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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

,唯有他懂。

老天都将勝利的手伸向了我,若不抓住,豈不是對不起上蒼了?

所以,我只能讓他和大家失望了。

雙手扶上宇文佩蘭的胳膊,“深情”地将她扶了起來,“承蒙太女不棄,這是沈将軍莫大的榮寵,朕怎麽會不答應?”

這一次,驚愕的眼神中,有兩道特別鋒寒的,瞬間讓我體味到了目光戳死人的美好感覺。

不用看,那是轉身的沈寒莳。

我現在非常懷疑,他不是想殺妻,而是想弑君了。

雖然,從某種角度說,是一樣的。

所有人都因我的話而短暫失神着,沒有人注意到我笑着望向沈寒莳的唇,無聲地說着——你要輸了。

而古非臨,卻是在場所有“澤蘭”官員中,唯一面露喜色的。

國有相如此,真***悲哀。

宇文佩蘭喜形于色,看向沈寒莳的目光裏又多了幾份大膽和肆無忌憚,垂涎**裸地寫在眼眶裏。

她身旁的夏木樨,刻板地坐着,沒有特別的開心,也沒有悲傷流露,從始至終就如同一個木頭的美人。

沒有感情,也就不會真正的在意,以色事他人,也就只能是他人手中的玩偶。

如此相似的面容,我再度想起了那個人,心間撕裂般的疼。

在被宇文佩蘭眼神看過數次後,沈寒莳瞳孔收縮,再度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擡腿邁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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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下我,丢下百官,丢下那個垂涎他三尺的宇文佩蘭,轉身大步離去,一句寒暄都沒有。

那背影,仿佛還帶着凜冽的火焰。

就是凜冽的火焰,這極寒與炙熱,居然如此和諧體現在他的身上。

哎,他還是喝醉酒的時候可愛點。

一場酒宴,看上去是賓主盡歡,實際上各懷鬼胎,假笑挂在臉上久了,都有些僵硬。

帶着幾分酒意走在回廊間,月光分外的明亮,那光暈柔美的要将人吸進去般,忍不住地讓人駐足流連。

寝殿的門半開,淡淡的“松陽香”味順着飄了出來,侵襲上我的身體。前幾次夜半開窗,都能嗅到淺淺的媚香,而這兩日,已經聞不到了。

青籬,是開始對我打消了懷疑嗎?

手指撫上臉,面對着鏡子靜靜發呆,三年間,說容顏改變很大,那未必;說容顏不改,也未必。

心境才是影響一切的,沒有了往日身上濃烈的殺氣,沒有了冰寒到無情無欲的心,只怕他也難以判斷吧。端木凰鳴的畫像,早在登基前各國就應該收到了,他縱然有疑心,也應該盡去了吧?

當手指觸碰到門板的時候,心口一悸,隐隐的刺痛一瞬間掩蓋胸口,像把利刃,在筋脈中鑽動挑撥着。

是那禁制的藥!

任何藥都會有副作用,越是藥效強烈的藥,帶來的反噬也越發的強烈,這就如同武功一樣,越是狠毒淩厲的招式,施者受到的反彈也越大。

從我服下它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這種藥對筋脈的損傷極大,初始沒有發作,還讓我有些慶幸,可惜還來不及得意,它的副作用就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本身筋脈受過重創,還是這幾日飲酒過多的原因,藥性被激發了出來。

筋脈在跳動,抽搐着的疼,是被藥物炙燒的後果。

我扶着長廊上的石柱,在黑夜中大口地喘着氣,忍耐着。

與我往年的那些傷比起來,這點疼又算得了什麽?或許,也正是因為筋脈曾經受損,這種痛才格外的猛烈。

藥效是半個月,若是尋常人的身體,可以自行決定是否服用解藥,解開這禁制,但是……苦笑。

我的筋脈格外的脆弱,若是服用解藥,激烈的藥性沖撞下,只怕又是一場內傷。

幸好,也沒有幾日了,只要耐心的等待,就能自然解了。

“皇上!”急切的呼喚,還有身旁趕忙伸出的手,扶住了我踉跄的腳步。

是花何。

大半夜的,她這麽一叫,頭更疼了。

“快去宣禦醫。”她喊着,瞬間人群淩亂,我本想阻止,又忍了下來。

花何扶着我,臉上的焦急又多了幾分,想了想,“快、快去請鳳後回來。”

“別!”這一次,我趕忙阻止了。

“為什麽。”花何不解。

我沒說話,也說不出話,只是搖頭。

在我堅持的目光中,花何狠狠地一跺腳,“別去打擾鳳後,今天的事不許說!”

不讓容成鳳衣知道,是不希望他回來,今天才特地送的信,不能因為一場病,而破壞了計劃。

懷中,還有容成鳳衣回的信。

當事情無意中走向了我所期待的一面時,容成鳳衣在神殿無疑是最好的,于是我匆匆地着雲麒送了封信給他,信上只有一個字,“等。”

我的想法,他肯定明白。

讓我不明白的是,他竟然回了一個字,“好。”

他只要繼續留在神殿,我便知他明白,或者讓雲麒帶個口信就好,可是他回了我一個字,一個說起來無聊的字。

和我寫那個等字一樣無聊。

聰明的人做無聊的事,要麽是閑的難過,要麽是情趣。

情趣……

當腦海中浮現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我筋脈中的疼痛,莫名的少了幾分。

這一陣雞飛狗跳,就算我“刻意”地不讓人知道,該傳的總會傳出去,誰讓我是皇上呢?

我免朝了,只有左右二相每日帶着最重要的奏折來探視,相比之下,端木則心這皇妹,倒像閉門思過開了竅,每日勤探往,服侍左右,最後索性住在了皇宮裏,可以常伺左右。

古非臨和韓悠途将大部分奏折都批複了,只留下需要向我請示需要我定奪的,其中最多提及的人,就是沈寒莳。

自從賜婚之後,他閉門謝客,除了家中便是軍營,我派去的丁瑾想要接手他的軍職,卻被他直接轟出了軍營。

不僅轟人,丁瑾帶去的聖旨,甚至被他當面撕毀,丢棄在地。

當時的他,手中銀槍直指丁瑾,抛下一句話,“誰能勝過沈寒莳手中槍,再來奪這兵權。”

當我複朝的第一日,古非臨就帶領衆大臣在朝堂之上聯名請旨,奏沈寒莳抗旨。

我傳旨宣沈寒莳上朝,可此刻的他,卻以身體不适為由,拒絕了。

望着空空的臺階,看不到那筆挺的身影,所有的人都沉默着,獨特的凝重氣氛布滿整個殿堂,沒有人能提出更好的意見,也沒人想出對策。

拒不上朝,拒不交出兵權,這回朝的偌大軍隊,瞬間就成了最大的威脅,威脅的中心,就是沈寒莳。

看來那場賭約,他是誓死要贏了,如今的局面,下一步怕不就是逼宮,迫我認輸呢。

紫宸宮中,我看着眼前幾個人,露出一絲擔憂,“現在,你們說該怎麽辦?”

只有親信幾個官員,這算是密議了。

“皇上。”古非臨神色肅穆,“沈寒莳多次抗旨,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再執掌兵權,若他有反心,‘澤蘭’危矣。”

我失笑,“那你說,有什麽辦法能讓他心甘情願交出兵權?”

看着她們一個個緊張的樣子,我竟然還有心情笑,真是對不住那一張張憂愁的臉。

“皇上。”古非臨湊進了我的跟前,“臣有一計。”

我露出好奇的表情,而我身邊的端木則心同樣神色一動,将身體靠了過來。

“沈寒莳極看重沈家名譽,皇上不如下旨為沈家建個忠烈祠。”

我點點頭,“不錯,沈寒莳是性情中人,這樣應該會交出兵權了。”

“不。”古非臨打斷我的話,“皇上,沈寒莳無論交不交出兵權,您都不該再留他了?”

在我一愣神間,她已經冷冷地開口,“難道您真的能讓沈寒莳嫁入‘白蔻’成為他們的助益嗎?”

“不能。”我當然不能讓沈寒莳嫁,還是嫁給宇文佩蘭。

“我們不能失去‘白蔻’這個同盟,也不能讓沈寒莳嫁去,那麽沈寒莳謀反被殺,就是最好的結果,‘白蔻’也無話可說。”

我冷哼了聲,“也就是說,無論沈寒莳反與不反,他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是!”古非臨重重地點了下頭,“您下旨為沈家建忠烈祠,沈寒莳一定會接旨謝恩,那時候将他拿下,立即斬殺,以謀反的罪責昭告天下,就夠了。”

我不得不說她的計謀确實毒,抓住了沈寒莳唯一的弱點,以身在朝堂高位的人來說,這是個為皇家永除後患的點子,而且讓“白蔻”得不到觊觎的人。

想起她宴會上的笑,她在那時候就想好了這個方法吧?

為國家,為朝堂,我都應該贊賞她的不是麽,只可惜,她什麽都猜到了,唯獨猜錯了一點。

“好點子。”臉上喜色情不自禁,望向端木則心,“皇妹怎麽看?”

端木則心也是不住點頭,“不錯,不錯。”

“朕這就拟旨,左相明日着人宣旨吧。”我提筆很快寫下聖旨,落下印鑒交給古非臨。

古非臨拿着聖旨喜滋滋地去了,“臣告退。”

端木則心也恭順地行禮,“臣妹告退。”

“等等。”我開口阻攔了端木則心,沖着花何交代,“請禁衛軍統領來。”

不一會的功夫,禁衛軍統領林清到。

我看着面前跪着的人,“林統領,明天起你帶着最貼身的護衛和一半皇宮禁衛軍,去神殿保護鳳後。

京師中的山雨欲來風滿樓早已讓敏銳的人心中有數,我這話一出口,林清頓時大驚失色,“皇上,這不行。”

調撥一半的人馬去神殿,意味着皇宮守衛必然空虛,又是在這個時候。

“去吧。”我不容他反駁,“如果鳳後有半分閃失,你也不用回來了。”

林清還欲說什麽,張嘴了半天,終究垂下臉,“是。”

我偏着臉,看向端木則心,臉上挂着幾分擔憂,幾分牽挂,“雖然朕不相信沈寒莳會反,但是此刻鳳衣在神殿,不得不防有人對他動手,這樣也心安些。”

“皇上籌謀的是。”端木則心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曾經一句話吓到了,從此稱呼我只有皇上,而不是皇姐。

看着她恭順離去的背影,耳邊是花何擔憂的聲音,“皇上,您說沈将軍真的會謀反嗎?”

“會不會謀反?”我意味深長地笑了,“等兩天就知道了。”

他已經被我逼到這個份上了,再不反,可就沒贏的機會咯。

每當看到他那雙噴火的眸子,滿腔怒意又不能發作的樣子,心裏就有種無邊的快意。

我……好賤。

☆、鳳衣失蹤

鳳衣失蹤

一半的皇宮守衛,最精銳的禦林軍,神殿遠在八十裏外,沈寒莳若真是想拿容成鳳衣威脅我,倒不如直接逼宮更劃算。

既然我将沈寒莳逼到了這個份上,動手肯定就在這兩天,我不希望他對容成鳳衣下手,不讓容成鳳衣成為他威脅我的人質,那就只能将人手調派過去,至于宮中……笑了笑,望着窗外清風明月的夜色,長長呼出一口氣,心中竟然有了期待。

沈寒莳,今天就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宮殿裏很寂靜,靜的連蟲兒的鳴叫都聽不見了,一股凝重蔓延,籠罩在整個皇宮的上空。

我與沈寒莳的一場玩笑,一場賭約,卻讓所有人都提起了戒備的心。

如果他們知道真相,會不會覺得這個帝王太過混蛋,太過玩鬧,如果朝臣們知道,會不會集體面帶綠色?

手中的筆提起,在紙上落下豔紅的顏色。

不知是不是見多了血,我對這種豔麗的桃花有種格外的偏愛,入春了,畫一株桃花,也算應景了。

“皇上!”急匆匆的腳步,帶着盔甲的摩擦聲,特外的刺耳。

停筆,看着最後幾朵桃花瓣來不緊急完成,搖搖頭嘆了口氣。

看到進門的林清,我咦了聲,“你怎麽回來了?”

林清滿頭大汗,呼哧呼哧地喘着氣,人噗通一聲跪在我的面前,“皇上、不、不好了。”

“皇上沒什麽不好的。”我竟然還難得地調侃了下她,“又沒殡天,哪不好了?”

她艱難地喘息,才剛剛平下一點氣息,就急匆匆地開口,“鳳後、鳳後出了神殿,行蹤……不明!”

“什麽?”手中的筆掉了,落在紙上,才沾了朱砂的顏色,滿紙都是紅色。

我覺得胸口猛的一窒,呼吸有瞬間的停頓,“我不是讓你守衛神殿的嗎,你居然不知道鳳後去了哪,你是怎麽守衛的?”

“臣盡心守衛神殿,但是……”她跪在我的面前,“但是鳳後忽然就從神殿中消失,我檢查過鳳後的房間,沒有任何打鬥掙紮的痕跡,只、只能回來回禀皇上。”

沒有掙紮打鬥的痕跡?

“屬下已經讓所有護衛沿着神殿回京的路尋找,也分派了人手到各個城門入口,臣急急回宮禀報,請皇上責罰臣護衛不周之罪。”

她做的沒錯,在沒有掙紮打鬥痕跡的情況下,容成鳳衣非常有可能是自行離開神殿的,分派人手尋找和在城門口等待,的确是最快的方法。

揮了揮手,“你先去找人,其他事他日再說。”

林清領命而去,我的心跳卻由當初的停頓驟然變的急促,一下下震動,而腦海卻飛快地掠過所有的線索。

為了保護容成鳳衣,我不僅派出了半個皇宮的護衛,連身邊的雲麒雲麟也派了出去,加上容成鳳衣身邊的暗衛,一共四個人,怎麽可能會沒有任何打鬥痕跡地讓容成鳳衣消失,除非容成鳳衣是自行下山的。

所以,林清的做法是對的。

而暗衛的職責裏,曾經有一條,如果多名暗衛仍然守護不了主上的時候,必須全力保一人突圍,以帶回消息,既然四人一個都不曾回來,那容成鳳衣就有可能是安全的。

這是好的推測,不好的推測就是……

如果是當年的“獨活”呢,能否不着痕跡地從四人手中帶走要保護的人,并且阻止他們回來報信?

他們的武功我很清楚,更清楚自己的實力,所以如果是我,答案是肯定的,我能。

進屋,點倒不會武功的容成鳳衣,然後立即遁走。四人第一選擇必然是追,當把四名護衛引到無人處時,出手。

以我的武功,将他們全部留下未必是難事,更何況有心算計的人,甚至不可能一人出手。

若是以前,我未必會有這樣的猜測,因為擁有這樣武功又敢與皇家做對的人,太少了。

但是現在,我不得不這麽想,因為青籬。

他是樓主,僅他一人的武功就深不可測,更何況還有一整個“青雲樓”。

我與沈寒莳的鬥争,竟然将他牽扯了進來嗎,這難道就是沈寒莳的賭注嗎,如果沈寒莳抓了容成鳳衣為人質,我除了認輸,還能怎麽辦?

內心深處我更擔心的,卻不是沈寒莳,因為他不過是想贏而已,沒有傷害容成鳳衣的心,我害怕的是觊觎容成鳳衣的人。

這裏面太多的是非可能,也太多的不确定,我只知道自己不能讓容成鳳衣出事,不能!

所有的計劃,在聽到容成鳳衣失蹤的一刻,亂了。

我沒辦法在皇宮裏安然自若地寫字作畫了,也沒辦法在房間裏輕松的等待,我想保護的人,不見了。

掌心中一顆藥丸滾動着,從掌心到指尖,又從指尖又到掌心,如此反複兩次後,我平靜地放入口中。

津液化了藥丸,順着喉嚨滑下,筋脈中久違的熟悉感開始流淌,丹田中散去的內力漸漸彙聚。

等不了兩三日後藥力化解了,我必須恢複武功,在沒有暗衛可以指使的情況下,我只能靠自己的本事找到容成鳳衣的下落。

捏緊了手中的“獨活”劍,我施展身法躍入空中,不惹半點動靜,悄無聲息地隐沒在夜色中,朝着宇文佩蘭居住的驿館而去。

我熟悉“青雲樓”,也熟悉他們所有的暗號,如果還有人能幾分可能在不驚動青籬的情況下探查他們的動态,那人唯有我。

人在空中飛快地掠動,思想也在飛快滾動。

此刻的我狀态,絕非最好,因為我失了冷靜。我有自己的不願意,我也有自己的必須做。

我不願意此刻與青籬碰面,一旦被他見到我,所有之前的苦功都将付之一炬,我想要之後刺殺宇文佩蘭的想法也将再也不能實行,木槿的仇,難報了。

我又必須找到容成鳳衣的下落,如果我不去,他将遭受什麽,我無法想象。

當驿館遙遙在望的時候,我的手伸入懷中,捏住了那枚小小的人像,“木槿,對不起,原諒我此刻的選擇。”

停下腳步,手握着人像,放到唇邊鄭重一吻。

心,從躁動到平靜。

将淩亂的氣息慢慢隐藏,隐藏到幾乎與這夜色為一體,我才如落葉般,飄進驿館,飄落瓦面。

驿館不是皇宮,有無數重重疊疊的殿,雖然豪華,卻還能一眼就能分明出主房和偏廳的。

最中間三進之內,那寬敞的房間是屬于宇文佩蘭的,此刻,那裏已經熄了燈,但是隐隐能聽到些許的呢喃調笑聲。

離她房間的不遠處,獨立的一個小小院落,不遠不近,保持了自我的獨立性又足以将主房的護衛籠罩在自己的範圍之內。

我了解青籬,他一定會選擇這裏。

身體一躍而入,不是站在牆頭,而是順着月光的陰影,直接落在了牆角的黑暗中,內息默默張開。

青籬是個清冷的人,骨子裏不喜歡與人親近,他武功也不需要院子裏再有“青雲樓”其他的護衛,我只要避過他的感知,就夠了。

真正衆多暗衛的地方,是宇文佩蘭的院落。

人入院落,進我眼的是淡淡的燭光,告訴我他在的事實,也讓我有些驚訝。

青籬愛白,孤傲到冰寒的性格。

青籬愛靜,靜到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心跳,靜到我曾經覺得他在任何時候都不會用動容色變。

在我心中,他不像人。

什麽時候他也有了這種人性化的姿态?

唯有怕黑怕孤獨的人,才會習慣性地燃上一盞燭火,光明會讓人心頭暖暖的,而這樣的燭火,在青籬的房間裏看到,就有些怪了。

燭光的暖和他身上的寒,那麽格格不入,他是寧可沉靜在黑暗中猶如萬載寒冰,也不會去點燃一盞燭光的。

不過短短三年,他竟也有了心境上的改變。

窗開了兩扇,弱弱的暈光撒在窗臺下,也投射出了一道身影。

我沒有靠近,也沒有專注地凝視,面對青籬這樣的對手,這些都太容易被捕捉到自己的存在了。

我只将目光放在窗臺上,看着那道身影,從姿态的改變上,判斷他的行事。

燭光将那身影拉長,看上去有些清弱,衣衫在夜風中輕輕擺動,讓這影子也有了些許谪仙臨風的味道。

記憶中,青籬的身體一貫是清瘦的,尤其是腰身,以往在執行任務時,少不了身體的接觸,若不是看到影子,我幾乎忘記了。

他的人,他的寒涼孤絕,會讓人忘記他的身體,被他烙印下深深的冰冷。

興許是不用看到他的人,只是一個影子,在這黃色的燭光中,少了那份凄寒,多了幾分讓人憐惜的孤單。

才想到這兩個字,我就忍不住自嘲地勾起了唇角。

殺手與暗衛,最不怕的就是孤單和寂寞,最習慣的也是獨自一人,這種習慣長久了,反而無法接受他人靠近自己的親密範圍,更不需要別人的憐惜。

他站在那,始終一動不動。

我隐在陰影中,亦是同樣。

我們就像是在比賽着誰更能成為石頭,無聲地賽着耐性。

“啪”一枚石子輕輕敲打在開着的窗棂上,落在地上彈了兩下,随後,一道人影落在窗邊,跪下。

這是“青雲樓”的暗號,代表着有緊急的事情需要通報,而且是青籬交代了跟蹤盯梢的任務。

人影未動,只有一個字眼,如雪山風幽冷,“說。”

“‘澤蘭’鳳後容成鳳衣,突現西城門外,被人圍攻。”

心頭一沉!

我聽到了容成鳳衣的消息,但是卻與之前的判斷有出入,青籬并沒有對容成鳳衣出手,那容成鳳衣之前的失蹤,又是誰造成的。

鳳衣被人圍攻,我卻身在此處,不能離開,不能救援。

甚至……不能有一絲氣息上的不穩,否則就将被青籬察覺我的存在。

“盯着。”他話音落,黑衣男子快速消失。

我,慢慢調整着氣息,當所有狀态都确定打到最佳的時候,我決定無聲無息地離去。

知道了鳳衣的下落,這裏也就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就在身體剛起,落在牆頭上的時候,筋脈忽然抽搐,所有的血脈就像是瞬間凝結停止,無數針紮入穴道的感覺,就連身體,都不自覺地抽了起來。

疼,疼到完全無力。

但是很快,這感覺就消失,來無影去無蹤,只剩下依然有些麻木的軀體站在牆頭上。

我知道,是我的筋脈承受不住藥力的反噬,在內力的催動下忽然發作了,雖然時間不長,但在這個時候發作,卻是要命的。

“誰?”不大的一聲問,飄渺潤澤的嗓音下,卻是寒絕的語調。

我嘆息,就知道這一下,逃不過青籬的感知。

窗臺上的人影手指微動,燭光被指尖勁風彈出,飛向我的方向。

內力籠罩下的燭光,快速的飛來中,光暈不減,直沖着我的面門。

這個動作,他想要看清我是誰!

強行提氣跳下牆頭,筋脈再度震動了下,一縷血絲從唇角滑落。

現在這種情況,只怕我逃跑,也逃不過他的追逐了。

前幾日,還口口聲聲地說想要壓制青籬,現在身體的情況,別說反制,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該死的!

咬牙,朝着一旁的樹梢落去,腳尖落處,樹梢微動,飄落幾片樹葉。

果然,筋脈承受不住我內力的流轉,剛剛的發作雖然是短暫,遺留的症狀卻不小,在這個時候想要全部恢複,當然是不可能的。

耳邊,甚至聽到了青籬那獨有的衣袂乘風的聲音,快速靠近。

手指握上劍柄,為今之計只能全力出擊,逼退青籬後再脫身,只是這樣交手我的身份卻再也瞞不住了。

就在我全力欲撲出的時候,一只手從旁邊伸來,握上了我的手腕,也順勢拿走了我手中的“獨活”劍。

我,魂飛天外。

☆、城下兵變

城下兵變

當年,我已認為自己的武功在武林間絕對是一流的高手,如今融彙了古怪的內息後,更覺得自己勝過當年。

除了青籬這種怪物,我幾乎罕逢對手,更別提我的戒心,幾乎在有人靠近時就會下意識地出手。

但是今天,我不僅被人靠近而無所察覺,甚至被對方随手就奪走了手中的武器。

就算筋脈被藥物反噬,我也能察覺到青籬的靠近,可是這個人,我居然半點也沒有感應到。

對方要殺我,一招之間。

驚駭間,我看到了一雙眼睛,黑沉而無情的眼睛,一股幽冷的邪氣迎面撲來,伴随着額間朱砂紅印入眼,我忽然想起了他是誰。

雪山下,那親手将“獨活”劍交給我的鬼影。

說他鬼影,因為他來去太快,而且在他的身上,感覺半點不到人的氣息。

青籬是冷,寒傲的冷,至少身體是暖的,就算心律永遠不變,至少是在跳動着的。

而他,萦繞周身的除了殺氣,就是邪氣,這兩股氣息揉在一起,除了妖異,還是妖異。

太過俊美的容顏,在蒼白的血色下,本就是極致的詭異,加上那不帶半絲感情的雙瞳,再度讓我想起見到他第一眼時的感覺。

剛剛幻化成型的精魄,還來不及沾染人間的七情六欲。

他的手指貼上我的唇角,擦去那縷血絲,冰冷的手貼着我溫熱的肌膚,那寒涼的感覺直入骨髓。

冰透的指尖沾上我的血,那無情的雙眸裏閃過一絲神采。

如果我方才說他沒有感情不像人,現在他有了表情我就會收回那句話就錯了,我只會覺得他更妖邪了。

因為他看見血的雙眸,閃過的是興奮。

舌尖舔上手指,吮了下,輕巧的将我的血抹幹淨,又偏着臉,望着我。

那神情就像……

像一個孩子舔着手上沾着的糖粉,把甜味都吮了個幹淨,卻還是意猶未盡的悵然。

我可沒忘,他上次也是這樣的表情,足足吸了我幾大口血下去,這要讓他滿足了,我也就成了幹屍了。

他的唇色,淺淺的粉色,比一般人的唇色淡很多,格外的剔透。

就這點粉,似乎還是舔了我血後才有的,之前只是冰白。

“獨活,是你嗎?”樹下的聲音,倏忽響起。

不知道是不是我因為面前男子出現而失神了,竟然覺得青籬的嗓音,不複記憶中的寒涼。

白影,伫立樹下,身後一輪皎潔的明月。

如果說青籬似仙,那麽眼前人,絕絕對對如妖。

就在青籬嗓音響起的時候,眼前人慢慢轉過了臉,看着樹影下的人。

沒有任何表情,有的只是越來越濃烈的殺氣。

劍出鞘,紅芒暴漲,劃破月色的寧靜,如在天幕下掀起一篷血浪,洶湧的朝着青籬而去。

劍氣中,除了殺氣,就剩下邪氣,鋪天蓋地。

白影飄退數丈,眼神停在男子的身上,“你是誰?為什麽會有‘獨活’劍?”

方才果然是我聽錯了,青籬的嗓音,一如當初的冰寒,甚至猶勝往日。

聽到這話,我才恍然察覺,我的劍還在那人手上。

可我不能出去,這妖邪男人的出現很顯然是為了替我遮掩,如果此刻出去,豈不是所有事都白做了?

那日他能把“獨活”還我,這次應該也會的。

我顧不得再看下去,在男子劍芒再度施展撲向青籬的時候,悄然離開樹梢,朝着西城門的方向奔去。

耳邊依稀聽到青籬的話,“為什麽你會她的劍法,你是她的什麽人?”

而我,卻不得不制止心中的好奇,按捺下回頭的**,快步疾掠。

他會我的劍法?

我的武功沿襲自“青雲樓”,我的心法傳承自青籬,以青籬樓主的身份,不會錯認武功路數,更別提很多招式,是他交予我的。

除非那男人是青籬第二個弟子,否則不可能擁有與我一樣的武功,但是……那可能嗎?

這些,待他日再見面時,再問吧。

遠遠的,兵器交擊的聲音傳來,不斷能聽到悶哼聲和人體落地聲,只聽到兵刃交擊,我的心就沉了下去。

不是淩亂不停的敲打聲,幾乎只是偶有一下觸碰,然後就是人體落地,由此證明交鋒的雙方不是完全的士兵,而是一方的士兵,另一方則是武功高手。

沈寒莳身邊,除了他自己,沒有武功到這個份上的人,而容成鳳衣身邊,有我派去的四名暗衛。

只有高手,才不會胡亂地揮舞着武器和人叮叮當當打成一團,他們通常一擊必中,非死即傷。

我聽到了兵刃交擊的聲音,證明他們也開始後繼無力,又或者是圍攻的人太多,已經無法做到百分之百的命中。

越是想知道情況,越是被一層層的屋檐和城牆遮擋了視線,只能讓自己更快、再快些。

滿滿的人群,将寬廣的大街圍了個水洩不通,兩方人馬的最中心,一輛馬車成為了争奪的焦點,簾子卷起,金色的衣袂突兀的顯眼,身邊倒着十數人,四道黑影守護着馬車的四個角,正揮舞着手中的長劍,保護着。

前後,是不斷湧上的人群,望不到邊的長街,密密麻麻全是人影,手中的武器散發着鋒銳的光芒,在人潮中,那小小馬車就像即将被浪潮吞沒的孤舟,沒有支援,不知道能撐到什麽時候。

有人倒下,立即有人補上,源源不斷地人前撲着,四名護衛再是武功高強,也抵擋不了人海的戰術。

人海的來處,兩道人影遙遙望着,臉上是大計即将得逞的快意,看着馬兒在掙紮跳躍,一人伸出手,遙指着馬車上的金色人影,慢慢握緊手掌,就好像那人的命,在她手中,任由她玩弄。

四人的劍法在無章的群攻中根本無法施展,越來越多的人将空間急的狹小,無奈之中,四人跳上馬上,死死守護着那抹金黃。

女子揮開手中的劍,三道撲上的人影被掃落車下,帶起一篷血雨,“雲麟,你走,回去報信。”

“好。”男子長身而起,落在車頂上,再一步就能踏上房檐。

本就難以支撐的情況,再走一人更加難以抵擋,女子一人擋下面前所有的敵人,在揮劍的同時,一柄長槍的尖刃刺上她的身體,即便身法轉換的快,仍然留下一抹紅色的傷痕。

“麒。”男子驚呼,身體一頓,似是想要撲回來。

但也就是一停,他沒有撲回來,而是伸展腰身,竄向屋頂。

這是護衛的職責,在遇到無法抵抗的危險時,必須分出一人報訊,雲麒以自身換他離開,也就是給了他最大可能的生存希望。

箭,追随着他的身影,如雨點射來。

我不禁有些失神,一樁往事浮現心頭。

當年,我以一人之力偷入反王軍營的時候,無奈對方身邊始終數十人保護,怎麽都無法靠近其身,而陣前交戰激酣,我埋伏數日,若再不出手,就将是數十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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