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
江有汜，之子歸，不我以。不我以，其後也悔。
江有渚，之子歸，不我與。不我與，其後也處。
江有沱，之子歸，不我過。不我過，其嘯也歌。
--語自《詩經》
就這樣，我被師父派到人間去尋一個叫慕傾棋的女子。根據我曾經和古琴的感應，我想在那幅畫面上的女子多半就是慕傾棋了。可是這個慕傾棋到底是什麽人呢？師父說這個女子在一個叫千百度的地方，可是我看遍了九州四海的圖志，根本沒有一個叫做千百度的地方。也許這個千百度和我們聖陵古鎮一樣是隐世的地方，但是也不應該一點記載都沒有啊！于是，在我和流火離開了聖陵古鎮之後，我決定再去看一下古琴裏面的畫面。
我像上一次一樣的驅動魂力，果然再一次與古琴産生了交互的感應，可是這次我看到的畫面卻與上次完全不同了。在一片雲霧缭繞間，我走上了一條潔白無暇的階梯，我不斷的往上走着，越往上面走耳邊響起的琴聲就越清晰。在我感覺有一股力讓我再也走不上去之後，擡頭看見一個彈琴的白衣男子。男子的身邊坐着一個紅衣服的女孩，安靜的聽男子彈琴。因為距離很遠，我看不清他們的臉，但我只覺得那琴聲很動聽，仿佛每一聲響都可以波動人的魂靈一般。我細細的聽着這絕美的音樂，漸漸的又失去了意識。
等我醒來的時候，流火已經架着馬車駛出聖陵古鎮了，我終于和這個生長了十六年的故鄉說再見了，想想倒還有那麽一點小憂傷。我坐在轎子裏面，身邊是裹着一層黑色絨布的古琴。我平靜的調整着自己的呼吸，耳邊仿佛還有那絕美的樂響，可是卻無法試圖哼出那調子。
一陣清新的芳草氣息從車外傳來，我掀開簾布，眼前是從未見過的草野景象。聖陵古鎮坐落于江渚之上，鎮上的人常年都以打漁業為生，街上長年飄蕩着魚腥兒味，綠色植物很是稀少。我伸出手去抓飄舞在空中的柳絮，在那一片又一片綠意的映襯下，我看向馬車上的流火，他已經将自己的紅頭發束起，一身白衣，還戴了一個灰白色的麻布帽子。
差不多兩個多時辰之後，我們來到了之前決定去的第一個地方燕都古城莆草。莆草雖然是一個小的城鎮，但是卻以美女衆多而廣負盛名。聽說周圍的衛齊兩國經常來到這裏挑選女眷。不過我們來這裏可不是為了給流火挑選女眷，我們是有任務的。聽說這裏有個地方叫做江之汜。
雖然我不知道第二次與古琴的感應與第一次有什麽聯系，但是我還是可以知道江有汜這句話的含義，江有汜是莆草這裏廣泛流唱的一首歌謠，雖然是講述怨婦的故事，但是因為其音律優美而被廣泛傳唱，而聽說莆草就有一條江，名叫江之汜。
我從馬車上下來，把手裏的古琴遞給流火。四下望了望，看來齊國的君主還是很英明的，集市上車水馬龍，陽光溫和的照在古燕都的城牆上。一切都顯得那麽美好溫軟。
就在我剛想要對齊國君主大加贊嘆的時候，遠處一陣馬蹄鈴铛響，我和流火也和身邊的百姓一樣識相的讓出一條路來。可就在那條馬蹄将踏過的軌跡上，一個粉紅衣衫的小女孩卻一個人站在空曠的街道上喊道“娘！娘！”
我被人群擠在一邊，眼看着那遠處飛馳而來的兩匹紅棕烈馬濺起一股無聲的威嚴。一個熟悉的身影卻在我的眼前掠過，抱起了小女孩退到一邊。那馬上的人轉身看了一眼抱着女孩的流火，一臉鄙夷的喊道“不要命了嗎？”我手指撚起一股魂力，剛想射向那人，只聽見那另一匹馬上傳來一個很溫柔的男音“算了，我們快走吧，只是個小孩子。”
我竟有些恍惚覺得熟悉，朝那馬上看時，卻只抓住了一個白衣身影。我轉身跑向流火。只看那小女孩緊緊抱着流火的脖子不放開，然後盯着流火鬓間那抹紅色好奇的望着。
“好啊！流火大俠！見義勇為，本女俠記你一功。”流火不理會我，只是看着小女孩很寵溺的問道“小姑娘，你的家人呢？”
“娘！娘不見了！”小女孩大聲的喊着，然後很開心的往流火的肩膀上靠，丢了娘還這麽開心，果然是“女性本色”，我四下望了望，想來女孩的家人此刻應該很着急，所以和流火建議先在附近找個地方歇腳，要是等不來女孩的家人，再把女孩送到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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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過了半炷香的時間，一位穿着華麗的老妪來尋人，我和流火和老妪确認了小女孩的失蹤時間，失蹤地點之後，把小女孩交給了老妪。老妪說自己是南府的老管家，小姐叫南儀薰，是南老爺最寵愛的小女兒，為了報答流火對南儀薰的救命之恩，老管家邀請我和流火去南府，由南府大小姐當面致謝。本着也許可以蹭一頓飯的心理，我便替流火答應了下來。
莆草果真是一個小地方，我和流火跟着老管家拐了兩個彎便到了南府，然而映入我們眼簾的卻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府邸，這讓我對南儀薰的印象瞬間變成了有錢的富二代。我們被老管家引進南府，老管家說南老爺和南夫人為了準備大小姐的婚事，兩天前已經動身去衛國了。所以府上現在就只有兩位小姐。
進入南府的正廳，老管家本想把南儀薰帶下去休息，可是南儀薰貌似很喜歡流火，整個人呈粘糕狀貼在流火身上。老管家看着沒辦法只好讓我們再稍坐片刻，好讓她去請南府大小姐來。早聽說莆草的美女會被衛梁兩國選進宮做女眷，沒想到我的運氣這麽好，剛來到莆草，就能看見所謂的王室後選人。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一個身着赤紗的女子半蒙着面紗出現在我和流火的面前，南儀薰開心的撲到女子懷裏，看來她就是南府的大小姐南昭妍了。
我和南昭妍的第一次見面，她身着一身赤紗，半面蒙紗是因為女子根據莆草當地的習俗，女子出嫁之前不可以讓其他男子看見容貌。雖然蒙着半面的素紗，但是那雙深邃豔麗的眸子确是美麗，她端坐在我和流火的面前，似乎美得讓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一樣。并不是我從小生活在聖陵古鎮孤落寡聞，事實證明，在我以後的人間一百多年裏，南昭妍也是我遇見過的最豔麗的存在。
她開口，透過那層薄薄素紗“多謝流火公子和陵香姑娘，令妹才得以安全，二位若不嫌棄，可以在南府小住兩日，南家也好以表謝意。”
“不嫌棄不嫌棄！”我滿臉笑意的答應着，斜眼卻看見流火默默的白了我一眼。為什麽白我？人家剛剛出了家鄉人生地不熟，身上又沒有多少錢，好不容易遇見有錢人，當然要好好利用了，而且我們還要在這裏找關于慕傾棋的線索嘞！
“那便好。”南昭妍點了點頭，和老管家說了幾句話之後，我們便安心的在南府住下了。也許是因為南昭妍那雙令人難忘的眸子，也許是因為她請我去她家住。我對南昭妍有着莫名其妙的好感。想來我也是要找慕傾棋的，而整個莆草我和流火就只認識南昭妍和南儀薰一家，南儀薰只是個牙還沒長全的小姑娘，所以有什麽事情自然還是要去問南昭妍。考慮到人家姑娘要出嫁了，流火去問不太方便，所以當天夜裏我便一個人去造訪了南昭妍。
那夜盛夏晚涼，涼風習習地吹過屋外映着月光的竹林，我輕輕叩響南昭妍半開的門，聽見南昭妍的應答便走了進去。她身着一身羽翼白紗，着實像是一個出塵的仙女。最重要的是她這次沒有半遮面。那真是一張好看的臉，眉黛煙青，讓人想起潑墨山水，出塵悠遠。但一颦一笑卻又讓人倍生溫暖。我被這美麗的臉驚得差點忘了來的目的。半晌才反應過來，于是有些害羞的坐到南昭妍身邊，畢竟我這個從來沒出過門的村姑第一次見到如此美麗的仙女。
“南小姐······”
“叫我昭妍就可以了。”還是如此平易近人的仙女。
“那你叫我陵香就可以了，南小··昭妍，我這次來莆草，其實是有事情要做的，我師父讓我來找一個人，但是我并不知道那人在哪裏，我只知道如果我來莆草，找到一個叫江之汜的地方也許會有線索。所以我想問一下你知不知道莆草的江之汜在哪裏啊？”
“你要找江之汜嗎？”昭妍看着我，深邃的眸子流露出萬種柔情，這樣美麗的思考方式讓我不知改如何回答她，只聽她繼續說道“莆草當地确是有一條汜水河，可那是早年燕都的河渠，後來被齊國君主填了，現在是一條枯河，那是百年前的事情了，連我父母都不太清楚，記得好像是為了紀念一位姑娘，于是給那條河立碑為“江有汜”，可是後來也不知怎麽回事，就沒人再提起那條河了。”
“是為了紀念哪位姑娘？”
“聽說是為了紀念一位叫慕···慕···”
“慕傾棋？”
“好像是，但是不知為什麽，後來這條河和那位姑娘的故事就成了整個燕都古城都不許談論的話題，所以我也就不是很清楚。”
“哦！”這樣的話，看來這個慕傾棋還是很有故事的嗎？既然不許談論，那麽慕傾棋現在應該也不在這裏吧？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慕傾棋和那條河到底有什麽關系呢？正當我百思不得其解時，昭妍突然問道“陵香？我們莆草的女孩在婚前都要舉行婚前祭祀，明天我的婚前祭祀要在宜歡堂舉行，你和流火要不要來？”
“婚前祭祀？好啊！我長這麽大都不知道婚前祭祀是什麽樣的呢？好玩嗎？”
“其實也沒什麽，只是祭祀之後，我就要嫁去衛國了。”昭妍說着，神情卻比之前沉靜了許多。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是要嫁給衛國的什麽人呢？是王公大臣還是什麽人啊？”
“是···衛王公子纥。”昭妍倚在床邊，手指間纏繞着一縷黑發，“我聽娘說，是那位衛國公子看見了我的畫像，便想要娶我，他還送來了他自己寫的詩文，我能看出他是一位很有才氣的公子，所以······”
“所以就算不知道他長什麽樣，你也很喜歡他對不對？”我笑咪咪地湊過去，昭妍只是笑笑，一句話不說。我輕靠在昭妍身邊，窗外涼風吹來，我的櫻紅衣衫與她的白紗交相輝映，我竟在這樣美麗的場景中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