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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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沒有解釋,直接就朝着阿青他們相反的方向離開了,夏暄回頭看了眼臉色難看的阿青,也跟着離開了。
“說呀,到底是什麽原因?”夏暄不依不饒地問。
沈延沉吟了一下:“我們連這個所謂比賽的內容都不知道,這麽輕易和人結盟,這樣不妥,但這只是其一。”他停頓了一下,“最重要的是,你知道,這裏是幻境,我們要找的是這個幻境的生門,和這些裏面的人有交集有什麽用?”
夏暄覺得他這話有哪裏不對勁,但一時也說不出來,便說道:“那生門不是那個什麽天神嗎?”
沈延笑了:“這裏可是幻境,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一言決定他人命運的存在呢!”
夏暄恍然大悟,他們是被誤導了,不管多麽真實的幻境,都是被人造出來的,這樣的地方,至高無上的存在是個悖論,是不可能會有的。而這幻境太過于真實,讓他們也險些誤會了。
“那我們……”夏暄遲疑地問。
沈延搖搖頭:“稍安勿躁,再等等吧!”
這一等就足足等到了晚上,雖然在他們都進來之後,船體就封閉了,但夏暄隐約感到時間的流逝,而大廳中的人群也開始躁動了,這時候,就能看出老鳥和新手的區別了,類似于阿青這樣的都是在一旁閉目養神,而一些顯而易見的新手,卻在滿大廳的找人說話,面上流露出一股緊張和浮躁。
沈延一直看着大廳中的人生百态,夏暄雖然沒什麽和人搭話的想法,但一直這麽在旁邊站着,她也覺得挺無聊的,想到現在還沒有看到裴雲舒的蹤影,心中也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不由得就開始學着沈延,對着大廳的衆人游移目光。
等夏暄的目光移到炙羽島的一群人身上時,突然有了一種違和感,她拉了拉沈延:“我說……”
一陣強烈的震動打斷了她的話,整個大廳的人都變得驚慌失措起來,沈延當機立斷拉着夏暄向邊上靠去,夏暄忙亂中向四周瞟了一眼,發現阿青也拖着旭在朝邊上走,她臉上雖然有不安的神情,但腳步卻十分穩當,夏暄心知這大概并非什麽意外,只是例行公事罷了。
果然,這震動并不長久,很快就停了,大廳中的白霧緩緩散去,夏暄看着中央出現的東西,震驚道:“這是!”
一架白色的雲梯出現在大廳的正中央,巨大的身軀旋轉着向上延伸,這麽看上去竟然看不到盡頭,這雲梯不止夏暄覺得眼熟,沈延也神情凝重地意識到了:“這就是之前那株靈植?”
兩人都茫然不解,先不說他們至今都不知道那株靈植究竟是什麽,單說這樣的幻境之中,兩個幻境竟然有重疊的部分,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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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暄還想說什麽,就聽見上空傳來威嚴的聲音:“比賽規則,三十九島,哪個島最先最全到達雲梯頂端則得勝,雲梯一共有十二層,前面十一層都有兩扇門,一為生,一為死,生門能夠進入下一層,而死門卻要從頭開始,最後一層就是天神境的入口,但是,沒有邀請函則不能進入,能夠走到最後的,天神自然會接見他,如此,比賽開始。”
這話音剛落,現場頓時陷入一陣竊竊私語中,但很快,這個威嚴的聲音再次傳來:“兩天後,沒能進入天神境中的人,抹殺。”
最後兩個字簡直帶着血腥味,本來還混亂的場地中,頓時靜的落針可聞,許久之後,不知道誰一喊:“快跑啊!”衆人才如夢初醒,紛紛朝着雲梯跑去,那雲梯十分寬闊,可以并排至少五十個人走,但被這麽一擁擠,頓時就寸步難移,夏暄聽見幾聲慘叫,就見到有人跑得快,竟然被人硬生生地拖了下來然後扔下雲梯,他們不能飛,那人直直地落到地上就沒了聲息。
夏暄皺了皺眉:“他們跑那麽快做什麽,只要能進去都能活下來啊!”
沈延搖了搖頭:“哪有這麽簡單,你聽到那人說了嗎,沒有邀請函不能進入。”
“但我們每個人都有邀請函啊!”
沈延微微一笑:“但是每一層都有生死門啊,若是不能進生門,就會從頭開始,你還未理解嗎?”
夏暄一頭霧水,卻聽得旁邊有人說:“一扇為生門,另一扇就定然是死門,同理,若有一扇是死門,另一扇就一定是生門,每一次都只有一半的機會,能夠真的憑運氣爬上頂端的人是很少的。這些弱者爬得這麽快,無非是不想被後來的強者抓去探路,而去拼那麽一兩分運氣罷了。”
沈延和夏暄都看向來人,她笑意盈盈,正是阿青。?
☆、主人
? 正如阿青所說,跑得快的都是那些弱島的結衣使者,真正的強者,都留在了後面,不慌不忙地開始慢慢爬樓梯。
沈延終究沒有拒絕阿青的提議,四人一同向上而去,雖然不知道阿青為何不跟自己族人一起,而是帶着旭來向他們示好,但沈延并沒有問,他明白,這場比賽才剛剛開始,各自的底牌都還沒露出來呢。
雲梯很長,夏暄覺得自己爬了很久,可前面依然是樓梯,連個門的影子都沒有見到,她悄悄挨近沈延抱怨:“這萬一要是選錯了可怎麽辦,這樓梯也太長了。”
沈延搖搖頭:“這不是最重要的……”
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們赫然發現前面的樓梯到了盡頭,一黑一白兩扇門擋在面前。
阿青和旭也跟了上來,沈延看了眼他們倆,然後對夏暄說:“我們一人選一扇門,先進去吧!”
夏暄點點頭,走過去拉住那扇白色的門的門把手,沈延便順勢拉住黑色的門,兩人同時拉開同時進去,夏暄只覺得眼前白光一閃,再次睜開眼睛,她的前面依舊是高聳入雲的雲梯,身後卻有一扇關着的門,夏暄心有感觸,伸手去推那扇門,卻發現門紋絲不動,仿佛只能從前面打開。
夏暄等了一會,才看到門再次打開,沈延從裏面走出來,她連忙過去:“怎麽樣?”
沈延點點頭:“白鑰可以指引生門。”
夏暄頓時高興起來,握有作弊器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好,她又問道:“那阿青他們呢?”
沈延勾了勾嘴角:“既然不打算和他們合作,當然是要早點甩掉才好。”
有了白鑰的幫助,兩人很快就爬到了最頂端,那裏只有一扇門,不知道門後面有沒有生門,夏暄看了眼沈延,然後猛然拉開門。
不出所料,他們果然是第一個到達的,兩人順着指引慢慢地走進去,這個地方金碧輝煌,和底下大廳的樸素風格簡直完全不一樣,夏暄一下想到了孔玉真的皇宮,正準備和沈延開個玩笑,就見他面色一緊:“有人。”
夏暄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個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走過來,他身後延伸出兩只巨大的金色羽翼,面上更是罩着一個金色的面罩,他對着兩人微微躬身:“恭喜兩位,請一個一個地跟随我來觐見天神吧!”
夏暄往前走一步,卻突然被沈延拉住:“等一等。”
沈延看向那人:“天神究竟是什麽?”
那人卻仿佛沒聽到一般,又是一躬身:“恭喜兩位,請一個一個地跟随我來觐見天神吧!”
沈延試探了幾句,都是一樣的答案,他搖了搖頭:“沒辦法了,只能去見見那個所謂天神,才能知道答案了。”
說完,他就對那人道:“帶路吧!”
那人立刻轉過身,引着他向裏面走去。
夏暄一個人呆在原處,正百無聊賴地四處看着,忽然聽到一個興奮的少年聲音:“姐姐,你總算來了!”
夏暄轉過頭,就看到顧城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一臉高興地向她跑來。
“你怎麽在這兒?”夏暄驚喜道,“你是怎麽逃出來的,又怎麽跑到這上面來了?”
“我沒告訴你嗎?我能看破任何幻境。”顧城輕描淡寫道,猛然又意識到了什麽,“我想起來了,我确實沒告訴你,本來要說的,都是那只鳥……”
後面的話不用他說了,夏暄一臉呆滞,簡直想拼命搖晃他:這麽重要的事情也能忘記嗎?!
顧城沒有意識到這話給了面前的姐姐多大的傷害,又接着補了會心一擊:“我想起來了,我就是從這裏逃出來的,姐姐,你想見見主人嗎?”
夏暄想過很多次,如果再次見到那人,她要說什麽,可真正見到的時候,她卻除了流淚什麽都不能做。
那人一如當年的模樣,豐神如玉,令人見之忘俗。他正坐在湖中央的小島上雕刻東西,夏暄記得當年他就很喜歡做這種事,明明有了極高的修為,強大的神識,卻還是喜歡自己一筆一筆地用手來雕刻。看到他們的出現,那人并沒有太多驚訝,顧城一邊嗚哇哇地叫着,一邊朝他跑過去,夏暄卻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他一臉溫和地敲了敲顧城的腦袋,看顧城哭喪着臉向他各種解釋,最後只能一步三回頭地向着小島的西面而去,然後那人看向夏暄,一臉熟稔的樣子仿佛他們昨日才分別。
“小夏,你回來了。”
夏暄呆呆地向前走去,明明菩提心所在的地方卻沒有半絲情緒,她的眼淚卻仿佛流不盡一般,她想不起他們一起經歷的歲月,想不起這些年自己絕望無奈的情緒,想不起她腦子裏之前千回百轉要問的話,只記得他将自己封印沉睡時那一抹溫柔的笑意:“小夏,等你醒來就能看見我了。”
夏暄的腳步越來越快,她甚至忘記自己能禦飛,最後跑着撲進那人的懷中,嚎啕大哭:“裴玉卿,你這個大混蛋!!”
夏暄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記得裴玉卿一直摟着自己,溫和又無奈地道歉,明明心裏還是怨他的,但聽到這個聲音,夏暄就覺得十分安心,是自從她蘇醒後從未有過的安心。
“唉,怎麽這麽久不見,你哭臉的毛病還沒有改?”裴玉卿看着自己被眼淚浸濕的衣襟,憂愁地嘆了口氣。
“誰讓你騙我!”夏暄仍然是氣呼呼的。
裴玉卿想要揮手将衣襟弄幹,卻被夏暄拉住:“不準!在我消氣之前,不準你弄掉!”他又只能無奈地放下手。
“你……”夏暄遲疑了一下,然後問道,“你這些年究竟經歷了什麽,你……為什麽不來找我?”這是她一直耿耿于懷的問題,她還想問,你明明答應過我是獨一無二的那個,為什麽會有顧城,為什麽這世間會有第二個浮生玉偶……但對着那雙一如當年的眼睛,她最後只能澀然地問出這個問題。
裴玉卿卻笑道:“我本來以為你會問,為什麽會有第二個浮生玉偶呢!”
夏暄咬着唇:“那是第二個問題。”
“好好好,我告訴你。”裴玉卿頓了頓,“我已經渡劫飛升了。”
夏暄呆住了,她想起顧城之前說的那句,他是從這裏逃出來的,當時她光想着馬上要見到裴玉卿,并沒有去在意他的話,如今聯想起來,她緩緩道:“這裏……是旖羅幻境?”
裴玉卿點點頭:“沒錯,當年我飛升之後就來了這裏,可之後就再也沒辦法離開,小夏,我并不是想要抛棄你。”
夏暄面色複雜地看向他。
裴玉卿還想說什麽,餘光瞟過一旁鬼鬼祟祟的顧城,語調頓時變冷:“草都拔完了?”
顧城哭喪着臉走出來:“過了這麽多年,裏面的草都比靈植還要高了啦!”
“那是誰的錯?”裴玉卿根本不為之所動。
顧城委屈道:“我的錯。”
“那還不快去!”
“嗷嗷嗷,你對我太殘忍了!”顧城哭着跑走了。
裴玉卿嘆了口氣:“這傻孩子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吧!”
夏暄別扭道:“他是你在這裏做出來的吧!仙境之中肯定有很多珍貴的材料,一定沒有那時候費勁……”
這醋意滿滿的樣子把裴玉卿給逗樂了,他笑着揉了揉夏暄的頭發:“小夏,你也會有吃醋的一天?”
“你還笑!”夏暄簡直悲憤交加。
“不笑了不笑了。”裴玉卿連忙安撫她,可臉上依舊帶着笑意,“顧城不是我做的,他應該才算是這個仙境的主人。”
“可是他……他不是……”夏暄覺得自己都要言語錯亂了。
裴玉卿笑着搖搖頭:“那小子一口胡話,你也信了?”
夏暄頓時就坐着自己生悶氣了。
裴玉卿繞到她面前,軟下語氣道:“別生氣了,你就不想看一看這世間僅剩的唯一一個仙境?”
夏暄這才勉強給了他一個臉色:“你剛剛不是還說顧城才是這仙境的主人嗎?”
“你這是在記仇?”
“我本來以為你會問問我醒來之後發生了什麽的。”
裴玉卿頓住了,然後苦笑着握住夏暄的手:“小夏,你是打算告訴我,究竟是誰,讓你心甘情願地與之訂下了契約嗎?”
夏暄也愣住了。
裴玉卿看到她那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有些失望地嘆口氣:“孩子長大了就有自己的心思了啊!”
“喂!”夏暄立刻就從左右為難的情境中出來,氣急敗壞地錘了他一拳,“誰是你的孩子了!”
裴玉卿但笑不語,任她錘了幾拳後,才握住她的拳頭,順勢将人拉進自己的懷裏,聲音溫柔得讓人想要落淚。
“小夏,歡迎回家。”
☆、喜歡
? 夏暄在旖羅幻境中轉了許多圈,這才勉強看清它的構造,西面種滿了靈植,各種都是稀少地在下界會争搶起來的品種,北面是門戶的七十二幻境,但已經落入了凡間,現在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霧氣,顧城特地提醒她,那白霧也是幻境,一旦進去很難出來,南面也是幻境,三千六百處人間景色,夏暄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去那邊坐坐,見見萬年以前的風光,至于東面,那裏曾經是仙人放置心魔的滅榮竹林,裴玉卿一般不允許他們去那邊,好在夏暄對這個也沒什麽興趣。
在旖羅幻境的日子輕松舒适,夏暄本來覺得自己應該會過得很開心,可腦子裏總是不自覺地就想起還在幻境中沉浮的裴雲舒,她本以為自己喜歡裴玉卿,找到他以後自然會和他在一起,可眼下這情況是怎麽回事?
她不敢把這個告訴裴玉卿,只能去找顧城。
顧城大大咧咧的:“這代表什麽你知道嗎?”
夏暄誠實地搖頭:“不知道。”
“一腳踏兩船啊!”顧城恨鐵不成鋼,“你不是喜歡裴玉卿那厮嗎?幹嘛還惦記別的男人!”
夏暄氣得錘他:“瞎說什麽啊你!”
“不過你待那小子真不錯,鍛魂決都教了他了,裴玉卿要是知道,非得心痛得斷腸不可!”顧城托着下巴,故作深沉地點點頭。
“你你你……你怎麽知道!”夏暄震驚了。
“裴玉卿閑着沒事就喜歡在我面前嘚瑟,看了這麽多年,那小子一出手我就發現了。”顧城一臉輕蔑,“不過他那程度還算不錯了,看在你那麽上心的份上,我就暫且幫你瞞着老裴,不用謝我。”
夏暄生氣都沒力氣了,只能嘆口氣:“你是故意的吧!”
顧城哼了一聲:“誰讓你竟然把我關起來,後面還抛下我跑了。”
“分明是你騙我在先。”
“那不是看看你對老裴的心意嗎,我看他這麽多年都窩在這裏,實在是可憐。”
“喲!現在直呼其名了,先前不是還喊主人的嗎?”
“那是逗你玩的,他喊我主人還差不多。”
“你當心他又罰你去拔草!”
說起拔草,顧城就膽戰心驚,四周看了看,沒有看到裴玉卿出現,反倒被夏暄一通嘲笑,過後只能悻悻道:“他就只有這一招對付我。”
夏暄跟着他笑了兩聲,很快又愁眉苦臉起來:“你覺得……他喜歡我嗎?”
“自然是喜歡啊。”顧城理所當然道,然後又小氣兮兮地嘟囔,“他都特意幫你蓋房子了。”
夏暄嘆了口氣:“可我總覺得不踏實。”
顧城白了她一眼:“等你們在一起不就踏實了,你聽我說啊……”
兩人嘀嘀咕咕說了半天,然後夏暄遲疑道:“這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等你們以後生了孩子,孩子有老裴的血脈,就可以代替他駐守這裏,你們就能去下界玩玩啦,不然我看老裴這樣子遲早要寂寞瘋掉的。”
夏暄奇怪地看他:“浮生玉偶還可以生孩子嗎?”
顧城也奇怪地看回來:“這種情況,你不是應該先羞澀一下嗎?”
夏暄這才注意到他說什麽,頓時滿臉通紅地跑掉了,只剩下顧城一個人向着裴玉卿的方向喃喃道:“給老裴找個伴,他以後就不會有那麽多時間抓着我去拔草了吧!”
夏暄跑了好遠,還覺得自己心頭亂跳,正準備平複一下,就聽見旁邊傳來裴玉卿的聲音:“小夏,你這是去哪了,怎麽臉這麽紅?”
夏暄被吓了一跳,語無倫次道:“我去……那個……靈植挺好看的……”
“你去找顧城了?”裴玉卿笑道,“他有好好在拔草嗎?沒偷懶吧!”
“恩恩……”夏暄胡亂應了幾聲,怕他再問下去,連忙先發制人,“你不是在建房子嗎?怎麽跑這邊來了?”
“還缺一點材料,所以過來看看。”裴玉卿說着,示意了一下手裏的東西,“要不要看看你的新房子?”
夏暄猶豫了一下,還是跟着他過去,就看到小島上原本的房屋旁邊被劃出了一塊地,雖然上面的房子還只是雛形,但依稀能看出是碧睛中那個小院子的模樣。
夏暄覺得心口有點酸:“你還記得碧睛中的景象?”
“當然啊,可惜在旖羅幻境中不能打開,不然還真想進去看看。”裴玉卿随口說道,然後又坐在一旁開始刨木頭,夏暄蹲在他身邊,有些不解地問道:“你為什麽要自己動手呢,不是可以用靈力?”
“用靈力有什麽意思,自己動手才有意義嘛,反正你也不急着住……你不急着住吧!”裴玉卿又回頭确認道。
夏暄忽然想起自己成為浮生玉偶後第一年,這人非說是生日,要做個木雕送給她,結果折騰了好久沒做出來,最後也是這樣尴尬地問她,她想起顧城說的話,突然就定下了心思。
裴玉卿不知道顧城和夏暄都在密謀什麽,只是最近兩人忽然忙了起來,顧城甚至拔草都勤快了不少,雖然他有些奇怪,但也當他們是小孩子脾氣,就笑笑随他們鬧了。直到有一天,顧城神神秘秘地将他拖到南面,他看到眼前的景象,突然說不出話來。
裴玉卿慢慢地走進去,他仿佛踩在蒼穹之上,腳下星子閃爍不停,按着自身的軌道飛速運行着。頭頂卻是一片碧海,宛如一顆巨大圓潤的綠色寶石,不知從哪裏吹來的風,海面蕩出一圈圈漣漪,叫人擔心這海面會随時塌下來。
旁邊的火山無聲地噴發着,一朵一朵豔色的紅蓮盛開在山頭,岩漿宛如瀑布一般,濺出點點火星。火山旁卻是一座冰山,線條堅硬,山頂飄着細小的雪花,随着火山的每一次噴發震動,冰山落下一些冰淩子,落在岩漿之中,冰淩瞬間化為水汽,岩漿中迸出火花,讓這紅色河流不那麽安靜。
少時,冰山劇烈震動,巨大的雪崩落下來,和岩漿撞在一起,綿軟的岩漿被塑成各種形狀,然後被雪包裹住,定在當場。透明的冰面下是豔紅色的岩漿,透着一種絕豔的美,雖然只一瞬,冰很快就會被融化掉,岩漿又會重新落回,然而如此周而複始,幾乎叫人目不暇接。
這是不該存在世間的美景。
顧城得意一笑,然後輕彈手指,岩漿全部倒退回火山口,冰山也重新恢複了冷硬的線條,兩者安安靜靜,仿佛剛才發生得一切都是虛幻。
而在另一頭,夏暄穿着一身紅衣,羞澀地慢慢走近。
顧城又在虛空輕點幾下,頓時天地倒轉,人仿佛踏在水面上,頭頂上夜色慢慢退卻,星子的光芒越發黯淡,最終消失在空中,随後,天空盡頭劃過一道道金紅色的線條,這些線條将天空染紅,點點金光若隐若現,美不勝收。
裴玉卿啞着嗓子:“這一處幻境你是哪兒找來的?”
“漂亮吧!這是小夏找到的,她說她第一次來南面就是看到的這處幻境,我覺得她的運氣實在太好了……”顧城本來在得意地炫耀,但看裴玉卿的表情似乎并不像是驚喜,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偷偷問,“你怎麽了?”
裴玉卿将目光投向站在那頭不知所措的夏暄,突然嘆了口氣:“你們知道這處幻境叫什麽嗎?”
夏暄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叫……叫什麽?”
“萬年以前,這本是三千六百幻境中最有名的一處,喚作澄海雪焰。”裴玉卿看了看天上那燦爛的雲霞,聲音中似有懷念,“這霞光,曾經用來制作過上仙婢英的婚服,後來還剩了一點,就被用來做了一方蓋頭,只可惜做蓋頭的人并沒有得償所願,他喜愛的女子就香消玉殒了……”
“那做蓋頭的人……是誰?”夏暄的聲音隐隐有顫抖,“那個女子……又是誰?”
裴玉卿笑了笑:“那做蓋頭的人叫做菖蒲,是這世間第一位魔修,亦是世人口中的魔祖,而那女子……就是這旖羅幻境原本的主人,上仙弓素。”
夏暄緊緊地握住拳頭,又不甘心問道:“那你呢?你到底是誰?”
裴玉卿揉了揉她的腦袋,聲音溫和:“小夏,你何必一定要知道這個答案呢?”
“我想知道,我一定要知道。”夏暄直視着他的雙眼,毫不退讓。
裴玉卿搖搖頭,啓唇道:“弓素死後,菖蒲心灰意冷,自絕于澄海雪焰,而我,是菖蒲那一縷不甘隕落的魂靈……”
夏暄呆住了,然後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顧城被眼前的這一切給驚呆了,他連忙跑過來:“你……你沒說過……”說着,他偷偷地看了眼夏暄。
這一眼直接就把他出賣了,裴玉卿知道是顧城出的馊主意,又是生氣又是無奈,可看着失魂落魄的夏暄,他還是無奈地蹲下來,憐惜地看着她:“小夏,我很抱歉……”
夏暄哽咽道:“你若是不喜歡我,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
裴玉卿嘆息道:“我們曾經相依為命,我将你當做自己唯一的親人,你也是一樣……”
“不是的!不一樣!!”
“小夏。”裴玉卿依然耐心地和她說話,仿佛對着一個胡鬧的孩子,“我在浮生玉偶做出來的第一天就同你說過,菩提心是沒有感情的,你的這具身軀原本一輩子都不會懂愛,可你又有人的魂魄,所以,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究竟是誰牽動了你的魂魄,令你想起愛一個人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呢?”
夏暄如遭雷擊,呆在當場。?
☆、情敵
? 那天之後,夏暄一直躲着裴玉卿,她心亂如麻,完全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對方,有什麽比喜歡人的不喜歡你更難堪呢,那就是你根本搞錯了人,夏暄現在就處在這樣一種境地,哪怕是顧城特意過來安慰也挽救不了她。
“其實這件事都是老裴不好!”顧城義憤填膺,“你有什麽錯,分明都是他在誤導你!”他湊到夏暄身邊,小聲道,“你看,我和他認識這麽久,他從來不說他是菖蒲的前世……”
“那是因為你沒問……”
“這種事情還要我來問,而且這麽多年,他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一點對上仙的愛慕啊,一點都不像他說的那麽情深,你別信他,他肯定是騙你的!”
夏暄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別管他了,你還是趕緊拔草吧,我看那邊又長出來了。”
顧城連忙回頭看一眼,果然崩潰地發現剛剛拔過的地方又長出了雜草,他頓時就心塞的不行:“那混蛋還給這草加了靈力,我要殺了他!”
夏暄嘆了口氣,又開始漫無邊際地發呆。
忽然,耳邊傳來一聲悠長古樸的鈴聲。
顧城一個激靈就站了起來,他看向一臉莫名的夏暄,臉上早不是之前吊兒郎當的樣子,沉肅道:“這是有人來了。”
夏暄大驚,想不到居然還有人能來旖羅幻境,難道是……
旖羅幻境的中央小島上,裴玉卿一個人面對着對面的兩男一女,神色卻悠然自得,顯然是沒把人放在心上。夏暄和顧城匆匆趕來,他看了兩人一眼,見夏暄卻見着那三人,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心思一轉,對着三人含笑道:“我倒是想不到,竟然有人能闖過七十二道幻境,江山代有才人出,倒是我眼見淺了。”
沈延不卑不亢地拱手:“在下此前也沒想過竟有人真的飛升成仙,如今見到前輩,也是驚為天人。”
裴玉卿勾了勾唇角,又看他旁邊沉默寡言的男子,“這兩人有小乘期修為,我倒也不覺得驚訝,可你一個元嬰期,就有些意思了!”
這話一出,連夏暄都忍不住驚訝地看過去,他們在進入幻境之前,裴雲舒還是金丹期的,如今短短時間直接跨越兩級,這簡直就是驚人的速度。而且不止是她,就連裴雲舒身旁的沈延和孔玉真都面露驚訝,看來他之前還隐瞞了修為。
眼下被拆穿,裴雲舒也不再隐藏,而是直接放出了自己的修為,然後上前一步。然而就在誰都以為他是在向裴玉卿行禮的時候,他就直接将目光轉向了旁邊:“我找了你很久。”
就這麽短短一句話,卻偏偏透露出滿經滄桑的辛酸,夏暄手一抖,差點就走到他那邊去,好在顧城及時拉住了她。
裴玉卿笑看着眼前的一切,溫和道:“諸位遠道而來,不如先休息一晚。”
那三人倒是很吃驚地看着他,雖說并未表現出任何失禮的地方,可他們這般闖入旖羅幻境,本就是對此間主人的不敬,如今裴玉卿不說教訓他們,竟然還能讓他們好好休息一晚,這實在太奇怪了。就因為覺得奇怪,三人竟然第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裴玉卿也不以為意,比了比身後的房子:“寒舍簡陋,請恕不能招待各位,——顧城。”
顧城見過裴雲舒,早就有所猜測,眼下看熱鬧看得起興,聽到裴玉卿召喚他,頓時非常配合的湊過來:“在。”
“西面那幾間草廬還留着吧,好好招待幾位。”
“好嘞!”顧城憋笑憋得肚子疼,他就知道裴玉卿這個笑面虎哪會這麽好心,什麽草廬啊,分明是幾棵霸道靈植的居所,如今看到被人占了,還不教訓他們,老裴這招太壞了,但是他喜歡!
沈延三人都拱手告退,裴玉卿依舊是笑盈盈的模樣,狀似突然想起一般,“忘了介紹了,敝姓裴,裴玉卿。”
說完,也不去看三人那如遭雷擊的表情,施施然地拉着夏暄走了。
夏暄被他拉到那間跟碧睛一模一樣的院子前面,還有些呆愣,裴玉卿替她打開院門:“看看,可還喜歡?”
夏暄心情複雜地走進去,一樣一樣細細地看過去,發現竟然和碧睛中的沒有半點錯漏,看着旁邊一直笑看着她的裴玉卿,她不自在地別開了頭:“何必呢?又不是沒有地方住,再說南面那麽多幻境,也有不少帶了房子的,并不是不能住人……”
裴玉卿嘆了口氣:“小夏,你還是生氣嗎?”
夏暄支支吾吾:“我……我沒有……”
“對我來說,你是我唯一的親人,能夠再見到你,我也很驚喜,想着你日後住在這裏,就希望你能住得好一點。”裴玉卿陳懇地說。
夏暄低着頭,沒有說話。
裴玉卿自然知道她在糾結什麽,卻不知怎樣和她解釋。他自出生開始就一直是天煞孤星的命,沒有任何人敢和他接觸,後來跌跌撞撞修仙,也是這樣的境況,直到遇到夏暄,那是一抹流落世間的孤魂,他不知為何起了同病相憐的心思,他主動去找夏暄攀談,讓她從戒備變作與他無話不談,那讓他感覺到了以往從未有過的滿足和溫暖,之後夏暄被抓,他震怒之下覺醒了一部分菖蒲的記憶和力量,從那時候他就知道了,他的命途是早就注定好的。他本該覺得心灰意冷覺得生無可戀,可他打開關着夏暄的容器時,他看到那個少女本來驚慌失措的眼睛頓時爆發出巨大的光芒,忽然就靜下來了,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是這樣全心信任着他的,和菖蒲和魔祖沒有半分關系,她依賴着的,是眼前這個叫做裴玉卿的年輕修者。因為這份私心,他并未提出讓夏暄奪舍,而是花費了巨大的精力去制作浮生玉偶,只可惜天罰來臨時,他機緣巧合覺醒了菖蒲全部的力量,也自然覺醒了菖蒲關于弓素的一切回憶,那時候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帶着夏暄來旖羅幻境。
裴玉卿看着夏暄的頭頂,突然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将你帶來旖羅幻境,反而将你封印進碧睛嗎?”
夏暄驚訝地擡頭看他,這的确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但裴玉卿這個人,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