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的時候,夫妻關系鬧成無法收拾的爛攤子,往往都不是一方的過錯。秦苒思考了很久,在這場時長五年的婚姻裏,她認為謝簡的過錯要遠遠大于她。而現今,秦苒躺在他懷裏,回憶起他今晚來的種種體貼行為,心裏說不出的難受。她是已經決心要離開的,可把這早已融入骨血的另一半生生撕扯開來,卻更加艱難。
她睡不着,呼吸聲一下比一下重,最後謝簡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我們要個孩子吧。”
過了很久,她問:“是什麽讓你改變了想法?”
他吻着她的額頭:“有個孩子陪着我們,生活也能多一點樂趣。”
她不語,翻了個身背對着他。背後男人的胸膛炙熱堅硬,纏綿時最愛貼着她的軟綿,一剛一柔最相宜。都說女人是男人的第三根肋骨,若這肋骨離了身體,又該何處安放?
在被子裏,她将自己蜷縮成一團,不讓他接近。
因為她的沉默,謝簡并沒有堅持:“一切順其自然吧。”
各懷心事的兩人經歷了很久的思想掙紮,最後進入不同的夢鄉。
——
那年冬天,正值年初,秦苒因為晚上踢被子的緣故,患上重感冒,在大年初三的時候成功進了醫院。
父母因為前一天去看望鄉下的外公外婆,她只能一人在醫院住着。秦苒給老兩口打了多次電話,都無人接聽,後來她才想起那裏偏僻信號微弱,時而能接通時而杳無音訊,全憑運氣。顯然是她運氣不好。
輸液的導致秦苒一個人難以自理,但由于過年,周邊沒有一個朋友能騰出時間來看望她。百無聊賴時,秦苒翻出通訊錄,手指劃到剛剛保存的那個電話號碼上,鬼使神差地撥了過去。
等到電話接通足足有幾秒後,她才慌亂地應聲。
謝簡在那頭禮貌地問她有什麽事,她支支吾吾地說沒打擾你吧。
“沒有,怎麽了?”
“是這樣的……我爸媽去鄉下看我外公外婆了,我現在一個人在醫院裏,有些不方便。如果可以,可不可以幫我找個臨時護工來……那個,護工的錢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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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時,她小心翼翼,生怕說錯。畢竟,那人從小就對她抗拒又厭惡。
誰料謝簡突然笑起來:“在你眼中,我就是個連護工的錢都不給的粗魯男人?”
“沒有的事……”她窘迫,隔着手機都能感受到他的揶揄。
“你生病了?”
“唔,有點發燒,在輸液。”
“在哪家醫院?”
“……第三人民醫院。”
半個小時後,他準時出現在病房外。正好有護士過來給她拔針,見到來人,紅着臉多瞟了兩眼。
秦苒拘謹地看着他:“不好意思還讓你過來一趟。”
“是我自己要求過來的。”他脫掉大衣,俯身用手去貼了貼她的額頭,接着又碰了碰她的手背,“這麽涼?”
她受驚似的将手放進被窩:“輸液是這樣的。”
謝簡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時間不早了,還沒吃飯吧?想吃什麽,我下去給你買。”
“我自己可以的。”她掀開被子,扔掉棉簽,穿好鞋子下床。
見她這般堅持,謝簡只好說:“一起下去吃,正好我也沒吃晚飯。”
出了病房,他長指微曲,拉過她那只被針紮過的手,放進自己的大衣口袋裏。她心跳如雷,又不好意思開口問,只得埋頭往前走。
後來幾天,謝簡天天往醫院裏跑,直至她的身體痊愈。他的态度暧昧,從未明确,處處關心她,甚至成了一股誘人的□□,逐漸浸潤她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父母回家之後,秦苒也準備着手找工作了。那晚,她正在網上看招聘信息,突然收到他的短信。
——我現在在你家樓下。
手機突然像發燙一般,灼得她滿臉通紅。
外面下了小雪,昨天開始下的,整片天陰郁得像被潑了灰色的油彩。她穿好外套,推開窗戶,呼出的氣成了一團團的白霧。
那人挺直地站在昏黃的路燈下,穿了羊絨大衣,打着一把黑傘,傘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白雪。
黑發黑眸,挺拔精壯,清俊無雙。
杜依依在客廳裏喊她:“苒苒,洗澡了!”
窗戶外的冷風一股腦地吹進來,她被吹壞了腦子,立馬轉身朝門外跑去。樓道那麽長,樓梯那麽多步,她喘着粗氣,迎風跑向一樓。等跑到他面前時,她顧不得口鼻裏的辛辣感,佯裝冷靜一開口就問晚上好。
他盯着她看了會兒,最後将她拉進懷裏。
秦苒聽到他說:“我們試試看吧。”
她曾經想了這個懷抱很多遍,還是真實的來得更溫暖。
小雪下了很久。
那個時候,她真是傻。有些犯傻的事情,一定要到後面才會領悟。秦苒就是這樣一步步看着以前的自己成為別人眼中的傻子。
她不知道那時候的謝簡到底是為什麽娶她,或許這個原因,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了。
——
生活總是充滿意外。秦苒陪着沈凝溪去修她那輛風騷紅寶馬時,遇上了上次被歹徒刺傷的男人。
那人拿着扳手,天藍色制服上還殘留着未洗幹淨的機油,平頭下的一對眉眼炯炯有神。
他一眼便認出她來:“那天感謝你打抱不平,不然我可就不能替你朋友修車了。”
“沒事。”她朝他的腹部看去,有些疑惑,“你傷好啦?這麽快就上班了?”
“哈哈,這不是醫藥費貴麽?我這一天不上班,就閑得慌。”他咧唇一笑,拿袖子抹了下額上的汗,“要不來上班,也不能遇見你啊。”
秦苒覺得他這話很奇怪,剛想說,他卻搶了她的話:“我是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點點頭,又問:“那劫匪為什麽要搶劫你?一般來說,不是應該專門找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下手麽?”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他脫掉手套,從上衣口袋裏抽出一張紙來,對她說,“我叫方駿,駿馬的駿,你救了我,我得請你吃頓飯,你留個電話。哎對了,你叫什麽?”
“秦苒,草字頭的苒。”
回去的路上,沈凝溪故意打趣:“已婚婦女也有春天啊。那小夥子挺不錯,精壯,人看着也老實。”
秦苒:“沒單身之前,我不搞那一套。再說,姐弟戀我可接受不了。而且人家就是單純道個謝,沒你想的那麽複雜。”
沈凝溪還想說什麽,她卻趕緊把這個話題帶過,讓她載自己去趟時泰附近的幹洗店。
沈凝溪把車開下高架:“讓你老公的秘書去拿不就行了麽?還特意叫你去?”
她緩了緩氣,道:“他不喜歡別人碰他的衣服,這件事一直是我幹的。”
到了幹洗店,老板笑臉相迎,說謝先生已經打過招呼。秦苒接過包裝好的外套,站在櫃臺旁和老板閑聊了幾句。老板說她的女兒今年要生了,現在孕反得厲害,成天吃不下睡不着。話題扯到這裏,聊着聊着又問她什麽時候和謝先生要孩子。
秦苒勉強扯出一抹笑:“孩子還早,不急。”
這時,一個穿着職業套裝、手裏抱着黑色純手工西服的女人推門進來。老板見客人來了,說了句“失陪”,趕緊迎上去。
這世上有很多巧合,但如果這些巧合都在同一時間發生,便成了災難。
有的時候,眼尖并不是一件好事。就好比現在,秦苒看見那天送她丈夫回家的女人,懷裏正抱着他不久前丢失在車上的西服。
那天他怎麽說的來着。
你的外套呢?
留在車上了。
什麽時候,她開始輕易地相信他說的所有話呢?她都記不清了。
——
謝簡從包廂裏一路撞撞跌跌地來到男廁,趴在水龍頭前吐了整整十多分鐘。他吐到嘴唇發白,一呼吸喉嚨就湧出穢物來,嗓子也火辣辣的疼,像刀子在割。酒精的作用發揮很快,他的眼前開始起霧,鏡子裏的自己更是從一個分裂成兩個、三個……
今天在酒桌上,一個合作商滿面紅光地說自己老婆前幾天生了,是個大胖兒子。桌上的人紛紛向他敬酒,謝簡尤為反常,一向沉默的他連着敬了好幾杯。他喝得急,又空腹,很快醉意便襲上來。一開始喜得貴子的男人眉間有掩飾不住的喜慶,幾杯之後也有點招架不住。
有人趕緊把謝簡攔住:“謝總咱悠着點兒,李總可吃不消了啊,他有高血壓。”
謝簡這才罷手。
等司機開車将他送回酒店,他躺在床上,拿出手機,翻開今天下午收到的一條短信。
他的妻子用文字表述着一件再為尋常不過的事情——“你什麽時候回來?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可他看着手機屏幕,只覺得刺眼。由于酒精作祟,他給她打了個電話過去。已經是淩晨一點左右,“嘟嘟”的聲音響了四十多秒,最後自動切斷。
謝簡用手背蓋住雙眼,鞋襪都還未來得及脫掉,喉嚨又幹得緊,腦袋一沉便不曉人事。半夜渴到極點時,他摸索着一旁的枕頭,口中喃喃不清:“苒苒,給我倒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