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也忍不住了,雖然相處時間不多,但她早已将青哥他們當做朋友,哪怕是諸瑛死亡她都會覺得難受,何況是一直相處的青哥。
蒼嗅微微地側了側臉,因為臉上的傷口讓他顯得十分可怕,但那雙眼眸中透露的情緒仿佛他們初次見面一般,夏暄幾乎不用讀就能明白,她顧不得太多,幾乎是瞬間就沖到了蒼嗅身邊,将他攬在懷裏,雖然他早已不是當時萌萌的青哥,但他周身熟悉的氣息卻讓夏暄一下就流出淚來。
赤聆皺着眉看着眼前的情形,爪子就要朝着夏暄而去,卻被一股靈氣給阻了去路,她瞪着裴雲舒,對方卻只是無所懼地回視,擺明了不許她傷害夏暄。
赤聆撇了撇嘴,不再出手。
而這一切完全沒有打擾到夏暄,她徒勞地想要去按住傷口,将碧睛中所有的靈藥都拿出來,想要挽救蒼嗅的生命,但對于妖族來說,心髒是他們唯一的弱點,蒼嗅的心髒已經被完全粉碎,哪怕是上古醫仙重生也沒有辦法将他救下來了。
蒼嗅也明白這一切,但他已經無力去阻止這一切了,只能緩緩地覆上夏暄的雙眼,低聲道:“別……別哭……”
夏暄剛剛感受到他修長的指尖,就覺得那絲溫暖消失了,蒼嗅永遠地閉上了眼睛,他的手指上還帶着一滴晶瑩的淚水。 赤聆毫不在意地看着蒼嗅死去,撫着快速愈合的胸口,又将目光投向昭羽。
諸瑛和蒼嗅的接連死亡,讓昭羽的臉上露出痛苦和憤怒的神情,但他卻什麽都不能做,這讓他角上的那一抹紅色顯得更加鮮豔,仿佛在流動一般。
赤聆見到這樣的昭羽,幾乎是志得意滿地笑起來,但很快,她就收斂了笑意,仿佛自言自語一般道:“不,眼下我還有一個麻煩……”
昔和靜靜地注視着赤聆,他的臉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溫和慈悲,但他的銀色瞳孔內卻沒有一絲情緒,他幾乎是漠然地看着眼前這一切的發生,和身邊神色倉皇的楚妙冰形成鮮明的對比。
看到赤聆看過來,昔和嘆息一聲:“看來你的帝師大人并未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你當真以為自己是妖皇了?”
他這話一出來,赤聆的雙眸頓時緊縮,她看着昭羽,卻沒法從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看出任何東西。
“虛張聲勢!”
對于赤聆的怒罵,昔和毫無所覺,反倒是看向了昭羽身邊正在盛放的百斛珠,他的眸中似有波動,但很快就被他遮掩過去,他仿佛贊嘆一般對昭羽道:“果真是好手段,妖族這麽多年都被你給騙了,甚至還有一個傻乎乎的妖皇,至今還在你編織的謊言裏做着美美的夢呢。”
昭羽沒有說話,但是赤聆卻搶先發怒,她張開嘴,但卻沒有任何人聽見她發出聲音,昔和眉頭微皺,臉上的黑色紋路微微一亮,随即赤聆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昔和的唇角勾起一個淺淡的弧度,他看向昭羽:“看來你也不打算将真相說出去了,那也好,剛好我也沒有耐性再聽一遍陳年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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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妙冰急躁地開口道:“殺了他,先殺了他!”
昔和卻蹙眉道:“看來這麽多年你依舊毫無長進。”
楚妙冰還想說什麽,阮碧浮卻上前一步攔住她:“你究竟是不是我的母親?”
面對阮碧浮那張寫滿痛楚與不可置信的臉,楚妙冰有些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從這孩子出生起她就不曾見過他有這樣的表情,哪怕是曾經病痛加身他也只是笑着安慰她,即便這不是她親生的孩子,但養了這麽多年怎麽會沒有感情,若非她假戲真做真将他當成自己的孩兒,又怎會請昔和來為他制作洗髓丹,因此如今面對他的質疑,她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好。
昔和淡淡道:“看來你還不曾明白自己的處境?”
楚妙冰渾身一抖,她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麽一般,推開擋在她面前的阮碧浮,冷冷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阮碧浮定定地看了她兩眼,卻始終沒有看到那雙眸子軟化,他眼中那抹淺淡的希望漸漸褪去,他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轉身回到了裴雲舒的身後,靜靜地看着他們對峙。
在阮碧浮轉身的時候,楚妙冰的臉上有一瞬間的波動,但很快就消失不見,她将目光轉向昔和,換來他一個贊賞的微笑。
“既然如此……”昔和說,“就将你欠我的,還回來吧!”
說着,他的手掌就迅速地探向楚妙冰的胸口,在她不可置信的表情下從她的胸腔中拿出一抹泛着淡淡銀光的珠子。
楚妙冰的身體随着這枚珠子的離體漸漸地風化,她的臉上還定格着那個驚恐和難以接受的表情,但很快,這樣的表情也随着她的身體化成了飛灰。
昔和迷醉地看着手上的銀色珠子,然後一口将珠子給吞了下去,随着他吞下珠子,他地身體也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他臉上的黑色紋路漸漸消失,銀色的瞳孔上出現了一圈光暈,耳朵上長出膜,将他的下颌與耳朵緊緊的連在一起,他的脊背處漸漸隆起,突破了衣服的束縛,将皮膚繃得緊緊的,讓人仿佛能透過那層薄薄的皮膚看見下面赤金色的骨質,而與此同時,一條骨質的尾巴從他的尾椎透體而出,靈活地甩了幾下。
昔和滿足地嘆息一聲,然後對赤聆挑了挑眉:“小貓,看清楚了,這才是妖皇真正的模樣。”?
☆、昭羽
? 昔和的挑釁徹底激怒了赤聆,她幾乎是在昔和話音剛落就尖叫起來,即便有裴雲舒的靈氣阻擋,但夏暄等人仍舊是有些不适地捂住了耳朵。
尖叫中心的昔和卻仍舊是不急不緩的樣子,甚至還指點着她道:“這麽一招怎能傷到我,你還未将蒼嗅的能力化為己用,如何能與我抗衡。”
他這話一出來,裴雲舒的雙眸閃了閃,他能感覺到在蒼嗅死後赤聆戰力迅速的提升,但聽昔和的意思,她卻連自身的一半能力都未發揮出來。在此之前,裴雲舒不是沒有和赤聆或者昔和打交道,對于他來說,他自信能夠壓制住二妖,而如今,他卻不能這樣想了。
昔和只是同赤聆說了這麽一句話就不再理她,反而看向裴雲舒,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還要多謝閣下的幫助。”
裴雲舒在他設計楚妙冰時就已經明白了他的打算,只怕他是利用了楚妙冰的弱點,利誘她來到孤星山脈,之所以要找上自己,除了降低楚妙冰的戒心,更重要的恐怕是對昭羽的忌憚,或者說對昭羽知道的那個秘密的忌憚。
相比較裴雲舒,阮碧浮大概是受到楚妙冰這件事的影響,居然在昔和說出這句話時才明白他的打算,險些控制不住自己,裴雲舒及時拉住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事已至此,裴雲舒也大概知道自身處境,相比較在昔和面前讨一點口頭上的便宜,他更加明白了昔和的打算,這位前妖皇陛下之前為了打探昭羽的口風透露了不少信息出來,雖然他們對這些東西仍舊一頭霧水,但看來昔和并不打算讓他們活着離開,為自己留下隐患。
氣氛一下子就變得凝重起來。 赤聆卻在此時笑了起來,小女孩清脆的笑聲并未将這份凝重給消除,反而變得越發詭異起來。
裴雲舒卻在此刻突然手掌一擡,除了赤聆和昔和所站的位置,整個藥園裂開了一條深長的裂縫,幾乎是一個瞬間,所有人都落入這條裂縫,在昔和還未反應過來之時,這裂縫瞬間合攏,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當年裴雲舒曾用九曲炙桐救過衆人性命,所以在夏暄掉入裂縫之時并不覺得害怕,只是有些感慨,當年為了培植一株九曲炙桐,裴雲舒險些丢掉了性命,哪有如今這般舉重若輕,甚至連靈力都未曾洩露幾分,就在昔和眼皮子底下将九曲炙桐給培植出來。
昭羽身上依然被鎖着,但或許是沒了百斛珠一直在吸食他的妖力,他看起來臉色好了許多,裴雲舒沒有去管別人,徑自來到他的面前,淡淡道:“事到如今,你難道還不打算将事情真相說出來嗎?”
昭羽擡頭看着他,當年他們見面時,他是高高在上的妖族帝師,而他卻要為了報仇費盡心機,如今兩人的身份卻是倒轉過來,哪怕昭羽自認淡泊,也依舊覺得世事無常,他輕輕地咳了兩聲,沒有再隐瞞下去:“赤聆并非妖皇,或者說,在昔和死去之前她還不能成為真正的妖皇。”
裴雲舒點了點頭,并未露出吃驚的神情,這也是他早就猜到的。
昭羽又接着說道:“妖族是誕生于靈獸中的種族,但你可知,成為一名妖族要付出什麽代價?”昭羽的表情有些苦澀,“想要成為一名妖族,需要吞噬掉同類幾千甚至幾萬的魂靈,一名妖族的誕生,将意味着幾千幾萬的靈獸的死亡,但妖族生而為王,一名成年妖族能夠號令他的種族靈獸,靈獸們對妖族又懼又恨,好在幼年妖族十分脆弱,很多妖族都沒能等到長成,就在同類或是故意或是無意的忽視中夭折了。直到第一代妖皇的出生,他建立了妖族宮殿,将所有的妖族帶入其中,妖族們不需要再吸食同類的魂靈長大,妖族和靈獸這才達成和平,妖族不再被同類所懼怕排擠,而靈獸也不再擔心自己有一天會突然被人吸食掉魂靈。”
昭羽說到這裏頓了頓,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妖皇的誕生本是妖族之秘,但自從當年天罰,這個秘密也就沒有再保守下去的意義了。”
“妖皇是雙生子互相吞噬而來,是嗎?”夏暄在一旁問道。
昭羽點點頭:“妖族誕生的雙生子代表着兩極,比如說赤聆與蒼嗅,他們都屬于幻獸,赤聆代表着最遠的音,而蒼嗅代表着最近的味,兩極合一便能成為最強大的妖族,而他的存在能夠支撐着整個妖族宮殿,幼小的妖族依靠吸食妖皇洩露的妖力而成長,長成之後便自然效忠妖皇,直到妖皇自知命不久矣,便再挑出一對雙生子用以傳承,妖族因此存在萬年,不曾斷絕。”
說完這一段話,昭羽似乎有些疲累,他閉上眼睛,許久才緩緩睜開,接着說道:“妖皇的生命不短,但也并不是沒有意外,當年上一代妖皇因為觸發了一處禁制受了重傷,命在旦夕之時找來了昔和與重鳴這一對雙生子,昔和代表着生的醫,而重鳴代表死的毒,兩人在試煉之中,昔和打敗了重鳴,但重鳴不甘心這樣被吞噬,在她百般哀求之下,昔和心軟了,他将重鳴的一縷魂靈附在了一件早年得到的寶物煉魂珠上,然後從上一代妖皇手中接過了權杖,因為他畢竟得到了重鳴大部分的妖力,所以一開始并沒有任何人發現端倪,但很快昔和就變得力不從心,他甚至需要主動将自己的妖力貢獻出來,因此他很快地虛弱了下去……”
後面的故事一目了然,為了妖族能活下去,昔和允許妖族吸食生活在妖族宮殿周圍同類的魂靈,一開始情形尚且能夠控制,但很快嘗到了甜頭的妖族不再甘心留在妖族宮殿中,情況一發不可收拾,而此時重鳴替他出了主意,他制造了□□将知情的靈獸變作了發狂的妖獸,将修者給拉進了戰局的漩渦。
昔和一步錯步步錯,最後與修者之間的戰鬥大敗,他終于有所悔悟,一個人離開孤星山脈,來到天衍洲。
“我當年偷聽到了昔和與重鳴的對話,惶恐之下離開妖族宮殿,又在裴玉卿的幫助下得到了百斛珠,為了重新讓妖族恢複正常,我找到了赤聆與蒼嗅,可昔和沒有死,我也找不到他的存在,赤聆與蒼嗅哪怕經過試煉也沒有辦法成為妖皇,我只能編造出一個又一個謊言,用百斛珠暫時支撐,誰想到這竟然成為了赤聆的心結……”昭羽無奈地嘆了口氣。
說起來,這一切真是陰差陽錯。不過一念之仁竟然會造成如斯後果,也難怪昔和竟然對于妖族毫無憐憫之心,當年他已經抛棄過妖族一次,他想要活着,自然會再一次抛棄妖族。
夏暄忽然想起當年巫寒死的時候,昔和的悲傷溢于言表,哪怕如此他也不曾想過要陪巫寒共死,想來這便是他刻在骨子裏的執念,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
在知道了這一切之後,裴雲舒反倒暫時不知道應該怎麽辦,如昭羽所說,昔和一旦身死,所有的妖獸會漸漸恢複正常,但從此靈獸和妖族的矛盾将會永遠無法調和,妖族或許會因此滅族也不一定。
他知道昭羽一定還隐藏着什麽,但這已經無關緊要,昭羽坦白一切,就是給出了結盟的誠意,而現在輪到他來展現誠意了。
裴雲舒幾乎覺得啼笑皆非,不久之前他與妖族還是不死不休的敵人,如今知道□□後反倒沒辦法再當單純的敵人了,甚至這或許會是他極為強大的盟友也不一定。
想到這兒,裴雲舒轉而問道:“若赤聆殺了昔和,她會成為妖皇嗎?”
昭羽搖搖頭:“以赤聆的個性,她也不是妖皇的好人選,而且她也殺不掉昔和。”
裴雲舒挑了挑眉。
昭羽失笑道:“你不曾見過真正的妖皇,赤聆雖然吞噬掉了蒼嗅的妖力,但卻并不是完全将蒼嗅給吞噬掉,這些年我并不是毫無作為的。”
裴雲舒皺起了眉頭:“既然如此,若昔和拉攏了赤聆又該如何?”
“只怕他們現在已經互相殘殺了。”昭羽淡淡道。
“所以你希望我去殺了昔和?”裴雲舒反問。
“莫非你以為昔和還會放過你?”昭羽似笑非笑。
裴雲舒這才确定,事情之所以會變成如今這樣,昭羽雖不說是一手引導,卻也絕對不能說是毫無責任,不愧是妖族帝師,這麽多年一手掌控妖族,絕不可能三兩下就被妖皇給架空了權力,想來這也是他計劃中的一環吧!
就在裴雲舒感嘆之時,夏暄卻冷不丁地問道:“諸瑛、青哥為你付出生命,繭女傷痕累累,堯靈至今昏迷不醒,這也是你計劃好的嗎?”
昭羽身子微不可查地一晃,但很快他就恢複了平靜,淡淡道:“我說過讓他們離開的,現在這樣,不過是個意外罷了。”
夏暄不可置信地看着昭羽,不相信這個自己幼年的朋友竟然會變成這樣,他忠心耿耿的下屬為他獻出性命,得到的竟然只是意外兩字的評價?!
昭羽又漫不經心地加上一句:“你不信我便罷了,把繭女還給我,若是昔和身死,她便是新任的妖皇。”
☆、改變
? 對于夏暄來說,她的人生或許的确充滿故事,從一抹幽魂到擁有人身然後沉睡又碰到了裴雲舒,但或許是浮生玉偶很難感受到感情的波動,她覺得開心或者難受都只是原本那抹幽魂的經歷在作祟,她知道什麽時候應該高興而什麽時候應該難過,但實際上她心硬如鐵,而這麽多年浮生玉偶的生活已經漸漸将她身為人的過往給抹去,她已經越來越感覺不到自己的情緒了,這也是她一直懷疑自己對裴雲舒感情的原因。
但此刻,在聽到昭羽說出那句話之後,她非常明顯地感受到了心頭襲上來的寒冷,她幾乎是呆呆地看着昭羽,然後才艱難地回答道:“你其實知道我們會回來救你的,對嗎?”
昭羽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已經承認了,對啊,他怎麽會想不到,以堯靈他們對他的忠心,又怎會知道他将生的希望讓給自己時不感激涕零,豁出性命去救他。
雖然昭羽曾經只是作為坐騎存在,但夏暄一直是将他當做朋友的,那時候她剛剛成為浮生玉偶,還不能夠随意在七境十二洲行走的,小綿羊成為她唯一的夥伴,她将自己的過往自己的心情自己的煩惱通通和他傾訴,在夏暄看來,便是如今,昭羽的地位依然是別人不能取代的,若說她那時候算是身為浮生玉偶的幼年,那昭羽就是她幼時唯一的玩伴。
而如今,唯一的玩伴竟然是這樣冷血冷情的人,夏暄覺得自己背叛了和裴雲舒的承諾來救他,這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我不會将繭女給你的。”夏暄緊緊地摟着懷裏的繭女,神色冷漠道,“她不該是你們用來談判的籌碼。”
繭女仍舊是暈乎乎的,兩顆蛇頭在夏暄的手臂上蹭了蹭,又靠在一起睡了過去,沒心沒肺的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即将面臨怎樣的命運。
昭羽沒有反駁她,只是淡然地指出一個現實:“若我發話,繭女一定會去做的。”
夏暄一呆,很快又感到一陣悲哀,繭女的忠心,這就是昭羽敢肆無忌憚的依仗。
裴雲舒不動聲色地在一旁看着,對于他來說,繭女是死是活都沒什麽關系,但夏暄竟然表現出這樣明顯的情緒波動,卻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已經知道了浮生玉偶并非毫無感情,只是感情來得太過緩慢也太過隐忍,他本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可以一直等待下去,但現在,他卻只能感受到自己胸腔升騰而出的嫉妒。
大概也看出了夏暄無話可說,昭羽不再理會繭女的歸屬,而是開始和裴雲舒商量。
夏暄不想再聽他們說話,走到一個沒人注意的角落,閃身進入了碧睛中。
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堯靈已經清醒過來,在聽了夏暄說了之前發生的事情後,他也陷入沉默中。
夏暄神情激動地一直在數落昭羽,然後就聽見堯靈慢吞吞地說道:“帝師有做錯什麽嗎?”
夏暄的話頓時卡在喉嚨裏,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堯靈:“你說什麽!”
堯靈注視着她道:“我們的命是帝師救的,沒有他就沒有我們,所以他叫我們殺人放火或者獻出生命,這都是我們的本分,更何況……”他搖了搖頭,“帝師給了我們選擇的機會,是我們自己選的道路,又怎能責怪帝師?”
夏暄覺得堯靈這簡直就是被昭羽過度洗腦了,但她想要開口駁斥,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堯靈看着她窘迫的模樣,淡淡一笑:“當然,我感激你為我們說話,但就如帝師所說,如果他召喚,我們定然肝腦塗地死不足惜。”
夏暄突然洩氣下來,她不知道自己這一番作态究竟有什麽作用,連當事人都這樣愚忠,她還有什麽辦法。就在她決定不再說這件事的時候,堯靈卻又開口了:“我信你會為我們難過,但你的性子,卻不是能夠做出與帝師當衆争吵的事來,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麽?”
堯靈這句話猶如驚雷一般落在夏暄心裏,讓她一時都有些恍惚,不知該如何反應。
對啊,害怕,她在害怕什麽呢,她又究竟在為什麽而害怕呢?夏暄自己問自己,卻從心底裏承認了堯靈的猜測,她的确是在害怕,看到昭羽毫不留情地對待着諸瑛他們的付出,她看到的卻是裴雲舒臉上無動無衷的表情,這讓她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慌,這是一種,從她跟着裴雲舒離開旖羅幻境就一直沒法消失掉的害怕。
她害怕被抛棄,害怕喜歡會變成痛恨,害怕終有一天,她會對自己的決定後悔。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她如今總算是明白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她痛恨堯靈的敏銳,卻又感激他将話說的這樣明白,讓她終于理清了自己的心緒。
夏暄輕輕地吐出一口氣,看着堯靈了然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只能色厲內荏:“我最近要待在碧睛中,你最好不要打擾到我。”
堯靈笑了笑,沒有拆穿她,而是自顧自道:“若是此間事了,我便不想回孤星山脈了,換我跟着你,可好?”
“啊?”
沒想到夏暄竟然是這個表情,堯靈頓時板起臉,惡聲惡氣道:“怎麽?你不願意?”
夏暄不解地戳了戳他的包子臉:“你怎麽會想要跟着我?”
“怎樣?不可以嗎!”
夏暄急忙安撫炸毛的小龍,保證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我就是好奇。”
堯靈得到了答案,也就心滿意足,對她的問題也開始敷衍起來。
兩人打鬧了半天,夏暄終究有些不放心裴雲舒,雖然這人天賦高絕金手指又粗得逆天,但身為金手指之一的夏暄卻是一路看着他每次都是九死一生闖過來的,要說擔心那肯定是有的。
堯靈也想要跟着她出去,聽夏暄說是一回事,但堯靈依然想要親眼看看昭羽是否還好。
于是,夏暄将繭女放在碧睛中,将堯靈帶了出去。
從碧睛中出來,他們已經不在九曲炙桐裏面了,夏暄快步走到裴雲舒身邊,裴雲舒見到她從碧睛中出來,也并沒有吃驚,而是将現在的情形說了一遍。
“赤聆已經死了,我要親自去會會昔和。”
夏暄大吃一驚,她進入碧睛的時間不長,沒想到竟然會有如此變化,她急忙拉住裴雲舒:“那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堯靈給打斷了,他看着昭羽斷裂的角以及凄慘的形容,幾乎是顫抖着問道:“帝師,您……您怎麽會……”
昭羽輕輕地瞟了一眼夏暄,這才接着說道:“昔和吞噬了赤聆,也就知道了她下在我身上的枷鎖,他順着這條線找到了我們。”
夏暄聽到他說這番話,才注意到當時跟着他們一起進來的修者已經死了大半,而凡人操縱的靈舟也毀去了許多。
“怎麽會……怎麽會……”夏暄也吃驚不已,她怎麽也想不到昔和竟然會如此厲害,那裴雲舒豈不是兇多吉少。
昭羽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解釋道:“昔和剛剛吞噬掉赤聆,還未能完全将她的能力化用,他的許多妖力用在了鎮壓赤聆之上,若非他這樣貪心,我們剛剛只怕難以全身而退。”
夏暄這才意識到,昭羽等人都受了傷,裴雲舒又怎會完好無損?可就在她想要看看裴雲舒究竟哪裏受了傷,裴雲舒卻握住了她的手。
“你怎麽……”夏暄不解道。
裴雲舒神色莫辨:“我本以為你帶着那只蛇逃走了。”
“啊,我怎麽會……”
裴雲舒打斷她的話:“把碧睛給我好嗎?”
夏暄有些遲疑,倒不是因為舍不得,在裴雲舒還弱小的時候,碧睛一直是他們保命的底牌,裴雲舒進出碧睛的機會可不少,但他從未向她索要過碧睛,如今他這樣說,夏暄本能地感覺到一些不舒服。
裴雲舒解釋道:“昔和太強了,我恐怕我沒有把握勝過他,我只是希望……能夠活着回來見你。”
夏暄悚然一驚,她還從未聽過裴雲舒說這樣喪氣的話,那種不祥的感覺越來越重,讓她顧不得其他,只能拉住他的手:“別……”
裴雲舒搖搖頭,有些無奈道:“如今我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夏暄沉默了,她當然知道,昔和想要斬草除根,而唯一能與他抗衡的就是裴雲舒了,于情于理他都沒辦法逃避。
夏暄拿出碧睛,将它遞到裴雲舒手上,這種伴生寶物交給他人的不适感讓夏暄十分難受,但她依然堅定地将它放在了裴雲舒的掌中。
裴雲舒動了動唇,卻沒有說話。
夏暄重重地出了口氣:“一定要活着回來。”
裴雲舒的目光在她的臉上逡巡,直到她有些不适地側了側臉,他才收回目光,低聲應道:“我會回來的,一定。”
夏暄松了口氣,目送他離開,一旁的昭羽緊皺眉頭,似乎想說什麽,但看了看裴雲舒的背影,他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來。
堯靈向來敏銳,對于這種事情他直覺就有哪裏不對,剛想說出來,就聽見昭羽發出痛呼,他顧不得腦中那一閃而過的感覺,專心替昭羽療傷。
夏暄有些悵然地看着裴雲舒的背影,他們一直并肩而行,她好像從未有過這種望着他背影的時候,想來,更多的時候,是裴雲舒在望着她的背影吧!
夏暄這樣想着,冷不防前頭的人竟然轉過頭來,夏暄有些驚慌道:“怎……怎麽了?”
裴雲舒如一陣風一般将她裹在懷中,夏暄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到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如果我這次能夠活着回來,你就留下來,陪在我身邊,好嗎?”
說完,不等夏暄回答又迅速抽身離開了。感受着手心空蕩蕩的溫暖,夏暄似乎感到了一種突如其來的不舍和恐慌,仿佛這一次裴雲舒回來,他們之間會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穿越
? 夏暄從未有過這樣煎熬的等待,或許曾經有過,但在裴雲舒已經成為七境十二洲修為最高的人以後,她已經很久很有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了。
夏暄又一次無意識地将手裏的東西掉在地上,堯靈看了她一眼,卻沒有打斷她的走神,而是一把揪住繭女的尾巴,冷冷道:“想跑?”
繭女欲哭無淚,一個頭嚷着:“為什麽我還要學這些東西?”
另一個頭馬上接上去:“帝師分明只是讓你教我妖皇要做的事情。”
兩人的這番争執驚動了夏暄,她回過頭有些茫然道:“你們在做什麽?”
繭女立刻撲過去撒嬌,已經解除了封印的堯靈站在一邊,一臉的怒其不争。
雖然夏暄極力反對,但繭女最終還是要成為妖皇的候選人,昭羽為此布置許多,還犧牲了諸瑛和青哥,絕不是夏暄一句反對就會放棄的,但最終他也默默接受了夏暄的意見,并沒有将繭女的封印解除,就任她這樣享受着這最後的無憂無慮。
夏暄有些無奈,自從昭羽指定堯靈教導繭女,兩人就開始每天你追我逃,繭女不滿堯靈卻又不敢過于反抗他,最後只能拿夏暄來做擋箭牌。
夏暄也有些心疼繭女,便用商量的口氣問道:“要不……今天就別學了?”
堯靈冷哼一聲:“不行。”
“呃……”夏暄還在想什麽說辭,就見堯靈又不緊不慢地接口,“但,既然你開口了,我就網開一面……”
繭女的歡呼聲還沒出口,堯靈又陰測測地開口:“把我昨天教的都記住了,今天就可以出去玩。”
繭女的臉頓時耷拉下來,兩個蛇頭一致轉向夏暄,露出可憐巴巴的表情,夏暄眼角一抽,當下決定不再縱容她,繭女眼看連夏暄都沒打算理她,只能抽抽噎噎地跑了。
夏暄嘆了口氣,同情地看着堯靈:“其實你也挺不容易的。”
堯靈似笑非笑:“我有如今的境遇,不大多是拜你所賜嗎?”
夏暄有些尴尬地側過頭,堯靈輕笑一聲,剛想說什麽,就蹙起眉頭:“帝師?”
夏暄擡起頭,恰巧看到昭羽神色凝重地走過來,她心中一緊,急忙問道:“如何?可是……雲舒回來了?”
昭羽點點頭。
夏暄又問道:“他怎麽樣?”
昭羽頓了頓,眼見夏暄變得着急起來,才低聲道:“他受了傷,但不要緊。”
夏暄握了握拳,平複自己突然聽到這個消息是猛然一跳的心,若無其事地問道:“那昔和……”
昭羽遲疑了一下,才說道:“他死了,但……”
夏暄蹙眉:“怎麽?”
昭羽搖搖頭:“不,沒什麽,裴帝傷勢雖說無大礙,但他只怕也不好受,你還是先去看看他吧!”
夏暄不疑有他,剛好她本也打算去找裴雲舒,昭羽說完,她就轉身朝裴雲舒的房間走去。
裴雲舒臉色蒼白地躺在榻上,卻依然在凝神聽着阮碧浮的回報,雖說楚妙冰一事出來讓阮碧浮幾乎失了分寸,但多年的歷練讓他很快就回過神來,所述依然有條有理清晰分明。
裴雲舒聽完,滿意地點點頭,扶着阮碧浮的臂膀:“辛苦你了。”
阮碧浮輕輕一笑,臉色卻有些不自然。
裴雲舒仿佛沒有看見他的僵硬,自顧自地說道:“那宮殿應該已經修好了?”
他雖然用的疑問句,但卻是十分肯定的口吻,阮碧浮只能收拾好自己的心緒,點頭道:“早已修建完畢。”
裴雲舒垂下眼,輕聲道:“那便好。”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夏暄掀了簾子進來,見他好好地躺在榻上,松了一口氣下來。
裴雲舒露出一抹溫和的笑:“你怎麽來了?”
夏暄有些無奈:“你都受了傷,我難道還不能過來關心一下?”
“不過是小傷。”
“能讓你安分地躺在床上,就不可能是什麽小傷。”夏暄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裴雲舒摸了摸鼻子,尴尬道:“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怎麽還抓着不放。”
夏暄沒理會他這讨饒的話,等待了許久的擔憂一齊爆發出來,她歷數裴雲舒一直以來的斑斑劣跡,連阮碧浮什麽時候離開都不知道。
裴雲舒目光溫柔地看着她唠叨,眸底的情意滿的要溢出來。
夏暄也漸漸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一時不知所措竟然一把捂住他的眼睛,色厲內荏道:“看……看什麽看!”
裴雲舒被她捂住眼睛,也老老實實地不亂動,只是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來,說道:“我有一件事情,想了很久也不知該不該和你說。”
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