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孫家想栽贓借勢将林昭趕走,林昭想以肅清賊寇為名武力打壓粵州的舊勢力,兩方一時間互不相讓勢如水火。被夾在中間當成靶子的程老爺到底是誰殺的,其實誰也沒有放在心上,大家只要相信并且能讓無關人等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就好了,真相如何在他們眼裏并不重要。
自從武六哥來了之後,事情就已經發展到明面上的真刀真槍,武琳除了保護好自己應付一下程老太太和孫氏時不時的哭訴,其餘事便再插不上手,也就有了時間考慮其他。武琳的性子武夫人了解的真真的,陪嫁的嬷嬷自然也是精挑細選的,鑒于武琳不怎麽将內宅的勾心鬥角放在心上,為了以防萬一武夫人還是給武琳配了個以前在宮裏做掌事姑姑的嬷嬷。這嬷嬷見多了女人之間的伎倆,于外頭的交際應酬商工民生不大精通,但對該怎麽轄制女人卻是門清。
見武琳連着幾天被程家婆媳煩擾,便想了個法子,“先前我就想着提醒奶奶來着,咱們依稀記得大姑奶奶好像收留了兩個孩子在蘇州,祖籍就是費縣程家的嫡出子女,說是要考科舉的,也學了幾年了,不若趁着大爺在這裏的為官的時候照應着試試,童生、秀才、舉人都得在原籍考試呢。奶奶也知道,那時候程家說是大兒大女病亡了,其實并沒有在官府裏消籍,否則以後程小爺要真做了官,也是個麻煩呢。
之前咱們才來,我尋思着過些日子再提這茬。可是如今程老爺沒了,程家又只有三位姑娘,那就不一樣了,那位小爺可就是程家的獨苗。之前咱們在京裏的時候也聽大姑奶奶和古太太來信提過,那位大姑娘可不是個軟性子的人,一個人帶着年幼的兄弟從繼母手裏逃出來,又狠心毀了自己的容貌,跋涉了幾千裏愣是護着兄弟安全到了蘇州,東打聽西打聽還找到了咱們家太太的名頭,可見她的手段。縱然有些不足之處,可也得想想那時候她才多大,長到如今了,想必比起當年定要更勝一籌。奶奶有些話不好說有些事不好做,不如便接了那位姑娘回來,也算是一勞永逸了,反正回來也是早晚的事。他們程家的事就讓程家人自己鬥去,免得一回又一回的沒完沒了麻煩奶奶。”
武琳思忖片刻道:“等到大爺和六哥處理幹淨,我這裏應該就要好些了。離大爺任期屆滿還遠,且不忙着讓他們來,從小怪可憐的,何必讓他們再來蹚渾水,戳心窩子。”
那嬷嬷就笑了,搖頭暗道‘別看大奶奶被太太教導的懂了人情世故,其實還是太嫩了,殊不知人心複雜,哪裏是人人都跟她一個心思呢’。道:“奶奶好心,可也得人家領情才是。說到底人是大姑奶奶安置的,奶奶不若将事情說給大姑奶奶聽看她是個什麽說法。若是要來,也好直接拜托大姑奶奶或是太太派人護送,左右咱們的人手現在是不敢往外調的。”
武琳往回一想也是,程家雖然不大,但是家裏的産業還是有一些的,甚至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程惠他們母親和外家的産業,自己沒看在眼裏,不一定他們姐弟不放在心上,到底要怎麽做還是問一問的好,免得裏外不是人。便點頭道:“也是,這樣吧,我直接給姐姐和古姐姐寫信,兩邊都告知一聲的好,至于京裏母親那邊,就讓姐姐連帶結論一起轉告吧。”
黛玉看到信的時候眉心一跳,她怎麽琢磨怎麽奇怪,事情的發展好像總有哪裏缺了一塊兒填不上,可是任她絞盡了腦汁也想不出來到底哪裏不對。
妙玉接到信之後便将程惠姐弟叫來将事情一一告知,然後讓他們兩個拿主意。程全剛想說什麽,程惠便截下了他的話,妙玉很能理解她的想法。于程家之事,不管程全如何選擇,于他個人私德而言總有虧損,若是程惠強自做了決定,長姐如母程全聽從了之後,不管好的壞的名頭總是在程惠自己身上,就算依然對程全的名聲有影響,但兩害相權取其輕,後者總比前者強。相信對此程全心裏應該也清楚,妙玉很清楚看到程全紅了眼眶。
程惠當即便道:“姑姑,縱然父親任由繼母殘害我們姐弟、逼死母親、害得外家全家無一生存,我們畢竟是姓程的,如今父親過世我們姐弟當盡兒女之責,因山遙路遠消息不達不能哭喪送靈已是不孝,如今知道了自然應當披麻戴孝回家祭墳,在父親墳前忏悔。”與之前說的不做程家兒女,願為外家傳宗接代相去甚遠。當在座的都是知道內情的人,嘴裏說的這些話嘴邊當笑話聽聽也就罷了,真要信了才是傻子。
心裏明白是一回事,面兒上情還是要做夠的,既然程惠選擇了回去報仇,妙玉就暫時尊重他們的選擇。是的,報仇,在妙玉看來,程惠帶着弟弟回去就是報仇去的。“既如此,家裏家用可還夠?先定些孝布做了衣裳來才好,這裏雖是蘇州,也不妨礙穿孝的。別擔心你林姑姑忌諱,那宅子既然給了你們用,你們就放心用,沒得因為穿孝便要搬家的。我這就寫信給你林姑姑要人手,讓他們快馬加鞭送過去,你們也先收拾着,粵州地面兒上不平靜,林大奶奶專門叮囑了要找可靠的人護送。”
程惠和程全兩姐弟告辭回家。
黛玉将晴雯給程全姐弟之後第四年,晴雯便嫁給了黛玉鋪子裏的一個小管事,但依然在程全跟前伺候。這是程惠決定的,程惠自從知道晴雯曾經做過公府裏爺們房裏的大丫鬟便吩咐讓她管着程全房裏的事宜,就算晴雯嫁人之後也沒變動,圖的是能将程全的禮儀舉止氣度風華潛移默化培養的與大家公子不相上下。
回家之後,換上孝服規整了擺設,程惠自去交代外頭的事宜,程全将晴雯叫來安排自己身邊的人。這一去粵州至少三年,她們這些人是不能跟去的,這麽多年主仆情誼當然要有所表示,今日過後要與各位師友拜別怕是再沒空管她們的事。
其他人還好說,賞些東西便散了,晴雯是黛玉的人,資歷又高,情誼又深厚,少不了多說幾句。晴雯挺不能理解的,“當初不是說那邊府裏已經報了爺和姑娘的死訊嗎,怎麽還能死而複生不成?那邊太太娘家家大業大的,偏又沒有個兒子傍身,爺回去豈不是正好戳了她的肺管子,還能得好?就算是科考要回原籍,可那是對一般人說的,爺的戶籍在不在粵州還不好說,畢竟那時候是發了死訊的不是,在蘇州或是什麽其他地方,花些銀錢補個戶籍不也一樣?”
程全苦笑道:“戶籍還好說,但要真這麽辦以後就是別人握在手心裏的把柄。再說了,姐姐心裏有火呢,我就她這麽一個親人了,總要讓她活得快活些才好。”
晴雯是知道程惠在程全心裏的分量的,既然牽扯到程惠了,晴雯也不好再說多,只能祝他萬事順遂,然後去幫他規整東西去了。
然後,黛玉接到妙玉的信知道程惠決定認回去的時候,她終于有了茅塞頓開之感,喃喃自語道:“會不會是她呢?”別人不會往這方面想,黛玉卻不會忽略,畢竟她是真切知道恨極了一個人的感受的。
武琳收到黛玉回信的時候,粵州依然亂哄哄一片,明面上大家都是在剿匪,其實暗地裏鬥得天昏地暗,只不過這些都影響不到武琳就是了。于是,第二日程老太太又來的時候,武琳這回就有了話說,“姨母,表哥的事情我也深感痛心,只是這是前邊爺們的事情,我實在是插不上手。這不,京裏正好派了兵來幫着剿匪,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為表哥報仇了,姨母且寬心吧,否則表哥走得也不安生不是。”
然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哎呀,我這裏還有個事兒得向姨母求證一下,姨母知不知道咱們費縣還有哪家姓程的人家走失過一對姐弟沒有?林家祖籍是蘇州,有個那裏的親戚聽說我和大爺來了粵州費縣,寫了信來讓問問我才知道還有這事,好些年了,具體的年紀她也沒說,現在大概都有十幾歲了吧。兩個孩子只說一個叫程惠一個叫程全,問家裏還有什麽人也不說,問家到底在費縣哪裏也不說,古姐姐說是程全想要考科舉得回原籍所以向我打聽一下,我這初來乍到的哪裏知道,所以就想問問姨母,若是尋得到也是做了一樁好事,尋不到便罷了,大不了讓大爺查一查卷宗補上個戶籍算了。哦,古姐姐就是當初收養了他們姐弟的人,要說這孩子也争氣,這才多大啊,就要考功名了。”
程老太太耳邊都是轟隆隆的雷聲,坐都要坐不穩了,全身都在顫抖,不斷地說“好!好!”她都已經絕望了,沒想到老天爺到底不負她,又将她的孫子給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