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幾天,秦苒一度想去廟裏看望婆婆,奈何前些天請的假導致加班過多,基本抽不出來時間。與此同時,老宅那邊開始不安生,風言風語翻出來,甚至有人當着謝老爺子的面大膽地說出了謝家私生女的事情。
謝簡這幾日則愈發地沉默,回家的時間也少了,深夜推門進來時每每都是一股濃濃的煙味兒。他高大的身影仿佛一夜之間垮了許多。以前經歷再大的風浪時,秦苒也不曾見過他這般脆弱。
那晚,她正在梳妝臺前坐着塗乳液,突然接到謝簡的電話。那人大抵又是喝醉了,半天都沒說話,只能聽到略微粗重的呼吸聲。她耐心地喚着他的名字,詢問他在哪裏。幾十秒過去後,電話那邊響起一個陌生的女聲:“請問是秦小姐麽?謝總喝醉了,在樓下,他希望你能下來接他……”
秦苒眉頭一皺:“你是?”
那邊有一瞬的沉默,“我是謝總的員工。”
“好的,我馬上下來,麻煩你看着他一點。”
秦苒迅速穿好衣服出門,往電梯處跑去。等電梯降到停車場時,她裹了裹身上的披肩,顧不得穿反的拖鞋,邊走邊張望,最後在拐角處見到了喝得爛醉的謝簡和另外一個陌生女人。
蔣詩雅的手正搭在謝簡的腰上,因為體重的緣故,她不得不彎腰将他支撐住。
見到秦苒,她的臉色變得有點尴尬:“秦小姐……”
“我來吧。”秦苒走過去,将謝簡扶起,随即正色道,“謝謝你送他回來。”
“沒事,應該的。”
蔣詩雅愈發地尴尬,即便沒做什麽,也有種在正妻面前的頹然。她明明将心思掩藏得很好,面對秦苒時,還是忍不住怯場。這種因為私人情緒而過度代入的想法讓她紅了臉,幸虧停車場裏燈光不太亮。可當她想起許若棠,心裏又多了一抹複雜的快感。
秦苒朝她禮貌地笑了笑,沒再說話,動作熟練地将爛醉如泥的丈夫支撐起。乍然被她觸碰到的謝簡眉頭松下來,甚至睜開迷蒙的眼睛,費力地打量着臂彎下的人。
“自己能走麽?”她問。
他點點頭,卻還是依附着她。
“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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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謝簡怎麽說也是個一米八幾的男人,對于她來說過于吃力,折騰了好半天才将他弄回家。這一折騰,秦苒身上冒了不少汗。
客廳裏的燈過于明亮刺眼,她關掉一部分,接着去廚房倒水。
謝簡撐着頭坐在沙發上,發絲淩亂,領帶也歪斜着,分外狼狽。她端着水杯走過去,狠狠朝他臉上潑去。
冷水讓他暫時清醒過來。他擡頭,用手抹去臉上的水,驚異地看向她。
她冷聲道:“如果喝酒能麻痹你,那我勸你永遠都別醒。”
謝簡混沌的瞳孔漸漸開始清明。
她紅了眼眶,手裏的水杯滑落在地,發出“哐當”的清脆響聲,玻璃渣子濺了很遠。偏巧她又光着腳,謝簡見了,使出僅剩的力氣将她抱上沙發。
他将臉埋進她的脖頸,像往常一樣汲取溫暖:“對不起……對不起……”
秦苒從未這麽激動,哪怕是對他再生氣,可現在他這副自我唾棄的模樣讓她頗為心痛。她知道他是為了家裏的事情煩惱。那晚他的話,讓她堅信他其實是一個渴望完整家庭的男人。或許是從小見證了父親對母親的背叛,他在這方面尤為敏感。
她軟下心來,沉默地回抱他。
第二天,秦苒去陽臺,偶然間看到那盆前些日子枯萎的海棠花突然冒出了綠葉,頑強得令人咋舌。她小心翼翼地松土、澆水,心裏升騰起一股奇異的感覺。這植物生命力如此強盛,一再徘徊在生死邊緣,在沒人管的情況下,最後還是生存下來。
周末沈凝溪從老家回到本市,約秦苒一起出去逛街。在商場裏,她認真地挑選着衣服,時不時問下秦苒的意見。秦苒苦笑:“我的穿衣品味有多糟糕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沈凝溪啧她:“跟了你老公那麽久,見過那麽多花花草草,應該也學了點東西吧。”
她挑眉:“還真沒學到。”
最後沈凝溪挑了一件紅色無袖連衣裙。
“後天去參加我前夫的生日宴,自然要打扮得喜慶一點,你說呢?”沈凝溪站在鏡前,若有其事地說。
秦苒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她的神情,最後嘆氣:“凝溪,何必呢?你不要去。有什麽事情我替你傳達,那種場合……你會傷心的。”
沈凝溪作誇張口吻:“我為什麽要傷心?渣男賤女修成正果不去禍害別人了我高興還來不及,不親自送上一份大禮怎麽對得起他們?”
秦苒無奈,但自知幹涉不到她的想法,只是勸她不要意氣用事。
“阿苒,你凡事都要掂量三分,什麽時候發洩過內心真正的想法?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也不用勸我,我知道自己在做的事。”她說,“你憋着,只會讓人覺得很好欺負。如果有能力去反擊那些傷害過你的人,為什麽不去?別人會考慮你的想法麽?他們都是一群自私鬼。”
沈凝溪把衣服拿給店員,“你退讓,那些賤人就會得寸進尺。這種窩囊事我做不到。”
——
在離r市兩百多公裏外的一個偏僻鄉村,二十多個衣着簡樸的孩子對着剛來沒多久的支教老師揮手說“再見”。
許若棠輕撫着其中一個小女孩兒的頭,笑眯眯地對他們承諾:“老師很快就會回來,你們在家要聽家長的話,知道不?”
一群孩子齊聲答:“知道了!”
她提着行李,忍住眼眶裏的淚,背過去朝他們揮手。
這邊沒有公路,由于剛下過雨,許若棠只能搭這邊一個老鄉的牛車趕過這段山路。路上泥濘,車輪走一段路便會陷進泥坑裏。那位老鄉又是個年歲較大的老人,許若棠不得不下車幫忙推。趕了四個多小時的路,她的褲腳已經沾滿泥點,行李包也泥濘不堪。
到了這邊的鎮上,許若棠從包裏掏了五百塊錢出來遞給老人。老人不要,她堅持将錢裹在他手裏:“老人家,收着。”
鎮上有去城裏的班車,但每天只有兩班。由于在路上耽擱太久,到達鎮上時今天的最後一班車已經離開。許若棠站在原地一籌莫展,眼看着天快黑了,包裏的電話突然響起來。
她拿出手機,看見上面的來電顯示,猶豫了下還是接通。
男人焦急的聲音從那邊傳來:“你在哪裏?”
“x鎮。”
“是不是沒坐到車?”
“……你怎麽知道?”
“呆在原地別動,我正在來這邊的路上。”
“沈南你……喂……”許若棠還沒反應過來,電話就被對方挂斷。
她裹緊衣服,找了個地方坐下。
一個多小時後,一輛黑色轎車在她面前停下,穿着灰色衛衣的男人從上面下來。
坐了這麽久,許若棠的腿有些發麻。她仰起頭問他:“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蕭瑤告訴我的。”沈南将她扶起,接過她手裏的行李包,“上車吧。”
許若棠很不自在:“沈南,當初我們都說清楚了……”
他回頭瞪她:“那你就當是我犯賤行了。”
她無話可說,但仍舊尴尬。
車上,沈南将車窗打開,點燃一支煙。許若棠對煙味兒敏感,咳嗽了兩聲,卻不好明說。倒是沈南先開口了:“不舒服?”
她抿唇,握着安全帶看向窗外。
他自嘲一聲:“你和謝簡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種表情?”
許若棠臉色一沉:“你別太過分。”
“謝家最近出了點事。”沈南默默将煙熄滅,直視前方,“謝簡他爸多了個女兒。”
許若棠當即愣住,“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謝簡多了個妹妹。”他突然看向她,歪了歪唇角,笑得意味不明,“你猜,她是誰?”
“這不關我的事。”許若棠調整了下坐姿,手指緊緊握住衣角。
沈南開始賣關子:“沒關系,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他的話語和表情都讓許若棠難堪至極。她沉默了許久,最後對他說:“你不必再對我說他的事,我和他已經沒有關系了。”
沈南笑了一聲,瞥向她手腕上的翠綠镯子,聲音低低:“許若棠,你自欺欺人裝給誰看呢?沒關系?沒關系還戴着那東西?你不羞恥麽……畢竟,謝簡是有老婆的人。”
半響後,她略顯疲憊的聲音傳來:“我寧願你不來接我,真的。沈南,我真想撕了你那張嘴。你說這麽多,不就是想讓我難堪麽?”
一滴熱淚砸在手背上,“你成功了。”
——
沈南和許若棠是高中的同班同學,讀的是r大附中,學校就在r大附近。那時,沈南還是全校風靡的帥哥,雖然在學習上是個半吊子,為人處世卻圓滑,在學校吃得很開。
他交了幾任女朋友,卻在許若棠這裏栽了不少跟頭。
後來有一天,他放學回家時,在校門口看到許若棠和一個大學生模樣的男人走在一起。兩人有說有笑,眼裏帶着刺痛他的某種情愫。
一個月後,許若棠主動對他說:“沈南,你別再來煩我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他翹着二郎腿,叼了煙斜睨着她:“哦,恭喜你。”
那時的許若棠年輕氣盛:“我最煩抽煙的男人。”
沈南哼了聲,插了兜轉身離開。他走得極為潇灑,讓人覺得那只不過是他無聊高中生活時找的一點樂子。
許若棠上高三那段時間,一點不像班上的同學那樣死氣沉沉,反而面色紅潤,成績也直線上升,飛蹿到了年級前二十。
沈南從各個渠道打聽到了許若棠男友的身份,甚至還知道那個男人在附中外面租了一套房子,後來許若棠改成了走校,住了進去。
誰的年少時光沒有過奮不顧身的時候呢?
後來那個夏天,r大迎來了畢業季,沈南背着書包去大學裏逛了一圈,在經濟學院的大樓前駐足了很久。
年後,許若棠發了一場高燒。沈南聽別人說,她之前的男朋友要娶別人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他去醫院看她。她躺在床上,臉上毫無血色。
許若棠像一朵快要凋零的花:“沈南,你是來看我笑話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