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他的誘人的眼神中,心頭忽然閃過一絲不安。
如果依沈寒莳的話,我們看到的是将來的彼此,那鳳衣又在哪?
被我抛棄嗎?不,情愛于我太珍貴,我不會輕易放下。
抛棄我嗎……?
思量間,人已被他抱了起來,擡首間正對上那雙眸子,蘊滿柔情的眸光。
不,他不會的。
“你在走神。”他在我的唇上齧了下,小小的疼,“既然我的魅力無法吸引你,我現在只好去‘百草堂’跳支天魔舞,證明下自己是否還有吸引力。”
“你敢!”我繞着他腰間的絲帶,慢慢拉開,“今夜,你哪也不準去!”
“那我明天去!”
“明天也不準,後天也是。”我以唇吻上他的頸項,“我可是奉旨等待,鳳後不幸夠十天,哪也不許去。”
他笑着,吻上我的唇角,聲音漸低,“好。”
忽然,我的耳邊聽到一絲衣袂破空的輕響,随即耳邊傳來冷冷的哼聲,“一對奸夫淫婦,好不要臉。”
☆、曲忘憂
曲忘憂
我臉色一冷,閃身落在容成鳳衣身前,同時一道光芒穿破窗戶,飛向我的方向。
擡腕,暗器入手。
Advertisement
觸手軟軟的,帶着潮濕的水汽,還有醉人心脾的香氣。
“茶花?”我看着手中的“暗器”,不禁失笑出聲,“好別致的暗器。”
不止是別致,還妖豔。
全然綻放的茶花,像是剛剛從枝頭采摘下來的,豔麗的藍色層層疊疊,盡情釋放它的美豔,仿佛暗夜魅靈的凝聚,在我的掌心中輕顫。
“沒有想到你居然會武功。”屋外的聲音再度傳來,“想來也是,不然也做不出冒充皇帝的膽大之事。”
話入耳,我心頭一驚,腳下微動,人已飄落在寝宮門外的院落裏。
精美的琉璃瓦上,站着一道人影,正用譏诮的目光打量着我,我也打量着他。
緊身的短衫只到膝蓋上面,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小腿,黑色的衣衫下擺繡滿了盛放的茶花,銀絲線勾勒的花邊讓每一朵花都像是要從他衣衫上飛出來般,被風吹拂着,繞着那修長的腿飛舞。
那暴露在視線中的大腿上,金色的絲帶交錯環繞,長長地揚在風中,讓他看上去恍如剛剛淩空落下。
足尖點在飛檐上,那雙足竟是全赤着的,在月光的照射下散發着柔軟的光,腳踝處一條金絲鏈子環系着,中間一個小小的金鎖,旁邊綴着兩個精致的小鈴铛,絲帶飄飛中,叮叮的清脆聲不絕于耳。
還沒看到臉,我的視線已被這雙腿和足吸引了,甚至對他的面孔都沒有太大的興致,以我在“百草堂”的經驗,這雙腿雙足,沒有半分瑕疵,配合着他的打扮,這月色,當真是妖品了。
就和我手上的這朵藍色茶花一樣,妖的世所罕見。
目光漸漸上移,我徹底看清了他的衣衫,不同于我身邊所見的男子衣領高束,他的領口是敞開着的,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見他的鎖骨,隐約可見金粉描繪了的藤蔓,攀附在他的鎖骨間,沿着頸項向上,花朵開放在眉眼角處,藍色的花瓣盛放在眉骨上,和我手中的茶花一樣的顏色,妖姬的顏色。
紅豔的唇,拉扯着不屑的線條,從高處睨着我,低嗅着手中的花朵,那朵藍色的花苞,就在他的輕嗅間無聲地綻放,從花苞開始慢慢張開,直至盛放。
這身打扮若是放在“澤蘭”京師的大街上,只怕立時就驚世駭俗了,可是穿在他的身上,卻是說不出的好看。
“你是‘紋葉族’人吧?”目光從他臉上的藍色茶花上收回,我揚起聲音,“聽聞‘紋葉族’自認為自然的精靈,隐居在山靈水秀之地,最喜以花瓣紋身展露自己的美,還喜以花葉為食,茶花是族之圖騰。”
為了和容成鳳衣單獨相處,所有人都被我轟的遠遠的,沒想到獨處的時間沒享受到,倒給了我和這個人大膽交談的機會。
他擡起拈花低嗅的臉,指尖慢條斯理地撕下一片花瓣納入口中,舌尖一卷,花瓣消失在口中,“你倒有些見識。”
我垂首自己手中的藍色茶花,“不敢,略知一二。”
“皇帝寝宮沒有侍衛,究竟是你太過倚仗自己的武功,還是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敢讓人知道?”
我望着他,“我很好奇,你是怎麽知道的?”
既然他如此篤定,我也沒必要隐瞞,我所需要知道的,是他從何處得來的這個消息。
“你沒必要知道。”他一笑,眉眼間的花朵也像是開放了般,豔麗逼人。
以笑容而論,容成鳳衣的笑足以當得天地失色這四個人,而這個男人的笑,則瞬間将天地間的顏色抹上了粉彩,濃的醉人。
我留意到,他那醉人的笑不是沖着我,而是我的身後。
回首,容成鳳衣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門口,倚着門邊看着我們,衣衫還保持着被我半拉開的狀态,長發散落腰際,楊柳乘風的姿态。
如果說從我出門起,這房頂上的男子目光就一直打量着我,那當容成鳳衣出門的時候,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了容成鳳衣的身上,那不僅僅是打量,還有較量。
我走回容成鳳衣的身旁,低聲說着,“你進去吧,這裏我能應付。”
容成鳳衣搖搖頭,溫柔低語,“不看着你總是不安心,我信你有能力保護我的。”
我無奈,“好吧。”
容成鳳衣還沒說話,那房頂上的男子幽幽飄出一聲媚笑,媚的冰涼。
他的手指無聲地擡了擡,動作很小,幾點藍光如流星般彈出,射向我們。
我握上容成鳳衣的手,橫飄數尺,那點點藍光瞬間沒入門板中,發出奪奪聲。我側首看去,竟是一排花瓣。
“偷襲傷人,非君子所為。”我撇了眼那些花瓣,每一枚花瓣嵌在門板上的深度都是一樣的,分毫不差。他不過随手擡腕,就這麽精準,可見功力之深厚。
“我高興。”他偏着臉,半點看不出剛才出手傷人的狠毒。
“不如我來猜猜你出現的原因?”我在他的笑容中悠悠然地吐出幾個字,“端木凰鳴。”
他唇邊的笑容散開,月色剎那又濃了,“你很聰明。”
“不算聰明。”我搖搖頭,“這本就是最隐秘的事,朝中都無人知曉,你一個遠在深山中的人怎麽會知道,唯一能讓你如此肯定真相的,那只能是你遇到了真正的端木凰鳴,而她告知了你她的身份。”
真正讓我肯定這個答案的,是剛才他的眼神和出手,那藍光的對象根本不是我,而是容成鳳衣。之前的眼神,與其說是打量,不如說是較量,一個自負容貌絕世的人遇到另一個色傾天下人時自然的對比較量。
他繼續撕着手中的花瓣,噙着花瓣,眼神溫柔。
當那眼神再度擡起時,已變得鋒冷,即便他的笑還是那麽妖豔,“我今日來只是警告你,不要再鸠占鵲巢妄想做皇帝,如果你還不走,我會親手取你的性命。”
我摩挲着柔軟的花瓣,眼睛卻看着他噙着花瓣的姿态,見着那抹藍色緩緩消失于唇畔,“聽聞‘紋葉族’的人至情至性,一生只動情一次,一旦愛上便是瘋狂的性命交予,永世不離棄不背叛,你如此冒險入皇宮,不可能僅僅為了警告我,端木凰鳴是否你的愛人?”
他揚起下巴,笑的張揚,“是的。”
沒有遮掩,也不羞澀,如此自然而然地宣告,從他口中道出,充滿着占有與自信。
這個人,就如同我手中的茶花一樣,不嬌羞不造作,全然綻放自己的美,還有魅力。
“如果我說不呢?”我冷笑開口,“如果端木凰鳴真的在乎這個皇位,她就不會走,既然走了就是放棄,沒有人既能霸占着帝皇這個頭銜,又不做帝王之事,如果她氣憤我占了她的皇位,那就請她自己來拿回去。”
話停了停,我壞壞地朝他擡起手,指尖直指着他,“一旦端木凰鳴回來了,容成鳳衣還是鳳後,那你……不知算個什麽?”
他不言,只是笑,明媚而濃豔的笑。然後,輕輕地擡起了手腕。
他手中花朵離手而起,飛向我。
當然,這花絕不像它本身那般美麗,它帶着強烈的勁風,破空刺來的力道,絕不亞于暗器鐵蒺藜和奪命釘,甚至更甚。
力道灌于掌心,我伸手欲接下這朵茶花,忽然心念一閃,想到了什麽,定睛看去,那片片花瓣的邊緣上,一圈淺淺的紅痕。
手快速收回,掌心中內氣彈出,我手中的茶花頓時脫離,一片片的花瓣激射而起,彈向那朵花。
每一片花瓣打落一枚瓣片,以比來勢更猛的速度向他倒飛而去,藍色的花瓣在空中連成了線,直射向他。
他手指彈了彈,那些缭繞在他身邊的花瓣飛快落下,柔軟的花瓣不是落在地上,而是片片刺入青磚中,轉眼間,青色的磚石上就彌漫起一層黑氣。
“好厲害的毒。”我啧啧贊嘆,“聽聞‘紋葉族’擅毒,今日一見,傳言果不欺我。”
“我說了,今日只是警告,如果你再不滾出皇宮,我給你的就不僅僅是毒了。”他抿唇一笑,媚氣乍現,“記住,我叫忘憂,曲忘憂。”
人影騰身空中,金絲飄搖中轉眼沒了身形。
我苦笑當場,回望身邊容成鳳衣的臉,“看來今日還真的是個警告了。”
容成鳳衣還是那處變不驚的神色,揚着淺淺的溫柔,“怎麽?”
“毒蠱之聖曲忘憂。”我念出那個名字,“他的下毒下蠱本領,當今天下無人能及,更無人能解,若他存心取我性命,哪怕我能避過毒,只怕也避不開蠱,所以說他還真是手下留情了。”
“好一個驚豔無雙的男子,若是進了你的‘百草堂’,還不知道能為你賺多少銀子呢。”
我翻了個白眼,“驚豔是驚豔,可惜太毒,‘百草堂’要不起!”
☆、端木凰鳴的下落
端木凰鳴的下落
經過曲忘憂的一鬧,我和容成鳳衣之間也提不起親熱的興致,偌大的寝宮中,安靜的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一杯茶遞到我的面前,“你在想什麽?”
接過茶啜了口,放了太久的茶水已經有些苦澀,喝的我口中也是苦苦的。
“我在想端木凰鳴到底是什麽意思。”我懶懶地靠上椅背,輕輕握上容成鳳衣的手,“我沒有見過她,也不如你了解她,她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放棄這皇位?”
所有對端木凰鳴的了解都來自于容成鳳衣的描述,初始答應他的要求時,我們是彼此利用的關系,我對這個皇位根本沒有觊觎之心,自然也就不在乎端木凰鳴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可現在,我有了占有心,若端木凰鳴他日歸來,我是否真的能潇灑地将一切拱手奉還?
沈寒莳那日醉語耳邊的話又浮上心頭——容成鳳衣也還給她嗎?我,你也還給她嗎?
這半生,從未擁有過什麽,即便暫時擁有,也是轉眼失去,一如木槿,一如蜚零;那時的我身不由己,沒有能力對抗。但是真的舍得嗎?
身份,從生下來的那刻起,我擁有高貴的身份,可不過短短一夜,我就是那護城河上飄着的孤兒。
情愛,從我見到木槿的那時起,我擁有了人性,不過三兩個月,我已是冰雪懸崖下的廢物。
武功,從踏進“青雲樓”的那一步起,我跻身世間一流高手的行列,更寫下了暗衛的傳奇,但最終我成為了背叛者,廢武功斷筋脈。
太多的失去,太多的不曾擁有,并非我放下,而是不由我決定。
這一次還會這樣嗎?
我輕松的表情掩蓋不了內心的陰影,我一直沒有想通的一個陰影,為什麽我與沈寒莳的夢境中沒有容成鳳衣。
是因為端木凰鳴回來了嗎,我要将一切拱手還給她,包括容成鳳衣,所以這個讓我動情起了憐惜之心的男人,再不将存在于我将來的生命裏。
“我不知道。”容成鳳衣淡淡地回答,“她始終在煉丹,召見丹士,從不關心朝政,我們之間幾乎不曾有什麽語言的交流,她于我而言,不過是個見過很多面的陌生人。”
這個答案,幾乎和沒有答案一樣。
“我太過相信你的話,但是現在看來,似乎一切并不如我想象中的簡單。”我一口氣将茶水灌了下去,“若是端木凰鳴不在意這皇位,今夜只怕就不會有曲忘憂的到訪了。”
與我的緊繃不同,容成鳳衣還是那不疾不徐的姿态,倒是那雙眼睛在微笑間,悄然地揚了起來。
我沒好氣地開口,“你在開心什麽?”
“你在意我。”短短幾個字,他眼角又飛揚了起來,“所以失了從容的判斷。”
“嗯?”
他手指摩挲着我的唇瓣,暖暖地氣息撒在我的臉上,“若是端木凰鳴真的想要這皇位,今天來的就不會是曲忘憂,而是端木凰鳴本人。”
“若她對帝王之位還有牽念,曲忘憂就絕不是出手警告這麽簡單,他會直接殺了我。”我思量着,“曲忘憂那麽喜歡端木凰鳴,氣不過有人冒充她才出頭而已,應該不是端木凰鳴的意思,看那男人的心性,應該是個做事只管自己喜好,根本沒那麽多計算的人。”
“總算明白了。”容成鳳衣的手繼續摩挲着我的唇瓣,殘留的檀香味随着他的動作鑽入我的鼻息間,我壞壞的張口,齧住了那根使壞的手指。
他輕哼了聲。
我忍不住瞪他一眼,“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會勾引人?”
他半眯着眼睛,水霧霧地挑着眼尾,像極了一只被揉毛舒坦至極的狐貍,發絲垂落身側,慵懶誘人。
“沒有。”就連聲音也是含着幾分水汽,軟綿綿的,“我只聽人恭維我高貴無方,不敢有亵渎之心。”
這話倒不假,容成鳳衣身上有一股貴氣,輕易地讓人自慚形穢,連親近都唯恐玷污了聖潔,更別提其他龌蹉的思想了。
“媚術下乘者,誘人一刻;中乘者,誘人一時。”我親吮着他的手指,“媚術的至高境界,是神媚,唯有如清風明月般的高貴,才能讓人徹底骨**傷,一世拜倒你的青衫之下,永世難忘。若你是天生如此,我只能說你媚骨天成,若你是……”
他媚眼如絲,淺笑清揚,“是什麽?”
“若你是修習過媚術的人,只怕你的媚術早已登峰造極。”我緩慢地吐出幾個字,倏忽失笑,“你是什麽身份的人,又怎麽可能修習過媚術。”
“你在好奇我的來歷?”他一語點進我的心頭,“怕我欺瞞你什麽?”
我平靜地望着他的雙瞳,認真地開口,“好奇,卻不怕你欺瞞,我只想說,容成鳳衣你若想騙我什麽,那就騙我一世,永遠不要讓我知道真相。”
那雙魅惑半眯的眼睜開,眼眸中也是一片清明,與我相視良久,鄭重地點頭,“好!”
“記住你的承諾!”
他豎起三根手指,“我容成鳳衣對天起誓,若有朝一日欺瞞利用你,願被你棄若敝屣,永不相見。”
我起身,“我要出京師,找一個人。”
“端木凰鳴?”
容成鳳衣啊容成鳳衣,你簡直是我肚子裏的蛔蟲,我才開口你就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麽。
“是,我要徹底問清楚一切。”我仰起頭,自信地勾起唇角,“我更要站在她面前對她說,容成鳳衣這個男人我要定了,從她面前堂堂正正地帶走你。”
這不是狂妄,是信念,我給自己的信念。
錯失過一次,覺不容許自己失去第二次,太女如何,帝皇又如何,我要的,死也不放手。
這種執念,違背了我一貫的冷靜判斷,不是我從前所求的權衡利弊無欲無求,或許說,當我選擇鳳衣之後,心境已經在悄然改變,被他改變。
“你知道她在哪?”
我看着桌上那朵藍色的茶花,“我不知道端木凰鳴在哪,但是茶花只有‘澤蘭’西邊才能生長,既然曲忘憂來自那,端木凰鳴也應該在那個方向,我一定會找到她的。”
“你說的!”他的眼中露出了算計得逞後的光芒,“站在端木凰鳴的面前,告訴她,我是你的。”
我似乎從他的目光中讀到了什麽,苦笑着朝他伸出手,“你查探出她的下落了?那拿來吧。”
掌心中,多了一紙信箋,還殘留着他的手的餘溫。
“‘落霞觀’?”我蹙起眉頭,“什麽地方?”
“‘澤蘭’以西邊陲小地,傳說中曾有人在那修仙飛升,端木凰鳴神往已久,我本不認為她會真的去,只是密探回報,打探到有人在那出現,形容相貌頗有些相似,也許未必是真,但是……”
“但是她的身份,讓別人去驗證顯然是不合适的,只有我秘密前往才合适。”我接下他的話,“你今日匆匆回宮,根本不是找我纏綿,而是給我這個消息的對不對?”
他點點頭,“朝中有我坐鎮,六國暫時也不會有大動靜,此刻行動是再合适不過。”
我哼了哼,嗤笑,“這個消息,只怕在宇文佩蘭到來之前你就已經收到了吧?忍到這個時候才說,真虧你憋得住。”
他只是笑着,不語。
“那時候宇文佩蘭到來在即,她又遠在千裏之外,即便找到也來不及趕回,更別提她願不願意回來,找個替身是最好的辦法,等應付完了着一陣子,再想辦法尋回,只是你沒想到碰上了個難纏的主,屁股粘在寶座上舍不得擡起來了。”
“我更沒想到的是,我也舍不得這個無賴了,甚至願意為了她去賣笑。”他搖頭嘆息。
是啊,過去又何必計較,無論容成鳳衣以前算計過什麽,他也給了我他能給的一切。
我站起身,“好,我去。”
指尖點在他的唇間,“這次去,我會告訴端木凰鳴,不止容成鳳衣,她不要的這個‘澤蘭’天下,我也要定了。”
“若她不肯呢?”他反問着我。
“她不肯……”我冷然一笑,“那這天下間,将只會有一個端木凰鳴。”
我從不掩飾自己的冷血,也不隐藏自己的無情,我的手從未幹淨過,也不在乎什麽倫理道德,禮義教條。
我只知道,永絕後患。
對于我的回答,容成鳳衣竟沒有半點意外,他比我更懂得權衡利弊,也更清楚“澤蘭”的未來無法依靠端木凰鳴那種性格的人。
“那我在京中等你們回來。”他輕柔的笑聲裏,媚眼如絲。
你們?
恍然想起,我所去的地方,在“澤蘭”西邊,而沈寒莳剿匪之處,在西南,相距不過三百裏地,即便我原本沒有去看他的打算,也在這句話中無奈搖頭。
“我還想今夜幸了我的鳳後呢。”半真半假地嘆息,“看來又只能等等了。”
我相信,我若需求,他不會拒絕,可是我卻放棄了。
如果沒有端木凰鳴的消息,我會讓今夜成為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但是我知道了,就寧可推後,我要先見到端木凰鳴,真真正正的讓容成鳳衣在名義上也屬于我。
名分。
我該給他的。
我逗弄着他,“這算是吃醋了嗎?”
“是。”他耳語呢喃,親吮上我的唇,“今生,只為你一人吃醋。”
是夜,我帶着雲麒雲麟,悄然無聲沒入夜色中,朝着西邊而去。
☆、雲麒的好奇心
雲麒的好奇心
“皇上……”雲麒的聲音低低的傳來,恭順中我聽到了一絲遲疑,手中的水囊遞向我。
目光望向她,黑色的人影挺立,遠處雲麟正喂着馬兒吃草,這破廟的空間裏,只有我和她兩個人。
“謝謝。”接過水囊,輕輕灌了口,清涼的感覺入喉,很是舒爽,将水囊還給了她。
她接過,卻不走,站在我的面前。
我勾了勾唇角,“你有什麽話想問我?”
“沒。”她垂下目光,“站在您身邊護衛是我的職責。”
“如果是履行職責,你該站在我的身後,而不是面前。”我淡淡地開口,“從離開京師到現在,你已經偷偷打量我五次了,現在沒有旁人,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她的眼中劃過一絲尴尬,“我很小心了,以為您不會發現。”
“敏銳的洞察力,難道不是身為護衛最基本的能力嗎?”我倏忽笑了,看到她眼中得到了印證的目光。
“你既然猜到我是誰,你的打量又怎麽可能逃過我的感知?”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吧,一起聊聊。”
她眼中複雜的神色一變再變,即便在我如此明白的坦誠中,還是有那麽絲不敢相信,讷讷的,“當我那夜看到您的身法時,我就隐隐猜測到了您的出身,但是我萬萬想不到……”
“想不到我就是你曾經口中的那個瘋子?”我接着她的話,很是随意。
既然當時我沒有隐藏身法,她能憋到現在才問,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即便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不問問我,終究不死心,是麽?”将手中的水囊抛回給她,在她伸手的剎那,指尖一抹勁風彈出,點向她的脈門。
雲麒的臉在我指尖風出的剎那,露出小小的意外,随後便是興奮。
毫不猶豫地翻掌,截下我的指風,不僅沒有畏縮,反而更加強勁地迎了上來,剎那間,指掌交鋒十數招。
兩人身影未動,空氣中盡是呲呲的聲音,她的勁道擦過我的耳邊,落葉緩緩飄下,斷口整齊如刀削。
雲麒的臉上笑容才綻,又很快地凝結在了眼底。
她身法已起,我的手空停空中,看着她撲向我,不,是撲向我空中虛停的手指。更像是她自己撞上來一般。
她的指風已散,落了我臉頰邊的樹葉,這已是她的手離我最近的距離了,而我的手指,不知何時已擦過她的頸項邊。
一觸即收,我飄身旁落,閑閑的落定,抱肩望着她笑。
她臉色蒼白,手撫着頸項上被我點過的地方,眼中全是不敢置信的光芒,呆若木雞。
一道身影騰空而來,快速地落在我和她中間,驚詫地盯着我和雲麒,“麒,你……”
明明是指責雲麒的口吻,動作卻是擋在我前,分明是害怕我傷害雲麒。
他單膝跪地,俯低身體,“皇上,雲麒無意犯上,如有冒犯,還請皇上責罰中手下留情。”
話語平靜,卻掩飾不住眼中的慌亂,他不知道我和雲麒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只是單純地想要維護雲麒。
“朕以為護衛是沒有資格辯解的。”我挑着眼角,“更沒有資格讨價還價朕如何處罰。”
他身體一震,默默地垂下頭。
我憋忍着笑意,“你知道剛才雲麒為什麽冒犯朕嗎?”
雲麟低着頭,看不到我的表情,只是緊繃着身體,輕輕搖頭。
“朕和雲麒說,想要你入朕後宮為君。”我攀着樹葉,咬着唇,忍的辛苦。
那緊繃的身體幾乎在瞬間僵硬成石,猛擡起頭,唇半張,輕顫,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似乎是被話完全震撼住了,他茫然地回頭,望了望雲麒,眼神中空洞一片。
“她為了你與我動手,不知你是感動呢,還是生氣她不懂尊卑之別?”我繼續火上澆油,“當然,如果你求情,我會寬恕她的僭越之罪。”
他嗫嚅着,似乎想要開口。
“但是身為護衛,不是只有命令而沒有感情的嗎?”在他開口之前,我更快地堵出一句,“作為我的人,你不是應該擋在我的身前對她出手,懲戒她的犯上?”
雲麟更加的不知所措,神色複雜,既不知如何開口,也不敢拔劍,只是呆呆地望着我。
“我真不敢相信你是她。”一旁的雲麒終于忍不住開口了,身體踏前一步,擋在了雲麟身前,一雙精明的目光停在我的臉上,“我不敢相信,一個有着冷血無情名頭的人,會是這樣的……”
“你想表揚我真性情,還是嘲諷我無聊?”我笑出聲,一屁股坐在石頭上,翹起了腿,悠閑舒适。
雲麒毫不掩飾地開口,“控制自己的感情是我們最先要做到的,傳說中‘獨活’無情無欲,只懂得嗜血奪命,視人命如蝼蟻草芥,更遑論玩笑逗弄,我怎麽看,你都不像我想象中的那個人。”
“我本來就不是。”話才出口,雲麒眼中閃過一抹詫異。在她的詫異中我慢悠悠地開口,“我是‘澤蘭’新的帝君,你忘了嗎?”
雲麒是聰明人,當然懂得我話裏的意思。她頓了頓,“我能看看你的劍嗎?”
我笑了笑,手腕翻轉,一柄漆黑的劍出現在我的手心中,萦繞着濃沉的殺氣,缭繞着陰暗的嗜血。
此刻的我,輕撫着手中劍,感受着它冰冷的劍鞘溫度沁入指尖,涼入我的筋脈中,呼吸與心跳也仿佛在此刻停止。
人與劍,融合着。
當筋脈中的勁氣灌入劍身中,一道寒氣纏上我的真氣,在劍身上游動,當寒氣與真氣徹底相融的時候,劍身輕鳴,嗡嗡震顫。
“果然是你。”雲麒輕嘆,“若非你,誰又能引它呼應;若非你,誰還能有揚起這嗜血的殺氣,人劍合一,傳言不曾騙我。”
她望着我手中的劍,苦笑着,“想我當初向往着挑戰,卻不料人在眼前。”
她,怕是想起了那晚與我聊天的場景了。
手腕一翻,氣息收斂,劍影從掌心中消失,我懶懶地靠着大石頭,“知道你期待,剛才不是滿足你了嘛。”
雲麒的臉上浮起喜色,為我懂她一戰的心思,悄然垂下了臉,“雲麒終究不能與天下第一的暗衛‘獨活’相較,輸的心服口服。”
這一次換我苦笑了,擺擺手,“我從不是什麽天下第一,真正天下第一的,是将這個名頭賦予我的人。”
僅僅一個青籬就讓我忌憚無比,還提什麽天下第一?
“還有暗衛這個稱呼,從我起了背叛之心的那日起,我就不再是那個忠貞死士的暗衛,所以這幾個字,莫要再提。”
“為什麽?”
雲麒的問話,不是鄙夷我的背叛,而是好奇,好奇有什麽是能讓身為暗衛的我起了反心。
“只想為自己活一次;”我輕輕的吐出一句話,“只想保護我珍惜的人,不再承受與我同樣被人魚肉的生活;只想他能夠平安快樂。”
雲麒的臉一暗,沉默低頭。
同樣的身份,同樣的境遇,讓她有了同樣的感觸。
讓她感觸深沉的,就是我方才逗弄雲麟的話。
我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不會讓雲麟進宮的,我不會讓我的痛苦承載在你們的身上。”
雲麒的臉上沒有輕松,也沒有笑,她在默然中嘆息,“您還有‘獨活’,它始終屬于您。”
不用你,用您,代表她對我的敬意。
暗衛一生沒有自我,不能有感情,唯一陪伴在身邊至死的唯有武器,劍就是命,就是相依相伴的一切。
她是在安慰我,無論我失去過什麽,我還擁有對于一個武者來說最重要的東西,心靈相通的武器。
只可惜她的話安慰不了我,因為我清楚,有一個人比我更能駕馭這把劍。
那夜的神秘男子從我手中輕易拿走“獨活”,當他揚起劍的瞬間,我曾有過一絲迷茫,因為我從未想過有人會比我更能與這把劍相融,而他濃烈的邪氣,不帶半分人氣的殺意,喚起了劍鳴嗡嗡,那是“獨活”與他靈魂的呼應。
這世間,還有另外一個人,得到了“獨活”的認可。
當我重回“百草堂”的時候,“獨活”劍就靜靜地躺在我那漆黑的小屋幾案上,沒有見到那神秘的男子,也無從問起他與青籬的比試究竟誰勝誰負,我只知道他一如我想象中那般,歸還了劍。
之後至今,再沒見過他,但那冷冽的寒,彌漫的邪,卻成了我心頭揮之不去的印象。
眉間一抹朱砂,千年鮮血沉積。
看着一旁猶自呆滞的雲麟,我的掌心拍上雲麒的肩膀,“你把他保護的太好了,他還不明白呢。”
雲麒淺淺勾起唇角,看着那俊秀的少年,“喜歡未必要說出口,我只做我覺得對的事就好。”
我記得清楚,第一次見到他們兩個的時候,她堅定地拒絕他的示愛,誰又知道她在不經意間的每一刻,都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
“他沒察覺,或許是入情太深。”我的笑,更像是與雲麒的心有靈犀。
雲麒冷靜的表情下,雙眸裏滿是溫暖,“他是我親手挑選的搭檔,功法交融,身體纏綿,怎能不動情?只是我不能說,也不在乎他懂不懂,能現在日夜相伴在一起,便足夠了。”
親手挑選的搭檔,功法交融,身體纏綿……她與雲麟,我與那個人,何其相似,結局卻差太多、太多。
我擡眼,堅定地望向她,“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相信我。”
她沒有回答,只是點點頭,看向雲麟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熱切。
☆、“落霞觀”的秘密
“落霞觀”的秘密
朝霞晖色,打在身上是點點的金,天邊微微的紅暈染開,慢慢舒展增添一抹亮,清晨的微風吹在身上,有些許的涼,空氣如水般滌蕩着心胸,說不出的寧靜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