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但……”他的眼眸微微縮起,“在那之前,她要一直待在我的身邊。”他眼中是濃烈的愛意和深深的占有欲,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展露出對夏暄的态度。
沈延眉心輕擰,許久才道:“我當年并沒有看錯你。”他說的是裴雲舒盜藥那次。
裴雲舒收起眼中濃烈的情緒,輕笑道:“我一直都沒有變過。”
“長生,飛升,成仙,這些修者們一生追逐的東西,在你眼裏,似乎并沒有多重要。”沈延轉開視線,“我原本以為你看得比我們清楚是因為你聰明,現在才發現我根本就是搞錯了,你不在局中,我們所在乎的東西,對你來說不名一文,你的眼中只看到你想要的,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達成那個結果,我們所追逐的結果,卻只是你的手段。我說的對嗎?”
裴雲舒沒回答,但眼中劃過一絲亮光。
沈延也沒打算等他的回答,只嘆道:“你恐怕是我這一生唯一的弟子,作為師父,我想忠告你一句。”
“你說。”
“你很能忍,可有的時候,過分的忍耐并不會換來好的結果。”沈延難得促狹一笑,“你應該勇敢一點,告訴她,或許結果會比你預想的更好呢?”
裴雲舒故作鎮定地轉開臉,但微紅的耳朵卻出賣了他的心思。
“唉,這徒兒如此純情,身為師父,可要傷腦筋了……”
“師——尊——”裴雲舒從牙齒縫裏吐出這幾個字,“我們現在應該先來談談正事。”
“哈哈哈!”沈延忍不住大笑起來,白衣鶴氅宛如貴公子一般的人,卻笑得這麽不顧形象,裴雲舒無奈至極,偏偏不能對他怎麽樣,只能冷着臉道:“這裏是無夜國的禁地,若是這一次不能順利地進入裏面,只怕那女皇就不會對我們這麽客氣了。”
沈延忍着笑道:“她原本就對我們不太客氣。”
裴雲舒噎了一下。
“別說這個,我倒是很關心,你們是怎麽認識的?”沈延靠在椅子上,帶着笑意問道,“你被我毀了靈根,按說今生都無法修仙了,可你不僅重新擁有了靈力,還有了這麽一種奇怪的功法,要說這與她無關,我是不信的。”
“你問這個做什麽?”
Advertisement
“這麽緊張做什麽?”沈延好整以暇,“她是不是你的機緣我都不關心,我沈家傳承至今,難道還要靠這樣下作的法子來修仙?”
“那你……”
“我就是好奇,你性子多疑又執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世上竟然有一個人能這般輕巧地走進你心裏,重點是她看起來還毫無所覺,你說我是不是應該覺得好奇?”
對着沈延含笑的眼睛,裴雲舒咬了咬牙道:“我倒是不知道,師尊竟然是如此八卦。”
“我只是關心你徒兒。”
“不需要。”
“你就滿足一下我這個老人家的好奇心吧!”
裴雲舒怒瞪那個沒臉沒皮的老人家,他開始懷念從前那個冷冰冰的師尊了。
沈延逗弄夠了徒兒,也就順勢收了手,将那地圖收起來,說道:“闇月還有十多天,不用過于着急。你要是想和夏暄挑明,可以好好思考……”
“你在緊張。”裴雲舒打斷了他的話。
沈延頓住,半晌才慢慢道:“你說什麽?”
“師尊,你與平常太不一樣了,你與我說這麽多,只是不想我看出你在緊張罷了。”
沈延啞然苦笑,他看向裴雲舒那雙平靜的仿佛能夠看透一切的眸子,他忘記了,這個人能忍又冷靜,固然一時被他的話打亂了陣腳,可很快就會意識到真相,他的确是在緊張,事關他們沈家最大的秘密,和沈家傳承至今的命運,他怎能無動于衷,他修為再高深,終究不是仙,還只是個人。
“你實在太敏銳了。”既然被發現了,沈延也就破罐子破摔,不在乎了。
“這本該是人之常情。”
“可你不是。”沈延看着裴雲舒,他想起他第一次見到裴雲舒時,他被自己用靈力制服在地上,那雙看向他的眼睛裏,有恐懼、哀求、仇恨,他毫不猶豫地擊碎他的靈根後,那雙眼睛裏又有彌漫出的絕望,可如今,他很難在那雙眼睛裏看到什麽情緒了,哪怕他并不想承認,可他卻越來越像是傳說中的那些仙人,理智而又冷酷。
裴雲舒別過頭:“你不需要緊張,等到我們進去後,一切自然就會清楚的。”
“我只是在擔心,如果我祖輩流傳下的那些東西是真的話,我們就算進去了旖羅幻境,門戶的七十二幻境也根本走不過去……”沈延嘆了口氣。
裴雲舒遲疑道:“那個旖羅幻境……究竟是什麽?”?
☆、禁地
? 要進入無夜國的禁地,對于旁人來說自然是不太容易的,可對于沈延和裴雲舒卻不是難事,他們接近過幾次禁地的封印,這封印雖然也強,但比起籠罩住整個白寒洲的封印來說就顯得不夠看了,沈延自信可以解開這封印,一切準備就緒,只等待那個時機。
夏暄早知道他們動的念頭,雖然覺得有些對不起孔玉真,可他們現在被困在這兒,若是不想辦法,只怕真的再也不能離開。所以,哪怕心存愧疚,她還是向孔玉真瞞住了這個消息。也算是他們運氣好,正趕上孔玉真的生辰,整個無夜國都在為這事忙碌,孔玉真雖然有些百無聊賴,可終究忙碌了一些,沒有過多地去關注裴雲舒三人。
再三合計後,他們将日子定在孔玉真生辰當晚,恰巧,那也是闇月的最後一天。
孔玉真邀請夏暄一起去參加她的生辰宴,夏暄沒法拒絕,只能中途找了借口溜出來,急忙趕到禁地。
此時沈延已經解開了封印,沉着臉拿出手裏的玉石鑰匙,這鑰匙光芒大盛,顯示他們并沒有找錯地方,沈延卻沒有急着進去,而是拿着鑰匙若有所思。
“師尊在想什麽?”裴雲舒并沒有催促他,只是淡淡問道。
沈延将鑰匙握在手心,反倒是說:“你聽過魔祖的傳說嗎?”
裴雲舒挑了挑眉。
“關于魔祖,傳言說他窮兇極惡,嫉妒仙人有着高高在上的仙境,因此才挑起與仙人之間的戰役,最終導致仙境隕落。”沈延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可我沈家流傳下來的故事卻與這不同,你們想不想聽聽?”
夏暄簡直有些無語,他們現在大喇喇地站在人家的禁地門口,不趕緊進去,反倒優哉游哉地在這講故事,這是不是太嚣張了點。
裴雲舒卻是欣然應道:“師尊請說。”
沈延點點頭,說道:“據傳,這位魔祖本是一普通凡人,但因長相特異,不為凡人所容。于是被一位女仙帶到仙境做了童兒,女仙對他不錯,可他心中總是憋着一股怨氣,女仙掌管所有仙人的心魔,然而并非所有仙人都能安然讓別人掌握着自己的弱點,于是童兒背叛了女仙,以成仙為交換,去替那名仙人偷心魔,只可惜在他即将成事之時,仙境卻被其他人打破了,這童兒慌亂之間竟不小心跌進了他人的心魔,他歷經了當時所有仙人的心魔,最終出來時,已然成仙,因心魔而成仙,所以他被稱作魔修。”
這與七境十二洲流傳的故事相差太遠,甚至和阮碧浮告訴他們的也不一樣,但夏暄也知道,真理,有時候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也許沈延說的才是真正的歷史。
“原來如此。”裴雲舒狀似思索着,“難怪修魔法則還存在,魔修也未有一人飛升,所謂心魔,當是仙人才有的東西,這樣悖論,也難怪魔修這麽多年也沒能真正成氣候,你說是嗎?女皇。”
夏暄一驚,就看到孔玉真慢慢地走出來,她依然是天真可愛的面孔,腳步不急不緩,仿佛沒有看到她家禁地被這幾人給破了,反倒是有些好奇的問道:“我藏的這樣好,你們是怎麽發現我的?”
“是你不該太小瞧我們。”沈延緩緩道,“說吧,真正的入口在哪裏?”
孔玉真的表情這才真正的變了:“你怎麽知道這是假的?你手中的白鑰都亮了,怎麽會……”
“你認得白鑰,你果然知道我們的目的。”
孔玉真嘟了嘟嘴,有些沮喪道:“是啦,我知道沈家後人遲早會來的,可是……”她口風一轉,有些不懷好意道,“我只看到了白鑰,黑匙在哪裏?白鑰指引方向,黑匙才是開門的那把鑰匙。”
沈延沉默地看了一眼裴雲舒,好在裴雲舒早就拿出了虛空鼎,此時往孔玉真面前一放。孔玉真驚異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麽。
“如何?白鑰黑匙都放在了你面前,你可以告訴我們入口在哪裏嗎?”
沈延明顯有些不耐煩了,孔玉真卻嘻嘻一笑:“你先告訴我,你怎麽發現這裏是假的?”
“若是這裏真的是入口,你還會這樣沉得住氣?”沈延微諷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知道這場淵源,但你既然知道,又怎麽不會拿它同我交換些什麽?”
孔玉真拍了拍手掌,面露贊賞:“沈家後人還是如此聰明又識時務。”
“你想要什麽?”
孔玉真捏着下巴,仔細地思考了半天,然後将目光轉向夏暄,露出她慣常的天真無邪的笑容:“我什麽也不要,只要你們把暄暄留給我就好了。”
“不行。”還未等當事人說什麽,裴雲舒就斷然拒絕。
夏暄看了裴雲舒一眼,也不再沉默:“我說過,我不會留下來。”
孔玉真沉下了臉:“你們可不要後悔。”
沈延皺眉道:“夏姑娘不是可以拿來交換的,你若是執意,那我也只能拒絕了。”
“拒絕的這麽爽快?這可是你沈家最大的一個秘密。”孔玉真挑眉,“況且你們離不開這裏,暄暄還不是要留下來跟我作伴。”
沈延神色不變:“那就只好殺了你,看看這封印會不會解了。”
孔玉真臉色突變,猛然咬住嘴唇。
“你不善戰鬥,卻精通封印,你困住整個白寒洲,你的信徒們心無旁骛,方能如此狂熱地信奉着你,你的修為方能上漲如此之快。”沈延道。
“你怎麽知道……”
“你的皇宮裏有這幾年時興的首飾,而且,白寒洲堕魔之前,這世上,還沒有妖族。”裴雲舒接口道,“你的确是非常謹慎,無夜國的凡人們的确從未離開過這裏,這讓你的僞裝顯得十分完美,然而就是太完美了,所以一點瑕疵就會格外明顯。”
孔玉真恍然大悟,眼珠子轉了兩圈,然後看向裴雲舒,挑釁道:“那你猜猜,真正的入口在哪裏?”
“你都打算告訴我們了,又何必還要故弄玄虛?”
“你怎麽知道……”孔玉真本想問他是怎麽發現的,但又覺得這樣顯得自己不太聰明,便及時住嘴,咳了兩聲道,“怎麽能這麽輕易就告訴你們,當然還要刁難一二才行。”
夏暄有些無奈地看着孔玉真,她不知道孔玉真是因何改變了心意,但此刻她沒有表現出半點殺意,所謂刁難也不過就是她孩子心性發作,想要欺負一下人罷了。
孔玉真裝模作樣地看了沈延和裴雲舒一眼,然後招了招手,在兩人耳旁分別說了一段話,沈延目露不快卻又暗自忍耐,裴雲舒表情卻是罕見的尴尬,孔玉真說完,笑眯眯道:“如何?你們答應了,我就告訴你們。”
沈延猶豫了一會,點頭答應。
裴雲舒卻仿佛無法下定決心,夏暄推了推他,小聲問道:“她跟你說什麽了?”
裴雲舒面色複雜地看着她,卻咬緊牙關死都不說。
孔玉真歪着頭不懷好意地看着裴雲舒:“不打算答應嗎?”
裴雲舒表情難看,不情不願地點了頭。
孔玉真這才滿意道:“這樣才對。”
“那你還不快說。”
“別急啊!”孔玉真好整以暇,“我也和你們講個故事先。”她沖着沈延得意地挑挑眉。
沈延壓下自己的怒氣,沉聲道:“難道我說錯了?”
“你關于魔祖的那一段是說得不錯,但我要說的,比你們知道的要詳細許多。”孔玉真轉了轉發尾,“比如,那位收留他的女仙名叫弓素,那個仙境叫做旖羅幻境……”
沈延立刻盯住了她。
“魔祖名叫菖蒲,他天生不凡,因為一雙紅眸為凡人不容,這才被弓素帶到了旖羅幻境,後來他為了成仙,與遲影虛境的婢英上仙交易。恰于此時,殺神空岚上仙破心魔而出,來旖羅幻境找弓素算賬,魔祖這才有機會去偷心魔,可惜婢英騙了他,他雖然偷來了心魔,可婢英卻沒能讓他成仙,魔祖不甘,被婢英百般逼迫後逃到了旖羅幻境的滅榮竹林,那裏收藏着所有的心魔,婢英不敢貿然進入,魔祖這才逃得一劫。”孔玉真頓了頓,淡淡道,“你唯一說錯的一點,魔祖并非不小心掉進心魔,他是主動進入心魔,當時有二百零八名仙人,除去弓素、空岚和婢英三人的心魔,魔祖歷經了二百零五次心魔,方才成仙。”
裴雲舒等人聽得心馳,心魔何等可怕,讓仙人都如此畏懼,這位魔祖卻能歷經二百多次,最終還能因此飛升成仙。
孔玉真接着說道:“魔祖成仙雖然順利,也依然花費了百年之久,等他踏出旖羅幻境時,這世道已經天翻地覆,空岚不僅殺了弓素,還妄圖殺掉所有仙人,剩餘的仙人們雖然聯合起來,可他們安逸已久,并不是殺神的對手,千鈞一發之時,是魔祖趕到,才讓他們免于潰敗,這場戰役曠日持久,連日月都為之變色,最終一戰,空岚的飲瓊弓将明月射成兩半,可他自己也被魔祖和婢英等人聯手所殺,他的血染紅了小半邊月亮,至今也未曾消失,白月略大一些,所以出現的時間也多一些,紅月雖然小,卻因空岚的血顯得格外霸道,所以白月時晝夜相等,紅月時晝短夜長……”
話說到這兒,沈延已經意識到了什麽,卻仍問道:“那旖羅幻境……”
“空岚死前将所有仙境都射落天際,只有旖羅幻境,因為魔祖的盡力守護,才免于其難,只是仙境主人已死,仙境也就無可避免地黯淡了下來,只有在十二月,白月和紅月都沒有在,才能窺得一絲蹤跡……”
随着孔玉真的話,三人将目光投向天空,在那裏,一抹紫色的光影,寂靜而獨立。?
☆、畫卷
? 沈延想也想不到,他一直想找的旖羅幻境竟然在天上,他雖然會禦飛,但卻實在沒辦法飛到月亮上去。
裴雲舒卻看着孔玉真:“一定還有別的辦法進去。”
孔玉真搖了搖手指:“旖羅幻境在天上這毋庸置疑,除了飛升成仙,任誰也沒辦法去到。”
她這麽一說,沈延也不急了,知道她肯定有別的辦法。
孔玉真也沒有再賣關子,十分爽快道:“當時魔祖雖然保住了旖羅幻境,但依然被空岚削去了一片,便是門戶的七十二幻境,這幻境落在了白寒洲。”她指向那片雲霧袅繞的地方,“就是那裏,若你們能夠平安經過七十二幻境,自然能夠憑借白鑰和黑匙進入旖羅幻境。”
話雖如此,可她表情太過幸災樂禍,想必能夠作為仙境門戶,這七十二幻境決不可小觑。
孔玉真又看向夏暄:“暄暄,那裏實在太過危險,你還是留下來陪我吧!”
夏暄沉默了一會,仍然堅定地搖頭:“我不會留下。”
孔玉真嘆了口氣:“那真是太可惜了。”說着,便在衆人還來不及反應之時,将夏暄和沈延同時推了進去,夏暄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沈延雖然尚有時間反抗,可他手中的白鑰卻突然光芒大盛,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包裹着他,将他和夏暄一起送入了其中。
裴雲舒心頭一跳,剛想沖過去,卻見虛空鼎猛然出現,擋在他的面前,他腳步一頓,就聽得身後孔玉真帶着笑意的聲音:“七十二幻境時時都在變化,你就是現在下去也碰不到他們了。”
裴雲舒回過頭,冷冷地看着孔玉真:“你想做什麽?”
“何必這樣生氣,我只是有些話想要問問你而已。”孔玉真挑起嘴角,“現在人少清淨,剛剛好。”
“你要問什麽?”裴雲舒皺眉,他意識到眼前這人雖然看似天真,可自從他們進入白寒洲,就一直被她牽着鼻子走,她只是看似任性妄為,他們,卻都輕看了她。
孔玉真沒有理他心底在想什麽,只是指了指他身前漂浮的虛空鼎:“你知道這是什麽?”
裴雲舒沒有說話,孔玉真也不以為意,只道:“仙人們血脈稀少,極難孕育,當年婢英上仙有孕,為了保住這個孩子,夫妻二人傾盡兩個仙境之力,制造了一個能隔絕一切的鼎,用以保護孩子,可惜空岚臨死一擊,那抹脆弱的血脈滾落凡間……”她看向裴雲舒,勾了勾嘴角,“這血脈才是天地間所剩的最後仙人,其他人便是飛升,也終究名不正言不順,更遑論,修者已再無修仙的可能了。”
裴雲舒卻是皺眉道:“怎麽可能,修仙門派不是……”
“仙境中的多是一些被從凡間帶來的童兒或是其他東西衍生出的靈,凡人們雖然短命,卻善于學習,與靈物幾代通婚,所誕生的後代方才有了一點,”孔玉真頓了頓,意有所指,“靈根。”
裴雲舒震驚,孔玉真卻笑了笑,道:“怎麽?你懷疑我?”
“我只是在想,你一個魔修,怎麽會知道這麽多事?”裴雲舒眯着眼睛看她,面布狐疑。
“你懷疑的是這個?”孔玉真笑出聲來,“你不怕我騙你,倒是懷疑我的身份,有趣有趣。”
裴雲舒沒理她,只是問道:“那麽,這所謂的仙人後裔,便是……我師尊?”
孔玉真搖搖頭:“我本也以為是如此,可看到你之後我卻又不确定了。”
“因為……它?”裴雲舒看着眼前的虛空鼎。
“那鼎中有一枚映沉珠,能破開一切虛無,這兩樣東西都落入凡間,映沉珠化為白鑰,虛空鼎則是黑匙,只有兩者同時存在,才能打開旖羅幻境的門,可惜他雖然是沈家後人,手裏卻只有白鑰,你一個外人反倒讓虛空鼎認為主人,真是怪哉。”
“你究竟想做什麽?”
“不想做什麽。”孔玉真看向沈延和夏暄跌進去的那片迷霧,歪頭笑得可愛:“只是沈家後人如此迫切想要知道的真相,恰巧也是我好奇的呢。”
被孔玉真推進迷霧的一瞬間,沈延就迅速拉住了夏暄的手,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做,只知道若是放開,只怕夏暄就會迷失在這幻境之中,夏暄識得輕重,并沒有任性,反倒是更加緊了緊他的手指。
在迷霧中天旋地轉,只是時間并不算久,沈延就感到了身下土地的堅實,他站起來朝前踏了一步,還未等對夏暄說話,就見身邊的迷霧如同旭日照射一般,迅速地散開,一幅長長的畫卷出現在他面前。
“這是……”沈延皺眉看着這一幅生動的畫卷,明知這恐怕就是第一個幻境,可也只能硬着頭皮進去了,他看了一眼夏暄,“你怎麽看?”
夏暄握着碧睛,她與沈延并不熟,之前還有那麽不愉快的歷史,本想找個機會将碧睛中的顧城放出來,好歹是個幫手,誰知道比碧睛竟然如死物一般,沒有半點消息,她心中不由得慌亂,對沈延的問題也沒上心,只敷衍道:“聽你的。”
沈延也看出她漫不經心,便也沒松開手,只用另外一只手輕輕地觸碰畫卷,那畫卷就如同水面一般,被他輕觸過後泛起一陣波紋,但卻沒有半點變化。沈延又探身向前,他的臉緩緩地經過畫卷,并沒有半分不适,他看向外頭,卻看到人來人往的街道,他似乎是從一個窗子将頭伸出去的,他想縮回來将這個告訴夏暄,沒想到一回頭,景色卻完全變了,身後是一間布置精巧華貴的房間,他手裏牽着的也不是夏暄,而是一個陌生的黃裙姑娘,姑娘搖了搖他的手,恍若不高興一般:“哥哥,你到底看到沒有?”
随着她說話,一段記憶強硬地擠入沈延的頭腦中,他知道他是景朝三皇子,這黃裙姑娘是他的妹妹,他帶着妹妹躲在這間小客棧裏,就是為了看看即将成為他妻子的女将軍容素。沈延晃了晃頭,這段記憶并沒有消除,反而越發清晰,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這雙手白皙修長,卻并不是自己的,他又握了握拳,發現自己身上一點靈力都沒有了。因為知道這裏是幻境,他并沒有過多慌亂,只是這些東西出現地如此真實,若是他不能守住自己的心,只怕遲早有一天會真正相信,從而陷入其中。
想到這兒,他心念一動,從衣領處拿出一枚墜子,那是一個鑰匙形狀的玉石,被他的體溫微微捂熱,沈延看到這個,心神一定。
黃裙姑娘卻抱怨道:“哥哥又在看這個了,你都快要成婚了,就不要去管這個墜子的主人了吧!”
随着她說的話,沈延卻沒有半分有關于這個的記憶,他頓時恍然,這幻境中一切都顯得如此真實,連記憶都可以造假,但關于這玉石鑰匙,卻是破除這幻境的唯一缺口。
“哎,你看那個是不是?”黃裙姑娘沒有再管這事,反而拉着他的手,急切地指着一處喊道,“那個騎着馬的!”
沈延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到一個穿着利落,梳着發髻的女子,騎着一匹白馬從鬧市中悠然而過,他頓時覺得心中有什麽噴湧而出,他本是清心寡欲的人,猛然被這感情侵襲,幾乎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想不到這幻境如此厲害,竟然連人心都能夠操縱。
“果然是英姿飒爽,可是,卻不是哥哥你喜歡的那種溫柔女子,真是可惜了。”黃裙姑娘嘆了口氣,仿佛在感慨哥哥不懂得欣賞。
沈延沒有被那感覺所阻擾,松了一口氣,順口接道:“可惜什麽?”
黃裙姑娘自顧自地坐到桌子旁,給自己倒了碗水,這才說道:“可惜了這樣的嫂子,注定得不到哥哥你的寵愛。也可惜哥哥你,要與不喜歡的人共度一生。”
知道這是幻境,沈延也就順着那姑娘的話說下去:“那我就不要娶她好了。”
黃裙姑娘頓時整肅神色:“哥哥不許這樣說,這婚事是父皇所賜,哥哥怎能違逆,何況容将軍是我們景朝最好的将軍,她願意嫁給哥哥,哥哥便有了容家軍的支持,這可是別的皇子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哥哥可不要犯傻!”
沈延腦中頓時就出現了一段關于朝堂的記憶,身為皇後嫡子,卻與幾個皇子争鬥不休,這些記憶是他從未經歷過生活,他覺得十分有趣,白鑰帶在身邊有恃無恐,便順着這妹妹的話說下去,看這事情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我不會悔婚。”
“這就好,這就好。”黃裙姑娘松了口氣,又指了指窗外的容素,“你看看,容将軍這是要去書屋嗎?”
沈延漫不經心地看過去,卻在街角看到了另外一抹身影。他頓時站起身,在妹妹焦急的呼喊中,拉開門沖着樓梯跑了下去。?
☆、生門
? 夏暄摸了摸額頭,只覺得一陣暈眩後,就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原本緊緊拉着她的沈延也失去了蹤影,而四周鮮活的市井場景是如此真實,她茫然地在街道上走着,忽然身後一陣大力拉扯,她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聽見一個聲音說:“是我。”
夏暄定睛看去,發現是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但那表情和語氣卻是莫名地熟悉,她遲疑道:“你……你是……”
“我是沈延。”
夏暄大吃一驚:“你……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沈延看了看四周,看到黃裙姑娘焦急地向他跑來,連忙拉住夏暄的手:“先走,一會說。”
這冷冰冰又莫名高傲的鬼态度的确是沈延,夏暄信了他,兩人在巷子中七拐八拐,很快就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
夏暄還欲往前跑,就感覺到身後一陣阻力,回頭就看到沈延臉色蒼白,臉上布滿汗水。
“你這是……”
沈延覺得格外憋屈,自他修仙以來,還從未有過體力不支這種情況,故此雖然夏暄詢問,卻抿緊了嘴,不打算回答。
夏暄也懶得去管,徑自問道:“這是怎麽回事?這是哪裏?”
沈延看她不再追問,也松了口氣,回答道:“這大概就是旖羅幻境的中,作為門戶的七十二幻境了。”
“幻境?”夏暄呆了呆,她當然是知道幻境的,甚至也見過不少,任何幻境都是依托于人內心最深的渴望,誘/惑人沉浸其中,而她眼前所看到的,卻是如此真實,根本無法看出半點虛假。
沈延拿出白鑰,現在的白鑰并未發光,就仿佛一個普通的墜子一般。
“怎麽會這樣?”夏暄問。
沈延摩挲着白鑰,說道:“白鑰可以破除虛幻,指引方向,它會帶我們離開幻境。”
夏暄睜大眼睛:“既然這樣,那我們還不趕緊離開,我覺得這裏怪怪的。”
沈延搖搖頭:“不行。”
“為什麽?”
“你知道任何幻境都會有生門,而白鑰,不管多麽隐蔽,都會找到那個生門。”沈延看着黯淡的白鑰,嘆息道,“但是現在白鑰并未有任何指引……”
“……所以?”夏暄順着他的話問下去。
“所以這個幻境的生門并不在這個空間裏,而是在時間裏。”
夏暄呆住,這生門不論在任何險惡的地方,他們都能想辦法克服,若是時間,她苦笑着,誰能夠跨越時間呢,誰又能夠把一個幻境的生門放在時間裏,至此,她才真正意識到,這些曾經的仙人,究竟是站在怎樣的高度來俯視着凡人。
但她仍是不甘心地問沈延:“你怎麽知道是在時間裏?”
沈延有心想鄙視一下她,但一想到自己現在跑兩步都要體力不支的身體,又忍了下來,冷冷道:“這個幻境已經是一個真實的小世界了,若是這裏就有生門,白鑰早就有所顯示,而現在白鑰毫無動靜,就說明沒有生門,可幻境怎麽會沒有生門,但生門不在此處橫向的空間,必然就在縱向的時間裏。”
“那……我們不是要一直等着?”夏暄沮喪道,“要是等個十年八年的,這可怎麽辦?”
沈延回想腦中的記憶,這個皇子也叫做沈延,身為皇後嫡子,性格卻優柔寡斷,他的過往并沒有過多特別,但讓沈延在意的有兩件事,一是之前黃裙少女所說那位容将軍,這是景朝唯一的女将軍,手握三分之一的兵力,她卻挑中沈延作為夫君,這是“沈延”作為皇子能夠登上皇位的最大砝碼,二就是關于白鑰和夏暄,這裏既然作為一個小世界,必然有自己的運行規律,他被改換了容貌和身份,白鑰和夏暄卻沒有半點變化,雖然黃裙姑娘為白鑰編造了來歷,但他腦中并未産生相應的記憶,這說明白鑰并未被納入這個小世界,而夏暄……
他神情複雜地看向夏暄。
夏暄皺了皺眉:“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沈延收回目光,平靜道:“既然知道生門在時間裏,我們也只能等下去。”
“是啊!”夏暄也是無奈,突然又想起什麽一般,不滿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沈延剛想說話,就聽見一陣整齊的跑步聲,然後一個聲音脆生生道:“容姐姐,我哥哥就在這裏。”
等到夏暄被帶入皇子府,腦子裏還是一團漿糊,被當成負心漢險些被人打死的沈延臉色也很臭,沈英,也就是那個闖了禍的黃裙姑娘,還義正言辭道:“哥哥,你這樣也太過分了,簡直就是在生生地打容姐姐的臉啊!”
沈延揉着臉上的淤青沒有說話,夏暄卻忍不住“噗”的笑出聲來:“姑娘,明明是你哥哥被打臉了啊!”
沈英看着自家哥哥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想起容素看到沈延拉着夏暄的手時,臉色不變,卻直接下馬走到哥哥面前,把哥哥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不禁咽了咽口水,勸慰道:“哥哥你看,容姐姐對你還是……咳,據說她在戰場上都是一擊斃命的。”
夏暄對着沈延,嘲笑得更大聲:“你還應該感謝她饒你一命哈!”
“夏姑娘!”沈英氣得滿臉通紅,“若不是因為姑娘,我哥哥今天何至于會有這樣一劫,如今我哥哥傷得這麽重了,姑娘就別幸災樂禍了!”
夏暄退了兩步,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擺了擺手。
沈英又是不忿地看向沈延:“哥哥,這是誤會你怎麽就不早點說呢,若非夏姑娘及時開口,你……你……”她說着眼淚就要掉下來了,卻冷不防沈延突然開口。
“不是誤會。”
“什麽?!”
沈延伸出手拉住夏暄,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下,面不改色地對沈英說道:“如你所見,這不是誤會。”
“喂你!”
沈延緊了緊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