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何解憂
興許是認床的緣故, 也興許是外頭傳進來些輕微的忙碌聲音, 翌日天剛蒙蒙亮, 合懿頭回醒得比封鞅還早。
她睡覺向來不老實, 冬天愛粘人夏天愛踢被, 還總要把臉藏起來才覺得舒服,抱着他的時候,他的胸口就成了絕佳的去處, 睡着之前兩個人還在水平的枕頭上,等醒來的時候她已經比他矮下去一大截了。
揚起臉來見他似乎還熟睡的模樣, 不好吵着人家,合懿輕手輕腳地拿開搭在腰上的手臂,支起身來湊上去先偷偷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一邊低頭抿嘴笑一邊伸出一條腿跨過他準備下床,剛在外側的邊沿上站住腳,明明睡着的封鞅忽然翻了下身,伸臂環在她腰背上一壓,她整個人就給趴到他身上了。
“怎麽醒那麽早, 昨晚也沒睡好麽?”他把臉側過來些,呢喃着, 話音夢呓一般慵懶散漫, 唇角似有若無貼在她耳邊,無端教人騰起耳鬓厮磨的旖旎錯覺。
“沒有......”合懿縮着脖子直躲,盈盈的笑,“突然換個新地方有點不習慣而已, 早早就睡不着了。今兒是正日子,外頭都忙起來了,咱們也起吧!”
這會子屋裏還泛暗藍色幽光,他漫不經心瞥了眼,雙臂收得更緊,手掌拍在她背上把人壓實,“急什麽,外頭在忙太上皇的壽宴,你起這麽大早也幫不上手,睡不着......睡不着咱們可以找點事做。”
他說着話便閉着眼睛追過來輕輕咬在她柔軟的耳垂上,半吞半含地咕哝,“自打昨兒晚上夢見你那會兒之後就再也沒睡好,算算日子這才剛開始我已覺難熬得狠了,你說後頭一大程子可怎麽好?”
什麽怎麽好?
合懿乍一聽還覺得莫名其妙不知從何說起,他也沒等她給出個子醜寅卯,複又低低地問:“小癡......我好想你,你想我麽?”
他的愛稱從來意有所指,那麽個綿軟的嗓音聽得合懿心肝兒直顫得慌,她一下子紅了臉,小巧地下颌支在他肩膀上,話說得支支吾吾,“你別……醫師不是說了,不能……不能……那什麽嗎?”
他點頭嗯了聲只說知道,溫熱地唇卻游移到她細白的頸間,鼻尖的馨香熏得人缭亂,他忽地莞爾,妍麗的笑意沾染上雲錦屏上晦暗的朦胧晨光,“小癡,何以解憂啊......你可願意做一回我的藥引子麽?”
擡起小臂,修長的手指沿着單薄的肩頭緩緩劃過,停在她手背上,柔弱無骨的一雙手,抓起來堪堪足夠握在手掌心拿捏,十指纖纖不曾沾過半分陽春水的矜貴。
待兩個人真正起身時已過辰時二刻,收拾妥帖了便準備往瓊樓去,合懿從房門跨出來,擡眼見封鞅負手立在廊下靜候,墨藍的絲綢長衫,白玉帶橫腰襯出挺括修長的背影,不消舉動分毫便凝結了世間所有的清傲。
可她還沒等人轉過身來,腦子裏電光火石間想到的全是太傅大人不久前蹙着眉喘氣兒時的嫣紅嬌靥面,那麽個“妖精”似得模樣,合懿打心底裏理解了阿玦做一個好皇帝的難處,若換作她,有這麽個美人兒在身邊,別說寵冠後宮了,壓根兒是整個江山都抵不過他一笑嘛!
朝霞從廊檐瑞獸的足下投過來,合懿在霞光中眯起眼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幾步跳過去拉他的手,催着,“咱們得趕緊了,別落到最後,到時候席上肯定要罰酒的。”
這時候其實真的不算晚,合懿行至關山月門前便與從另一側拐出來的兮柔琰铮碰了個正着,景盛閣與雲中閣同在一處,為何會從那邊出來,如果不是他們夫妻二人頗有興致地在園中閑游了一圈,那想必就是有意為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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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懿有時候腦子又算得靈光,這種境況又何必再一味揪着過去的情誼放不下,就如兮柔昨日所言,把一切撥回到遠點,可能所有人還都會好受些。
雙方見了禮沒有多餘的寒暄,一前一後進了院子,門口婢女見着來人一應颔首福了福身,動靜估摸着驚動了屋裏的人,合懿一只腳還未及踏進門檻中,眼前忽然跳出個火紅的身影攔住了她的去路,“靈犀,你還記得我麽!”
合懿真是被吓了一跳,擡手下意識在心口拍了兩下,定下心神朝來人瞧了瞧,話出口半分驚喜半分遲疑,“知遙?”
門口的攔路少女約莫十五六歲,稚嫩的一張臉上卻英氣十足,頭上不墜半根金簪釵環,長發高高攏在頭頂紮成桀骜的馬尾,張揚的眉眼熱烈的紅衣,正是鎮安候的三女兒陸知遙。
鎮安候常年征鎮守南境邊關,合懿上回見她還是及笄宴那時候的事了。
“難得你還記得我!”知遙沖她爽朗一笑,依次向在場的琰铮、兮柔、封鞅見過禮後,便來攜她的胳膊往裏走,姿态親昵絲毫不見生分,“你近兩年怎麽再沒有給我寫信,我還以為你都忘記我了呢。”
她口中的近兩年不正是合懿滿心滿意撲在封鞅身上的時候麽,哪還有心情給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寫信,後來日子一長,她沒有再來信,合懿也就把這事給忘了。
合懿抿嘴笑了笑,找補得有幾分尴尬,“哪能忘記你呢,那時候碰上的煩心事多,不願意字裏行間把壞心情傳達給你,影響了你的心情,我該多慚愧!”
她說完忙又起了別的話頭問知遙,“什麽時候到的,昨天為何沒見你?”
知遙也不追究,回說,“我和大哥哥本來算好了日子前天就該到的,只是路上遇到點事兒耽誤了,緊趕慢趕,昨晚上半夜裏才進了這行宮,因時辰太晚就沒打攪你們的清夢。”
“知遠哥哥也來了?”合懿說着話的檔口,婢女已挑開竹簾,殿裏太上皇太後和皇帝皇後都已端坐下了,南面的楠木交椅上是個金玉神秀的公子,見着一行人進來,站起身雙手交握在身前,朝這邊彎了彎腰。
琰铮從前與他還是軍中同袍,甫一相見自然倍感親切,兩步走過去哥倆似得互相拍了拍肩膀,親熱地寒暄了幾句這才一同落座。
一屋子人皆到齊了,太上皇和太後懷裏抱着孫子,眼裏瞧着向來疼愛的心肝兒肉似得幾個小輩齊聚一堂,顯然心情十分愉悅,尤其知遙是個小話痨,這些年跟着上頭兩個哥哥走南闖北的奇聞異事,從她嘴裏說出來格外能引人視聽,逗得衆人捧腹大笑或提心吊膽,她自己卻還能一本正經得繃住臉,實在堪稱說書奇才!
簡單用過了早膳後,因距離下半晌的壽宴尚且還早,太後瞧着知遙坐不住的性子,便領着衆人直往行宮最西邊兒的校場去,說是要和孩子們擊鞠玩兒。
知遙一聽險些激動得跳起來,撲上去拉住太後的胳膊,一邊晃着一邊央,“舒姨,我要和您一隊,咱們強強聯手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小丫頭口氣倒是不小,姑且算你有志氣,待會兒輸了可別哭鼻子!”皇帝這會子小心眼起來,含笑起身往殿裏掃了一眼,話說得滿,“我們四個大男人也不欺負你們兩個婦孺,這樣吧,世卿和知遠歸我,把琰铮留給你們,這樣好歹還有半點懸念,否則沒有開始就能一眼望見輸贏豈不是很沒意思。”
既要活動開,幾人便都先去換了身騎裝,到了校場各自挑選戰馬,一切準備就緒,便催馬從兩側齊齊上陣。
豔陽當空,場上六人個個神采飛揚,只聽一聲鑼響,小小一顆彩球頓時成了雙方争奪的對象,馬蹄疾飛間,一個個把手中月杆揮得人眼花缭亂,合懿坐在觀戰臺上眯着眼目不轉睛地追着彩球滿場飛舞,看得起勁兒了又問太上皇,“依您看,這局誰的勝算更大?”
太上皇端起手邊的茶盞抿了一口,悠閑道:“我瞧着那三個小子肯定不是你娘的對手。”
合懿眼睛盯着封鞅沒挪窩兒,砸了咂嘴不太認同,“我知道您看我娘什麽都是天下第一,但是您瞅瞅這邊三個人,那架勢也太猛了,我娘再怎麽厲害也雙拳難敵四......”
誰成想話還沒說完,那頭知遙人不可貌相,從琰铮處接到彩球後,在知遠與皇帝的雙重圍攻下,人在馬上一個靈巧的回旋率先突破皇帝的防線打進一球,霎時贏得滿場喝彩。
合懿眼睛都看呆了,随即聽得太上皇在旁邊感嘆了句,“這丫頭真有你娘年輕時候的那股勁兒。”
比賽也講究三局兩勝,第二場一開始,皇帝想是被上一局的失利刺激了自尊心,這局格外孤勇,但幾次進攻皆被太後半路阻撓而不得,最後只得另辟蹊徑,與封鞅聯合聲東擊西,用一記長杆,彩球打過了半場的距離,勢如破竹地進了對方的門洞。
雙方又回到平局時更顯得第三局尤為重要,場上駿馬疾馳雙方争得如火如荼之際,太後先甩掉知遠的攔截打破僵局,但還未等揮杆,封鞅半途殺出逼得太後不得不将球傳給旁邊的琰铮,知遠見機行事,即刻催馬上去拖住了琰铮,順勢傳球給皇帝,知遙遠水救不了近火,只能眼睜睜看着皇帝不負衆望,再次一杆進洞。
分出了勝負,場上場下皆是一片喝彩與歡笑聲,衆人覺得意猶未盡,便又玩兒了幾局。
眼瞧着日頭漸烈,這才收了心,頂着滿身的熱汗各自回去沐浴更衣後,臨到未時一刻,桐春姑姑前來通禀說是準備開宴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1-13 20:42:08~2019-11-15 21:29: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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