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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成鳳衣開口,我的掌心已覆上他的手背,輕輕一挽,雙手緊握。

“傷你的人不是他,是我!”我平靜冷然的開口,車簾在風中翻卷散開,露出車內我的身形慢慢站起,踏出。

左手牽着容成鳳衣的手,右手中的金釵尖凝結一點鮮紅,滑下,滴濺;血花綻放在我腳邊,“不小心,手滑了。”

☆、初露“龍威”

初露“龍威”

“叮!”,我又一次手滑,釵被随手棄之地上。腳下擡了一步,正踩在釵上,清脆的聲音中,釵裂。

沾染了髒污血的東西,我不會再用。

我的腳步很慢,微笑中,淺淺踏上一步。端木則心淩亂的腳下,頓時倒退兩步,我再踏一步,她再退兩步。

“端木凰鳴!?”她喃喃自語。

聽到這話,我唇角的微笑不覺又大了些。

我好像給人的壓力太大了,導致她竟然直呼聖諱了,罪過,罪過。自己送上門,那就別怪我了。

“啪!”悶響中,我手攏回袖子裏,快速地咧了咧嘴。

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不小心打重了點,我的手都麻了,一陣陣地漲疼着。

嗚……她的臉皮好硬!

我微微擡了擡下巴,“你算個什麽東西,難道不知道皇家的規矩嗎?”

這話,與端木則心打侍衛時說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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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則心愣了愣,木然的擡頭,兩人視線交彙中,我不介意讓她看到我眼中的殺氣,牢牢鎖着她的殺氣。

“直呼聖上名諱,欺君。”我看着她,就像看着沒有生命的物體,“擊殺殿前。”

侍衛的臉一愣,容成鳳衣的臉也一愣,端木則心更是一愣。

侍衛的反應極快,下意識将手中的武器抽了出來,劍刃利芒閃爍在冬日的雪光裏,分外的寒冷。

他們的反應快,端木則心身邊家臣護衛的反應也不慢,幾乎是同時,他們手中的武器也同樣抽了出來。

“王爺是要反嗎?”我緊抿着唇角,每一個字都如刀鋒切過,“宮廷內,除了宮廷侍衛和貼身侍衛,任何人不得攜帶武器,你們不僅帶了,還面對天子拔劍。”我微轉了下眼神,盯着面前端木則心的家臣,“謀逆之罪,當誅九族,你們就算傷了朕,又能走出這禁宮的守衛之城嗎?”

端木則心徹底呆滞了,木然地望着我,魂魄似乎都飛到了天外,傻呆呆的象個稻草人。

她的家臣舉着武器,等待着她的命令,沒有人敢冒進。

時間,在剎那靜止。

我的身邊,只有四名護衛;她的周圍,十餘名家臣刀光霍霍,強弱似乎一眼即明。

可是,沒有人敢上前,因為我的身份。

同樣,沒有人敢舉刀,因為謀逆的罪名。

端木則心被我的氣息鎖着,沒有人知道她的難受,沒有人看到她額頭上粒粒沁出的汗珠。

可憐的我,屁股還沒挨着龍椅,嘴巴還沒嘗一筷子禦膳,就先要玩一場宮廷政變嗎?

靜默中,我都能聽到釵上珠串被風搖曳着輕輕撞擊的聲音。

手指,緊握容成風衣的手,不放。

端木則心身邊的家臣不住地朝端木則心打眼色,希望能夠喚回眼前人的神智。端木則心張了張嘴,眼底是一片驚懼,終是不敢開口。

越是嚣張嘴賤的人,越是沒有賊膽的人,我賭她,絕不敢動手。

遠處,侍衛的腳步聲嘩啦啦的響着,應該是巡查的禦林軍走到了附近。

我一聲冷喝,“‘誠王爺’入宮行刺朕,看來真的是要造反了!”

聲音,在靜谧的空氣中遠遠傳開,清晰地傳到巷子每一個角落。

“保護皇上!”

“護駕!”

“有人行刺!”

連聲大喝,禦林軍的甲胄擦過的聲音回響,朝着我們的方向飛奔而來,我輕輕地勾起唇,笑的陰險。

我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淩亂的跑步中,緊張的禦林軍在人群之後又圍了一個圈,裏外三層的包裹中,我的眼神從端木則心臉上挪開,冷漠開口,“‘誠’王爺逼宮,禦林軍三數之後,不放下武器者,誅殺,罪九族。”

一個眼神,禦林軍首領的聲音便起,“一!”

幾乎是聲音才起,端木則心家臣的武器叮當丢了滿地,本就無意造反,何況寡衆懸殊。

人群中,只剩下端木則心一個人,猶如待宰的羔羊,瑟瑟發抖。

“我……”端木則心似乎完全沒想到情勢會變成這樣,禦林軍守衛來的如此是時機,而自己的行為動作,就這麽被那個人捏住了話柄,“我沒有謀反、沒有謀反。”

她嚎啕着,徹底手足無措,面對着無數的兵刃,完全沒有了王爺的身份面子,涕淚縱橫,半邊面頰高高腫起,紅不溜丢象個大壽桃。

“臣、臣妹失言,請皇上降罪,臣妹端木則心,叩見吾皇。”她趴伏在地,揪着我的裙擺,連連磕頭。

“妹?”那個字眼被我拉的長長的,“母皇獨女,朕怎麽不知道除了朕之外,還有別的女兒?”

皇家最是講究血統傳承,別說非一母所出,就是嫡庶之間,見到皇上都只能自稱臣,怪只怪端木則心嚣張太久,早不記得宮廷禮儀。

“微臣叩……叩見……皇上。”端木則心的額頭上的汗水如瀑滴下,在面前的石板上彙成一小窪,聲音不住的顫抖着,不知是疼的還是驚的。

或許在她的眼中,端木凰鳴久不理朝政,自己俨然已是攝政王,不但肖想着端木凰鳴的皇位,還肖想着她的男人。

可她忘記了,那明黃主位依然是屬于那個名字的,只要端木凰鳴伸手,毀她如滅蝼蟻。

結黨營私、逼宮叛亂、冒犯天顏,無論哪一樁,都可以輕輕松松地收回她所擁有的一切。

放任,只因為懶得擡腳去碾她。

既然這皇位暫時屬于我,那我就暫時替端木凰鳴收拾收拾她。

“‘誠王’,方才你在車前對鳳後說了什麽話,要朕一句句的全部還給你嗎?”我的聲音很輕,輕的只有端木則心和身邊的容成鳳衣聽到。但那話中冷酷的字眼,絕不容忽略。

“鳳後恕罪。”端木則心猛然醒悟過來,沖着容成鳳衣磕頭如搗蒜,“我,我一時失言,請鳳後恕罪。”

容成鳳衣沒動,我也沒動,靜悄悄的場中,只有端木則心咚咚的磕頭聲不斷地響着。

額頭上因為用力的敲磕出了血,染在青磚地上有越來越擴大的趨勢,我只是擡起眼,遙望着金碧輝煌的宮闕影像,始終不變嘴角那縷嘲諷的笑。

笑的是誰,沒人知道。

聽夠了那猶如木魚般的有節奏響聲,我蹲下身體,在端木則心耳邊低語了兩句,在對方驚愕呆愣的目光中站起身轉向容成鳳衣,借着侍衛的手高貴地登上馬車,輕飄飄抛下一句話,“你是鳳後,由你決定。”

那威勢隐含的霸氣,面對刀槍從容不迫的威嚴,就像平地裏卷起了一陣風,呼的就吹沒了,丢下一個還沒有完全解決的爛攤子給別人收拾一樣。

門簾落下,我踩着柔軟的毯子,被火爐的暖意熏的四肢松懶,索性靠在榻上閉目睡了過去。

車外,容成鳳衣的聲音沉穩端莊的不起半點漣漪,“‘誠王’端木則心沖撞聖駕,罰閉門思過半年;皇上後宮已有鳳後入主,不宜再有皇親随意出入,今日起‘誠王’遷出皇宮另擇居所;同時因‘誠王’出宮而居,皇上體恤其安危,特撥遣禦林軍護衛二百人看守誠王府邸。”

他的聲音永遠是那種波瀾不驚的節奏,就像一把最頂級的琴,縱然音質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奈何演奏曲調的人永遠都只有一個音階。

滴水不漏的話輕而易舉的掩蓋了端木則心亵渎他的事情,也沒有真正将事态鬧到欺君犯上不可收拾的地步。

“謝皇上恩典,謝鳳後恩澤。”端木則心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癱軟無力。

容成鳳衣的話免了她死罪,也沒有更多的活罪懲罰,這讓她除了慘白着臉大口的喘氣,再無力多說什麽。

被屬下和侍衛連拖帶架的攙扶了下去,像一條被抽了筋的蛇。

簾子被撩起,我的身邊多了龍涎香的味道,多了一個身體溫暖小小的空間,但我仍然沒有睜眼,整着胳膊,一只腳沒形象地踩住了裙邊,也懶得挪挪。

我平靜地呼吸着,敏銳的靈識能讓我察覺到他的一舉一動,我知道他坐在我的身邊,我甚至知道,他目光正停在我的身上,仔細端詳着。

不揭穿、不理會、不動作,這就是我的回答。

身上一暖,被軟衾覆上,綿軟中還能嗅到他殘留着的味道。

同榻,共衾。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親昵與暧昧。

名義上屬于端木凰鳴的男人,與我之間的親密應該遠在正牌的妻主帝王之上,也不知是他的委屈,還是我的幸運。

終是伸出了手握住了他的指,在他還沒來得及抽回的時候。

“你沒睡嗎?”他有些意外。

“睡了,又醒了。”我索性枕上容成鳳衣的腿,連眼睛都懶得睜開。

車在侍衛的護送下緩緩的行着,碌碌的聲音中我睡的無比舒坦。

“你怎麽會知道侍衛巡查的時間?”兩人沉默的空間裏,容成鳳衣先打破了這看似和諧的局面。

從我出面教訓端木則心開始,每一步都那麽的正常,讓他挑不出半點錯處,一切都那麽的自然而然,沒有半點刻意做作的痕跡。

他問,因為心底深處的疑慮。

他垂首間發絲落了一縷在我的臉頰旁,搔的我癢癢的,索性抓上那縷發,在手指尖繞着玩,“我怎麽可能知道,巧合吧。”

是啊,一切都是巧合,巧的那麽合适。

“以一個剛入宮廷的人來說,你太冷靜了,冷靜的讓人心底生寒。”他的手指撫着我的發絲,“你的一舉手一投足,太符合宮廷禮儀了,真的是巧合嗎?”

“容成鳳衣。”眯着的眼睛緩緩睜開,正對上他俯下的面容,四目相對,眼神刺上那雙深潭,想要穿透那迷霧封住的高貴,直入他的心底。

我的眼中沒有半點困頓朦胧,“我不過是順你的心意,替你拔了根心頭刺,我不信你真的沒辦法躲她的騷擾,這一切不過都是做給我看,激我出手而已。”

他豐姿海棠,如靈如幻,說的好聽是谪仙,說的難聽是不帶人氣,望不穿他的心思,就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就永遠只能任他股掌玩弄。

我把玩着容成鳳衣的發,烏絲閃着光澤,纏繞我的指尖,“你連偷梁換柱的事都敢做,又怎麽制衡不了她?如今朝中唯一可以威脅端木凰鳴地位的人都在你的掌控中,這滿朝上下,你才是真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借了我的口說了你要的話,再反過來質問我,就像你強了我之後怪我沒讓你爽到一樣。”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容成鳳衣心中的算盤,不說只因為沒必要,宮廷鬥的再兇,都與我沒有任何關系,但不代表我是他手中的傀儡,任由他捏扁搓圓。

“好,我不問。”容成鳳衣識時務的打住了,“那我能問你剛才對她說了什麽嗎?”

“說了什麽?”我閑閑地翻了翻眼皮,“我對她說,‘我的男人只有我能碰,不用你相助’。”

他噎了下,表情怪異,顯然沒想到我會說這樣的話。

這樣的表情,才有人氣,才真實,我喜歡!

“接下來麽……”我的手撫上他金絲腰帶掐着的腰身上,一擡上身,将他壓在了身下,雙腿跨坐在他小腹兩側,哼笑着,“我想和你白日宣……”

最後一個字還沒出口,車身停,車簾被撩了起來,伺人恭敬的趴在車邊,“恭迎皇上下……”

下面的字沒有了,所有的目光都停在我和容成鳳衣身上,呆滞、呆滞……

☆、公子理論

公子理論

不僅士兵伺人呆了,就連容成鳳衣也有一剎那的呆滞,随後臉上飛上一抹紅暈,煞是動人,一雙眼卻含着薄怒,瞪着我,秋水落霞般明豔。

我輕咳了聲,“都給朕轉身。”

所有侍衛沒有任何猶豫,整齊的嘩啦啦聲中集體轉身,就連車門邊的伺人也下意識地轉身,又似乎覺得自己屁股對着人不敬,飛快地轉了回來,低頭不是擡頭不是尴尬地站在那。

這一轉身,就連伺候攙扶我下車的人都沒了,徒留我和容成鳳衣大眼瞪小眼。

手撐上車轅邊,一個縱身潇灑落地,朝着容成鳳衣擠擠眼睛,“現在沒人看到了,朕扶你下來可好?”

除了容成鳳衣,沒有人能看到我的表情,他們只能聽到我那溫柔的幾乎滴出水的話語,猜測着帝王與鳳後鹣鲽情深的愛戀。

伺人跟在我們身後,亦步亦趨地進了門,在容成鳳衣的眼色中揮手讓所有人退出門外,大門再度緊閉。

關門響起的一剎那,相握交疊的手立即松開,我長出一口氣,撲向一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身後靠着軟墊,翹起二郎腿,拈起一塊桌子上的糕餅就啃了起來。

悉悉索索,粉渣簌簌掉了個滿身,手指頭上也沾了糖粉。

吮了吮手指,我快樂地朝下一塊進攻,容成鳳衣笑望着我,手指點了點唇角。

手背拭去,一道糖粉的痕跡閃現,我抖抖腳,“下次不擦了,你幫我舔幹淨吧。”

伺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憂心忡忡地開口,“皇上,請注意儀态。”

我吮着指尖的糖粉,“別裝了,如果你不知道內幕,容成鳳衣不會讓你進門的。”我的眼皮擡了擡,忽然冒出來一句。

她噎住了,半晌說不出話。我淡笑,眼神随即挑向容成鳳衣,“還有誰知道?”

“花何是伺候先皇三十年的老伺人,身歷三朝,有她在身邊,內宮的事盡可問她。”容成鳳衣淡淡地交代,我靜靜地聽,點了點頭。

“再有,就是皇上貼身的兩名暗衛。”

“噗。”我毫不掩飾的笑出了聲,“有貼身暗衛還能讓皇上不見了?不知道你們的暗衛營是什麽挑人的。”

“人若有心,總有機會的。”容成鳳衣苦笑着搖搖頭,“你要知道,皇宮的建造設計圖中,為了保護皇家安全,一定有暗道夾壁存在,而圖紙……”

“只有歷朝帝王才知其所在。”我接下話,看也不看他們,和面前的糕點幹上了。

不愧是皇家,這糕點入口即化,好吃的我險些把舌頭都吞下去了。

龍涎香和檀香混合的獨特味道裏,冰雪玉指伸了過來。

我想也不想地将手中的托盤遞了出去,“你也餓了啊,那一起吃。”

他拈起一枚糕餅,卻是伸到我的唇邊,香甜的糕餅勾引着我的,更勾引我的是尖筍冰潔的手指。

就着他的手咬下一口,我快樂地眯起了眼睛,有他的味道,果然吃在嘴巴裏感覺都不同。

看我吃的開心,他索性坐在我的身邊,慢慢喂着我,輕柔的嗓音也娓娓訴着,“丹藥房裏,就有一條這樣的暗道,或許從她選那做丹房的時候起,她就已經不想要這皇家束縛了。”

“現在呢,我需要做什麽?”我懶懶地打了個呵欠,暖暖的炭火裏,熏的人昏昏欲睡,幹脆靠着他的肩頭,窩上他的頸邊,“皇宮禦膳乃天下最絕頂的食物,沒想到我也有嘗到的一天,還有龍床啊,想想都令人沖動。”

龍床不令人沖動,令人沖動的是鳳後。我那鬼鬼祟祟的眼神,容成鳳衣怎麽會看不懂?

“禦膳沒問題,龍床麽……”容成鳳衣詭異一笑,“明日大朝,你要記住所有上朝官員的容貌,還有這段時間他們遞上來的折子,朝堂上要議事的。”

“大朝?”我愣了下,“那不是有三百多人,你要我一夜之間記住他們所有人的容貌?折子有多少天沒批閱了?”

“大概五天。”容成鳳衣回答的随意輕松,我一聲哀呼,癱軟在椅子上。

終于知道他為什麽笑的那麽怪異了,五天的折子,意味着我要把所有折子看完,才能知道明天大朝商議的是什麽事,龍床?剩下不到一天的時間,我有機會沾着床沿才怪。

“不是說我只要做傀儡就好了嗎,你敢讓我碰奏折?”我垂死掙紮着,“明天我坐着,你說話就行。”

話音才落,眼前的光線一暗,容成鳳衣雙手圈上我的腰身将我環在懷中,俊美的容顏俯下,離我的面容不過兩寸,看上去就像是親吻般溫柔,“看完奏折,我陪你。”

他貼着我的耳垂,暖暖的唇蝶翼輕展般的擦過我嫩嫩的耳垂,“怎麽樣?”

我陪你……我陪你……

短短幾個字,不斷地在我腦海中回蕩着,誘惑着我每一條筋脈,每一滴血液,在身體裏贲張叫嚣着。

唇漸漸揚了起來,衣裙曼妙的弧度裏我站起身,朝着大門的方向而去,行過花何身邊時,抛落一句話,“把端木凰鳴批過的奏折拿來我看看筆跡。”

精神飽滿地走出大門,牛氣哄哄頓時變成了垂頭喪氣。

寬門大殿,亭臺座座,一眼看去,無數條路,無數個門……在花何的驚詫中,我忽然回頭,沖着容成鳳衣擠了個鬼臉,“帶路,我不認識禦書房的位置。”

容成鳳衣失笑,牽上我的手,朝着某個方向優雅而行。

夜晚寂靜的房間裏,只有三個人的影子在燭光下搖晃着,兩個坐着,一個站着。

我手指翻的很快,狀似無心亂翻書的掃過手中的奏折,手中朱砂快速的圈着,即便如此,我也沒放過花何連連抽筋的臉部表情。

她已經不止一次偷偷朝着容成鳳衣擠眼睛,可容成鳳衣始終垂首作畫,花何的眼睛都快擠成鬥雞眼了,也沒能讓容成鳳衣擡頭看一眼。

執向一旁的杯子,入手的杯子裏空空如也,我朝她晃了晃杯子。

某人一張臉擠扭皺咧扭曲着各種形狀,依然固執地望着容成鳳衣,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只盼望容成鳳衣能感受到她內心的呼喊。

正當花何不住抛着眼神的時候,燈光一暗,我咧着大大笑容,大臉伸在她面前,“你臉抽筋?”

“沒……”花何被我吓的一個哆嗦,連忙回答。

“那是急驚風?”我再追問了句,“所以口歪眼斜?”

又是一個瑟縮,“沒。”

“癔症?”我好奇地越湊越近,眨巴着眼睛,分外無辜。

“不,不是。”花何搖搖頭。

“那……”我好奇的目光忽然彎成了月牙兒,背在身後的手伸到花何面前,笑容裏滿是乞憐哀求,舔了舔幹巴巴的唇,“能給杯水喝麽,人家好渴。”

容成鳳衣停下了筆,而我繼續咧着讨好的表情,“可憐可憐我,再給點吃的。”

不用我再說什麽,有人替我做主了。

“花何,你在幹什麽,皇上要了三次水,你居然一點也沒聽到?”容成鳳衣清朗的眸光裏隐隐嚴厲,刻意加重了“皇上”二字。

“是、是、老奴失神,請、請責罰。”花何在容成鳳衣的目光中讷讷地低頭,抓向一旁的茶壺。

“自己來,自己來。”我快手快腳的斟滿一杯,身體斜靠着禦書房的書桌,喝着。

“換熱茶。”容成鳳衣的聲音更冷,直接命令花何。

不等花何動作,我擺擺手,“不用,這‘沉月霧山’用冷水泡,別是一般滋味,品起來不錯。”

容成鳳衣神色微動,表情柔和不少,“你識得‘沉月霧山’?”

“我好茶,對于這傳說中專供皇家的頂級茶,自然心向神往。”我啜着冷茶,倚着書桌,清亮的眼神盯着花何,似笑非笑。

象一只被毒蛇盯上的兔子,花何縮了縮。

茶香入吼,我贊嘆着砸吧嘴,這才面對花何,“花何,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什麽?”花何愣愣的,不明所以。

“你知道敘情館裏公子出閣嗎?”我嘿嘿一笑,“通常館內競價,如果有兩個人叫價,一個喊五千黃金一個喊四千黃金,你是閣主的話,能賺到多少兩?”

“五千。”花何想也不想地回答,“價高者得。”

“啧啧。”我搖搖頭,“如果是我,賺九千。”

“啊……”花何徹底不明白我話中的意思。

就連容成鳳衣也停下了所有的動作,不自覺地聽着。

“只要在花燭中下一點點小的迷香,讓其中一個人暈暈乎乎,自然輕而易舉的換人,伺候另外一個,不就行了?”這些手腕,我玩的得心應手,“如果三人競價,我還敢賺三份。”

花何不服氣地哼了聲,“你這是騙人,竟然用假的頂包。”

“是騙嗎?”我湊上臉,盯着花何的臉,“只要把他們伺候舒服了,就是真的!”

一句話,花何無語,容成鳳衣若有所思。

“你伺候過三位帝王,自然覺得我這種假貨各種不入眼,但是你要記住,現在我就是端木凰鳴,端木凰鳴就是我,只要把‘澤蘭’百姓伺候舒服了,讓百官臣服了,我就是真的!”

我的手忽然伸出,指尖探出一寸的位置,寒鋒凝結,正抵着她的咽喉,眼中的認真不容她躲避,不容她忽視,“如果有那麽一天你敢妖言惑衆,那我就先對你動手,除了隐患。”

她的頸項下,沁出一滴鮮紅,染上我手中的拆紙刀間,我的聲如鬼魅,幽幽邪詭,“我說到,就一定做到。”

花何哆嗦了下,一口氣憋在嗓子眼生生不敢咽下,生怕我手中的刀鋒再送入一分,“這,這是什麽理論?”

“公子理論!”我随口甩出一句話,“我給你唯一一次機會,你可以對我提出任何質疑,但這次之後,如若你還是不将我放在眼中,我一定不會容你活着。”這話,我不是沖着花何說的,而是容成鳳衣。

既給了我生殺決斷的地位,我就會執掌生殺決斷的權利。

壓制着花何的氣勢一收,我面前的人總算透出一口氣,艱難的喘着。

花何擡起目光,似乎想在我的臉上看出我話中的真假。而她只看到青花的茶盞被我拈着,散漫而悠閑的啜着茶。

拆紙刀不知何時已經被丢到了桌上,刀尖上的鮮紅還未幹。

幾經思量,她還是忍不住地開口,“您剛才随意的批奏折,這些事關國運,縱然您要殺老奴,老奴也要問,您懂朝政嗎,怎麽可以如此輕慢?”

茶盞輕叩,我随手拿起厚厚的奏折上一本丢到花何的手中,“這些都是六部批審閱過的奏折,只不過讓我批提,并非大事。”手指點向一旁幾本薄薄的冊頁,“這裏的才是明日大朝要商議的政務。”

對比着兩本奏折,一本上是簡單的圈閱,一本上是密密麻麻的評語,花何瞠目結舌,“這、這字和皇上一、一模一樣。”

“我本就是皇上,自然一樣。”這一次,我将執杯的手放到她面前,花何毫不猶豫地為我斟滿。

她盯着我的臉,“老奴想知道您、您的出身,今年多大,家中是、是做什麽的。”

這個問題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不過很快就這意外就被我按捺下,“本名王小姑,今年二十五,世代殺豬,是個屠婦。”

“噗……”這笑聲,來自于身後隐忍不住的容成鳳衣。

“二十五了?”花何的眼神一黯,“您家中、家中可有親人?”

“父母俱在,姐妹兄弟一窩。”有問有答,我态度好的很。

“老奴知道了。”花何躬身行禮,“老奴這就去端茶,請皇上和鳳後稍待。”

她恭敬地退下,房間裏又只留下我和容成鳳衣兩個人。

“你察覺到了什麽?”容成鳳衣頗不以為然,“她伺候皇家三十年,忠心絕不容質疑,不必威壓她。”

我搖搖頭,“正因為她的忠心,我才要這麽做。”

懶懶地靠上椅背,我眯上眼睛小憩,“忠心,才會執着血統和傳承,才會不屑我的來路不正,長久以往,必成禍患;而我絕不允許身邊有任何纰漏。”

還有一句話我沒說,花何眼神中對我的探查和好奇,有些過了。

對于眼神,我一向是敏感的。或許,我真的和那個端木凰鳴太像了吧?

“來看看畫像,我将你需要牢記的人都畫了下來。”容成鳳衣的話,引得我站在他身後,好奇地俯下臉瞧去。

“左相古非臨、右相韓悠途、上書省尚書……”

我依着他,看那冰白指尖在紙上細細劃着,将他的話語與眼前畫影牢牢記在心中。

明日,朝堂

我人生中新的一程,在将這裏展開。

☆、上朝

上朝

莊嚴宏偉的殿堂,綿延寬闊的入宮長道,冰雪還未完全的消融,堆在琉璃瓦上,天邊淺淺一絲藍色露頭,在冬日中更顯清冷。

天氣依然寒冷,長長的官員隊伍由遠而近,朝着大殿而來,除了腳步聲,再不聞其他聲音。任誰,在這厚重而遼闊的宮殿前,都将低下高貴的頭,戰戰兢兢的臣服。

“吾皇上朝……”

長長的聲音裏,容成鳳衣與我并肩而行,走向那至高無上的寶座。我走的很慢,每一步踏出都停了停,似是要感受這瞬間登頂的無尚尊貴。

站在禦座前,我沒有急着坐下,而是順着長長的大殿,将目光延展。

數百米的長道在清晨未亮的暗色中,一眼看不到邊,只能隐隐看到宮門上高高矗立的城樓,黑黝黝的映在眼底,高的令人驚嘆。

無論是誰,都會被這寬大包裹,感慨自己的渺小,卻又不禁暗嘆,若能盡入手中,是何等的滿足。

而現在我的腳下,匍匐着“澤蘭”所有的高官權貴,這奢華的宮殿,這無人能觸摸的龍椅,都成為了我的掌中物。

填滿心胸的豪邁,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這個國度所有一切,都為我低首。

慢慢地,落座。

我的動作優雅,優雅的就像無數次重複演練過一般,平靜的嗓音從口中吐出,“都起來吧。”

聲音不大,卻清晰的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裏,就連最後排的人,也能聽得清清楚楚,“‘誠王’抱恙,經鳳後允準,兩月不朝。”

端木則心的事從昨天事發,短短數個時辰內,幾乎所有朝中官員都收到了消息。“誠王”沖撞聖駕龍顏震怒,不僅禁足,而且還派人監視,至于她曾在朝中籠絡了多少人心,只看今日朝堂了。

“如果有人探望‘誠王’,待其病情好些了,不妨上奏予朕,讓‘誠王’好早日歸來。”

我知道端木凰鳴自登基三月以來,幾乎沒有如何臨朝,大小事宜皆交由鳳後容成鳳衣處理,因其常年幽居深宮,真正的性格一時間倒無人能猜測。

大殿上寂靜無聲,連呼吸聲都憋的死死,一個個低垂着臉,一動不動。聰明的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做出任何反應。

很好,這個反應一則因為不了解端木凰鳴真正的心性,另一則,是代表端木則心的勢力并不敢放肆。

我與身旁的容成鳳衣交換了下眼神,彼此在對方眼中看到滿意的表情,這才重又看向列隊,“議事吧。”

大朝通常五日一次,在大朝之前,會由各部将近期最需要商讨的事情呈報皇上及各官員,在上朝之前,大家就對今日要議的事都心中有數,說什麽讨論什麽,已打了無數次腹稿。

花何手中的奏折高舉過頭,我從上面拈起一本展開,“兵部上呈,士兵五年未做棉衣,多年未換武器,衆位如何看待此事?”

我沒有表達自己的态度,只用一雙冷然的眼睛看着下面的人,看着他們互相悄悄打着眼色,看着他們各自傳遞着心思,猶如局外人般。

“皇上。”最先站出來的是工部尚書,“按照祖制,皇上登基要專修一座行宮,修繕皇宮,所以今年工部要支取很大費用。”

“皇上。”随在她身後的是禮部尚書,“先皇殡天,禮制浩大。新皇登基,各國使臣來往賀禮,我們回贈,今年所有的用度開支已然超了太多。”

她們說着,我點着頭,表情很是贊同。眼神不經意劃過,看到兵部尚書極輕的一聲嘆息,眼神裏流過一絲黯然。

“澤蘭”是一個重視文臣更甚武将的國度,商業的繁華讓整個國家都沉浸在濃濃的紙醉金迷的生活中,富庶讓百姓夜不閉戶,京師旁的“飒水”河畔夜夜笙歌,脂粉濃郁流淌。從三朝帝王前開始,書畫就成了帝王最大的愛好。做的好詩、寫的好字、畫的好畫才是文臣的衡量标準,至于武将……一個如此安定的國度真的需要武将嗎,有人在意邊疆戍士嗎,就連征兵,似乎也幾年沒有了。

武将的地位,早已不像早期時可以擁兵左右國家權力了,文臣才是這個時期的重點。

“皇上。”左相古非臨出列,“‘澤蘭’一向安定,如今邊疆士兵人已達二十萬,加上各地防衛,兵部在冊士兵達四十萬人,每年軍費開支龐大,如今國泰民安,如果裁軍,就能徹底減少我們的軍費開支,這些士兵回鄉,能還耕增加賦稅,懇請皇上考慮。”

她一邊說一邊偷眼看我的表情,看到我露出傾聽的表情,這才放下心,說的越發流利。

幾名在殿的武将臉上,沉黯的神色無法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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