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嬌靥面
禦花園裏有方小巧的碧波湖, 人工開鑿出來的東西總處處透着一股子精雕細琢, 岸堤上隔幾步種一株垂楊柳, 弱柳扶風, 像豆蔻少女纖細婉轉的窈窈細腰。
合懿靠在亭子旁的欄杆上, 手上拿一柄團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搖,玺兒交由乳母抱着趴在欄杆上朝湖裏撒魚食,窸窸窣窣一陣聲響下去, 大群的魚兒便都圍了上來,底下就像沸水開了鍋, 咕咕咚咚開始冒出頭來,把玺兒樂得興沖沖地直拍手。
小家夥方才實在把合懿累得夠嗆,這會子得緩緩了, 和賢妃說話聽着都倦倦地,總覺得若一個不注意閉上眼睛,她可能就要睡着了。
直臨到未時一刻,遠遠有人交談的聲音模模糊糊地飄進耳朵裏,合懿聽着來了精神, 尋着聲兒望過去,少頃, 便見皇帝和封鞅從疊嶂遮蔽的山石拐角處轉出來, 以天上金輝披在肩頭做點綴,一剎那便勝卻人間無數。這兩個人走在一起,當真是能入畫的景致。
皇帝隔了幾步便叫她們免禮,進了亭子從乳母手裏抱過玺兒, 手掌支着孩子的腋下騰空掂了掂,夷然一笑,“比前幾日又胖了不少,朕瞧着這長勢不錯。”
他把孩子摟在胳膊上坐着,合懿将父子倆湊在一起一看,玺兒那模樣,妥妥當當就是個縮小版的皇帝。
她打趣道:“可不麽,估計再過些時候,我都抱不動他了,先頭陪他在那邊兒抓了會兒蝴蝶,到現在胳膊都是酸的,下回該讓他找他爹陪着。”
皇帝爽朗笑着說好,望向玺兒的時候眉宇都慈愛起來,大抵男人都是這樣的,人生中第一個孩子,初次為人父的體驗,是往後再有多少個孩子的喜悅都沒辦法比拟的。
合懿歪頭去看封鞅,心裏冒出個念頭:不知道他以後當了爹又是怎麽樣的?
不料封鞅也正在看她,這一眼過去被人抓了個正着,她被自己的想法燒得臉頰有些發燙,幸而今兒個日頭好,照得她的臉本就有些紅,旁人倒也發現不了。
皇帝又說起外邦有些進貢的新奇玩意兒,估摸着她能喜歡,已經派人往公主府送過去了。
合懿規矩謝了恩,心底還是十分感動的。
原先父皇在位時那就是個定數,每有外邦貢品都是緊着她先挑,如今皇帝還照做不誤,可見他雖然在感情方面薄情了些,但對于親情,還是看得很重的。
幾個人又在亭子裏消磨了會兒扯了幾句閑話,皇帝本想留她和封鞅在宮裏一道用了晚膳再出宮,她這廂卻實在是被方才玺兒一通消耗傷到了元氣,在欄杆上休息了半會兒,這會子反倒像是渾身要散架了似得,遂出言婉拒了。
和封鞅出宮,剛上馬車她就癱倒在坐榻上,封鞅笑話她,“明明那麽多乳母在旁邊站着,你偏逞能,看着吧,這麽一回受累,接下來幾天都有你受的了。”
“可我就是喜歡玺兒呀!”合懿剜他一眼,正想怨他說風涼話,他倒正襟危坐,拍了拍腿,示意她躺下來,“回去還有段兒路,你躺着歇會兒,我給你按按胳膊,到時候能恢複得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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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番話說出來,合懿面上果然立刻陰雨轉晴,咧着嘴朝他笑了笑,也知道投桃報李,嘴上抹了蜜似得,“多謝夫君,夫君你真好!”
馬車裏空間寬闊,完全夠她躺下,頭枕在他腿上,不用他動手,合懿先伸出一條細膩白皙的手臂舉到他眼前,寬大的衣袖順勢滑落下來,堪堪落在她臉上,遮擋得嚴嚴實實。
她沒動,隔着衣料有懶懶散散地聲音傳出來:“我這會子先睡了,勞煩夫君稍後到了叫醒我!”
封鞅嘴角含笑,看着眼前的光潔手臂,擡手抓住她手腕,滿滿使壞意味的沿着指尖一路親了下去。
合懿止不住一顫,想抽又抽不回來,一只手将蓋在臉上的衣袖扒拉開一半,露出一雙含羞嬌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嗔怪道:“你這人怎麽這樣啊!”
掩在衣袖下的半張臉此時想必是堪比桃花的嬌豔顏色,封鞅不用看也能想象到。
他坐直身子,一邊正經給她按摩胳膊,一邊不正經的理直氣壯:“給媳婦幹活兒也不能沒有回報吧。”
他如今真是變得十分壞了,一點也不像及笄宴初見時那麽個不染塵埃的仙人模樣,但合懿卻覺得更愛他了,和從前那種仰望他的喜歡不一樣,現在是真正刻在骨子裏的那種,只有兩個人的心貼在一起才會産生的烙印感。
這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心都被填滿了似得。
合懿閉上眼睛,聽他問起今日在宮裏的事,她一一如實答來,從皇後派人來請說到如何遇見骞瑜,他忽然問:“她和你說什麽了?”
“唔......她只問我之前想單獨找她談話是要談什麽,沒說別的。”合懿睜眼瞧他,噘着嘴頗不滿的樣子,“你為什麽單單就關心她說了什麽?你之前說她小時候在聖賢莊讀過書,我問你,那時候她多大,你又在幹什麽?”
封鞅捅了馬蜂窩尚不自知,心裏頭盤算着事兒,答話也答得敷衍,“算年頭她那時候可能是七歲吧,記不清了......”
他忽然起了念頭,很有些興興地問她:“你想不想去聖賢莊看看,冀州的山水都很美,等過幾個月我或許要回去一趟,到時候帶上你一起好不好?長輩們都會很高興見到你。”
合懿聽着這話心裏根本樂開了花兒,哪裏還有不願意的,連連點了好幾下頭,又覺得自己被他忽悠偏了道,裝模作樣的擡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打破砂鍋問到底問到底的架勢,“我問你那時候在幹什麽?你別想打岔!”
封鞅瞧她噘着嘴的模樣才反應過來,垂眸撇她一眼,有些無奈,“你怎麽又毫無根據的疑神疑鬼,我那時候也才十幾歲,不讀書還能幹什麽?這種問題以後不許再問了,我多嘴問兩句是為了你好。”
“誰讓她長得那麽漂亮,我要是男人,我肯定也會喜歡她......”
合懿嘀咕的沒有底氣,果然話音未落便被他毫不留情的敲了腦門兒,“你趕緊醒醒吧!好好兒的姑娘家不願意當了還是怎麽的?”
她不甘示弱,揚手在他胸膛上拍了一巴掌,偏和他犟嘴,“就是不願意當了,過兩天陪祖母去廟裏進香我就求菩薩,下輩子讓我當男人,你當女人,我一定要關起門來好好欺負你!”
合懿說出來這話的時候肯定沒想過不過一個時辰後,她就在滿室氤氲水霧的浴間被人關起門來狠狠給欺負了。
他慣會玩兒勝利者得寸進尺那套,牢牢将她握在手掌心裏時非讓她再重複一遍這話,合懿是個識時務的俊傑,睜着一雙凝滿霧氣的眸子越過他的肩頭只看得到水面蕩起的層層漣漪,她在他耳邊喘着氣兒有些艱難的出聲兒,下輩子啊......還做你的女人!
但此為後話,先且不提,封鞅沒心思和她争嘴上的輸贏,眼下還容她嚣張個一時半刻。
他盡職盡責的捏完一邊胳膊後問她感覺怎麽樣了,合懿心滿意足,翻了個身面對着他遞過去另一只,忽然問:“世卿,滄州前段時間是不是有戰報傳回來呀,你能看到麽?”
封鞅嗯了聲,狐疑問她:“你問這個幹什麽?”
合懿也不瞞他,“我今日進宮遇見一位方婕妤,她的父兄都在琰铮手下,聽說滄州那邊遇伏,她都急得病倒了阿玦卻也沒心思管,所以我......”
“所以你又想當大善人了!”封鞅倒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倒是對她方才沒有直接問皇帝感到頗為欣慰。
合懿砸了砸嘴,“前線不都會随戰報之後呈送一份戰死沙場的将士名單至兵部麽,我知道你忙,也不合适堂而皇之的為了後妃去過問這個,你幫我拿一份名單謄本我自己對照看看就好,是個什麽結果也讓方婕妤早日定下心來。”
她心裏有杆秤,皇帝是九五之尊,她再怎麽同情宮妃,也不能直喇喇和皇帝直說他的私事去,若是真管了,一次兩次便罷,回頭次數多了惹得皇帝不悅,傷了姐弟情分不說,那還叫僭越。
封鞅這次答應的很爽快,反正知道她這人一向良善慣了,何況這也不過是個舉手之勞,不會有什麽風險,沒什麽好攔的。
“夫君你真是太好了!”合懿伸出去一直胳膊環在他腰上,動了動腦袋閉着眼睛又往他那邊蹭了蹭,那模樣像只撒嬌的小奶貓似得。
惹人疼愛是無疑的,但問題是她不知不覺已經離得太近了,那位置……不太對!
封鞅抓着她胳膊的手一僵,低着頭看她安穩側顏半會兒,手指撫上她鬓遍幾縷碎發,攏到耳後,吸了口氣兒鄭重囑咐她,“乖乖睡覺,別亂動!”
合懿咕哝地應了聲,點了點頭,便又引得他手忙腳亂的來按着她的腦袋,頹然的語氣,“不是答應了不亂動的麽,快睡。”
這回合懿果然聽話的沒有再動,沒過一會兒便夢周公去了。
她應該許久沒有那樣累過了,直到馬車停在公主府門口,封鞅見她睡的安穩的模樣都不忍心叫醒她,小心地抱起來一路回了昭和殿,正要把她放在床上,她倒迷迷糊糊的睜了下眼,話說得含糊,“今兒出了一身汗,還沒沐浴呢,不能睡!”
封鞅望着她複又閉上的眼睛,實在想笑,這人倒是有原則的很,吩咐松青備好了熱水,便抱着她直進了浴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