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楚了?”
“嗯,想清楚了。”夏暄點點頭,對他露出一個笑容,“我離開你這麽久,也該長大一點了。”
裴玉卿卻搖搖頭:“我卻不太希望你這樣長大。”
“沒辦法啊,你将我一個人留在外頭,不長大怎麽行呢?”夏暄半是抱怨道。
裴玉卿卻突然正色道:“不管你信不信,這些年我一直在想辦法離開旖羅幻境,我原本……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出來找你的。”
夏暄盯着裴玉卿,斬釘截鐵:“我信。”
裴玉卿這才露出他慣常的笑容:“可惜沒有用了,對你來說,如今有了更加重要的人。”
夏暄羞澀地低頭:“那不一樣。”
裴玉卿将她按進自己的懷裏,輕輕地嘆口氣:“這樣也好,雖然有些難過,但這麽多年也習慣了,大不了想起你的時候就去欺負顧城。”
夏暄無語:“喂,怎麽能這樣!”
“明明是我一手将你制作出來的,如今卻要交到別人手中……”
裴玉卿的話沒有說完,夏暄忽然覺得有些心酸,她哽着嗓子道:“那你把我留下來,你留我,我就不走了,留在旖羅幻境!”
雖然知道她這話沒有經過腦子思考,事後肯定又要後悔,可裴玉卿依然覺得滿足了,他童年時期伴随他一直長大的一縷孤魂,他費盡心血制造出的浮生玉偶,這是他唯一的親人,雖然自己在她心中不是最重要的那個,可他也心滿意足。
裴玉卿還想對夏暄說幾句話,忽然覺得身後波動強烈,他連忙護着夏暄後退幾步,卻見眼前的冰面猛烈震動,随後猛然炸開。
沒有了冰面的阻擋,深寒的潭水化出一縷一縷的白霧,裴雲舒從其中慢慢走出來,他的眉眼上還挂着冰霜,可他血紅的眸子,卻比那潭水還要冷冽,讓躲在裴玉卿身後的夏暄生生地打了個寒顫。
裴雲舒徑自走到裴玉卿前面,冷然道:“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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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玉卿皺了皺眉:“你過了自己的心魔?”他發現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這小子的修為了,不禁更為警惕。
裴雲舒卻根本沒有回答他:“你說過,如果我出來,就答應我一個要求。”
裴玉卿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剛準備拒絕,就看到裴雲舒看向他身後,勾出一抹笑容,只是這笑容卻并沒有達到眼底:“你答應過我,不會離開我的。”
☆、告別
? 夏暄從房間出來,第一時間就看到門口站着的裴玉卿,裴玉卿看了看屋內,挑眉問道:“還沒醒來?”
夏暄點點頭,輕嘆一口氣:“幸好只是過于疲憊而已,并不算太嚴重。”
裴玉卿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
裴玉卿皺眉道,“他給我的感覺太危險了,你離他遠一點。”
“他只是……剛剛度過心魔,所以心境不穩而已。”夏暄辯解道,卻有着自己都不确定的心虛。
“真是這樣嗎?”裴玉卿搖搖頭,“那種強烈到極致的感情,我只在菖蒲身上見到過。”
夏暄別開眼,裴玉卿有些無奈地按了按她的頭:“小夏,你要相信我,我不會害你的。”
“我不是不相信你……”夏暄拉住他的手掌,悶悶道,“我只是不相信他會變成那樣罷了,而且,他也不會變成那樣的……”
裴玉卿忽然有一種女大不中留的感覺,他嘆了口氣,溫柔地将夏暄摟在懷中:“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夏暄在他懷中擡起頭,忽然覺得有一種酸酸的感覺從鼻腔中沖出來,她使勁地眨了眨眼睛,将其中的淚水眨去,她知道裴玉卿已經知道了她的選擇,忽然就有一種強烈的不舍從心底噴湧而出,她将自己的臉深深地埋在裴玉卿的懷中,那麽多年的相依為命,終于到了要告別的時刻。
或許做決定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夏暄很從容地和顧城還有孔玉真告別,顧城雖然不舍,但還是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反倒是孔玉真一直不依不饒。
“在這裏多好,為什麽要離開!”孔玉真指了指四周,“南面的三千六百幻境我們還沒有全部看完呢!下界那麽多人想要飛升成仙,想要進入仙境中來,你為什麽反而要離開?!”
夏暄有些無奈地拉住她的手:“是因為下界有更需要我的人啊!”
“我們也很需要你啊!”孔玉真急道,“還有那個人!他一直想盡辦法要找到你,若非如此,顧城又怎麽會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你來!對吧!”
顧城被她拉的一個踉跄,但也連忙點頭:“是啊小夏,你別看老裴總是裝成那麽雲淡風輕的樣子,他喝醉酒的時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呢!”
這倒是第一次聽說,連孔玉真都忘記自己還在留人,好奇地問道:“這裏還有酒?”
“呃……”顧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輕咳兩聲,壓低聲音道,“這話可不能讓老裴聽到哈!是當年弓素上仙釀的酒,埋在了三千六百幻境中的一處,老裴喝掉了三壇,應該還有六七壇的樣子,不過他寶貝得很,我也不知道藏在哪裏……”
“那是該去偷來嘗嘗……”孔玉真撐着下巴,煞有介事道。
夏暄無奈道:“你別打那酒的主意,當心被他知道找你算賬。”裴玉卿愛好不多,好品酒是其中之一,能被他這麽鄭重收藏的,又是當年的弓素上仙所釀,應當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如果被孔玉真偷了,他可真會心疼好久。
顧城也急忙道:“就是,萬一被他知道是我告訴你們的,我一定會在這裏拔草拔到死的!”
孔玉真哼了一聲,看向夏暄:“你看,你分明還是挺關心他的啊!”
“這不一樣。”夏暄對孔玉真的執着拜服了,她知道孔玉真惴惴不安的是什麽,于是她說道,“雖然我不知道魔祖的記憶中有什麽,可他當年之所以修仙不就是為了長生嗎?所以他将你制成浮生玉偶,恐怕并沒有想太多,只是希望讓你長生罷了。”
孔玉真咬住下唇:“可他從未問過我的意見,而且……如今他也不在了……”
“你若是好好去問阿卿,他一定會告訴你的。”
孔玉真傲嬌地一扭頭:“我才不要去問他,他只會看我的笑話。”她看着夏暄,“等裴雲舒醒了,我就去問他,若是答案我不滿意,我就踏平這個地方!”
留下這麽霸氣的宣言,孔玉真扭頭就走了,夏暄和顧城面面相觑,顧城指了指她的背影:“你不去勸勸?”
“小姑娘的一時氣話,不要太當真了。”
聽着夏暄滿不在乎的回答,顧城各種無奈,心說那是因為你沒見過這姑奶奶的能力,以防萬一,還是将這件事告訴老裴,讓他想辦法吧!
等到顧城把這件事情告訴裴玉卿,當事人已經沖到了裴雲舒的房間,剛好趕上他醒來。
裴玉卿将手中的刻刀放下,微笑道:“我倒是第一次看見你這麽緊張旖羅幻境,你以前不總說這裏是鬼地方,時時刻刻要逃出去嗎?如今有人幫你實現願望,你怎麽反倒不願意了?”
被裴玉卿說起以前的糗事,顧城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又反應過來:“我那時就是說說,這姑奶奶可是會說到做到的!”
“你放心吧!她不會這麽做的。”
“你倒是有信心……”雖然這麽說,但顧城還是松了口氣,然後八卦地問道,“這是給小夏刻的?其實你還是很舍不得小夏走對嗎?”
“……都有閑心來關注我了,不如先去把草拔了。”裴玉卿說着,又拿起刻刀雕刻手中的娃娃。
顧城卻沒有生氣,反而像抓到什麽把柄一般興奮道:“惱羞成怒了吧!讓你這麽口不對心,難怪小夏移情別戀了!”
裴玉卿神色不變,淡然道:“我要是你,剛剛這句話就不會說出口。”
顧城立刻驚恐地捂住嘴,裴玉卿再次放下手中的刻刀,夏暄離開在即,他連欺負顧城都沒心情了。
“走吧,我們也過去看看。”
等他二人趕到的時候,孔玉真已經出來了,她的眼眶紅紅的,看向裴玉卿的眼光十分複雜,裴玉卿卻沒有在意,指了指裏面,問道:“小夏進去了?”
孔玉真點點頭,她剛想說什麽,就看到裏面的房門推開,夏暄走了出來,後面跟着裴雲舒。
夏暄也沒想到一出來就看到裴玉卿,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你……你怎麽過來了?”
裴玉卿嘆口氣:“不然呢,你難道還打算不告而別?”
夏暄低下頭。
“真是小沒良心的。”裴玉卿将手中還未雕刻完成的娃娃遞給她,在夏暄不可置信的眼光中,這個一向淡然的男人也有些不知所措,他輕咳一聲,“算是補給你的生日禮物,還差一點點沒有雕刻完,等你以後有機會回來再雕完吧!”話雖這樣說,但他們都知道,這一天恐怕遙遙無期了。
夏暄接過娃娃,小心地抱在懷中,忽然覺得心口難受起來。
顧城也被這氣氛感染,上前擁了擁夏暄,小聲道:“我還是有機會出來的,以後我來看你好不好?”
夏暄被他那鄭重其事的樣子給逗樂,一邊擦着眼淚,一邊嗔怪道:“算了吧,那我還得去找你,誰知道你這次又要迷路多久?”
這話說出來,在場衆人都笑了,孔玉真也上前擁住夏暄,然後小心地割下自己的一縷頭發,将那頭發系在娃娃的脖頸上,然後靠在她耳邊小聲道:“如果你以後有事想找我們幫忙,就燒掉這頭發,我自然就會知道……”她還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夏暄緊緊抱住,最終只化為一句“保重。”
夏暄看着眼前的三人,雖然離開是自己做的決定,但真正到了這種時刻,她卻又開始猶豫徘徊,最後反而是裴玉卿拍了拍她的頭:“既然要走,就不要做小女兒姿态,安安心心離開,也讓我們放心。”
夏暄低下頭,将眼淚眨掉,然後牽起裴雲舒的手,最後看一眼裴玉卿,便随着他從走入了北面的茫茫白霧。
夏暄離開後,那種傷感的氣氛一時沒能消去,連顧城都懶懶的,坐在一旁發呆,孔玉真有心想和裴玉卿說幾句話,卻總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裴玉卿握着刻刀,似乎是在沉思,又仿佛只是和顧城一般在發呆。
最終還是顧城最先回過神來,看到裴玉卿的樣子,頓時壞笑着湊過去:“老裴,你這是在傷感自己被抛棄的這個事實嗎?唉,我告訴你……”剩下的話消失在裴玉卿淡淡一瞥中。
裴玉卿淡然道:“我只是在想,在滅榮竹林中的另一個人,如今怎麽樣了。”
“哎?”顧城一愣,這才想起來,當時和裴雲舒一同進去的,還有另外一個人,頓時也來了興趣,“他?他怎麽樣了?”
“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想要去滅榮竹林看看。”裴玉卿站起來,朝着東面走去。
“我也去!我也去!”顧城興奮地附和。
孔玉真看了看兩人,也猛然站起來:“我也去!”
裴玉卿不置可否,然而,在進入滅榮竹林後,哪怕是素來淡定自若的他,也忍不住變了臉色。
“這……這是!”?
☆、平靜
? 天罰一千一百一十九年,距離修者和妖族和談已經二十年過去了,妖族退守句留洲後就沒了聲息,而修者雖然重新奪回天衍洲,但卻遠遠不如凡人們恢複得快。
天衍洲界河鎮,這是和句留洲最近的鎮子,這裏并沒有居住修者,而是留下了當年裴雲舒帶來的凡人,他們占據了這附近的幾個鎮子,并豎起高高的城牆,用以抵禦妖族,雖說已經十年沒有發生戰亂,但這鎮子裏的凡人依然沒有喪失警惕,十年前的血色還未從他們的腦海中褪去。
賀老三已經是賀家一族的族長,在整個界河鎮都是數一數二的大人物,現在卻恭恭敬敬地跟在一個年輕人身後,那人在城牆上看了一圈,腳尖輕點,幾個起落,落在了整個鎮子中間最高的塔樓上,他四下看了看,這才滿意地回來,對賀老三說道:“這附近幾個鎮子,看起來還要數你們更加用心。”
賀老三笑了笑,沒有說話。
那人召喚出靈舟,對賀老三道:“我且先回去向君上彙報,你不必等着了,若是君上再有吩咐,三天後我會再來的。”
賀老三躬身道:“仙師慢走。”
那人卻笑笑:“您何必這樣客氣,我們都只是效忠君上,我只是僥幸有了些許靈根,您掌管這麽大的鎮子,這麽大的部族,在君上面前可比我有面子多了。”
兩人這般互相恭維了一會,那人才拿出一枚晶石安放在靈舟的凹槽上,靈舟立刻發出淡淡微光,那人跳上靈舟,又向賀老三告別,才駕駛靈舟離開。
賀老三身旁的年輕人滿是羨慕道:“這就是仙師啊!”
賀老三冷冷看了他一眼:“就這點出息!”
那年輕人立刻垂下頭,吶吶道:“族長教訓的是。”
賀老三嘆了口氣:“歷來修者都瞧不起凡人,當年仙妖之戰,修者收縮戰線,竟然将我們凡人推出去堵妖獸的嘴,若說恨,我們固然恨妖族,可有多恨妖族,就有多恨那些視人命為草芥的修者!”
那年輕人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當年仙妖之戰他還未出生,等到他懂事之時,凡人已經有了對付妖族的辦法,建立起了護衛城,對于當年的歷史也很少再提起。
賀老三看了眼他的表情,卻又笑起來:“所以你要記得,君上救了我們,不僅僅是救了我們一時,還包括我們所有的子孫後代,若非如此,那曾經高高在上的仙師,如何肯對我這樣的凡人低一低頭。”
那年輕人立刻受教地點了點頭:“我一定為君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賀老三滿意地點點頭,又将目光投向了界河鎮外面,雖然妖族一直沒有動靜,可他卻有一種預感,這樣平靜的日子不會太久了。
再說那負責巡查整個天衍洲凡人鎮子的修者,一路上毫不停歇地朝着留荒境而去,那裏曾被妖族占領多年,但當年仙妖之戰,整個崇雲山的妖族全部遷移去了孤星山脈,修者們看不上這片被妖族毀得毫無靈氣的土地,但如今,留荒境最中央立起了一座巨大的城池,周圍拱衛着幾個護衛城,一切都生機勃勃,一點也不像是他們剛來時滿目蒼夷的地方。
那修者的靈舟劃過護衛城的上空,落在了中央城池的一處地方,他松了口氣,然後取下那晶石,又小心地将靈舟收起來,與迎面之人打了個招呼:“阿帆,你不是去了岫玉奢境?這麽快就回來了?”
阿帆搖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雖說同為修者,但那些仙師們哪裏看得上我們這些半道出家的,只是受了嘲諷,事情也沒有辦完,只怕這次要領罰了……”
兩人說話間,又有一艘靈舟落了下來,那上面的修者顯得活潑許多:“平榛,阿帆,你們都回來啦!”
平榛笑了笑:“你是去極東境,怎的也沒有比我們慢多少啊,無怪君上說你的天賦最高!”
那人一邊收起靈舟一邊故作得意道:“我早說了我比你們聰明多了,哎,閑話少說,我這事得趕緊報告給君上,你們也早些去向阮大人交任務吧!”
“嗯!”兩人應了一聲,又羨慕地看向他的背影,“這小子運氣太好了,也不知此次又帶來君上師門的什麽消息……”
被他們羨慕的小子,現在一臉氣憤地站在城池中央的大殿中,說道:“……沈真人便是這樣說的,接着我就被人趕了出來,也未能見到君上所說的阿馮和阿榮兩人。”
他身前的人聽了他的話卻久久沒有反應,許久之後,才淡淡嘆息一聲:“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小子動了動嘴,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便躬身告退了。
他走後不久,一旁的陰影處有人輕聲道:“你早知道結果的,派人去無非是讓自己死心罷了。”
那人聽了他的話,也忍不住輕笑一聲:“是啊,不過是讓我自己狠下決心罷了。”說着,他轉過身來,容貌一如二十年前,但這二十年的上位者經歷,讓他添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那陰影處的人也走了出來,正是阮碧浮,他笑意溫和,說出來的話卻凜冽。
“看來沈延還是沒打算接受你的示好,你又何必這樣執着?”
裴雲舒勾了勾嘴角:“不過還是有些不甘心罷了。”當年他和夏暄回到太虛門,随後沒多久沈延也回來了,但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逐出師門,不僅沒有任何理由,甚至目光中還透着仇視,這讓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這些年他對沈延雖說恭敬有餘親密不足,但也算一直恪守師徒之道,沈延此舉,讓他在仙妖之戰中堆砌的盛名頓時垮了一半,最後只能跑到留荒境,好在還有那些凡人跟随,這才有了如今。
阮碧浮笑了笑:“如今除了叩仙門,其餘門派并不願意加入我們,我聽說,這與沈延也有關系。”
“你的意思是?”
“不管真心還是假意,這二十年你該做的都做了,也算仁至義盡,如今還想那麽多做什麽,他日沙場相見,不過你死我活罷了。”
“你讓我弑師?”
“事已至此,你難道還要有婦人之仁?”
裴雲舒捏了捏自己左手的小指,淡淡道:“再等等吧!”
“等?等什麽?”
“當年仙妖之戰,魔修就已經蠢蠢欲動了,如今二十年過去了,且看看他們究竟要做些什麽?”
而此刻,在極東境太虛門,沈延也站在青雲真人面前,肅着臉在說這件事:“當年修者之所以同意休戰,與魔修也有關系,只是如今二十年過去了,岐山依舊毫無動靜,我們派去的人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若我沒有猜錯,七境十二洲很快就平靜不了了。”
青雲真人也是一嘆:“我何嘗不知,只是當年是我們幾人做主同意休戰,為此還将句留洲也給了他們,如今妖族也好,魔修也好,都是一片平靜,大部分門派都對當年的決定不忿,尤其是句留洲出來的那幾個門派……”
沈延搖搖頭:“師父的顧慮我懂,依我看,那些人看不清前路,也好叫他們吃些虧。”
青雲真人卻皺眉看着他:“可我們明知……”
“師父,若說妖族還能和魔修和平共處,我們與魔修卻一定是不死不休,若是讓魔修得逞,哪裏還會有我們修者的踏足之地!”
青雲真人想說些什麽,最終只是嘆息:“這掌門之位,我遲早要傳給你的,你且放手去做吧!”
沈延聽着這話卻總是有不祥的預感:“師父!”
青雲真人擺擺手,又說道:“聽說你那徒兒派人來找你?”
沈延立刻沉下臉:“提他作甚,我早已将他逐出了師門,他如今在留荒境好得很,又何必派人來!”
“你當年出去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何一回來就要将人逐出師門,我看他自從進入太虛門一直都沒什麽不妥,當初仙妖之戰,若非他啓用凡人,我們也不會那麽快扭轉戰局,你又何必一定……”
“師父不用再說了,我當年既然說了這話,就與這個弟子恩斷義絕了。”沈延煩悶地按了按額頭。
“可是小燕兒還在留荒境……”青雲真人也是無奈,“當年靈覺的事情出來,我們卻立刻跟妖族和談了,小燕兒一直對此耿耿于懷,如今也是……”
“司徒燕已經脫離太虛門,他要做什麽也随他去吧!”沈延頓了頓,臉色卻突然變得難看起來,“長安呢,也跟着去了留荒境?”
青雲真人有些尴尬道:“白河也在留荒境呢,你也知道他們小兒女……”
青雲真人的未竟之語沈延也知道,他不由得嘆口氣:“我知道了,我會找個時間去留荒境把她接回來的。”
“可是……”
“師父,徒兒告退。”
沈延走得毫不拖泥帶水,直到進入持身樓才放松了表情,因他不喜外人,持身樓內從未有人來打理,若說從前,他還有餘力用靈力打理一二,如今卻沒有半點心情。
他慢慢踱步到了水池邊上,卻不經意看到自己的模樣,當年的極東境第一人白衣鶴氅的翩翩公子,如今眉頭緊鎖早已失去了那份風輕雲淡的自信。
沈延握了握拳,卻忍不住回想起,他在旖羅幻境中所經歷的那一切。?
☆、後事
? 當年在滅榮竹林中發生的一切,沈延諱莫如深,不僅是他,裴雲舒也對自己經歷的一切閉口不言,夏暄問了幾次,也懶得再去問。
裴雲舒雖然在修者之中口碑毀了大半,但在天衍洲和句留洲,他卻有着說一不二的威信,因此哪怕他的每一條指令都得到了有效的執行,對于凡人們來說,他不僅僅只是當年救了他們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使得凡人們擁有幾乎能與仙人平起平坐的地位。
阮碧浮不解地看着裴雲舒:“你讓他們做這些幹什麽?”他說的是底下幾乎快被凡人們掏空的一座山。
自從他與裴雲舒合作以來,裴雲舒所做的每件事情幾乎都與他商量,像這樣完全瞞着他是從未有過的。
裴雲舒面色凝重地搖搖頭。
阮碧浮也就知趣地沒有再問下去,反而說起了最近的事務,說到妖族的時候他稍稍停頓了一下。
裴雲舒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再問下去,而是轉而問道:“岐山那邊的動靜如何?”
和修者們對魔修勢同水火的情形不同,他們與魔修并無那麽大的利益關系,裴雲舒這樣問,不過是關心能從仙魔相争中得到什麽好處罷了,畢竟從沈延拒絕他的示好開始,他們便與修者再無瓜葛了。
阮碧浮笑了笑:“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你怎麽也開始玩起這些小孩子的把戲?”裴雲舒無奈地嘆息一聲。
阮碧浮卻是少有的促狹:“猜猜看。”
“那就先聽壞消息吧!”
“壞消息就是,我們派去與魔修接觸的人并沒有帶回任何消息。”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他們都沒死。”
裴雲舒皺起眉頭:“這叫什麽好消息?”
“這怎麽不是好消息?”阮碧浮依然笑眯眯的,“那些窮兇極惡的魔修沒有殺掉他們,這本就是他們所表示出最大的誠意了,那些去探聽消息的修者,可是一個都沒有活下來呢。”阮碧浮特意把“窮兇極惡”四個字念得很重。
裴雲舒沒有理會他的調侃,而是依舊面色凝重,二十年前就已經蠢蠢欲動的魔修,殺掉所有探聽消息的修者,卻依然沒半點動靜,這一切都顯得太奇怪了。
阮碧浮湊過來:“所以說,君上,你到底是不是魔修?”
裴雲舒從沉思中回神,似笑非笑地看着阮碧浮:“這麽多年,你難道還沒看明白。”
阮碧浮有些遲疑,裴雲舒的修煉與普通修者相差太遠了,但所作所為與魔修也不太像,這麽多年他一直都摸不準,這樣的試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奈何裴雲舒從未給過一個肯定的答複。
裴雲舒也沒打算陪他糾結這個問題,而是問道:“妖族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阮碧浮這才露出一個笑容:“我當你一點都不關心呢!”
“廢話,妖族才是與我們息息相關的,你說我關不關心?”
的确,與妖族比鄰而居的他們,比起修者們如臨大敵的魔修,還是這些兇殘的敵人更讓人憂心一點。
阮碧浮嘆了一口氣:“當年主張和談的是妖族帝師昭羽,但實際上妖皇卻并不同意,只是礙于昭羽在妖族的積威,這才勉強點了頭,如今妖皇已經長成,昭羽也快要控制不住了。”
“你是說,我們與妖族随時會發生戰争?”
“不,這還不是最壞的消息。”阮碧浮眉宇間憂色更重,“我擔心修者為了抵擋魔修,與妖族聯手。”
裴雲舒一驚,随即想也不想就反駁道:“怎麽可能,他們……”
他的話沒有說下去,阮碧浮卻仿佛早就想到了一般,接着道:“修者人口稀少,便是如今他們所擁有的地方,對于他們來說依然稍顯大了些,更何況還有天衍洲和留荒境,這對于修者來說,舍出去實在是一件太過于輕易地事情。”
裴雲舒早就想到了這些,只是接受得不如阮碧浮快罷了,對于他來說,哪怕是離開了師門,哪怕是學了魔修的功法,但自小接受的修者的教育卻是沒有變的,他不相信他們有這樣險惡的用心,但事實就擺在眼前,裴雲舒低啞着嗓子道:“只是對于凡人和妖獸來說,這樣的地盤就太小了,短短二十年間,凡人數量就翻了十幾倍……”更何況還有從各地零碎過來投奔的凡人,他沒有将這些人拒之門外,但留荒境原本就小,天衍洲怎麽能夠容納這麽多人。
阮碧浮也是無奈:“凡人尚且如此,何況妖獸,一個小小的句留洲已經不能滿足他們了。”
裴雲舒明白他的意思,原本想與修者聯手滅掉妖族,但沈延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如今,他只能靠別的法子了。
“昭羽怎麽說?仍舊是拒絕嗎?”
阮碧浮說到這個就更加無奈:“這妖族中竟然也有這樣愚忠的存在,分明知道妖皇已經非常忌憚他了,依然不肯背叛。”
裴雲舒對昭羽的性子也多少有些了解,聽他這樣說也沒有半分驚訝,只是淡淡道:“他既然不願意走生路,那麽就用他的死再替我們鋪鋪路吧!”
此後一個月的時間,裴雲舒忽然就忙了起來,夏暄有時候一個月都不一定能見他一次,她隐約知道裴雲舒的忙碌與什麽有關,因為此刻她也遇到了相似的麻煩。
看着眼前的昭羽,夏暄嘆了口氣:“我都聽說了,妖皇對你頗有忌憚,還以為你不知道,但看你這種要交代後事的樣子,分明就是明白的。”
昭羽微微一笑,這麽多年,他依舊是少年的模樣,這樣笑起來竟然還帶着一點點羞澀的味道,他看着夏暄道:“妖皇算是我一手教育長大的,我如何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他頓了頓,“我已經看開,但跟随我的這些人,我卻不忍心讓他們喪了命。”
夏暄不解道:“這又是為何,就算你不願意與雲舒合作,但憑你的能力,想要離開妖族也多得是辦法,怎麽竟然要認命送死?”
昭羽搖搖頭,卻并不解釋,只是将手中的幾顆水晶球遞給夏暄:“這是我的幾名手下,我無其他人可以信任,只能交給你。”
夏暄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那幾枚水晶球,水晶剔透,能看到其中蜷縮着的影子,夏暄仔細辨認了一下,才赫然發現,竟然是堯靈和繭女等人,只是他們都縮成小小的一團,緊緊地閉着雙眼,堯靈臉上還殘留着不甘的神情。
“這……這是怎麽回事?”
昭羽輕笑道:“這是我們折角疾羚一族的本事,他們被我封印在了晶壁中,若是我死了,封印就會解開,之後……就要麻煩你照顧他們了……”
夏暄一看,這果然是在安排後事了,頓時就急了:“我怎麽制得住這些人,你少丢這些爛攤子給我,要保住他們,只能靠你自己。”
昭羽自然知道夏暄只是在激他,連笑容都沒有顫動一分,又拿出一件東西,夏暄一見就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只與裴玉卿給她的,一模一樣的人偶。
昭羽見狀釋然一笑:“看來你見過他了。”
夏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她預感到,昭羽将要跟她說的事情,或許是她并不想知道的。
昭羽嘆了口氣:“當年,裴玉卿就已經雕刻好了這個人偶,我不知道他為什麽不送給你,只是他将人偶貼身收藏,表情難得有些茫然……”他頓了頓,“你是知道的,那時候我對他頗多恨意,趁他不注意偷走了,後來天罰,他将你封印在碧睛之中,其實……他當時是做了必死的決心的……”
夏暄一驚,她在旖羅幻境中聽裴玉卿說起這事情的時候,裴玉卿只是輕描淡寫,她以為對方已經繼承了菖蒲的記憶和能力,自然能夠避過去,但聽昭羽這麽說,明顯是沒有的。
昭羽苦笑道:“你真當他是萬能的,其實當時裴玉卿是可以逃過一劫的,但他将這機會給了你……小夏,你難道還沒明白嗎?”
夏暄緊緊地咬住唇,她一直以為裴玉卿将自己當做親人,裴玉卿也是這樣說的,但其實不是嗎?
昭羽看着她的表情,有些不忍,但還是接着說道:“不止如此,當年我之所以能夠順利回到妖族,并且獲得如今的力量,都是因為他,我們做了筆交易,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在你醒來後我要護住你,一生。”
夏暄猛然擡頭,死死地盯住他。
“我自然是食言了。”昭羽目光悲傷,他一直想着,若是自己能夠早些找到夏暄,如今會是如何?如今再想這些也是無益,昭羽嘆息一聲,對夏暄道,“我當年為了妖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