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赴明露
封鞅回府後還記挂着先去偏殿沐浴更衣了再踏進昭和殿, 挑開暖閣門口的青幔簾, 合懿就坐在東邊兒的軟榻上, 手裏仔細地穿針引線給孩子做小衣, 動作一下一下慢得有些魂不守舍。
她聽見聲響望過來, 看他都換了身衣裳還頗有些意外,“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我都不知道?”
“才一會兒, 先往偏殿去了一趟。”他答得簡單,離得近些才看見她左邊臉頰上一道紅痕, 立時皺了眉,“這怎麽弄得?”
她膚白又嬌嫩,那麽一道子劃在臉上, 雖然沒見太多血,但劃破了皮兒,很快腫起來一條棱,一時半會兒消散不下去,瞧在他眼裏那就夠得上“觸目驚心”四個字了。
“讓醫師來看過沒有, 怎麽個說法?”
合懿看他在意的很,忙點點頭, “已經看過了說是沒太大事, 這幾天注意吃食和少碰水,自然就好了。”
臨了又專門補充句,“不會留疤。”
姑娘家的臉就是花兒面,需得是嬌豔無暇的, 可這話特意說給他聽一句,怎麽好像若是留疤了他會嫌棄她似得呢?
封鞅當然不願意她面上落下傷,但更不樂意她有這樣的想法,明明她什麽樣子他都喜歡的不得了。
他兩步繞到合懿左邊去坐下,一只手扶着她下颌,一只手帶着小心在傷口上撫了撫,凸起來的一條棱在手底下簡直不能更明顯,眉頭就皺的更緊了,“這會兒還疼不疼?上過藥沒有?”
合懿也不想教他擔心,笑了笑,一疊聲兒說沒事,“皮外傷,早就不疼了,下半晌回來就抹過一回藥了,你可別大驚小怪的。”
她把手上的針線放下,轉過身來遲疑了會兒才問:“阿玦還好吧?”
姐弟倆長那麽大都沒吵過架,這是第一回 氣性兒沖上了頭當着衆人的面直接摔了茶杯,合懿回來想了這麽一大下午,總歸還是覺得心裏不好受,那畢竟是從小疼到大的親弟弟,要是一場架吵傷了情分,什麽時候想起來也要追悔莫及的。
封鞅那會兒在長信殿裏待了好長一段兒時間,不可否認皇帝這回是真給氣壞了!
她拽着常寧二話不說頭也不回地罔顧禁令開了栖梧宮的大門,皇帝這頭差點兒就要喚人去把她拿回來,連封鞅都吓一跳,好在把人叫進來了,立在跟前猛呼出幾口悶氣還是作罷,回過身直把怒火發洩到了他身上。
姐弟倆發火的動作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氣得上頭了,愛指着人鼻子說話,“你回去給朕好好管管她,再這麽任意妄為,朕唯你是問!”
上回這麽個模樣,還是飛鸾閣那時候的事了,封鞅能說什麽,他除了“臣遵命”這三個字什麽都說不出……
他這頭認得甘之如饴,皇帝發過了火倒還有些過意不去,但道歉肯定是不可能道歉的,只命人将地面收拾幹淨,奉上新茶,又邀他一同落座,說着話直等到常寧折回來通傳。
但這些沒必要讓合懿知道,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的語氣,“皇上眼下肯定還是不悅的,但常寧回話的時候已經消氣不少了,你這些日子先消停消停吧!”
話說得很委婉,合懿也聽得出來皇帝這回怕是真給氣着了,她原本還想了一堆找補的法子,但聽封鞅這麽說,還是決定先避一避風頭再談後事吧!
她點點頭,又聽封鞅問起皇後的情況,合懿嘆口氣,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傷,“皇後神志已不清醒了,對着我能明晃晃地看成骞瑜,如果不是恨之入骨,也不能又是抓又是照着肚子踢,又可憐又可恨……”
“她踢你了?”
她那麽一句真是把封鞅吓一跳,話問出口才想起來不能夠,要真是踢着了先前兒宮裏都早鬧翻天了,哪等得到現在,但只想想還是覺得挺驚險的。
他把手放在她腹部輕輕摩挲,沒等她回答,又問:“你可知道皇上今兒為什麽發那麽大的火,又為什麽非要拖着皇後的罪名幾個月不處置?”
合懿能知道才是怪了,聽他把話頭攢到這兒倒是好奇的很,眨眨眼示意他快說。
“因為左仆射快要告老還鄉了!”
封鞅擡手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皇後的罪名早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遲早都要處置,但礙于皇後本家的三個哥哥和父親均在要職,貿然處置只怕又是一場風波,皇上此前已經有意将蕭家的三位公子或多或少削弱了手中的職權,只有左仆射輕易動不得,但他如今年事已高,眼見着此回清理黨争勢在必行,重壓之下已有了急流勇退的念頭,你想想,這時候如果皇後出了什麽事,他還會急着退嗎?”
“但……”合懿面上難堪的很,遲疑片刻才道,“栖梧宮落那麽大個鎖,宮裏就沒有流言蜚語嗎?傳出去左仆射不還是會知道?”
“你還給自己個兒想托辭狡辯!”封鞅哭笑不得地看她,“你能想到皇上會想不到?外頭人只知道栖梧宮有個宮女死于疫病,為防傳染之後一直落鎖,皇後暫且搬到寧華殿療養了,今次被你這麽一折騰,才真是叫人盡皆知了!”
別說真實情況了,合懿根本連虛設的流言都未曾聽聞……
“啊?”她這會兒是真慚愧極了,臉都皺成了一團,低着頭擡起眼皮兒偷偷觑他一眼,“那我豈不是給阿玦惹大/麻煩了……”
話音說着說着就沒了,聽起來都是心虛的不能再心虛,封鞅覺得這吓唬得應該差不多夠了,遂緩緩聲口兒道:“倒是也不盡然,凡事皆有兩面,皇上的本意還是顧念老臣的情分,想等左仆射自己請辭,但眼下等了三個月也沒見奏折上去,今次皇後事發,也算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左仆射只要不傻,定能看明白皇上的意思,依我看,說不定這會兒他已經進宮面聖了,若想保得皇後性命、家門榮耀、和他自己安度晚年,此時主動請辭不失為上上策,退一步海闊天空。”
就是說既然等不下去了,幹脆逼一把。否則皇帝能眼睜睜看着她把自己的布局給打散了才怪!
合懿心裏好歹好受多了,而事情果然也不出封鞅所料,第二日他下朝便帶回來左仆射已主動上書請辭的消息,按流程皇上是要當衆挽留一番的,于是折子暫且按下不表。
緊接着第三日,大理寺呈送婉昭儀一案進展,證實是皇後所為,朝臣即刻進谏彈劾皇後德行有虧左仆射教女不嚴,請皇帝嚴懲不貸以示天下法度。
皇上念及夫妻情分,左仆射又多年為國為民兢兢業業,只下旨批複左仆射告老還鄉,蕭氏女德不配位,降為末等采女,移居明露殿。
時至如今,再無人敢結黨上書駁斥皇帝旨意。
倒是合懿後來又聽說件駭人之事,蕭氏女移居明露殿那日,瑜美人心懷善念,命自己的貼身婢女前往明露殿給蕭氏女送些日常所需物品,不料婢女這一去竟再也沒能回來,直到晚間瑜美人請皇帝派人四處尋找,才最終在明露殿院子裏的一口水井裏發現了婢女僵冷的屍體。
瘋子殺人,殺的還是個無足輕重的婢女,瑜美人在皇帝懷裏哭過一場只能罷了,這後續也不過就是裴嘉時口頭上一句拉下去埋了便了結的事兒,誰都沒往心裏去。
合懿聽在耳朵裏直在胸口拍了好幾下壓驚,原本打算下次進宮讓松青給明露殿送點東西照應的念頭,趕緊給打消了。
一年才打頭的時候總覺得時間過起來飛快,二月融雪,三月回春,數月光景委實一晃眼便過去了。
今年的上巳節合懿因着身子漸沉未曾出席宮宴,挺個大肚子更不敢往外頭摩肩接踵的人群裏鑽,封鞅怕她在家裏待着悶得慌,事先在醉夢樓三樓訂了臨街的包間,暮色四合後,便帶着她一道過去,瞧她興致高,封鞅還破例允許她淺酌了幾口酒。
誰料他覺得尋常的酒在她那裏屬于洪水猛獸,沒見喝幾口,過了不到一個時辰,那臉上已嫣紅成熟透的果子了,倒在他身上含糊不清地說自己頭有點暈……
這可好,燈也不用賞了,趕緊扶着她上馬車回府,進了車裏剛坐下就開始耍酒瘋,但這酒瘋耍的他心頭實在一陣又一陣地澎湃難擋。
她起先只是賴在他懷裏不肯自己坐好,過了會兒突然抱着他脖子就親上來,親着親着一言不合就解他腰帶扒他衣裳,逼得封鞅簡直哭笑不得又手忙腳亂。
這頭剛攔了幾個回合,合懿又一霎停了動作,迷迷糊糊看他半晌,緩緩将額頭抵在他脖頸處,嗚嗚哽咽的聲音,竟然就這麽毫無預兆的哭了,邊哭邊喃喃問他,“你為什麽就是不肯喜歡我……我送你什麽你都不要……你再這樣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就去求父皇下聖旨賜婚了……算了不等了,我明天就去,你別怪我……因為你怪我也沒用……你說你究竟不喜歡我哪裏……你說……”
封鞅聽着挑了眉,這怕不是把人給喝傻了吧!
她揪着他的衣領又湊過來,不停地追問他究竟不喜歡自己哪點,封鞅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笑得停不下來,“我喜歡你!咱倆連孩子都有了,你趕緊消停點兒吧……算我求你了!乖啊,快別哭了……”
他說着又去拉她的手放在肚子上,用事實證明那孩子是真的,不是子虛烏有,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止住她的胡攪蠻纏。
馬車在府門前停下好一會兒,封鞅先在裏頭整理好衣裳,确認得體了,這才一路半榄半抱着把人送到床上安置了。
作者有話要說: 針對昨天評論區的虐不虐問題,阿九先說下,這本書我沒有打虐文标簽,所以這不是個虐文,不會be,但是可能每個人對虐點的感受程度有所不同,對于阿九來說前文讓小皇子下線,就是阿九能感到的最大虐點,其他的,只能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然後,阿九也沒有給這篇文打甜文标簽,所以這不是個純甜文,人物有她的悲歡喜樂,故事有故事的波瀾起伏,所有情節都是因為劇情發展産生的,前邊兒挖的坑後頭總要一一埋上,第一本書雖然可能不完美但我不想爛尾
最後,祝大家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