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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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青籬是那麽一個如此可怕的存在,如神祗一般無法逾越,無法企及的人。
壓下心中瞬間的悸動,我咧開嘴,“我只是在想,此刻應該對你說什麽。”
“你平時如何對待客人,就說什麽。”他倒是打蛇随棍上,接的順溜無比。
“哎喲……”我揚起又嗲又膩的聲音,大聲喊着,“歡迎光臨,客官裏面請。”
“歡迎光臨?”他擡了擡眉頭,目光如有形的手,“客官裏面請?”
呃……
有些話太順溜了,直接就滑出口了,雖然是口頭禪,但是在這個時候,貌似有了新的意義。
我發覺,他特別喜歡這個動作,看似溫柔輕緩的動作,實則在掌控對方的一舉一動,猶如鈍刀割肉似的,折磨了心靈。
也不知道是上位者的習慣,還是他個人的惡趣味。
“還有什麽新鮮的詞嗎?”他笑的分外的誘惑,在莊嚴肅穆的禦書房裏,有添了種別樣的情趣,“好歹我也算是大金主,不是麽?”
靠,這個時候,他居然對我平時的說詞有了好奇心,莫非他就對上敘情館這麽有興致,還是欺負我的時候特別帶感?
“爺,請問是照往日伺候,還是您今日有特別需要?”我眨巴着眼睛,努力讓它在抛媚眼和抽筋之間找到平衡點。
這個家夥也不知吃了什麽瘋癫的藥,聽到這樣的話,居然笑的無比……興致。
我去!
抽了下嘴角,“爺,千萬別過度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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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煌吟提點。”他輕笑着:“鳳衣自當努力耕耘,不負卿之期待。”
我期待個鬼,看他那眼神,我就有種深深的不妙的感覺。
他的手指引領着我的視線,讓我看到他手中挂着的衣帶,然後慢慢地、慢慢地靠近我的臉。
臉上只覺得被絲柔覆蓋,眼前一黑,頓時什麽也看不到了。
都說看上去最高貴的人,骨子裏卻是最變态的,這話果然沒騙我。
視線受阻,身體的敏感度就格外的高,無論是觸覺、嗅覺、還是聽覺,我百分百的肯定,我從他的聲音裏聽到了壞心眼。
我呼吸着,卻不期然地嗅到了“松陽香”的味道。
他,什麽時候燃的這個香,我竟然沒有察覺到。
☆、心魔
心魔
心頭,猛然一沉。
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只覺得心跳在驟然間加快了,呼吸也突然變得急促。
這不是情動,絕不是。
是恐懼,連我自己都不曾正視過面對過的害怕,從心底深處泛起的不安。
我不算是沉淪歡愛的人,之前的三年更是深陷在恢複身體的追求中,對于床榻間的記憶,唯有青籬。
那些往事,在這極度相似的時刻,剎那間浮上心頭。
“松陽香”中,那在我身體內的他,那貼着我的身體,明明是溫熱的,奈何情,如此冷。
蒙上的雙眼,就如同那第一次的黑夜。
薄涼而疼痛着。
因為我與青籬追求的,不是愛欲,而是彼此身體上的配合,尋求對方氣息和身體的反應,彼此呼應。
這是怎樣一種變态而瘋狂的規矩,我卻從未有過反抗,因為那時候的我,覺得是再正常不過了。
而掌控主動的人,是青籬。
我,只需要找到他最喜歡與習慣的方式,配合他就好。
身為護衛,我是這樣的身份;身為床榻上的對象,我也是這樣的身份。
他的存在,猶如掌控我命運的那只手,不容我任何反抗。
而如此相似的場景忽然出現的時候,我的心仿佛一瞬間真身當年的環境,容成鳳衣與我的約定,也不容我反抗,滿足他的需求,恰如當年迎合青籬。
眼前的衣帶蒙蔽了雙瞳,什麽都看不到,看不到容成鳳衣的眼神,也如當年般,看不到青籬的表情。
當年我有武功,并非夜不能視物,可我看不到的理由竟然是……容成鳳衣的手很快,他覆上我肌膚的手,也是如此的冰涼。
與方才的溫暖,截然不同。
不知道是真的變涼了,還是敏銳的肌膚感受到的,是他心底的溫度。
不如那日的唇齒相依,相濡以沫,不似那日的彼此偎貼,什麽都沒有,甚至他連身體,都沒有完全的靠着我。
身體,莫名地緊繃起來,抗拒已經不由自主地蔓延到了身體深處。
我讨厭這種方式,非常讨厭。
可一切都不由我再多想下去,他的手落在我的腰間,用力間我的人已經趴伏在桌子上,耳邊聽到硯臺落地的聲音,沉悶着,碎了。
我倒抽了一口氣,很快就閉上了嘴,死死要着下唇。
昔日青籬也是這樣的,即便沒有了那蒙面的巾帕,我也不曾見過他,甚至連眼神的變化也看不到。
不過他,會有眼神的變化嗎?
那不帶感情的動作,不過是讓我學會配合和冷靜的另外一種方式而已,忍耐,只能忍耐。
我想告訴自己,收人錢財,替人消災。
可是,那些往事一幕幕從眼前飄過,他的所有動作,都與記憶中的人開始重疊。
那第一次的青籬;那讓我在疼痛中哆嗦中,卻分外清晰的觸感;那小小的房間裏淡淡的血腥氣,我根本不曾忘記。
我恨那個将我掌控無法抗拒的人,與恨同在的,是畏懼。
他賦予我新的生命,我尊他;他給予我護衛的職責,我敬他;他指導我所有的武功,我畏他;他占有我的一切,我……恨他。
我想戰勝他,可他,又如何能戰勝?
直到這個時候,直到容成鳳衣無意将一切引領到那個方向,我才知道,那個人的存在,是一個魔魅。
就這樣,容當年的事再發生嗎?
那時的我,冰冷的沒有感情,更不懂得抗拒。
現在的我,還要重複曾經的命運嗎?
師父又如何,樓主又怎麽樣,我煌吟的命運,絕不容他人掌控!!!
我猛地扭開了腰,手掌下意識地朝後推了出去。
力量雖不大,卻突兀的急。
耳邊,是踉跄着後退的腳步聲,再是人體撞到椅子的悶響,我坐在桌子上,快速地扯下眼前的腰帶。
我冷哼了聲,這才慢慢擡起眼,“對不起,小的服務不周,只怕不能讓客官滿意了。”
我絕不讓自己曾經承受過的事情再度發生,我也絕不讓他人掌控我。不管那人是容成鳳衣,還是青籬。
表情不羁,話語卻是堅定,不容誰置喙。鳳後如何,國師又怎麽樣,我煌吟說不,就是不!
他保持着被我推倒的姿勢,靠在椅子裏,衣衫卻出我意料之外的……完好。
手撫着下巴,以一種玩味的眼神打量着我,“你違背我們的約定。”
“我們的約定是彼此合作,卻不是任你一人掌控所有。”我哼笑了聲,由他看着自己衣衫不整的姿态,足尖探出,蹭上他的腿,“什麽都由着你來,那不行。”
他伸出手,握上我的足尖,在掌心中把玩着。
看他的全神貫注的樣子,再感受那手掌的溫度,又重回了一貫的溫暖,他看着我的足,我卻看着他把玩足的手,視線的落點還是同一處,“強扭的瓜不甜,金主你說是嗎?”
“其實,還可以。”他的目光從腳尖漸漸上移,掠過小腿大腿。
“但是我不爽,如果你堅持,我會揍你。”
雖然沒有武功,但不代表不會出手,捏筋脈制穴道,手法還在。
我沒有真的想對他出手,只是表達我的堅持。
他的手指騷弄了下我的腳心,輕癢讓我不自覺地縮了下身體,但這奇妙的觸感,偏生讓人又有些舒坦。
我喜歡他把玩着我的足尖,有一種被珍視的滿足感。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滿足,指尖又撓了撓,“如果,今日是青籬這麽對你呢?”
為什麽又是青籬?
他今日提及這個人很多次了。
我沉吟了片刻,不是猶豫,是要真正面對自己的心,面對自己會做出的決定。
順從,還是反抗?
心如止水,目光平靜。
不再恐懼,不再敬畏,不再聽之任之,這是我心底真正的聲音。
“揍。”我簡短地說出決定,“是他,我也一樣敢揍。”
容成鳳衣笑了,我看到眼角挑了起來,俯首将唇貼上我的腳踝,溫暖水潤的感覺。
那唇,停留了片刻,似乎是想要将他的溫度長久地留在我的身上,然後才緩緩地放開,起身。
那雙手,攏上我的衣衫,将我被他扯開的裙子鄭重地裹好,在我不解的目光中,輕柔地将吻印在眉間,“其實,他也不是無法戰勝的,心魔終須心藥醫。”
他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方才的一切,只是為了故意引起我的回憶,勾出我對青籬反抗的情緒,不再臣服在那人長久留下的強大心理壓制下?
可他又怎麽會知道我與青籬間最隐秘的事情,想出這以毒攻毒的法子?
我沒有詢問,只将寫滿疑問的眼神給他啊,等待着他的解釋。
“黑暗能給人安全感,在小小的屋中,一個人躲在角落,這就是你。”他的聲音如溪流般平靜溫婉,“但是黑暗中一旦有別人的存在,你就會恐懼,甚至會過于緊張,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你的小屋,我記得。”
呵,那麽小的細節,他還記得呢。
“越是了解你的過去,我越是不解,一個冷靜到冷血的人,是不會懼怕有別人的存在,除非那個人是你一直無法戰勝,或者不能戰勝的人。”他的指腹,擦過我的眉角,眼睑,“直到我聽到青籬的名字,看到你的緊繃。”
就這些嗎?那我只能說容成鳳衣不過是在賭,賭一個可能而已,畢竟我對敵人重視,和床榻間的牽扯,似乎還是有差距的。
“你要我陪你演一場最完美的戲,我也信你能做到,可當我從身後親吻你的時候,你的顫抖不是情動,是害怕。偏偏你又在強行壓制這種害怕,不敢讓窗外的人察覺,那麽唯一的理由就是,造成你這種恐懼的人就在窗外,你要告訴他,你是端木凰鳴,不是那個他熟知的會害怕他的那個人。”
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不再争執,也無需争執。
方才那一幕不斷飄過腦海,與往日重疊,從忍耐到承受,再到反抗,我終于伸出了順從心意的手。
越是贏不了青籬,越是想要贏青籬,越是害怕他,才越是做到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之前的我,從心理上,已然輸給了青籬。
“現在,你是否還怕他?”
不知道為什麽,以前提到那個人,心都會緊繃,因為是最難以戰勝的完美對手,而當此刻容成鳳衣問我的時候,我竟然覺得心頭一松。
“如果可以,我想扇他兩巴掌。”心境輕松了,人也變得無賴,“再推倒一百遍,這才叫報仇。”
我的表情帶動了容成鳳衣,他的眼底蘊着深深的笑,“前者可以,後者的話……”
“怎麽,你吃醋?”我順勢調戲他一把。
眼底的笑容在擴大,仿佛冰雪後的陽光,暖意融融又不刺眼,“能否請妻主大人先推倒我一百遍?”
明明是聖潔無方如山巅雪蓮的人,出口的卻是這麽粗俗的字眼,為什麽有人可以把高貴和無恥融合的如此徹底,依然一臉處子姿态?
若說這家夥骨子裏沒有色胚賤性,我都不信!!!
賤人!!!
就在我咬牙切齒準備還擊的時候,他起身,“神殿還有事,我要先去處理。”
聊在興頭上,他突然的話,竟然讓我有那麽一剎那的失落。
這世上,能陪我随性聊天的人,太少了。
吸了口氣,恢複常态的我讓開了面前的位置,“不送。”
俯身,拾起那些被我剛才推倒在地上的奏折,眼角卻看到他的金色衣衫晃過,才擡起身,腰間多了一雙手,背後……多了一副溫暖的胸膛。
緊繃,放松。
前者,是身體的反應;後者,是我知道是誰後的刻意。
他就這麽擁着我,聲音暖暖的,“不是所有在你身後的人,都是你的敵人,還有一種人,是想給你保護的人。”
那臂彎,稍攏即離,徒留我耳畔回蕩着他的話。
保護我的人……
容成鳳衣,想保護我?
其實,背後有一副胸膛倚着,還是很舒服的。
方才,他好像吻了我的背。隔着衣服,動作太快,是亦或者不是,我有點迷惘。
擡首間,人影渺渺,已行出去老遠,只有那衣袂在陽光下閃爍的金色,依然暖暖。
☆、聯姻
聯姻
容成鳳衣去了神殿,将所有的朝堂大事交到了我手上。
獨自一人上朝,沒有不安,倒是有點寂寞。
以往都有他在身邊并肩而坐,偶爾相視一笑,彼此目光中流淌着心思,在眼神交彙的瞬間懂對方的心意。
如今身邊空蕩蕩的,高處不勝寒啊。
想起昨日他走前的一吻,背心那一塊分外的炙熱,直燙進骨子裏。
坐在龍椅上,我竟然有些失神,腦子裏徘徊着的是他說的話,那帶着淺淺笑意卻認真的眼睛。
這些年,還真沒有誰說過要保護我。
女尊的社會,有一名男子以溫柔的嗓音說着,要保護我。
他有這個能力,以他的地位,以他的身份,我相信他說到就能做到,但是我又何曾需要別人保護,但是聽在耳內,卻偏偏難以忘記。
“皇上、皇上……”面前的人喊了兩聲,加重了語氣。
收攝了心神,我拿起一本奏折,“這幾日,朕收到‘誠’王爺的請罪書,‘誠’王爺端木則心自認行為不檢,在宮內禦車阻擋聖駕,這幾日面壁深思,懇請朕能看在首犯的份上,恕她沖撞之罪,解了禁足之令,不知道衆位卿家如何看待?”
話音落,不少人開始互相傳遞着眼神,也有人開始偷眼觀望我的表情。
當初以生病的理由将端木則心囚禁,實際原因早已是人人心知肚明,而端木則心一封請罪表公認了自己的錯誤,我似乎沒有理由更加責難了。
我嘆着氣,一副糾結的表情,有恨鐵不成鋼,也有骨肉至親的權衡,拿着請罪書,又有幾分感動。
“皇上,‘誠’王爺年少輕狂,偶有失儀,是該責罰。”說話的,是三朝的老臣,右相韓悠途,分量不可謂不重,“但是皇家血脈,骨肉至親,皇上若不寬恕,只怕‘誠’王爺自責之心更重,皇上也會不忍吧?
有她開頭,不少人随聲附和,都是掐着我和端木則心的血脈親緣關系做文章。
我看向古非臨,“古相如何看待?”
她不冷不熱,“這是皇上的家事,自然該皇上自己決定。”
韓悠途的熱切和她的冷然,落在我的眼中,卻又是另外一個意思。
兩方勢力博弈,對于古非臨來說,這不是她關心的事,只是不願意在這個事情上與韓悠途起争執而已。
一山不容二虎,一座敘情館容不下兩個頂級公子,朝堂也一樣。
而韓悠途這個老學究,正捏着我的血統侃侃而談,“皇上,‘誠’王爺可是太祖傳下的封賜,先皇與前‘誠’王爺更是相親互敬,您可千萬不要讓太祖在天之靈難受。”
難受?
我怕的是,她這個只知道尊從先祖遺命的人,到時候會更難受。
懶得與她更多争執,我靜靜地開口,“好啊,赦了‘誠’王爺的錯,恢複她上朝和入宮行走的權利。”
韓悠途滿意地退下了,又有人飛快地冒出一句,“皇上,臣有本上奏。”
目光放去,正是古非臨。
“皇上,沈将軍得勝歸來,揚我‘澤蘭’國威,我與衆位大臣懇請皇上嘉獎沈将軍。”
古非臨替沈寒莳請功,這又是唱的哪出戲?
她的話讓我眼神不自覺地瞥向她正對面站立着的颀長人影,此刻的他,深邃的眼角掃過古非臨,緊抿的唇瓣撇了下,表情上是一閃而過的輕蔑。
我的手輕輕叩着扶手,思量間緩緩開口,“沈将軍立下大功,自是要重賞的。”
古非臨面上閃過喜色,“皇上,微臣鬥膽,懇請皇上賜沈将軍郡王的身份。”
嗯?
她将手中的奏折高舉過頭,“沈将軍當年出征乃是不得已的舉動,男子出征總有閑話,唯有聖上賜予他尊貴的身份,才能讓沈将軍有更榮耀的地位。”
聽上去似乎沒有任何可以辯駁的地方,如果真的是為沈寒莳的将來考慮,給一個尊貴的身份做褒獎是自然的事,但是提出這話的是古非臨,就讓我心頭有了一絲疑慮。
就在她話音剛落時,又有一人邁步而出,“皇上,如今國泰民安,‘澤蘭’也不是當日無法抉擇将帥的‘澤蘭’自然不應該再被他國嘲笑我們無女将出征要男兒上戰場,如今三軍事務繁忙,臣保薦兵部左侍郎丁瑾接替沈将軍,處理三軍事務。”
沈寒莳眼中一閃而過愠怒,瞪了眼我。
哎喲我滴個娘親咧,這真不是我向他發難,開始了賭局游戲,而是有人比我還急。
——看來你手中的香饽饽,早就有人想啃了喲。
眼神抛出心中的想法,被他還以冰冷的眼神。
他行出隊列,“皇上,三軍剛回,若非軍中人不熟悉許多事情,還請皇上暫停更換主帥,待微臣整合完畢後……”
“沈将軍還是忙自身的事吧。”吏部尚書不冷不熱地說了聲,“畢竟您現在還沒有許人家,不如好好張羅下吧。”
這一句話戳下,我的眉頭皺了起來。
對沈寒莳,終究是古家負了他,如今卻還要拿在手中作為嘲弄他的話柄,太混賬了。
而沈寒莳,一句話也沒說,只用那雙眼,看了一眼吏部尚書。
這一眼,帶着戰場上的冷冽殺意,帶着嗜血的狂傲,猶如一柄鋒利的長槍,刺入對手的心中,帶出一篷血雨。
與他這一眼相比,瞪我的那一下,幾乎算得上是撒嬌了。
吏部尚書渾身一個哆嗦,腳下退了兩步,不敢再擡頭。
表面上,她們似乎是在維護“澤蘭”的皇家顏面,但是在沈寒莳剛剛回朝就提出這樣的要求,不得不耐人尋味。
尤其是剛才她說這話的時候,我看到古非臨與她之間一個小小的眼神交流,古非臨高聲開口,“皇上,丁瑾也是将門之後,定然能率領三軍,振我國威。”
沈寒莳那日的話沒有錯,有野心的人,是期望軍權也能捏在自己手中的,而軍權的争奪,原來早就開始了。
好一個古非臨,想要自己掌控軍權,就絕不能娶沈家的兒子入門,所以她開始的算計,看不上沈寒莳男兒抛頭露面都是借口,搶奪兵權才是真正的目的。因為她知道,沈家的人,永遠只會忠于端木皇家,而不是她姓古的,軍隊更是唯沈家號令,想要将兵權牢牢捏在手中,沈寒莳是第一個要踢出局的人。
要上戰場的時候,看不到人;現在倒是一個個都冒出來了。
“她?”沈寒莳一聲冷哼,“當年若不是她,‘澤蘭’怎麽會以十萬之軍抵擋胡人三萬兵馬,卻大敗而回?”
古非臨臉上頓時不怎麽好看了。
沈寒莳卻不管那麽多,大步踏在一人面前,“你知道如今三軍各處統領是誰嗎,你知道誰更擅長前鋒,誰更擅長防守嗎?你明白此次出征,所有大小戰役損失多少人,那些軍備需要補充嗎?”
他面前那個人,被他一連串的幾句話,逼問的啞口無言,“我、我會慢慢接手。”
“慢慢?”沈寒莳冷笑一聲,“你***連怎麽操練兵馬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在朝堂上,這句髒話我簡直想叫好。
但是……
我咳了下,“沈将軍,朕沒讓你開口。”
沈寒莳與我目光相對,沉默了片刻,才憋着嗓子開口,“什麽時候,她能做到讓沈家軍開口叫她一聲将軍,再提接掌三軍的事。”
“沈寒莳!”我的聲音重了,“軍隊,是皇家的軍隊,不是沈家的軍隊,由誰接掌帥位是由朕定,不是你定。”
“不适合的人只會毀了軍隊,毀了國之利器,最終毀了國家。”他的聲音更大,全身爆發着濃烈的火焰,那丁瑾在他身邊一個哆嗦,竟然發不出一個字反駁,“身為帝王,應該知道什麽人該用,什麽人不該用。”
“那也就是說,如果朕讓丁瑾接手帥位,就是昏君了?”我的聲音也大了起來,瞪着他。
沈寒莳一言不發,與我互瞪,朝堂上靜悄悄的,沒人說話。
“沈将軍。”吏部尚書試圖緩和氣氛,“軍是皇家的軍,臣是皇家的臣,任何決斷都應該由皇上做主,你我只能觐見,卻不能逼宮。”
沈寒莳低低地笑了,那笑聲在朝堂大殿上一陣陣徘徊着,厚重,卻也有些悲涼。
“如果不懂如何馭臣,那就是昏君。”他的話一出口,我勃然色變,滿朝嘩然。
手掌一拍扶手,我騰地站起身,“沈寒莳,你什麽意思?”
面前呼啦啦地跪滿一地,高呼着皇上息怒,唯有沈寒莳站立着的身影,在一幹跪趴的人中分外顯眼,與我遙遙對峙着。
“皇上,沈将軍久在邊關,過于放縱不懂禮數,懇請皇上看在沈将軍才立下功勞的份上,赦免他沖撞之罪。”
話是在為沈寒莳求情,我卻聽不到一絲誠懇的意味。
我捏着椅背,面帶寒霜,“沈寒莳,朕念及你才立功勞,又在邊關風霜三年,回去好好休息,不用再上朝了,至于犒賞三軍的事,也不必你出面了,由丁瑾去即可。”
這話,讓古非臨臉上露出了輕松的神情,而沈寒莳,一語不發,轉身大步離去。
他與我的交鋒,從此展開。
短短一個早朝,沈寒莳頂撞聖駕,被圈禁在家中的話立即傳遍了朝野,各種謠言四起。
說是謠言四起,因為從這個早朝開始,坊間有人說皇上不懂得體恤軍隊才歸,馬上責罰将軍。
也有人說,皇上覺得男将丢了“澤蘭”的臉,看沈将軍不順眼。
更有人說,皇上覺得沈氏一門得到的封賞太多,如今沈家早已人才凋零,根本不必再如此供着沈家。
還有人說,沈家常年手握兵權,已是皇帝心腹大患。
才得到假期的士兵們出入敘情館,醉酒之後的埋怨之語更多,而這些都被一本一本參到了我的面前。
于是體諒将軍勞累不用上朝十天,變成了閉門思過一個月,再然後又變成了率軍三年出征,未尊守皇命及時彙報情況,零零總總雞毛蒜皮的小事,一天一道皇命降下,滿朝堂萦繞着詭異的氣氛。
有人已經在悄悄猜測,皇上要降罪沈寒莳了,只是還未找到合适的理由和借口。
容成鳳衣在神殿一直未歸,我沒有問他的歸期,他也沒有派人來對我說,我就在皇宮與“百草堂”之間游走着,聽聽抱怨,看看表面的歌舞升平。
還有,調戲調戲我的公子們,聽聽他們七嘴八舌地談論今天接了哪家的豪門貴客,那些人在酒席間又說了什麽。
敘情館這些地方就是好,如果他日我做不了皇帝,做個情報頭子也不錯,各家的消息賣一賣,朝堂的,江湖的,也是一筆不錯的收入。
直到我收到了端木則心的承情表,對于我解除她的禁足令,她要親自入宮謝恩,而同時,一直沒等到我回應的宇文佩蘭,也上了書要見我。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再來一場宴會了。
少了容成鳳衣,多了端木則心,第一次見到“誠”王爺的宇文佩蘭,含蓄中并沒有過于的親近,反而将目光多投射在某一個人身上。
沈寒莳!
這個風頭浪尖上的男人,再度出現在了我的酒宴上,仿佛一切傳言都只是傳言,又仿佛看到的一切都只是表面現象。
無數雙眼睛在在猜測,如果說當初衆臣只是顧及他男兒身不方便靠近道賀,此刻的他,只能用被孤立來形容。
文官自有派系,武将不好親近,他就像一道獨特而美麗的景色,寂寥地存在于熱鬧的殿中。
只有兩個人的目光特別注意了他,一個來自端木則心,一個來自宇文佩蘭。
端木則心只是掃了一眼,目光與沈寒莳輕輕觸碰了下,很快就挪開了,比起當初堂而皇之調戲容成鳳衣,收斂的幾乎不像她了。
宇文佩蘭的眼神,則蘊含了太多了心思,有欣賞、有深沉、有**……然後,她站起身,端起了面前的酒盞,走到了沈寒莳的面前,“久聞沈将軍大名,上次酒席未能敬将軍一杯,一直抱憾,今日這杯酒,還望沈将軍……”
不要推辭幾個字還沒說出口,沈寒莳往邊上挪了步,冷冷地迸出兩個字,“不會。”
宇文佩蘭的手就這麽停在了空中,勸酒也不是,收回來也不是。
我身邊的端木則心被酒嗆住了,捂着唇輕輕咳着,而沈寒莳始終低垂的眼神在此刻忽然擡了起來。
就在宇文佩蘭尴尬地想要收回手時,沈寒莳突然間的一個動作讓她停住了。
男子的手掌劃過她的手背,将她那盞酒從手中接了過來,始終冰寒着面容的人倏忽間露出了一抹笑容。
海棠初醒般的豔麗,“既然是太女殿下敬的,寒莳舍命相陪。”
一飲而盡,幹淨痛快。
與宇文佩蘭的欣喜截然不同的,是我。
沈寒莳飲酒了,而且他并非陪酒飲盡那麽簡單,他用的不是自己面前的杯子,而是——宇文佩蘭的。
我的眉頭,蹙了起來。
拿起面前的酒杯,行下臺階,握上宇文佩蘭的手,親熱地笑着,“太女殿下,朕與你同飲。”
身體的動作裏,将她望向沈寒莳的視線隔斷。
“不敢不敢。”宇文佩蘭趕忙拿起杯子,想要回敬我。
當我看到那杯子時,眉心忍不住地又抽了下。
那杯子,剛才沈寒莳喝過了!
“小杯不過瘾,你我的情分是‘澤蘭’與‘白蔻’的情分。”我手一揮,“來人,換大盞。”
看着伺人換過大盞,我心滿意足地舉起手中酒盞,“來,為了兩國長久的和平同盟,我們同飲。”
在無數響應的祝福聲人,所有人飲下滿滿的一杯。
我看了眼同樣舉杯就唇一飲而盡的沈寒莳,抿緊了唇。
這人今天搞什麽,他難道不知道自己不會喝酒麽,剛才一杯已經不對勁了,這又補上一杯幹什麽?
眼見着他的臉飄起淺淺的粉色,雙唇被酒染的鮮紅欲滴,眼中更是水霧飄渺,流波迷蒙,數不盡的魅惑,只在莞爾一眼裏。
“聽聞沈将軍身體不舒服,不如早些回府休息吧。”我淡淡地開口,努力地不讓眉頭擰在一起。
他輕聲一笑,明明是極其自然的聲音,由他喉間逸出,充滿了無邊的誘惑。
手掌撐上桌子,他起身的時候搖了搖,嘴角飄起一絲笑,“臣,告退。”
他,只是醉了。
我不能讓他在這裏暴露了本性,也懶得再多說,“去吧。”
就在他轉身的時候,我身邊的宇文佩蘭卻提高了嗓音,“沈将軍,留步。”
我的将軍,你有什麽資格留?
心頭的話沖到了嗓子口,又活生生咽了回去,好懸沒噎着我自己。
宇文佩蘭沖着我笑道,“‘澤蘭’與‘白蔻’承諾永結同盟之好,只是不知道聖上如何将這同盟關系穩固?”
“難道不是簽下同盟書,彼此互為友邦嗎?”我平靜地噙着笑容,“莫非太女殿下還有更好的方法?”
“有啊。”她很快地開口,“聯姻!”
我差點沒大笑出聲,再飛出兩管鼻涕來表達我的鄙視,“聯姻?”
“唯有這樣,雙方才能血脈共存。”
真好聽,娶個或者嫁個,他日還不是棄卒一枚?居然此刻成了兩國堅固的象征,狗屁。
我沉思片刻,“據我所知,‘白蔻’沒有适婚皇子,而我‘澤蘭’血脈獨樹,這個只怕有些艱難吧?”
“宇文佩蘭不在意皇室血脈。”她豪氣一笑,忽然跪地,“宇文佩蘭願以正夫之位,求取貴國沈寒莳将軍。”
☆、山雨欲來
山雨欲來
我驚了。
滿朝文武驚了。
一時間開懷暢飲的宮殿裏寂靜無聲,“當啷……”不知是誰手中的酒杯落了地。
那醉意闌珊的背影,瞬間緊繃。
他沒有回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的氣息。
如果方才有三分醉意,只怕此刻也醒了。
與虎謀皮,也要看自己有沒有伏虎的本事,這猶如雪山神獸般的男子,又豈是她能說壓就壓的?她就不怕殺妻?
哼。
“皇上!”有人勉強開口,想要說什麽,但是看看地上依舊跪着的宇文佩蘭,那到了嘴巴邊上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只能微微搖了搖頭。
此刻若拒絕,他們期望的聯合同盟就将打了水漂,若是答應……“澤蘭”将失去唯一骁勇的戰将,“白蔻”則如虎添翼,宇文佩蘭娶沈寒莳,絕不是留在家裏供奉着的,而是要他在征戰中出力。
他們将期待的眼神望向了我,想要讓我說出既不答應嫁出沈寒莳,又能聯合同盟的話。
我只是個閣主,不是你們的親媽,別用那種含情脈脈的眼神望我行嗎?
我輕輕笑了聲,在寂靜的大殿中分外清楚,這笑聲起的時候,沈寒莳的背影更加僵硬。
笑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