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裴雲舒和夏暄都陷入了沉默。
還是謝如弦笑了笑,道:“這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夏暄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要關系多好,才能讓謝如弦花費三年的時間,只為了袁辰砂一人挖出一條密道,後來她們水火不容,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事情。但是謝如弦不說,夏暄也不想去探查她的隐/私。
謝如弦帶着他們向尺山派的一側走去,就在夏暄以為她不會再說這件事的時候,她卻突然說話了。
“對于我來說,袁辰砂死了比活着要好太多了。”
尺山派不大,三人只走了一個多時辰就看到了謝如弦所說的那個山洞,說是密道,實際上就是一個半人多高的通道,或許當時謝如弦是按照袁辰砂的身高來挖的,因為是從裏面挖出來的,又繞過了禁制,所以雖然爬得很辛苦,但一路進來卻是十分順利。
尺山派果然加強了戒備,但修者的臉上卻是布滿懼怕和驚慌,謝如弦帶着他們七拐八拐,最終到了一個比較清靜的院子。
謝如弦道:“白天不太方便,我們暫時在這呆着,等晚上再說。”
裴雲舒揚手培植出了幾株靈植,将幾人團團圍住,用作隐蔽。
靈植所圍的空間不大,但是對于三人坐卧還是比較寬裕,謝如弦靠在一邊,靜靜地等着天黑。
夏暄又不能跑進碧睛裏頭,對于這麽幹坐着,實在是有些無聊。
裴雲舒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笑道:“這靈植有隔絕聲音和氣機的功能,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夏暄松了口氣,小心地看向謝如弦:“這是哪兒,會不會有人過來搜查這兒?”
“這是袁辰砂的住處,這院子就是她最喜歡的一處,離掌門的居所不到一刻鐘的距離。”
夏暄呆了,連裴雲舒都想不到她膽子竟然這麽大。
“你們安心呆着吧,掌門夫人只有袁辰砂這一個女兒,向來愛逾性命,她是不會允許別人來打攪的。就是袁熙山……”謝如弦露出一個冷笑,“他對自己的女兒也有一些假惺惺的親情,這個地方很難被搜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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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是有些大膽,但謝如弦的分析也不是沒有道理。夏暄也不再去問,三人靜靜地等着天黑。
曜月的白日總是比較短暫,但是如此明亮的月仍然讓他們的隐藏變得很困難,只是他們運氣甚好,剛剛入夜,就聽見一絲女子的哭泣,然後就有人安慰她,只是很快他們就陷入了争吵,裴雲舒和謝如弦都面色有異,他們都聽出來那個男人的聲音是袁熙山,謝如弦甚至都能聽出來那女子是掌門夫人,她與裴雲舒和夏暄對視一眼,三人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哭泣的地方,在接近的時候,裴雲舒迅速地培植出一株地雀,銀色的植株宛如一條銀線一般,迅速地接近了他們吵架的地方,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你瞞了我這麽多年,如今還要接着瞞下去嗎?!”掌門夫人的聲音尖利。
“瞞?”袁熙山冷笑,“你若有心,只怕早就能發現了,我們夫妻這麽多年,你卻一無所知,這難道還要怪我了?”
“強詞奪理!”掌門夫人厲喝,“事已至此,我不管你是魔修也好,是什麽都好,如今你身邊有屍尯,你為什麽不将女兒給換回來?!”
“辰砂已經死了,你讓我用這麽寶貴的機會來換一個死人的命?”
“你……你簡直冷心冷肺!”掌門夫人急促地呼吸着。
“我向來如此,如今既然已經被人發現了,我也不妨挑明來說,我當初接近你,也只是為了尺山派的資源,如今我有了更好的出路,這些也就不需要了,你說什麽都沒用。”
“你……”掌門夫人大概也沒想到竟然逼袁熙山說出了實話,她愣在當場,說不出半句話。
“話也說完了,你早些回去休息,我們夫妻一場,我也不會讓你太難堪。”袁熙山說完,似乎就要離開,卻又被掌門夫人拉住。、
“你等等。”
“還有什麽事?”
“就算你與我成婚是別有意圖,但辰砂是你的親生女兒,她那麽敬重你愛戴你,你卻如此冷酷嗎?”
袁熙山沒有說話,魔修只重自身,他對後代并沒有像修者一般那麽在意,可他是看着袁辰砂出生的,這麽多年,他固然是打着将袁辰砂煉成天池的打算,可看着那個小孩子一點一點長大,滿心地依賴他,他縱然原本冷情,也終究被這父女之情打動了,故此這麽多年他始終無法下手,只是最終,想要成仙的念頭還是壓過了對女兒的那一點點的親情,他冷冷地對掌門夫人說道:“不要妄想去找屍尯了,早些回去休息,等我滅了外面的那幫修者,你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掌門夫人,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我不需要,什麽都比不上辰砂的命,我求求你,你把女兒給換回來,換回來!!!”掌門夫人苦苦哀求着,說到後面,竟然還有些歇斯底裏。
袁熙山皺了皺眉:“你瘋了?”
“哈!哈,我是瘋了,我早就瘋了,我當初就不該嫁給你,我沒有聽父親的話,竟然就嫁給你這麽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掌門夫人也不再哀求,只是憤恨地看向袁熙山。
袁熙山仍是不為所動:“這都是你自己做的選擇。”
“成仙有如此重要嗎?讓你甘心連女兒都犧牲,孤家寡人走上那條路!”
“你早就知道我的答案,何必要再問一遍。”
聽到袁熙山如此冷酷的回答,掌門夫人也不再自哀自憐,她站起身來,連聲道:“好,好,好,我當初在父親面前說你意志堅定,果然是沒有認錯你的。”
袁熙山看到她的表情,眉頭微微皺起。
掌門夫人卻突然宛如一條爆裂的火光,猛然撲向袁熙山,她身為前任掌門之女,修為早已突破靈虛,雖然離元嬰還有一段距離,但她用秘法催動自身全部修為,以同歸于盡的方式沖向袁熙山,如此決絕的方式,所爆發出的能量,哪怕袁熙山已經是元嬰期,遭受這麽一下,只怕也難以讨好。
可等煙塵散盡,袁熙山卻毫發無傷地走出來。
掌門夫人已是強弩之末,臉如金紙,唇角帶着血跡。看到他的模樣,一臉不可置信:“你……你……突破元嬰了?”
袁熙山撣了撣袖子,眯着眼仿佛在感受自己剛剛的修為,低聲道:“這就是小乘期?感覺實在是太美好了……”
說着,他伸手扣住了掌門夫人的脖子,微微一用力,就只剩下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袁熙山看都沒有再看,轉身離開前,冷冷地留下一句話。
“不自量力。”?
☆、交談
? 等到袁熙山離開很久之後,裴雲舒等人才從藏身之地出來,掌門夫人的屍身軟軟地倒在一旁,頭顱被扭成一個詭異的形狀,一雙眼睛不瞑目地望着夜空,她還未修成元嬰,此刻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三人都是見慣死亡的,本不會對這樣的場景有太多感觸,但此刻都是沉默不語。最終還是夏暄打破沉默:“他修為已經突破元嬰了。”
元嬰期是修仙的真正門檻,只有元嬰期後的小乘期和大乘期才算是真正的進入仙途,只可惜這道門檻并不是那麽好跨的,多少元嬰期修者就被卡在了這外面,不曾進來。
裴雲舒似突然回過神一般,點點頭道:“我早就猜測過這種情況,他一心想着飛升成仙,只是不知道他和屍尯交換了什麽……”
謝如弦卻道:“他如今毫不在意露出真面目,只恐怕整個尺山派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裴雲舒也沒有再說話,他的确想過袁熙山突破元嬰期,也想過更艱難的情況,如今這樣的狀況也在他的預期之中,但親眼看到仍然和臆想相差太遠,盡管他已經模拟了許多次要如何殺掉袁熙山,仍然親身被他的修為震懾得動彈不得,只是不管如何,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向袁熙山報仇。
夏暄對裴雲舒的決心是最為了解的,哪怕他此刻沉默不語,但夏暄知道他是絕不會因為這一點挫折就放棄的。
謝如弦想了想,說道:“依照袁熙山的性格,他不會在沒有看到一點甜頭的情況下與屍尯做交換,而屍尯卻一直沒有背叛他,這說明他們所交換的東西絕對不會小,然而根據屍尯的貪婪,哪怕身處劣勢,也不會讓袁熙山占到太多便宜,剛剛袁熙山的樣子并不像是已經突破元嬰,達到了小乘期的修為,或許,屍尯所做的,只是讓他能短暫得到小乘期的修為,這樣吊着袁熙山,對屍尯來說利益最大,對袁熙山來說,這樣的誠意也剛剛夠。”
這分析合情合理,裴雲舒和夏暄都頻頻點頭。
謝如弦問道:“如今你對我們交換的條件是否還有疑慮。”
裴雲舒微微一笑:“我從未有過疑慮。”
謝如弦不置可否。
裴雲舒沒有在意,只是接着道:“旁的不說,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找一個藏身之所,這裏已經不安全了。”
袁熙山心情波動明顯,又加上掌門夫人的反撲,他并沒有注意到三人躲在一旁偷窺,但這地方已經不安全了,不管出于什麽考慮,袁熙山是必定回來收拾掌門夫人的屍首的,而他們要在被他發現之前離開這兒。
而與此同時,也有另外兩條身影瞞過了各大門派和滿山巡視的尺山派弟子,悠悠然地踏入了尺山派。
夏暄盤腿坐在一間密室的地上,每一個門派都有數不清的密室和密道,謝如弦所知不多,但也足夠他們暫時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了。裴雲舒和謝如弦在讨論要如何殺掉袁熙山,對于一個元嬰期的修者來說,僅僅毀掉身體還不夠,那已經可以脫離身體獨自存在的神魂才是最重要的,而如今能夠短暫達到小乘期的袁熙山就更加不好對付,好在裴雲舒和謝如弦都有隐藏的實力,雖然仍是九死一生,但至少他們已經有了足夠的把握在死之前殺了袁熙山。
夏暄并沒有打擾他們,在這一場刺殺中,她并沒有太多存在的價值,她漸漸地發現裴雲舒開始更多地運用他自己的能力,而非是僅僅依靠她或者碧睛,這是他的成長,夏暄原本應該感到高興,可她的心情卻很複雜。
這樣的思索被謝如弦打斷,她一擡頭,發現裴雲舒已經離開密室,出去觀察情況去了。
謝如弦拍了拍她的肩膀:“怎麽了?你最近總是在發呆。”
夏暄卻有些吃驚,她與謝如弦關系不差,但謝如弦性格淩厲果決,與她截然相反,她們雖然也聊天,但像這樣讓謝如弦主動來關心她,實在是有些少見。
謝如弦在她的身邊坐下來,看着她的雙眼道:“我覺得你似乎在漸漸疏遠裴雲舒。”
夏暄悚然一驚。
“這只是我的一點直覺,他應該還沒有察覺。”謝如弦露出一點淺淡的笑意。
夏暄卻沒能安心,她看了一眼謝如弦:“為什麽這麽說?”
“我始終覺得,你并非自願留在裴雲舒身邊,你似乎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你想離開卻糾結于裴雲舒的意願,或許是在乎或許是契約。”謝如弦頓了頓,“雖然我覺得是後者。”
夏暄沒說話,但她的心裏卻是驚濤駭浪,她與謝如弦交往不深,直到最近才漸漸熟稔起來,可她看起來卻仿佛已經認識了她很多年,對她的心态說得十分清楚。
“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對于夏暄的質問,謝如弦卻收斂了她的鋒芒,問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和裴雲舒的交換條件?”
夏暄想了想,最終還是謹慎地搖頭。
謝如弦卻沒有意外,她接着說道:“看來你已經做好打算要離開他了?”
夏暄知道自己瞞也沒有用,她輕輕嘆了口氣:“對,等到你們成功殺了袁熙山,我與他的契約或許就能結束了。”她雖然這麽說,但是毫無底氣,之前她能夠随便跟裴雲舒解除血契,是因為她是被動接受的一方,但之後她腦抽自己又主動結成契約,如今要解除契約,卻是需要裴雲舒同意了,而在這一點上,她真的毫無把握,如今想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謝如弦也看出了夏暄的不确定,并沒有再說這個話題,倒是夏暄開始有些不依不饒了,她問道:“你怎麽會觀察得那麽仔細?”
謝如弦沒有回答,而是說起自己的過去:“我小的時候并不想修仙,我覺得那很辛苦,我喜歡華服美食,被凡人奴仆仔細照料,我父母只有我這一個孩子,因此極盡溺愛,所以直到災難來臨之時,我的修為才堪堪進了煉氣期。”
“很不可置信是嗎?”謝如弦輕笑一聲,“後來我被壓在廢墟中,等待人救援,出來之後卻仿佛脫胎換骨,袁熙山把我帶回尺山派,我只用了三年的時間,就趕上了號稱天才的袁辰砂的修為,在那時,袁熙山才真正開始注意到我,雖然并沒有行拜師禮,他卻把我當做弟子一般看待,如果不是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或許如今我也是這尺山派裏護衛着他的狗腿子之一。”
“可你仍然打算背叛他?”夏暄說,她雖然不知道謝如弦和裴雲舒的交易內容,但他們兩個一個金丹期,還有一個勉強也算是金丹吧,這兩人竟然打算殺掉袁熙山,而且看起來似乎還頗有信心,這恐怕就跟謝如弦的暗手有關。
謝如弦點點頭,似乎半點愧疚都沒有:“或許說,有沒有那些事發生,我恐怕遲早也都會背叛袁熙山的。”
“這是為什麽?”
“我曾經以為長生不老沒有什麽好的,開心自在要什麽有什麽的日子才适合我,連修仙都是被逼的,但當我被壓在廢墟之下,拼命想活下來之後,就不再如此了,我想活着,想飛升成仙,就如同和我曾經想盡辦法要華服美食一般,既然是我自己想要,就要盡力去争取,死都不要放棄。”謝如弦的語氣很淡,卻自帶殺氣,接着她話鋒一轉,“袁熙山知道很多關于魔修的事情,我想他并不是誤入歧途,他或許根本就是魔修後人……”
聽到這裏,夏暄又是一驚,謝如弦的猜測已經幾乎接近真相了。
謝如弦并沒有再袁熙山的身份上糾結太久,她挑了挑眉,“所以當我意識到修仙法則已經被毀,我要是堅持修仙,只怕一生都無法成功的時候,我便果斷地放棄了。”
夏暄突然有些不祥的預感。
“我瞞着袁熙山,開始修魔。”
這麽聳人聽聞的話從謝如弦嘴裏說出來,她卻并沒有太緊張,反而還有心情安慰了一下夏暄:“別擔心,不是所有魔修都和袁熙山一樣殘忍嗜殺,冷酷無情,魔修或許算是和修仙完全相反的一種法則,從我開始修魔後,我才發現修者給這個世間撒了多大的謊。”
夏暄當然知道這個謊是什麽,她皺了皺眉:“既然如此,你為什麽執着要殺了袁熙山?”
謝如弦搖搖頭:“這個也留待日後再說吧,我們回到最初的那個問題。”
夏暄這才意識到她們的話題已經偏了很遠了,謝如弦卻仿佛并不在意,“魔修固然有成仙的可能,但這可能太低,我說過,我想要成仙,這與任何命運都無關,只是我自己想而已,如果我不想或者害怕的話,當年就會直接死在廢墟中了,那我所在意的,就是要如何成仙。”
夏暄已經被她這段話搞糊塗了,謝如弦也沒有再賣關子,她說道:“我曾經聽過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一位修者飛升成仙,他的簇擁都跟着得益……”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夏暄喃喃道。
謝如弦點了點頭:“是這個意思。”
“那你……”
“我所做的這些,就是在求一個雞犬的資格。”謝如弦加重語氣,“裴雲舒身邊的雞犬。”?
☆、戰果
? 之後的一天,夏暄和謝如弦沒有再談論這個話題,裴雲舒探路回來,和謝如弦又拟定了一次計劃,決定在第二天的傍晚開始行動。
如此緊要的時刻,夏暄也終于不再心不在焉,之前她是有些疑惑,不止是謝如弦,之前遇見的阮碧浮、百裏,這些人都對裴雲舒有着不合常理的信心,而她身在局中,甚至不知道他們的信心來源于何處。但眼下,一切都蓄勢待發,她不能因為自己讓裴雲舒和謝如弦功虧一篑。
掌門夫人的屍首很快就被發現,袁熙山也并沒有打算用這個借口去對付外面蜂擁而來的修者,他只是讓人準備一個小小的葬禮,然後就将掌門夫人埋在門派的墓地裏,就在袁辰砂的旁邊。而他們,就在墓地行動。
掌門夫人的死很有疑點,但身為丈夫的袁熙山都沒多做解釋,加之外面與日俱增的修者和袁熙山魔修的傳言,整個尺山派都顯得有些不安。這樣的情況下,袁熙山依然毫不動容,因為死因蹊跷,這場葬禮有些冷清,墓地旁邊并沒有多少人,袁熙山為妻子點了長明香,然後淡淡道:“有什麽事就出來說,躲躲藏藏不像你的風格。”
“我只是不想打擾你和妻子最後的時光。”謝流雲慢慢走過來,嘴角還帶着笑意。
袁熙山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讓我想想看,你魔修的身份已經洩露出去,但你似乎并不在意,看來是有後手的。”謝流雲勾了勾唇角,“但顯然你并沒有打算告訴我。”
“屍尯不是只接受交換嗎,你這樣有好奇心可不好。”
“這倒也是。”謝流雲并沒有反駁他,而是接着道,“既然這樣,就談談我們的交易吧!——小乘期的感覺如何?”
袁熙山的身體有一瞬間的繃緊。
謝流雲卻滿不在乎道:“你夫人死得可真是冤啊,身為枕邊人,竟然連丈夫什麽時候漲了修為都不知道,白白葬送了自己一條性命,唉!”
“你現在說這些做什麽?”
“我只是在想,你為了成仙殺害妻女,又讓自己淪落到如今這樣慘淡的地步,這樣真的值得嗎?”謝流雲的語氣是純然的疑惑。
“這是我的事。”
對着袁熙山冷冰冰的回複,謝流雲也沒有興趣再聊下去,只是伸出手掌:“我會做到我承諾的,但你呢?你答應我的東西我可還沒有看見。”
袁熙山的情緒平複下來,只是瞟了他一眼:“放心,我不會食言。”
“我相信你不會,——你也不敢。”謝流雲還打算說些什麽,卻突然神色一凜,“什麽人!”
随着他這一聲出來,暗處走出兩個人影。
“屍尯,多年不見了。”昭羽看着謝流雲,淡淡道。
謝流雲遲疑地看了他半天,才恍然大悟:“是你!”
這一場相見讓袁熙山疑窦叢生,他看向謝流雲:“這是誰?”
謝流雲卻笑起來:“是啊,我該叫你誰呢,如今的妖族帝師,還是一千年前叛逃的……”他截住了話尾,看着昭羽不為所動的态度,也失去了興趣,“怎麽?你不在妖族呆着,跑這裏來做什麽?”
“屍尯,我們目的一樣,當年你忍着繼續沉睡,如今又選擇提前蘇醒,所為何,我們都心知肚明。”
謝流雲笑起來:“那麽,你來這裏難道是要和我結盟?”
昭羽沒有答話,只是對他說道:“我聽說,如果要和你交換,就要殺掉之前交換的那人?”
“沒錯。”
袁熙山這才意識到不妙,他氣急敗壞地看向謝流雲:“我才是喚醒你的那個人,你不能讓人殺了我!!!”
謝流雲抄着手,笑得何其無辜:“是啊,在履行契約之前,我是不能讓人殺了你,可你用了小乘期修為,你已經答應了我的交換,既然如此,你就和我曾經的那些交換者沒有任何區別了。”
袁熙山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不,交換還沒有完成!我還沒有小乘期的修為,你也還沒有拿到那件東西!”
謝流雲的神情中仿佛帶着一絲憐憫:“我就不需要你來操心了,讓活人吐露秘密很難,可是讓死人說話,我的方法可不少。”
聽完這番話,袁熙山真的陷入絕望,對面的昭羽修為深不可測,而且妖族生來就擅長戰鬥,他的勝率實在太低。但随後他又咬牙站起來,祭出自己的幾件法寶,他為了成仙付出了這麽多,就算死也決不讓這些人好過。
袁熙山擅長煉器,哪怕後來轉為修魔,他也依然沒有放棄,所煉制的幾件法寶更是超越從前。
他如今放出來的三件法寶,一是一個不斷旋轉的鈴铛,玉白色的鈴身看着十分可愛,一個是一方大印,上頭雕刻着的山川湖泊栩栩如生,還有一件,雖然看着樸實無華,卻讓昭羽感覺更加危險。而袁熙山的修為也在緩緩攀升,最後停止在小乘期。
昭羽終于有了一絲重視。而謝流雲早已躲去了旁邊,昭羽身邊跟着的堯靈也在他的示意之下,遠離了這方戰場。
這三件法寶煉制時日尚短,而天生靈體也并不是這麽好得的,因此還沒有器靈,但它們所散發出的那種危險氣息,卻一點都不遜色于那些久負盛名的法寶。
昭羽鮮紅的眸子微微眯起,仿佛有一抹紅光在裏頭流轉,這讓他本就俊美的容貌更是增添一分,但如今被這雙漂亮的眸子盯着的袁熙山卻覺得仿佛有一種被壓着透不過氣來一般的感覺,這讓他心中惶恐更盛。
最終,袁熙山無法承受這種壓力率先出手,那鈴铛微微一動,聲音仿佛水波一般層層散播出去,看似毫無殺機,可那波紋掠過的地方仿佛都變慢了一般,哪怕是躲在暗處的裴雲舒三人都覺得胸口一滞,随後那方大印以和它身軀完全不匹配的敏捷迅速接近昭羽,重重地砸了下去。
這一切都只發生在一瞬間,昭羽的确受到了那鈴铛的影響,可在那大印砸下來之前,他的身影似乎有一瞬間模糊,然後就見他仿佛輕巧一步,就踏出了那大印的範圍。
這樣的交手十分迅速看起來也沒有什麽出奇,但袁熙山和昭羽都知道這其中并簡單,這一個試探讓他們對對方的實力有了新一步的理解,兩人都變得更加謹慎,場面一下就恢複了平靜,仿佛剛剛那一瞬間的生死相交沒有發生過一般。
但這平靜十分短暫,沒過多久就被兩人的動作給打破了,兩人一來一往的交手,看似都沒有拿出全力,袁熙山還有第三件法寶沒有使用,而昭羽也顯得游刃有餘,可袁熙山是有修為限制的,哪怕他現在已經是小乘期,可他的靈力終究是有限的,他最終還是會被昭羽找到機會給殺死。
在圍觀的衆人幾乎都是這樣認為的時候,昭羽卻仿佛有了一個小失誤,他沒有躲閃及時,被大印給蹭了一下,雖然并沒有太重的傷勢,他的眉頭卻皺了起來,他開始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如他所感覺到的,這樣的情況開始頻繁發生,雖然只是小傷,而且袁熙山的靈力似乎也開始不足,但這樣的狀況仍然讓他感覺到了危機。
就在昭羽意識到這一點,他忽然覺得身子一僵,而那個大印卻逮住機會狠狠地壓了下來,雖然最後關頭他躲開了,但他的左臂卻被大印給碾碎了。
“帝師!”堯靈猛然喊道,他正準備沖過來,卻被謝流雲給攔住。
“雖然與我無關,但我很不喜歡以多欺少。”
堯靈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向昭羽。
昭羽的臉色沒有半分變化,仿佛沒有看到他鮮血淋漓的左臂一般,他看都沒看兩人,只冷冷道:“不準過來。”
袁熙山雖然這一擊傷到了昭羽,但他自己的靈力也是岌岌可危,幾次勉力追擊都被昭羽化解,昭羽雖然失去了左臂,卻仿佛根本沒有影響到他一般。
氣氛又陷入了僵持。
昭羽看了一眼一直圍繞在袁熙山身邊的那一排細碎的仿佛沙子一般的法寶,灰撲撲的顏色,十分的不起眼。他本以為這是袁熙山用來偷襲的東西,所以雖然在比鬥過程,但他的心思一直有一分在關注着那件法寶,現在想來,這才是那件法寶真正的能力。
“有趣。”他突然開口,似乎饒有興趣,“那件法寶竟然能夠影響到我。”
昭羽還有心情去關注這個,但袁熙山卻險些力竭,只能咬着牙嚴陣以待,他在與昭羽對戰的過程中也意識到了,昭羽并非會什麽未蔔先知,他純粹是将速度發揮到了極致,他看似閑庭信步,實際上那一步中他已經走了至少一百步,只是他們只能用眼睛看到一步而已,之前他被幹擾影響到了速度,那個大印本該直接砸在他身上将他碾碎的,可是最終還是被他的速度給逃脫了,而他,卻再也沒有更好的機會了。
就在袁熙山心灰意冷的那一瞬間,忽然覺得胸口一疼,他低頭,正巧看見一株黑色的藤蔓緩緩地鑽出他的胸口。
☆、賭注
? 不僅僅是袁熙山不可置信,連昭羽和一直在旁邊看着的謝流雲也皺緊了眉頭,堯靈最先沉不住氣,沖四周喊道:“是誰?!”
沒有人應聲。
那截黑色藤蔓緩緩地伸長,這才有血跡順着傷口滴落下來,袁熙山探出手想從身後将藤蔓□□,但他剛有動作,那藤蔓就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一般迅速地瘋漲起來,那藤蔓十分堅硬,直接從他的血肉只見穿透過去,很快袁熙山就疲于應付,他瘋了一般地拿出所有的法寶,可那藤蔓哪怕被切斷也很快就有新的長出來,仿佛無窮無盡一般,而袁熙山本就在和昭羽的戰鬥中浪費了太多靈力,所以當他靈力耗盡之後,也只能奄奄一息地被藤蔓緊緊地纏繞住,但哪怕受了這麽重的傷他也沒有死,修成元嬰後他的靈魂可以離體,靈魂不滅他就永遠都不會死,在這一點上,元嬰期和小乘期并沒有太大區別。
但這樣的掙紮終究是徒勞,藤蔓開始收緊,袁熙山支離破碎的慘叫聲傳來,讓人不寒而栗,但藤蔓卻只是在沉默而緩慢地收緊,并不因他的慘狀而動搖半分,半晌之後,藤蔓停止了動靜,一縷魂魄從藤蔓的縫隙處倉皇逃出,雖然不甚清晰,但還是能看到袁熙山的影子,但這抹靈魂還未逃出半分,就被一條鮮紅色仿佛舌頭一般的東西給卷住,然後拖進了那團藤蔓之中,袁熙山只發出一聲短促的叫聲,就再也沒了聲息。
堯靈又喊了一聲:“到底是誰?!”
這一回他的問話終于有了回應,他們面前的土地發出一陣輕微的抖動,黑色藤蔓那粗壯虬結的根系緩緩地浮出地面,在它之後,裴雲舒和謝如弦走了出來,夏暄被謹慎地留在原地。
昭羽看到是他,眯了眯眼睛,然後看向謝流雲。
謝流雲卻仿佛有些吃驚,他看着裴雲舒:“是你?”然後又看向謝如弦,“靈犀?”
謝如弦早就對屍尯的身份有所猜測,看到是他神情也沒有半分波動,而裴雲舒更是冷靜得過分:“我也沒有想到會是你。”
謝流雲挑了挑嘴角:“竟然是舊識。”他嘆了口氣,假惺惺地說道:“我倒是想放過你們,可惜謝流雲卻要你死,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說着他又含笑看向昭羽,“你說呢?”
昭羽卻沒有動作,反倒神色不定不知在想什麽。
兩方人馬之間雖然隔着那黑色藤蔓的巨大根系,但裴雲舒知道,對面的幾人都有輕易取走他性命的能力,哪怕剛剛殺死袁熙山那一手十分驚豔,可他的修為終究比不上人家,那短暫的一瞬間他布置了許久,又是占了袁熙山與昭羽兩敗俱傷的便宜,再來一回事絕對沒有可能的。因此裴雲舒卻沒等他說話,直接跨前一步說道:“你連我手頭的籌碼都不知道,就要定下我的生死?”
謝流雲來了興趣:“什麽籌碼?”
裴雲舒卻不說,只是道:“袁熙山是我的仇人,殺了他之後,我想要祭拜我的家人,告慰他們枉死的魂魄。”
謝流雲挑了挑眉:“随你。”
裴雲舒也沒看其他人,從芥子袋中拿出香燭和酒,在藤蔓之前一一擺好,又依次倒了三杯酒,然後擡頭看向頭頂的曜月,他的父母死時、雲洛魂飛魄散時,都是在這抹紅月之下,如今他手刃仇人也是曜月,他心中覺得有些諷刺,不知這是否就是因果報應。他為了報仇費盡心機,還殺害了一些無辜之人,但如今大仇得報,他竟然會覺得無所适從。
“爹,娘,雲洛,我終是為你們報仇了。”裴雲舒說着,倒下第一杯酒,似乎喃喃自語道,“只是為何我在報仇之後竟然會覺得心裏空蕩蕩的,你們都不在了,如今只剩我一個,我要如何才能活下去呢……”
他眼神迷蒙,似乎想起之前在延和洲的幻境中看到的一切,在那裏,他過着的是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父母依然健在,妹妹活潑愛笑,他只是個沒什麽用處的外門弟子,每日裏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家人争吵,如今他雖然有着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