼睛,默默地點頭。
這世間有太多陰錯陽差,有太多的天意弄人,我相信在那段時間裏,他也是不好受的。
所以才有了早餐時那些傲嬌的語調,才有了我去軍營時的親近,有些或許是他的心機,怕也有一部分是情不自禁吧。
只可惜,我就是我,煌吟。不是那個夢境中高貴端麗的女子,不是他真正愛的對象,我就是個出身微賤的暗衛,敘情館閣主。
不知道真相的時候想知道真相,知道了真相又覺得傷人,人往往就是這麽矛盾,拼命求來一個結果,不過是讓自己膈應。
慢慢退後,我不再咄咄逼人,甚至刻意讓自己與他保持着一點距離,“對不起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對不起的是什麽。或許是不該占了他的清白吧,也或許是不該給他那個伺君的身份吧,更對不起的就是逼他說出自己心裏的話,那本屬于他的秘密。
昨夜感受到他的目光,我曾有過很濃的幸福感,我與木槿有過相許,卻不曾纏綿;我與青籬有過**接觸,卻沒有相戀;我與容成鳳衣相戀,也沒有**;我與蜚零相知,也沒有走到最後一步;唯有沈寒莳,是雙份都占有的,那時候的我閉着眼睛,想的是,若這種幸福感能一直延續下去,那該多好。
可惜,醒來一切都已改變。
既然他喜歡的人不是我,那便放手了吧,反正我這一生,太習慣失去了。
“如果有天,你找到了那個真正的她,和我說一聲,我撤去你伺君的身份,這幾日的事,我會保密。”平靜地說出這些話,口中泛起的是絲絲的苦。
當喜歡的時候,恨不能親昵地擠在一起,當話說開,這麽大的山洞還是覺得狹小,面對面依然尴尬無比。
我刨出一個烤小鳥,“我餓了,去外面吃。”
面對生死,我不會逃;面對敵人,我不願逃;我的生命中,從未有過逃字,但是面對他,我落荒而逃。
他讓我自作多情太久,無顏以對。
“我還沒說完。”他的話讓我捧着個泥巴團,走不是留不是。
他沒說完,可我能說我不想聽了嗎?
我沒說,我只是默默地蹲下來,敲開那個泥巴團,默默地撕着鳥肉,當我習慣性地撕下鳥腿遞給他的時候,才猛然想起,我們不是昨夜那種關系了,不該再如此親密了。
手在空中,收不回來,也遞不出去,就這麽空落落地停着。
他低下頭,就着我的手,咬了口,就像昨天一樣,但是我們之間,只怕再也回不到昨天了吧。
他的唇刷過我的手指,那柔韌的感覺,我還記得瘋狂親吻着我的觸感,那吻痕還在我的身上,但心,已冷。
看着他吃,心裏依然是軟軟的,縱然被他當做了替代品,還是恨不起他。
又撕下一塊,送了過去,他也乖乖地吃了,我撕他吃,似乎成了我們兩個人唯一的動作。
也許這是最後一點能夠保留我們曾經親密感覺的東西了,我有些不舍得,但是一只鳥能有多少,很快就被消滅幹淨了,我只能垂着頭,等他開口。
心頭,好悶。
“你想說什麽,說吧。”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無非是以後老死不相往來的話。
“我每次和你接觸,那夢境一定會回來,以往不過是模模糊糊,但是越與你親近,它就越清晰。”
心突然一沉,“你想說什麽?”
“我相信自己的感覺,那個人就是你,我不會認錯的。”他突然靠近,這一次換我想要躲閃,卻差點後仰栽倒在地。
這一次想罵髒話的人是我了,這怎麽可能,那女子身上萦繞着盡是高貴的氣質,即便臉龐一樣,我還是能輕易分辨彼此的差別,那舉手投足間的意氣風發是掌控一切的人才有的,哪像我一無所有,絕做不到她眉宇間的那種潇灑。
“無論是與不是,都不重要了,對麽?”
他應該懂我的話,他喜歡的人,一直都是她,不是我,這才是重點,至于我和他的**交纏,不過他對我的報恩療傷,外加純氣的吸引。我從來不在意身份,不介意來歷,我只要心。
砸開另外一個泥巴團,我慢慢地吃了起來,沒有味道的東西吃在嘴巴裏猶如嚼蠟,真不知道我昨天怎麽會覺得這種東西好吃。
“她只是夢中的一個人,而是你才是吸引我的那個。”他蹲在我面前,聲音深沉,“我對你關注固然是因為那個夢中的人,若不是你讓我動心,我是不會讓你靠近的。不會主動約你縱馬,不會收下你送的花,雖然夢中她做過同樣的事,可我清楚的知道,我收的是誰的花,不是那個不知名的女子,而是你,煌吟。”
我正咬着鳥腿,冷不放被這一聲驚到,一口咬到了自己的唇,疼的我龇牙咧嘴,瞬間眼中浮起一層淚水。
這……這也反轉的太快了吧,剛才還一副為他人情深款款的樣子,讓我酸了好一陣,最壞的打算都做了,結果給我來這麽一出?
眨巴眨巴眼睛,想确認自己聽到的是不是真實的,結果我只眨巴出一滴淚水,剛才疼出來的,吸着氣緩和着嘴上的麻木,話都說不出來。
他輕輕捧着我的臉,湊上唇吻在我的眼角,将那滴眼淚含進口中,給我一個溫柔的微笑,“你不像是為愛流淚的人。”
我當然不是,我只是咬到了嘴巴啊。
舔了舔咬破的嘴巴,“既然你都有了決定,那一副便秘的臭臉糾結的要死又是為了什麽?”
他眼角斜睨着我,這讓他的表情看上去多了幾分媚氣,那哼聲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不甘,“因為她再不真實,有一點卻比你好,這才是我不能真正釋懷的原因。”
“因為容成鳳衣。”我依稀猜到了他話中所指。
我的夢雖然不如他清晰,但是那些相許的畫面還是有的,那女子分明心中只有他一人,也給了他一生一世唯他一人的話。
更何況,沈寒莳最初不接受我時,也說過同樣的話。
如此心高氣傲的男子,如何能接受自己所愛的人心中已有了他人的事實?這事情沒有對錯,他有他的堅持,我懂。
“或許,真的是相見恨晚吧。”我感慨着,“寒莳知道我為什麽和宇文佩蘭結下仇怨嗎?”
沒有叫他寒,或許那女子的稱呼給我留下了陰霾,我刻意地選擇了這個稱呼。
“我只能查到片段,卻查不到原因。”
“因為一個男人。”我吐出一口氣,眼前又浮現出木槿溫柔的笑容,“一個不嫌棄我身份,願意與我過最平凡日子的男人,我用宇文智晨的承諾換帶他走,結果我被廢了武功挑斷筋脈摔落雪山懸崖,他自毀容貌被宇文佩蘭扔進了軍營。”
他的表情先是愕然,随後眼中凝起殺氣,我輕嘆着,“這件事我也同樣沒有瞞着容成鳳衣,如果我們可以最先相遇,我也可以給你唯你一人的承諾,但如今,即便沒有容成鳳衣,我也許不了你獨有的一份感情,我欠木槿太多,即便他不在了,我也承諾過娶他過門的,人不能相守,情卻不能忘。”
也許對沈寒莳,這樣的話是絕情的,但是我不能騙他。
看來,我還是要蹲到洞口去吃鳥肉,反轉的故事,未必都有美好的結局。
“我去洞口。”抱着早已經冷了的鳥架子,我往洞口行去,既然彼此都有自己的堅持,這麽近的距離相對,不如給對方獨立的空間更好。
就在我的腳步即将邁出洞口的時候,身後忽然伸出一雙臂膀,緊緊擁上我,将我攬進懷抱,他的臉伏在我的肩頸處,無奈的喃喃響起,“給我一點時間試試,好嗎?”
絕處逢生,能不好嗎?
我默默地點頭,咬了口鳥肉,這又冷又硬的東西似乎還……挺好吃的。
若說這幾日的相處,**的交纏,我們之間沒有感情那是騙人的,若說瞬間到了非你不娶非我不嫁的地步,那也是騙人的,我和他都理智,理智地做着對彼此都好的決定。
就在這一刻,當他對我說出試着改變的時候,那臂彎的溫度,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暖,比任何時候都吸引我。
而純氣的流動,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快速,我甚至能感覺到從他肌膚上透出的氣息,被我全然的吸收,在筋脈中流轉一周後,又順着我們交疊的手,流轉了回去。
這,難道是純氣的真谛?一定要真正心靈上的共鳴,才會有氣息上的共通嗎?某人他當初一句雙修,竟然無意說中了事實?
我知道的功法只有幾句口訣,而且對身體有着強大的反噬力,我不敢教授給他,因為我不希望他承受和我一樣的痛苦。
若有朝一日,我能有機會制衡青籬,只怕我唯一開出的條件,就是這個功法的全部口訣。
我不能以這樣的一副身軀,來面對我的愛人和我的下半生。
就這樣,被靜靜擁着的感覺,面前是溫暖的陽光,背後是他的溫柔懷抱,人生最平靜卻又最絢爛的一刻,只怕今生再難忘。
他無語,我無聲,在這小小的空間,仿佛擁有了全部天地。閉上眼,感受清風暖日,感受他。
陽光打在眼皮上,是溫熱的淺紅色,我噙着微笑,全身沐浴在暖風中。突然眼前光線一暗,仿佛被什麽遮擋了。
猛睜眼,一道人影懸在空中,身上依稀綁着繩索垂吊下來,但是背光之下,我看不清楚來者的容貌。
出于本能,我手中的樹枝想也不想地刺了出去。
☆、脫困
脫困
“咻!”樹枝帶着破空風聲直撲對方面門,驚得對方一聲大叫,“将軍,饒命!”
也就是這一聲,讓我的手停住了,那樹枝生生頓在她面門前,樹枝上還插着只烤小鳥。
“蔡黎?”我皺眉凝聲。
她揉着眼睛,似乎也才剛剛适應山洞的光線,聽到我的聲音,混身一哆嗦,不敢置信地開口,“皇、皇上?”
或許是太過驚訝,她完全忘記了君臣之禮,目光呆呆地望着我和緊擁着我的沈寒莳。
“皇上您、您怎麽在這?将軍啊,我可找着你了,要不是山壁上那把劍讓我覺得有可疑,也不會下來啊;大家都想将軍一定沒了,只有我說只看到将軍的槍沒看到人,将軍一定活着啊;下次将軍您出征一定要帶着我們啊;皇上您龍體無恙吧?我、我這就去彙報他們;啊,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她前言不搭後語地說着,聽的我腦袋生疼,眼見着她轉身想走,卻一頭撞上了崖壁,捂着腦袋哀叫一聲蹲了下來,嗷嗷地揉着額頭。
我和沈寒莳同時笑出了身,看着蔡黎悲慘地抱着腦袋,毫不猶豫地把我們的快樂建築在她的痛苦之上。
剛才那一聲好響呢,估計她的腦門上肯定撞起了大包。
“別急着走,先給朕彙報下情況。”我憋着笑,裝的一本正經。
蔡黎飛快地從地上爬起身,顧不得去摸頭上的包,“骠騎将軍麾下壯武将軍蔡黎叩見吾皇,吾皇得天庇佑,龍體安康,吾等不勝欣喜。”
聽這個話,這家夥應該是找回神智了。
我擡了擡手,“別給朕這些亂七八糟的客套,說正經的。”
她飛快地爬了起來,站的筆挺挺的,“當初将軍只帶了一千人馬剿匪,而将我們留在京師處理各項事宜,當我們接到鳳後懿旨說将軍被人暗算,極有可能遭遇危險時,不敢怠慢飛速趕來,但當我們到時,只看到滿地殘骸。順着方向尋找,正好遇到旁邊兩州的援兵已将‘天冬’餘黨擒下,從他們口中得知範清群被将軍的銀槍所殺,而将軍人卻不知去向,那時候‘天冬’餘孽正在山中搜索将軍的去向,若是援兵再晚一日到,只怕他們就要攀崖尋找将軍了,因為範清群的死,‘天冬’士兵發誓要為她報仇,所以拖延不肯離去,也就給了我們擒獲的機會。”
這翻話,還算有條理。
“他們的人全抓了?”我冷冷地道。
蔡黎點頭,“全部擒獲,包括山中人馬以及山崖下的人,沒有了範清群的指揮,他們幾乎是潰敗之勢,看到我們大批人馬到來,戰都不敢戰的如喪家之犬般逃跑,或者幹脆投降了事。”
她擦了擦眼角,眼睛紅通通的,“他們都說将軍兇多吉少了,我們都想着若是将軍有什麽不測,我們如何回京向皇上交代,可我沒想到的是,皇上您、您竟然在這,若是當初知道被困的還有皇上,我們只怕、只怕……”
“只怕看到無人生還的狀态時就想一死了吧。”我調侃着,她不說話只是點着頭,吸了吸鼻子。
蔡黎摸了摸腦袋,滿臉不解,“皇上您怎麽會在這的?”
我淡定地背着手,“微服巡視邊境,無意中發覺有‘天冬’士兵假扮盜匪,想來支會沈将軍,卻沒想到一起被困了。”
早在看到蔡黎的時候,這個說辭就想好了,果然她沒有半點起疑。
“難怪、難怪。”蔡黎喃喃自語,“我說鳳後怎麽所有兵力盡遣,原來是想讓我們護衛皇上的。”
“所有兵力盡遣?”我眼中精光一閃,冷笑了聲,“很好,不用回轉京師了,直接給我進攻‘天冬’,這次朕要禦駕親征!”
“好!好!好!”蔡黎臉上滿是報仇的**,“敢在‘澤蘭’頭上動土,就讓他們滅國!”
不愧是沈寒莳教出來的屬下,連睚眦必報的樣子都學了個十足十,不由想起沈寒莳那句一旦出了這個山洞,就馬上攻打“天冬”的話,悄然斜了他一眼。
他假裝沒看見,嘴角不屑地撇了撇。
“替朕傳話給鳳後,讓他出個懿旨公告衆國,說‘天冬’趁朕微服巡查邊境時派兵偷襲,導致龍體受損,沈将軍重傷,今日朕禦駕親征,問問他們是否要替‘天冬’出面調停?”
六國間本就存在着微妙的制衡關系,這種關系一旦被打破,或者某國被吞并,必然出現一家獨大領土擴張的情況而對其他國家造成巨大影響,沒有哪國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的出現,何況是本就富庶的“澤蘭”。
如果我冒然出兵攻打,他們一定會尋找各種借口來幫助“天冬”,甚至不惜以兵力來對抗,這樣打下去,“澤蘭”會成為五國之敵,更會被強制打壓,這可不是我願意看到的。
這一次,“天冬”我必須拿下,絕不能有後患。
想了想,我又加了句,“再加一句:若願為朕讨公道的,将成為‘澤蘭’永遠的友邦。”
與富庶的“澤蘭”為友,肯定超過弱小的“天冬”,想要幫助“天冬”的人,也要計算計算會不會有其他國家幫助我,此消彼長之下,會失去很多很多。
這個世界,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皇上!”蔡黎用一雙怪異的目光看着我,“您、您不愧和鳳後是心有靈犀啊。”話說完,突然一縮脖子,低下了頭。
我仿佛感覺到,從我背後閃過一絲殺氣,直指蔡黎。
這吃醋的态度,真的像是只要考慮考慮試試接受我嗎?
假裝什麽也不知道,我的手輕輕握上沈寒莳的掌心,十指交扣着,“朕和沈将軍也是心有靈犀呢,千軍萬馬的圍困中都能找到彼此。”
蔡黎嗯嗯啊啊,不敢擡頭。
“鳳後怎麽了?”我好奇地問道。
交扣的手,又被捏了下。
這人……再多提幾句容成鳳衣,只怕我以後不用開什麽“百草堂”,可以開個陳醋堂了。
“這懿旨鳳後已經下了,最初我們以為這是鳳後想要為沈将軍報仇才放出這樣的話,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她縮着脖子,哪還有半點壯武将軍的氣勢。
“鳳衣果然……”才四個字,我就咧了嘴,手疼。
清清嗓子,我一本正經,“鳳後果然深谙權術之道,什麽機會可以加以利用,算的是真真切切。”
那捏着的手這才松了松,我喘了口氣,小雞爪子差點被他捏變形。
武功未複,還是不要和野蠻又喜歡吃醋的男人針鋒相對的好。但這句對容成鳳衣的感慨,也是完全發自內心。
當他收到消息的時候,就猜測出了我必然營救沈寒莳,也篤定了我的性格不救到人誓不罷休極有可能兩敗俱傷,更猜測到了兩人被圍困和脫困之後的報複,連兵馬都順道送到了我的面前,出了這告五國書,做的是滴水不漏。
若他不是我的愛人而是我的敵人,這強大到可怕的心思,當真不知如何應對。
回顧之前的種種,算計着我為帝,算計着端木則心,他似乎總能輕易地拿捏着別人的弱點,我對木槿的愛,端木則心對他的觊觎,最終都被他捏在了手心中。
就連我對青籬的忌憚,都能被他清楚地看破。甚至……聯想那夜“百草堂”中他的出現,那一舞,既是誘惑了我,何嘗不是激将了沈寒莳?
心頭悄然爬上了一個疑問,如果他尋找不到我這個和端木凰鳴極度相似的人,以他的能力,真的不能駕馭這個國家嗎?
總覺得有什麽,是我想不通看不透的。
可現在,我想問,也暫時不可能趕回“澤蘭”了。
“你在想他?”耳邊的聲音明明很輕,為什麽我會有回答不慎将被生吞活剝了的預感?
我能有想嗎,我敢說想嗎?
醒神間,發覺蔡黎正垂首等着我的吩咐。
“找幾個人把我們弄上去。”我簡單地吩咐着。
蔡黎倒是懂得舉一反三,“我這就去,這幾日您和将軍一定受苦了,我會着他們準備好飯菜,香湯沐浴,皇上您有什麽特別要求嗎?”
特別要求……
“朕能要求一只烤雞嗎?”每天把這沒味道的鳥幻想成烤雞,我現在滿腦子裏只有烤雞。
蔡黎再度擦了擦眼角,心酸地應着,“皇上您受委屈了。”
她的眼睛看着我手上的樹枝,牢牢地凝望前面那只東西,白色的肉上面還沾着星星點點的泥巴,被我撕的七零八落的鳥架子,幾乎已看不出原形是什麽了。
“我的娘,這是什麽鳥東西?”她一聲驚呼。
好眼力,一次就猜對,就是個鳥東西。
她飛撲上來,“皇上,您怎麽能吃這樣的東西,您、您太委屈了。”
殺人的目光又一次投向了她,而她依然沉浸在對我的憐憫中,“皇上,您別吃了,我這就上去讓人給您準備好的。”
我躲開她的手,“這個、這個的味道其實不錯。”
生怕某人繼續生氣,我抓着那根樹枝,送到口邊,狠狠地咬了幾下。
蔡黎大嚎,“皇上,您不要吃了啊,這東西狗都不吃。”
“狗都不吃?”某人終于憋不住了,一聲低吼。
蔡黎看看那坨東西,又看看沈寒莳,噤聲。只用一雙充滿同情的目光望着我,眼神中寫滿了悲憫。
“我吃。”緊握手中樹枝,一副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表情。
當蔡黎她們四個人擡着我上懸崖的時候,趁着無人,蔡籬湊到我的耳邊,“皇上,沒教好将軍廚藝是我們的錯,您不會因為這個原因休了将軍吧?”
我:“……”
☆、禦駕親征
禦駕親征
本是一次私下的行程,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望着眼前十萬大軍威風凜凜,鐵甲寒光的壯志,我的心裏也充滿了豪情。
既然上天給了我機會,我又豈能白白浪費?
“澤蘭”最精銳的部隊如今就在我的面前,能否讓“澤蘭”徹底展示自己的能力,也就在此一戰。
禦駕親征就是一把雙刃劍,一旦失敗,別說是軍隊盡失,就連皇帝本人都極有可能有生命危險,更是一世英名盡毀,可若是贏了,我就将得到全軍隊的景仰,不是坐在金輝寶殿上的崇拜,而是同生共死性命護衛的敬佩,這才是我要的。
文治天下遠不如武戰江山來的千古流芳,這或許是人骨子裏的血性,對帝王霸業的一種認同。
風凜冽,舒展大旗,寒光耀眼,直沖雲霄。
我揚起嗓音,聲音穩穩地傳了出去,“還記得當初朕在閱兵時問過你們什麽嗎?若有人觊觎我‘澤蘭’國土,你們會怎麽樣?”
“殺!”
“殺!”
“殺!”
決斷的聲音回應着我,士兵揚起手中的武器,無畏無懼。
“若有人侵犯我們家園,你們會怎麽做?”
“殺!”
“殺!”
“殺!”
豪氣直逼鬥牛,校場上一派肅殺之氣。
“今日朕禦駕親征,為的是我們‘澤蘭’的國土,為的是與你們一樣保衛自己的親人,既不能以和平天下,唯有以殺止殺!”
“以殺止殺!”
“以殺止殺!”
“以殺止殺!”
那一聲聲回蕩的嗓音,那令人熱血沸騰的呼喊,激蕩着靈魂,就連我這平日冷靜的人,都在這聲聲中被融入,仿佛自己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而是與他們血脈同連的戰友。
“有我,你根本不需要如此。”某人冷着臉站在我的面前,“我一定會打下‘天冬’。”
我側首,看着他的英姿,淡笑。
洗去了狼狽血污,他英偉的面容完美的令人贊嘆,一身銀袍铠甲,白色披風在身後翻飛,傲然在高臺之上。
他不需要任何話語,那身上透出的戰意,已經讓人不敢逼視。
遙想那日,他一人一馬苦苦支撐,“天冬”的人依然不敢靠近,就是因為他身上這如火焰般的戰意——修羅王。
我也殺過人,我也是染滿血腥氣息的人,但我的氣勢是陰鸷的,他不同,他是那種站在那就能令人膽寒的人,周身的無形火焰也似乎有着強大的殺傷力,只要靠近他,就會被那火焰炙傷。
“我從未懷疑你的能力。”我目光遙望着前方士氣高昂的将士,口中回應着他,“并肩而戰,算是對你的承諾。”
我可沒忘記,那夢境中女子口口聲聲的并肩十年,她與他。
我能與容成鳳衣同登朝堂,又為何不能與他共赴沙場?若這天下一年不定,我與他并肩十年,若這江山要十年征戰,我便與他并肩十年。
“哼。”他嘴角抽了下,“還不知道誰小心眼。”
這家夥,居然連我對他的腹诽都一清二楚。
這算是嘲諷我對那女子的吃醋嗎?
“我不是小心眼。”我平靜開口,“我只想證明,我不是個只能坐在家裏等結果的妻。”
若在意,就不會願意将自己牽挂的人放在千裏之外,唯有在身邊,才能真正的守護。
“那你……”他冷着臉,“在軍帳中指揮,我會讓蔡黎她們四個守着你。”
他似乎沒懂我話裏的意思,我說的是并肩而戰,不是後方觀戰,但是我只是噙着淡淡的笑容,沒有反駁。
現在和他争執,我怕我這個帝王還沒來得及禦駕親征,就被自己的将軍弑君殺妻,還是當着三軍将士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