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又開口将她的話給堵住:“你應該知道,當時那種情況下,我們別無他法。”
沈英微微張開了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恰于此時,管家帶着一隊家仆,擡着箱子走了進來,跪在庭下朗聲道:“殿下,容将軍送來傷藥一箱,還有珠寶三箱,向殿下賠禮道歉。”
等到沈延打發了管家,又将滿臉恨鐵不成鋼的妹妹給送走,才撐着額頭疲憊地坐下,看着夏暄在他對面一臉欲言又止,嘆了口氣:“說吧!”
夏暄張了張嘴,又問:“我可不可以先笑一會?”
沈延的手瞬間捏緊,擡頭冷聲道:“你還沒有笑夠!”
夏暄看到他臉上的青紫,尤其是左眼上那個顯眼的黑眼圈,又笑噴,等看到沈延已經快到忍耐的盡頭了,才輕咳一聲道:“好了好了,這回笑夠了。”
“……”
“是這樣,我們打個商量。”夏暄攤了攤手,“你看,我基本也是被你連累的,你也說了,生門在時間裏,那我們何不老老實實地等下去,等到生門出現呢?”
“嗯?”
“你看這容将軍也挺不好惹的,你自己挨打就算了,幹嘛還要拖我下水?”
“誰拖你下水了?”
“剛剛不就是!”夏暄怒道。
沈延忍耐地看了她一眼:“這個容素讓我很在意,如果沒有外力因素,她會是影響未來發展的最大因素,我可不願花費那麽長時間去等生門出現,既然如此,這個容素就很有可能引發生門提前出現。”
“生門提前?”
“白河曾經告訴我,任何機關都有一個關鍵的節點,而幻境也是如此,現在我們就要去撥動這個節點,對這個幻境做一些改變。”
Advertisement
夏暄皺着眉:“那你現在是在幹什麽?”
“我在想盡辦法激怒容素。”沈延點了點桌面,“她性子高傲又冷漠,雖然不知道她為何會選中……”他頓了頓,“沈延,但是,我這樣挑釁她,她很快就會受不了,她的一舉一動很有可能會改變這個空間的狀态,我們就有機會了……你為何這麽看着我?”
夏暄別開眼:“咳咳,我覺得……你分析地很好。”難怪她總有哪裏覺得怪怪的,原來這個容素的性格簡直就是沈延的翻版。
沈延沒有理會她的作怪,接着說道:“這機會恐怕會很短暫,而且也有一定的危險性,所以你一定要一直跟在我身邊,知道嗎?”
“哦!”夏暄應道,又有些遲疑道,“我還有個問題……”
“說。”
“你說這容将軍性格這麽強勢,她萬一根本就不給你機會慢慢激怒她呢?”
“你說她會殺了我?”
“也許……但也有可能是霸王硬上弓什麽的……”夏暄在沈延陰冷的注視下聲音越來越小。
沈延不怒反笑:“所以我讓你你跟在我身旁,若是有人想殺我,你救不了我就替我擋一刀,明白了嗎?”?
☆、時間
? 就在夏暄和沈延正在想法設法離開幻境之時,裴雲舒也和孔玉真同時進入了另一處幻境,幻境中一個人都沒有,但是山清水秀,景色十分怡人。
孔玉真雖然駐守這門戶多年,卻并未真正進來過這幻境,對眼前的一切都十分好奇。裴雲舒動了動手腳,卻發現這裏一絲靈氣都沒有,但他心中并沒有不安,曾經他靈根被毀,也毫無靈力地生活了那麽多年。他四周看了看,然後試探性地喚出虛空鼎,卻發現虛空鼎并未受到限制。
孔玉真也是啧啧稱奇:“不愧是仙家之物。”她是魔修,修行方法與修者迥異,卻也受到了這個幻境的限制。
裴雲舒卻沒有理會這恭維,只問道:“要怎麽找到他們?”
孔玉真挑了挑眉:“這麽着急?”
裴雲舒按住隐隐作痛的左手小指,神色不變道:“你答應的事情,難道想要反悔嗎?”
“當然不是。”孔玉真急忙否認,卻不由得心酸不已。
他們倆在幻境之外打了一架,她雖然修為遠遠高過裴雲舒,卻不妨裴雲舒功法詭異,靈力仿佛取之不竭用之不盡,更加上他似乎很擅于戰鬥,又有各種詭異的靈植輔助,孔玉真雖然擅長封印,也依然被他打得苦不堪言,最後只能狼狽求饒,想到這裏,她就郁郁地看向裴雲舒:“人家可是女孩子!”
裴雲舒點了點頭:“所以我沒有打你的臉。”
“你!”孔玉真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心塞了,只能語氣臭臭道,“這裏一共七十二道幻境,每一道幻境都有可以離開的生門,但和一般幻境的生門不同,這裏的生門即便是離開也不一定就真正能夠到達旖羅幻境,有可能是下一重幻境。”她看了看裴雲舒,“弓素看守心魔,她所布下的幻境也與心魔有關,在這裏,若是不能緊守心神,露出一點破綻,就可能被心魔趁虛而入,之後,恐怕就得永遠留在這個幻境中了。”
裴雲舒蹙起眉頭。
孔玉真笑嘻嘻道:“沈家後人手中有白鑰,他們是不會迷失方向的,但你,就要慢慢找了,若是幸運,你們會在某一幻境中相遇,但是是否對面不識就不知道了,但即便是遇到了,也必須走完這七十二道幻境,才能觸摸到真正的旖羅幻境。”
裴雲舒看向手中的虛空鼎,孔玉真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卻只是搖搖頭道:“虛空鼎只能保證你不死,但你若是想要用它來找生門,可就是妄想了。”
裴雲舒沉默一會,然後擡頭道:“我知道了。”
孔玉真卻是好奇:“你這麽快就想明白了?”
裴雲舒卻不答反問:“你本可以讓我一個人進來的,你為何要跟着進來?”
孔玉真一愣,想要露出一個笑容,卻遠不如在外頭那麽輕松自如:“我說過,沈家後人想要的真相,也是我想知道的。”
看出她不想回答,裴雲舒也不再追問,而是轉開話題道:“那我們就先來找找這個幻境的生門吧!”
這個幻境杳無人煙,景色雖然美卻也十分單一,兩人現在不能用靈力,所以在艱難地走了一天後,終于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孔玉真虛弱地靠在樹上,按住肚子一臉茫然:“這是怎麽回事?”
裴雲舒雖然也辟谷多年,但對這種感覺還是很熟悉,卻也有些不可置信:“這是……餓了?”
“餓?”孔玉真仍是茫然,這對于她來說着實是個新奇的體驗。
“當務之急,還是先找些吃的吧!”裴雲舒嘆了口氣,準備自食其力。可是這一路行來,他們連個活物都沒有見到,便是這漫山的植物,誰又知道可不可以吃,最終還是裴雲舒摘了幾顆果子,放在了兩人的面前。
“這是……要吃?”孔玉真拈着果子看了半天,都不敢像裴雲舒一般放入嘴裏。
裴雲舒吃了一顆果子,因為虛空鼎能夠保證他不死,所以他吃得放心大膽,這果子味道雖然淡卻十分飽腹,只吃了兩個他就覺得飽了。而孔玉真還在對着那個果子不知該如何下口。
裴雲舒擡頭看了看天,問道:“這個幻境看起來不小,還不知會有什麽情況,你若是連吃個果子都這麽猶豫,接下來的事又要如何呢?”
孔玉真心一橫,一口就把果子給吞了下去,嚼了嚼覺得味道還不錯,又把剩下的幾個都吃了。
裴雲舒看她吃得香,又覺得有些好笑:“你既然愛吃,就算是辟谷也是可以滿足口腹之欲的啊!何必要這麽委屈自己?”
孔玉真含着滿嘴的果肉,口齒不清道:“那是因為我從未吃過啊!”
裴雲舒臉色一凝,剛想說什麽,就見孔玉真直接朝着果樹跑過去,站在樹下開吃了,他頓了頓,就沒有将心裏的話問出口。
等到吃的問題解決了,兩人繼續探查這個幻境,誰想到繞了好大一圈,這景色依舊單一,也沒有什麽有用的線索。等到傍晚時分,兩人都走不動了,靠在樹上讨論。
“看來還是他們拿着白鑰要占優啊!”孔玉真嘆口氣。
裴雲舒按着自己酸痛的腳,自從能再次修仙,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感覺了,聽到孔玉真這麽說,不由得一笑:“你讓他們先走不就是打得這個主意嗎?”
“什麽主意?”
“你不想那麽早打開旖羅幻境,你在害怕。”裴雲舒輕飄飄地說完這句話,然後不出意料地看到孔玉真的拳頭一緊,又說道,“我仔細地想了想,怎麽都想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将他們二人先推入幻境,你在外面說的那些話都只是幌子,你的确有事情瞞着我,但是你不想告訴我。”
孔玉真冷笑:“是又怎麽樣?”
“我沒你想的那麽好奇。”裴雲舒神态自然,仿佛閑談一般,“該知道的事情我遲早會知道,但現在我關心的是,你這般自信地随着我進了幻境,必然……也是有着離開的方法吧!”
孔玉真的神情一下變得複雜。
“當然,或許你也只是在試探,在觀察,就如你所說,原本應該在沈家後人手中的虛空鼎,為何會在我手中?”裴雲舒毫不介意地說。
孔玉真看了他一會,然後別過臉去:“随你怎麽說。”
裴雲舒輕輕地挑起唇角,然後放松地靠在樹上道:“總之,若這片幻境中有生門,我們自然會找到的,而在那之前,不管虛空鼎還是你,都不會讓我出事的,對吧?”
孔玉真被他那篤定的語氣給激怒,正想說些什麽,就見到裴雲舒已經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因為疲累而睡去,她動了動嘴,最終什麽也沒說,自顧自地向另一邊休息去了。
第二日清晨,裴雲舒醒的很早,他睜開眼睛看向四周,敏銳地覺得似乎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他的記性驚人,堪稱過目不忘,眼前的一切雖然看似和昨日相差不多,但他卻依然覺得有了些許變化。
等到孔玉真也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就看到裴雲舒站在一棵樹前面,看着樹幹發呆。
“你這是在做什麽?”孔玉真好奇地湊過去。
裴雲舒回過神,問道:“你覺得這裏和昨天有什麽區別嗎?”
孔玉真狐疑地看了一圈,然後搖搖頭:“沒什麽區別啊!”
裴雲舒指着那棵樹說道:“昨日,這些樹絕對沒有這麽高,還有這些果子,你明明全部吃完了,為何今日上面又長了出來?”
孔玉真不以為然:“這有什麽稀奇的,你就不許這果子長得快啊,再說,這裏可是幻境,和外面不一樣的,發生什麽都有可能啊!”
裴雲舒依舊嚴肅,但看了半天也沒什麽收獲,在孔玉真的催促下,又一次向前方走去,一天下來,不出所料,又是毫無所獲,他們回到昨日休息的樹下,這次不用裴雲舒說,孔玉真也有所察覺:“這樹好像比我們之前看到的要更大了。”
裴雲舒按着樹幹,鍛魂決不能用,他根本沒法探查到這樹到底是什麽情況,但這樹明顯比他們上午離開時要大了不少,也要長高了不少,他們昨日還能一伸手就摘到的果子,現在要爬上去才能摘到了。
等到吃了果子,裴雲舒又站在樹前發呆,孔玉真繞着樹走了幾圈,最後忍不住問道:“你到底看出什麽來沒有?”
“你現在着急了?那就告訴我這幻境的生門在哪裏吧!”
孔玉真撇撇嘴,也不說知道也不說不知道,只問道:“你先說說你的想法。”
裴雲舒收回了手,臉色卻有些不好看:“我本以為不是樹變大了,只是我們變小了,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出在那果子上,那果子是關鍵,生門也應當與它相關,但并不是……”
“那是什麽?”
“這樹的确長大了,這是我清晨的時候刻下的劃痕。”裴雲舒指着一處不太明顯的印記道,“但現在這劃痕已經看不到了,只是短短一天而已……”
“你想說什麽?”孔玉真皺着眉。
“不知道,還要再看看。”裴雲舒嘆了口氣,“但我想,很有可能是流逝的時間吧!”
☆、答案
? 在裴雲舒他們還未發現玄機的時候,沈延已經等來了他想要的第一個變故。
景朝皇帝下旨為三皇子沈延和左将軍容素賜婚,誰想到一向軟弱無能的三皇子竟然當衆抗旨,聲稱已有深愛的女子,并且還對容素大加奚落。就在所有人都在幸災樂禍,看容素要如何面對這難堪的場景時,容素卻出乎意料地平靜,接了聖旨後就閉府不出,讓一幹看好戲的人深深扼腕。
然而當晚,三皇子沈延就被不明人士給挾持出府,下落不明。
時隔一天,容府派人至皇宮求醫,容素竟然身受重傷,如今已昏迷不醒。
這一天時間,整個京都的氣氛都為之一變,風起雲湧,波瀾詭谲。人人都在傳言,三皇子為愛私奔,容将軍傷心吐血,茶館的說書人更是出了新段子,将這一段曠世戀情說得跌宕起伏,平添許多談資。
然而事實卻是——
“你不是沈延,你是誰?”容素的長劍抵在沈延的頸側,聲音冰冷而充滿殺意。
沈延卻不慌不忙:“我當然是沈延。”
容素勾了勾唇角:“對,你有可能名叫沈延,但你不是景朝三皇子,你扮作他的模樣想要做什麽?”說着,劍又往裏送了一分,在那白皙的皮膚上劃出一道鮮紅的痕跡。
沈延仿佛絲毫感覺不到痛意,反倒問她:“你憑什麽說我不是?因為我拒絕了賜婚?”
容素的神情有一瞬間迷惑,但很快就清醒過來,對沈延道:“你不說沒關系,我可以直接殺了你!”話音剛落,那劍就朝着沈延的脖子抹去,好在沈延早有準備,一只手從側裏伸出來替沈延擋住了那致命的一擊,然後在容素震驚的神情中,那只手又鬼魅一般地按在了她的胸前,将她遠遠地擊飛出去。
容素吐了口血,帶着不可置信的神情昏迷過去。
夏暄跳出來,龇牙咧嘴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掌,對着沈延說道:“這可是真殺啊!她看起來挺喜歡你……好吧,是你的原身,哪怕知道不是,對着這張臉也能下去這狠手,真是女中豪傑!”
沈延沒有去管自己頸側的傷,反倒是看着昏迷的容素神色複雜。
夏暄連忙撇清自己:“我沒有下重手啊!她只是昏過去了,絕對沒有死的!”
“我知道。”沈延收回目光,然後就聽見外面傳來管家緊張的聲音,“殿下,發生什麽事了?”
沈延咳了一聲,裝作不耐煩道:“我心情不好,摔了個杯子!”
“那,需不需要派人進來清掃?”
“不用了,我要睡了。”
等到管家離開後,沈延當機立斷:“你把她給扔回将軍府,然後我們趕緊離開這裏。”
“唉!這跟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啊!”
“情勢有變,聽我的。”
夏暄不甘不願地扛着昏迷的容素走了,沈延卻坐下來,手裏摩挲着白鑰,良久之後深深地嘆了口氣:“這不對……到底是哪裏錯了?”
等到将軍府的人發現昏迷的容素,沈延已經和夏暄離開了京都,來到了附近的一個小鎮子裏暫居。
京都的八卦很快也傳到了周邊的鎮子裏,兩人喬裝打扮來到茶樓喝茶,夏暄聽着說書人講的故事,一邊忍笑一邊偷看臉色鐵青的沈延,“喂,負心漢的滋味怎麽樣?你聽這說書的,簡直把你塑造成了十惡不赦的渣男了!”
沈延瞟了她一眼,突然問道:“如果你是容素,遇到這種情況會怎麽辦?”
夏暄呆了一下,然後斬釘截鐵地說:“宰了!必須宰了!渣男人人得而誅之啊!”
沈延直接無視她的答案,徑自說道:“在那晚容素過來找我時,我突然有了三皇子和她小時候的記憶,三皇子自小不受寵愛,容素更是私生女,兩人小的時候機緣巧合認識,三皇子還救過容素一命,長大後,容素性子冷傲,卻獨獨對三皇子溫柔以待,這段戀情雖然不為人所知,卻深刻濃烈,既然容素這麽喜歡三皇子,在知道他另有所愛甚至抗旨拒婚的時候,她為何沒有半點傷心的情緒,甚至還能冷靜判斷我不是他,從而痛下殺手呢?”
夏暄有些不解:“她既然知道你不是,為什麽不能殺?”
沈延的眼神閃了閃,然後問:“若有一天,你的敵人幻化成雲舒的樣子接近你,你能否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當然啊!”夏暄奇怪地答道,“既然知道是敵人,為什麽不能殺了他?”
“可他的臉卻是雲舒的樣子?”
“這有什麽關系,我知道他不是啊!”
沈延停住了,夏暄莫名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安,她遲疑道:“我……說錯了什麽?”
沈延搖搖頭,嘆息道:“你喜歡雲舒嗎?你對他那樣好,這麽長久地一直跟在他身邊,可是,你喜歡他嗎?”
夏暄有些茫然,卻反射性地駁斥道:“我當然喜歡他!”
“可你不愛他。”沈延截住她的話,他的神情也有一絲迷惑,“你懂我說的這些感情,可你卻半點都感受不到,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夏暄心中一驚,反射性地撫上胸口,那裏有一顆冰冷堅硬的菩提心,這是她賴以生存的東西,卻阻止了她成為一個人。她喃喃道:“我對他好,這難道不是愛嗎……”
沈延搖搖頭不再說話,夏暄默默地聽着說書人慷慨激昂。
“……容将軍心中興奮,這是她第一次獨自一人領兵打贏一場戰役,她想要将這個消息告訴給別人,她想來想去,最後在半夜時分偷偷地翻牆進了三皇子府,她站在窗子外面,興高采烈地想要和心上人傾訴,三皇子态度冷淡,一直催促讓她離開,容将軍黯然神傷地回了将軍府,她舊傷未愈又深受打擊,回去就發起了高燒,她燒得昏沉時告訴自己,再也不要去見那個人了。但是她急匆匆地從戰場跑回京都,竟不知道三皇子染上痘疫的消息,也不知道三皇子忍着渾身的疼痛,從床上爬起來,就為了隔着窗戶聽到心上人的一句話,甚至為了她好,要狠心将她趕出去……”
夏暄的心随着這一段故事,仿佛回到了很遠很遠的一段時光。
那時候,她剛剛與那人認識不久,她對這個笑得和善的修者還抱有戒心,她雖然跟在他的身邊,對于他的問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他沒有朋友,對于這麽一個幽魂卻十分友好,漸漸的,夏暄對他的态度就慢慢變好了。她飄蕩的時日已久,加之魂體虛弱,很多記憶都模糊不清,但有時候會蹦出一些新奇的詞彙,那人說她應當是來自異世,她也隐隐約約覺得是,因為她曾經身處的世界似乎并沒有修者,他們的生活也不是無休止的修煉。
她與那人漸漸開始熟稔,無話不談,她的魂體雖然不夠強大,這麽多年卻也并沒有半點消散的痕跡,她習慣了一個魂魄的生存方式,她跟在那人身邊,看着他一直成長,從一個五靈根的廢柴,漸漸嶄露頭角,等到他要出門修行的時候,她就會留下來,因為哪怕他不說,她也知道,在這個世界,一個四處游蕩的幽魂究竟有多危險,那些煉器師會雙眼冒光地來抓住她,将她煉成器靈,永生永世地禁锢她。
後來有一次,她被人窺到了蹤影,那個煉器師将她抓起來,關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容器裏,她心中惶恐害怕不可終日,不知過了多少天,她感覺到這個容器猛烈地震蕩,然後悄然開裂,一束光照射進來,那人滿是傷痕地站在光中對她伸出手。
她忘不了那種被人拉出絕望的感覺,哪怕她只是一抹幽魂,也能感覺到那并不存在的心狠狠地跳動了一下,哪怕如今她已經漸漸無法體會到那種感覺了,可她一直記得,将那人當做了她的執念。
而她,似乎也是從那之後才開始真正信任那人,因為信他,所以他說讓她躲在玉瓶中,盡管她害怕那種幽閉黑暗的環境,也聽話地鑽了進去,因為信他,當他說要為她重新塑造一個身體的時候,她也乖乖地聽話,哪怕靈魂和新身體的融合幾乎讓她痛不勘言,因為信他,所以在湮滅來臨時,他讓她躲進碧睛中去,她也任由他将自己放入冰棺中沉睡。
她這樣信他,是否就是愛情呢?
夏暄按住自己的心口,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這顆心不能給她答案,她無法探知那人當初那樣對她是否是愛着她,他對她那樣的好,為了救她,險些連命都丢了,這不是愛嗎?
她一直沒辦法弄清楚這個問題,直到有一天,她被人從沉睡中喚醒,她遇到一個沉默堅韌的少年,她也對他那樣好,像那人當初對她那樣,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樣做,但她知道,她弄不清楚這個問題,但裴雲舒有一顆人類的心,他會告訴自己答案。
然後,直到今天,終于有人替她解答了這個問題。?
☆、水中
? 裴雲舒和孔玉真已經在幻境中度過了一個月,也終于弄明白了這個幻境是什麽情況。事實上,在第三天的時候他們就發現了樹木不再長大,取而代之的是氣候開始慢慢變化,他們甚至在一天之內歷經了四季變化,之後,平靜的陸地上開始出現生物,而這些生物兩人幾乎都不認識。
裴雲舒已經确定了他的猜測,他們所在的地方時間流逝非常快,而他們的時間卻仿佛被停滞了一般,而随着一日又一日的變化,他們能吃的東西越來越多,但與此相對的,危險也開始逐漸逼近。
裴雲舒側身滾開,手中的虛空鼎猛然砸下,一聲慘叫傳來,一頭猛獸被虛空鼎砸成了肉餅。裴雲舒松了口氣,将虛空鼎收回來,然後拖着那猛獸沉重的身體一步步朝着臨時的居住地點而去。
孔玉真坐在樹上,把樹上的果子摘下來,很多果子還沒碰到她的手就掉下了樹,然後很快就會被土地吸收,失去蹤影,但只要一旦被摘下來,卻能夠儲藏很久。裴雲舒負責出去狩獵,而孔玉真就摘果子,兩人這麽分工合作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
裴雲舒過來時,孔玉真遠遠地就在樹上看到了,還未等他走到,就一臉興奮地跑到他面前,眼巴巴地問道:“今天吃什麽?”
裴雲舒看了一眼她摘的果子,淡淡道:“你偷懶了?”
孔玉真有些不好意思,但随即又嘟囔道:“我們明明都可以打到獵,而且每天都能吃飽啊,為什麽還要備這麽多食物?”
裴雲舒搖搖頭:“很快就不行了,這些猛獸的戰力越來越強,我也越來越吃力了,你恐怕也發現了,這些果子腐壞和掉落的速度也越來越快,若不趁着現在抓緊功夫儲存食物,只怕很快我們就能嘗到苦果了。”
孔玉真皺了皺眉:“情勢已經這麽嚴峻了?”
“不好說,但我們還不快點找到生門,很有可能被耗死在這裏。”
孔玉真看了裴雲舒一眼,然後不悅道:“我說過我不知道生門在哪裏!”
“我知道。”
“那你一直追問我?”
裴雲舒拿出一把自制的小刀,一邊清理猛獸屍體,一邊說道:“我沒有讓你告訴我生門在哪裏。”
“那你……”
“是你将沈延他們推進去的,你必然知道他們在哪個幻境裏,我不需要你告訴我這個幻境的生門在哪裏,但在我們走出這裏之後,我要盡快見到他們。”裴雲舒頓了頓,手中的小刀迅速地劃過猛獸柔軟的腹部,刀子割裂皮肉的聲音冷酷而利落,他的聲音也宛如手中的利器一般,“我有辦法保住自己的命,可你呢?”
孔玉真陷入沉默,一個月的時間,哪怕她盡力掩飾,但在裴雲舒這種人面前,還是毫無招架之力,被他試探得清清楚楚,她的确沒有辦法在離開他的情況下,還能保住自己的命,而他,現在就用這個來威脅自己。
孔玉真還是垂死掙紮了一下:“我說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裴雲舒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聲音卻變得越來越冰冷:“那是什麽時候,若是如我們現在這樣的狀況,區區一個白鑰能救他們的命嗎?”
孔玉真有些無奈:“那個幻境并不危險,你盡可以放心。”
“那你告訴我,你讓他們經歷的,究竟是哪一個幻境?”
孔玉真一愣,這才發現自己又不小心被套出了話,頓時氣急敗壞:“你卑鄙!”
裴雲舒絲毫不理會她的怒氣,反而步步緊逼:“最遲三日,我們就要離開這裏,在那之前你若是還沒想明白,那我就只能将你留在這裏了。”
孔玉真剛想發火,又及時反應過來:“你找到生門了?”
“八九不離十。”
“那你為什麽……”
裴雲舒冷冷的打斷她的話:“只有三日,你考慮清楚了再和我說話。”
說完,他就将收拾好的猛獸晾在樹上,并非他不知道要去水邊清洗,實在是水裏的生物更加可怖,他暗暗地估算了一下時間,最遲三日,他們再不離開,恐怕就再也離開不了了。
這三日,兩人都過得十分煎熬,最終還是孔玉真最先熬不住壓力,在第二日的傍晚,一臉郁悶地走到裴雲舒面前。
裴雲舒勾了勾嘴角:“想明白了?”
孔玉真嘆口氣:“你何必一定要知道,他們沒有危險,我也沒有惡意,只是我們之中必須有一個要經歷那一段故事,至于為什麽,我現在真的不能告訴你,到了時候,你們自然會知道的。”
“好吧,我不問這個,我只關心,我們何時才能遇到他們,他們所經歷的,究竟又是一個什麽樣的幻境?”
“沒有意外的話,等我們離開這裏應當就能見到他們了。至于這個幻境……”孔玉真臉色變幻不定,終于還是說道,“這是一個很多年前的故事,說的是一個女将軍和當朝皇子的愛戀故事。”
裴雲舒的臉色有些古怪:“這個故事有什麽特別嗎?”
“特別的不是故事,是搜集這個故事的人。”孔玉真露出一個苦笑,“年少愛戀,相伴一生,最終還要為之殉情,卻偏偏是這樣一個爛俗的故事,影響了這個世間。”
“是魔祖?”裴雲舒試探地問。
孔玉真搖搖頭:“我說過,到了時候,你們自然會知道。”
裴雲舒得到了最想要的結果,也就不欲再追問,爽快道:“這些天我仔細看過,除了我們,這裏沒有時間流逝痕跡的還有一處地方。”
孔玉真精神一振:“哪裏?”
裴雲舒笑了笑:“果子一旦從樹上摘下來就會停止生長,猛獸只要被殺死,也會将時間停留在那一瞬間,所有的生物只要死亡,時間就會停止,你說對嗎?”
孔玉真不懂他在故弄什麽玄虛,但也點頭道:“沒錯。”
“我們是外來者,并不屬于這個幻境,所以我們的時間也是停止的。”裴雲舒将虛空鼎拿出來,一邊凝視着它,一邊說道,“原本我是這樣想的,可剛剛我推翻了我所有的想法。”
“若按照這樣來說,唯一與這個幻境格格不入的,就是死亡,因為死亡是時間停止的唯一要素,可就如你所說,我有虛空鼎,虛空鼎不會讓我死亡,那麽這就是一個悖論了。”裴雲舒攤開手掌,讓那個古樸的小鼎在手中滴溜溜地轉着圈,口氣卻有些慨然,“我原本以為你跟着我進入幻境,主動權是在我手中,如今才發現,竟然還是沒能逃脫你的算計。”
孔玉真臉色絲毫不變,皺眉道:“你到底在說什麽?”
裴雲舒卻不再說下去,反而道:“我既然能進入這個幻境,那麽我就一定能出的去,所以,生門一定不會是死亡,而是一件我們之前都沒有在意過的東西。”
“什麽?”
裴雲舒看着地上的野獸屍身,也是有些郁悶,他們之前想要去清洗野獸屍身,但在河邊遭受到不明攻擊,孔玉真險些喪命,後來他們就不太去水邊了,如今想來,他們既然需要吃食物,卻整整一個月沒有喝過水,這根本就不可能,只是他們辟谷已久,對這樣的事情幾乎毫無所覺,這才耽擱了這麽多天。
孔玉真也想到了:“是……水?”
“或者應該說是水中。”裴雲舒用刀将野獸的肉一片一片地片下來,然後用東西裝起來,對孔玉真道:“那水中的東西既然極力阻止我們去,那或許就是我們要找的生門。”
孔玉真仍然有顧慮:“若不是呢?平白丢了性命怎麽辦?”
裴雲舒笑道:“所以是我去。”
“那……”
“虛空鼎能夠隔絕外界的探查,你躲在裏面,我若是能夠離開,也自然能夠帶你離開。”
孔玉真不再說話,身體卻漸漸縮小,最後落在裴雲舒的手掌上。
裴雲舒将虛空鼎移過來,小小的孔玉真看起來精致可愛,艱難地爬上虛空鼎,在裴雲舒将鼎收起來之前,還是忍不住問道:“雖然知道你不會說,但我還是想問,你到底是怎麽猜到我這個能力的?”
裴雲舒若無其事道:“我沒有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