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孫家那兇神惡煞的百十家丁果然如武琳所料是沖着費縣來的,幸好孫老爺所思所慮甚多,只是讓他們監視住林家從京裏帶來的人并輔助孫氏而已,并沒有一不做二不休殺人滅口,否則,林家這些人說不得就真的要折在這裏了。程惠的這一舉動,可以說是絲毫沒考慮林家人的死活。
然後武琳就發現,孫家不愧是能掌控粵州的人,平時不顯現在就顯出他們家的能耐來,不管是柳哥兒從路上發回的政令,還是武琳的話,竟然全部都實施不下去,費縣現如今留下的那些人竟然被孫家抓在了手裏。政令不通,武琳也是無可奈何,再加上手頭人手有限,一時間只能蟄伏。
武六哥還沒入費縣就聽了風聲知道城內不對勁,當即決定在城外一僻靜處安營紮寨,等摸清底細再入城。然而,到夜裏就發現不用他去探聽了。幾匹快馬從遠處而來,來人全都風塵仆仆,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妹夫林昭。
柳哥兒接到消息就甩開縣丞主簿等人,自己帶人快馬加鞭往回趕,快到城門的時候見到了熟悉之人,便改道來了這裏。“從官道附近見到六哥的親兵就知道是六哥到了,正好咱們先定好計策我再入城,城裏一切安好,六哥暫且放心。”
武六哥趕緊吩咐手下人安排好柳哥兒帶着的人,然後兩個人去了他的臨時帳篷,這才皺眉問道:“怎麽選了這麽個時機出去,要避嫌也不該是這個避法。我一路過來,這粵州仗着天高皇帝遠真是比西海沿子都亂,栽贓到匪患頭上滅口的甚至是滅人滿門的并不鮮見。途中路過的一個沒多少人的小鎮子,小醜帶人去補充糧草,回來跟我說大街上就有人明目張膽的欺壓人,好多人親眼見了,到處都在傳打死人了,還傳說當時施暴之人很嚣張地說什麽‘就是打死你也是白死,到時候拉出個土匪的名頭,爺該做什麽還是做什麽’,光天化日的就把人家爹打死,搶了女兒回去當通房,可見這些在此地都是常事。因着你這邊急我也就沒管,左右那人那麽嚣張一時半會兒且走不了,等回去一并收拾了便罷。你不是說跟那姓孫的對上了嗎,這時候出去萬一他狗急跳牆,實在不智!”武六哥也以為這事是柳哥兒捅出來的呢。
柳哥兒苦笑,道:“六哥,你真的想岔了,這事果真與我無關。我若想出手,怎麽着也得等你來了之後,手裏有人手了才敢。再說了,便是動手,也不會去要姓程的命,說到底他家老太太是我姨母,被人查出來我又能得着什麽好兒?粵州跟着孫家的不上不下的人家不少,随便找一個開刀,哪個不比程家便宜?”然後又惡狠狠道:“不到下面還不知道他們能厲害到何種程度呢,到了下面才知道為何歷任官員到了此地都沒甚作為,底下做事的吃着朝廷的饷銀卻不為朝廷幹活,不是牆頭草就是孫家手底下的奴才,剩下頂頭的一個光杆縣令如何能令達政通。從前下來的又都是些沒背景沒靠山的,除了忍別無他法,如此這般磋磨下來,虎落平陽龍游淺灘只能作罷,一任接一任下來他們的膽子就更大了,如今我都懷疑往前數再上一任的縣令說是水土不服才來了三個月就病死,其實是不知道被誰給害死的!賦稅之重,豪強之盛,近一二年才出現反民,已經不可思議了。”
兩人接下來就是一陣沉默,都在默默思考這到底是誰做出來的,他們兩個也沒一個相信果真就是劫匪搶財殺人的。片刻之後,武六哥猛得來了一句:“是不是有人想害你,然後漁翁得利?!”柳哥兒被吓了一跳,仔細思考過之後卻搖頭,道:“道理倒是說得通,可是應該沒人會這麽做,有能力布局的得不到好處,能得到好處的沒那個能力布局。”
“粵州就沒有與孫家相争的人家?孫家如此作為仇家應該不會少,你來的高調都知道你們在京裏有人,若是你們出事他們家必得元氣大傷,這樣躲在後頭的人不就可以趁機瓜分?”武六哥的三十六計學的很好。
柳哥兒再次沉吟了好大一會兒,還是搖頭,“我還是不覺得是有人在專門害我。”
武六哥見他說得懇切,便也不再說什麽,畢竟自己剛來,連城門口在哪裏還不知道,而林昭在聖旨還沒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派了人手深入粵州,對粵州的了解必定比他要深。
兩人又針對當前形勢和以後的發展做了大體規劃,最終決定柳哥兒帶二百人進城護衛,其餘人手武六哥領着在城外待命,這樣既不會讓普通民衆産生恐慌也避免了被人內外夾擊。
“只是要辛苦六哥要待在城外受苦了。”柳哥兒歉疚道。
武六哥拍拍他肩膀,笑道:“說什麽呢,你是我妹夫,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好了,快點回去吧,還不知道琳丫頭得怎麽個着急法兒呢。”
柳哥兒當即騎馬帶人回城,走了約有一裏路,突然想到什麽,又轉頭回來。武六哥奇道:“怎麽又回來了?”柳哥兒苦笑道:“我想起昨日剛接到的消息了,現如今費縣在孫氏手裏,此時城門已閉,若我回去城門官不開城門,有律法擺在面前我亦無法,尚未短兵相接已經低人一頭不是上策。與其受辱,不如明日一早入城,免了這個可能。”
武六哥嘆道:“沒想到你們在這裏已經如此艱難。”
第二日一早,柳哥兒便領了人直奔縣城,剛進城門,就見城門官一邊點頭哈腰問好一邊使眼色讓倚着城牆根的小混混去送信,柳哥兒全當沒看見,徑直走向縣衙。
且先不說武琳見到柳哥兒的驚喜與之後細無巨細的告知,程家,孫氏與她娘家的一位族叔正與程老太太對峙。程老太太此時坐地上拍着大腿嗷嗷大哭,“我兒的仇自有我外甥去報,當務之急是去找全哥兒啊,誰也沒見過全哥兒的屍身,我孫兒福大命大一定還活着,老天爺啊,可不敢叫我兒斷子絕孫啊!”
孫氏氣急敗壞指着老太太怒斥:“放屁!你外甥?你兒子死了不定就有你外甥的手筆在裏頭,你還想要他幫你兒子報仇?你要找那小崽子便去找,與我何幹?我的人手你一個也別想動!別說小崽子早就死了,就算回來了又怎樣,告訴你,該我的你們誰也別想動一分!”
旁邊人等低眉順眼一聲不吭,好像孫氏罵的不是她婆婆而是她家的粗使婆子一樣。孫氏的族叔也半閉着眼睛手裏搓着兩個玉獅子坐在八仙椅上充耳不聞,聽見程老太太又叫嚷“你孫家沒一個好人啊,可憐我兒萬事順着你們孫家,最後落得如此下場啊……”,孫氏的族叔使勁咳嗽一聲。程老太太可能是被孫家吓慣了,立馬沒了聲息,停頓了片刻之後才又叫嚷起來,只是到底底氣不足,也沒敢在話裏再帶出孫家。
孫氏的族叔再次重重咳嗽了兩聲,然後嚴肅對孫氏道:“還不快将你婆婆扶起來做好,叫外人看見成個什麽樣子!”看程老太太被按在上手坐好,才又道:“親家太太,按理這裏不應該我來的,可是家裏老太太聽說了孫女婿的噩耗當場就有些不好,家裏大嫂只得在家照應着,事急從權也就只能我來了,親家太太千萬不要見怪。這裏沒外人我也就不說那些客套話了,咱們開門見山,親家太太也知道新來的縣令雖是親家太太娘家妹妹的兒子,但是跟咱們兩家都有隔閡,前邊多少人定下來的規矩也都當看不見了。眼裏如此的沒人,侄女婿現如今出了這事也不定就不是林縣令的手筆。老親家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個從來沒見過沒走動過的外甥真的能信?再者說,聽說上一輩就已經鬧得不愉快了,聽風是雨的人可不少啊。”最後一句的感嘆真是情真意切。
孫氏此時也扭臉捂着帕子哭,“我的女兒啊,怎麽這樣命苦!還沒長大就沒了爹,更沒個兄弟幫襯着,這以後可怎麽辦啊……老爺啊,你怎麽就這麽狠心走了吶,你留下我們孤兒寡母,親娘還相信仇人,你死不瞑目啊……”
話裏話外孫家是要把程老爺這條命算在林昭頭上了,至于坐實了這罪名之後應該怎樣操作,孫家也已有了想法。告狀讓林昭殺人賠命的事他們是沒想過的,但以此為契機讓粵州境內稍有點財勢的士紳豪強凝聚起來然後趕走林昭是完全可以的,他們的目的是保住孫家在粵州的地位,可不是真的跟林家和武家對上硬碰硬要他們小夫妻的命。
此時程老太太心裏已經有點動搖,但鑒于孫氏過往的表現和自己的私心,還是有些疑慮。要說這老太太也真是,自己親兒子都死了竟然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心思,不愧是連親孫子都能趕走的人。
孫氏見此還想再說什麽,被她身後的老嬷嬷拉住了。那老嬷嬷指了指程老太太,只見程老太太一手撫額一手掐腰,小聲嘟囔着類似“老了就是不中用了”之類的話,自己慢吞吞走出去,沒再與孫氏和孫氏的族叔留下一句話。孫氏一時被她驚呆了,沒想到這老太太還有這樣的一面。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不要着急,下一章就有黛玉的戲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