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聞晨鐘
老太太每月有固定日子去寺裏進香, 自從封鞅與合懿和好開始, 老人家就再沒有別的想頭, 一心就想早日抱上重孫。這不, 前不久才往寺裏捐了一筆香火錢給菩薩們重塑金身, 好像這樣就能讓菩薩對封鞅合懿這兩口子刮目相看多施福澤似得。
老太太還心誠得很,每逢進香必提前三日齋戒,到了日子一大早就得啓程。
合懿的懶覺也睡不成了, 湊着封鞅起身上朝的點兒艱難的睜開眼,那兩張眼皮兒簡直就跟被人縫上了似得, 纏着他一同賴在床上醒了好半天神兒,直醒得差點又睡過去,才準他喚人進來伺候洗漱。
封鞅笑話她, “瞧給你懶的,我還指望着等天氣暖和了,你能每天早上送我一程呢,這樣子哪裏還能指望的上。”
他這話說出來盡是私心,但沒抱太大希望, 只不過一直記得那天有她在府門口目送他車駕遠去時,他心裏是真真切切的軟化了, 與她成婚那麽久, 那時候是第一回 在腦子裏朦胧有了家的感覺。
說起來慚愧的很,他那麽個心如磐石的人,任她從前百般糾纏都能守住本心不為所動,最終卻就在那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動搖了, 甚至産生了一點關于和她朝夕相對細水長流的期待,就像是在千裏的河堤上開了道微乎其微的口子,看似仍舊固若金湯,實則已經不能抵事了。
所以人的心吶,別說他人看不透,就連自己也不一定就能摸得準。
只是很可惜,她就送了那麽一回,之後再也沒有過了。
之前天冷,他舍不得她受凍便也沒好意思提,眼瞧着這會子要交夏了,想着天亮的早人也就沒那麽大瞌睡,正趁着眼下的契機随口那麽一說,她要是往心裏去了,他自然要高興壞了,要是沒往心裏去,那也沒關系,反正兩個人都已經親近得很了,不在乎些細枝末節。
合懿揚着手正給他系領上的盤扣,聽完覺得很奇怪,“為什麽一定要我送你,從內院到大門才多少步路,我也不能和你一起上朝去呀……”
“唔……”封鞅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主要還是不好意思,就跟他不太能明白合懿的某些姑娘心思一樣,他也不能指望合懿可以理解他的那一點兒期待。
“随口一說逗你玩兒的!”他想了想,還是若無其事的揭過,手在她腰上拍了下,“你去收拾吧,我完事兒了在外頭等你一起走。”
合懿還想說什麽,那邊松青已領着人挑了簾子進來,這廂便就揭過不提。
因是要去寺裏,打扮得也就簡單為主,不費什麽功夫,青絲間随意綴上幾只小金簪,面上未施粉黛只淡淡描了眉便出門了。
清晨的樹枝間有早起的鳥鳴聲,合懿踏出門時聽見房梁上有清脆的鳥鳴聲,站在院子中央朝頭頂看了眼,正見幾只燕雀撲棱着翅膀迅速掠過去。
她見着景兒,生了些念頭,擡起胳膊揮了揮,果然還是一陣酸疼,有些抱怨的口氣,“這都幾天了怎麽還不見好,瞧瞧那些鳥兒,整日不停的撲棱,也不知道它們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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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鞅忍不住想笑她,走過去牽了她的手邊往大門外去,邊說:“改日給你弄只鹦鹉回來,你且問問它就知道累不累了。”
“鹦鹉就會學舌,有什麽用處!”合懿斜着眼觑他,就那麽随口一說,他這話接的倒像她是個傻子似得,她低着頭努了努嘴,嘀咕道:“世卿啊,你還是不說話的時候更讨人喜歡。”
封鞅聞言果然擰眉咂了口氣,在她手上捏了一把,“現在怎麽無法無天的,越來越愛噎人了呢!”
回想當初她跟在他身後怯怯聲叫“夫君”,他說什麽是什麽的日子,可真是一去不複返了......但是沒辦法,誰叫他就是喜歡她的很了呢,他有很多很多的愛給她,只恨不得把她寵到天上去,所以甭管她是使性子還是噎人,那都是別樣的可愛!
合懿歪過頭好整以暇地瞅他半會兒,不知道腦子裏冒出了什麽鬼主意,也不說話先低着頭偷偷把自己樂開了花兒。
一道過了二門瞧見封夫人和老太太就在前頭走着,聽見聲兒便轉過身來等他們倆。
合懿與封夫人已熟稔得似閨中密友一般了,見着她第一句先問,“婆母昨個可玩兒得盡興?”
封夫人在帝都有自己的密友圈子,昨兒個應宣威将軍夫人之邀前往城外流瑛山踏春,直到晚間暮色四合之時方回,她原是想邀合懿一道前往的,只合懿這幾日渾身酸疼得厲害,一心只想躺着一動不動,便婉拒了,遂這時候才有此一問。
封夫人朝她和煦一笑,話說的沒有避諱,“左右過來過去都是些那些打發時間的把戲,年年都是一樣的過場,要不是有幾個熟人難得在一起說說話,本都沒有去湊熱鬧的必要。”
老太太聽不過去,拍了拍她的手,卻對着合懿說,“瞧瞧你婆母,臉皮兒薄成那個樣子,玩兒得不盡興都不好意思提前離場,這不,你一問就來給咱們吐苦水了。”
封夫人望着合懿有些無奈的笑,“人家盛情招呼着,我提前走了不是敗興麽,哪好意思提。”
合懿很能理解封夫人的無奈,她記得剛從宮裏出降那會兒也總收到帖子,去了就被人圍着,話說個不停都沒有離場的空隙,每次都要靠兮柔解圍才能脫身,直到現在才算是臉皮厚點兒,人多的時候就稱病缺席,不願意湊那個熱鬧,一天下來光說話都能把人說累了。
封夫人說着想起什麽似得,“但我昨兒個倒是遇上了另一件事......”
她問封鞅,“前些時候莘川那件事現在是個什麽結論,怎麽聽禦史曹夫人說現在沒查莘川了,反倒在查同期的探花,那不是文宣伯爵府的小公子麽,這又是怎麽回事?”
俗話說男人有男人在官場上的應酬,女人也有女人在閨房中的天地。
別看就幾個官家夫人湊在一起家長裏短,可是但凡留點心,或者都不用留心,話說了那麽多,流言蜚語占一半明面事實就占另一半,總能從裏面聽出些官場上的門道。
話說回來,文宣伯爵是何人?
那不過就是個亡國的皇親,當年太後率領的大軍鐵蹄還沒踏上齊國的國土,不過是在邊境囤駐了一個月,齊國的皇親國戚就吓破了膽,逼得國主雙手奉上稱臣降書的一支沒有脊梁的貴族,也難怪莘川背後的人專門挑他們家的小公子下手轉移視線了。
這軟柿子挑得,真是沒有半點毛病!
封鞅壓了心底的不屑點了點頭,“因為之前鬧出了行刺一事,聖上格外關注,下令禦史臺監察刑部嚴查此回科舉文卷,一查之下莘川沒查出問題,反倒查出齊公子有作弊嫌疑,不過現在還沒有坐實罪名,尚不可論斷。”
“原來是這樣......”封夫人嘆了口氣,“就因為那事,齊夫人昨天莫名對着我甩了好大一通臉子,話裏話外明裏暗裏都說得像是咱們使了手段包庇莘川故意把罪名推到她兒子身上似得,也不知道她那話從何說起,也怪那莘川一肚子壞水,話說的不清不楚專門讓人疑心,我已讓你爹給莘家去了書信,倒是想問問他們家兒子究竟是個什麽心眼兒!”
關于給封老爺去書信一事封鞅倒覺得不必,卻也不想封夫人再擔心,只避重就輕道:“文宣伯爵屍位素餐了這麽些年,齊小公子上頭一個個盡是些不成器的哥哥,突然冒出來一個他,難免惹人懷疑,齊家若是光明磊落自不怕人查,但要是真走了不正當的路子也該他們家有此一劫,與我們無關。”
他這話說出來輕飄飄的,但合懿聽着卻覺得有哪裏不對勁,莘川當初當街擺出那副姿态,明擺着是朝封鞅來的,這可倒好,轉眼就換成無足輕重的文宣伯爵府了,難不成是看清了那麽個舉動與封鞅來說只是以卵擊石,所以輕而易舉放棄了?
這樣想着,合懿只覺得十分奇怪,但封鞅都發話說沒什麽了,她也不好再随意揣測。
臨到府門前,封鞅正欲送她們三人上馬車,合懿忽然說讓老太太與封夫人先去,等四下無人了,她朝封鞅眨了眨眼,露出個甜甜的笑挂在臉上。
“夫君你去上朝吧,我送你。”
她倒把他的話聽進去了,但封鞅瞧着她殷勤的笑怎麽總覺得有哪裏和預想中不符,一時間不好意思到了極點,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躊躇半會兒,猶豫道:“那個......靈犀啊,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合懿覺得更奇怪了,虎着一張臉,“那你是什麽意思?不送你你說我懶,送你你又不願意,人說女人心海底針,你這心怎麽比女人的心還海底針,我可太不容易了!”
封鞅猶是後悔方才跟她說那一番話,有些頭疼地一手扶着額,“咱們不提這茬兒了行麽,你以後安心睡懶覺,當我今天什麽都沒說!”
他說着輕推在合懿背上催她趕緊走,自己也往馬車那邊去了,直到坐定,心裏還一直盤算着日後是該好好撿撿在媳婦面前說一不二的威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