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他身後鑽出,一柄長劍直指他的背心。
諸瑛心有所感,雖然沒有回頭,卻是一個側身,然而那劍也跟着他側身,就在劍即将觸到他的時候,一枚利針卻從一個刁鑽的角度射了出去。
“小心!”裴雲舒忍不住喊道。
然而只聽得一聲悶哼,謝如弦已經被那針給刺中,躺倒在地,再也無法動彈。
諸瑛冷冷一笑:“就這點招數,還想偷襲我!”
他朝着發聲的地方走去,卻不妨身後一柄劍神不知鬼不覺地沾上了他的身子,好在他常常游走生死邊緣,心中對這種暗殺早已歷經多回,雖然沒有看到,但身體卻早已滾了出去,這一滾,卻是正正滾進了那一叢靈植之中,只一個瞬間,就被那看似溫和的靈植給纏了個結實。
四人這才從藏身之處出來,這一場連環計雖說十分驚險,但總算是成功了。夏暄扶起謝如弦,裴雲舒拉住還想上去給諸瑛一劍的司徒燕,急忙朝孤星山脈的方向逃去。
而堯靈慢吞吞過來的時候,本以為自己看到的會是一場一面倒的屠殺,卻沒想到看到被困在一叢靈植中的諸瑛。
等到諸瑛掙脫之時,裴雲舒等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堯靈十分無語:“你竟也被這樣的蝼蟻給戲弄了一番?”
諸瑛舔了舔唇,眼眸的血色更深:“如此,捕獵起來才更有意思不是嗎?”
☆、所救
? 裴雲舒四人都在全力逃跑,當時設計諸瑛,他們每個人都使出了自身最大的能力,看似一切源于巧合,可要将諸瑛這樣的高手都欺騙掉,可不是表面那麽輕松的事情,就是看似沒有出半分力的夏暄,若非她替四人遮掩行跡,只怕諸瑛一到就看破了他們的所在,又何談之後。
只是就是他們自己也清楚,那樣的計謀只能困住諸瑛一時,別說殺了他,就是傷到他都是很困難的一件事,甚至還有可能會惹怒諸瑛,遭到更恐怖的報複,只是當時那種情況,他們奮力一搏尚有生機,若是一味逃跑,只怕也遲早被諸瑛所殺,所以才同意裴雲舒的提議,如今諸瑛被困住,他們卻不知這一線生機能不能真的讓他們逃出生天。
謝如弦是四人之間受傷最重的,當初裴雲舒就說,第一個沖出去的人一定是最危險的,可她依然義無反顧,用她的話說“我無法保證自己之後一擊必殺,也不能保證能逼迫那妖族朝靈植的方向跑去,那麽我就只能保證自己一定能夠吸引住他的全部注意力,讓你們能夠得手。”
如今諸瑛被困,謝如弦的功勞不小,可她卻因為中了諸瑛那一針,別說靈氣了,就連氣機都變得時有時無。
Advertisement
她推了一把扶着她的夏暄,喘了口氣:“放下我吧!”
“怎麽?你累了嗎?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要到孤星山脈了!”夏暄焦急道。
“你們快走吧!別管我了!”
“你瞎說什麽?!”
“我這麽重的傷,大概也是活不成了,你們何必為了我搭上自己的性命,若是被那妖族抓到,之前的功夫不就白費了嗎?”
這下,連裴雲舒和司徒燕都意識到不對勁,停了下來。
夏暄仍在焦急地勸說:“你吃了丹藥,只要我們逃出去,一定會沒事的。”
“還能逃出去嗎?”謝如弦一臉絕望,她一直都是鋒利而果決的女子,年少時被埋在廢墟下,憑着一瓶薔薇露活了十六天,她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可那妖族展現的戰力實在太強,讓她這樣的人都露出這樣絕望的表情。
裴雲舒沉聲道:“能逃出去!”
他的表情十分冷靜,仿佛不是在回答謝如弦的問題,而是陳述一個事實。
司徒燕握了握拳:“一定能!你跑不動我來背你!”
夏暄“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那點靈氣,顧好自己就行了,如弦若是跑不動也是要由我來背。”
司徒燕黑着一張臉,當初在凡人村莊之時,那群孩子求他露兩手,他就以延和洲靈氣稀少為由拒絕了,小孩子信以為真,夏暄知道後,卻嘲笑了他半天。
這麽一個經年的笑話,倒是讓氣氛為之一松,但想到那群失了昔和庇護的凡人,能否在妖族手下活下來,幾人又陷入了沉默。
裴雲舒及時道:“別想其他了,等我們逃出去再說吧!”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冷笑聲打斷了。
“逃出去?”
四人皆是一凜,轉身就看到紅發的妖族在不急不緩地接近。
裴雲舒心底一沉,他原本以為至少還能争取一點時間,卻不想竟這麽快就被人追到。
諸瑛愛惜地撫摸過自己每一根手指,他的手原本就十分好看,做這樣的動作也很優雅,但在四人看來,這動作卻預示着危險。
“雖然有些不自量力,但能困住我一時也是有些本事。”諸瑛挑了挑嘴角,“我會盡力讓你們死得好看一點的。”
謝如弦撐着劍站起來,裴雲舒意識到她要做什麽,及時阻攔住,他問道:“死前,我還有一個問題。”
諸瑛有些好奇,他殺了那麽多人,妖族也好修者也好,第一次見到在死亡面前如此冷靜的人,竟然還能跟他讨價還價,他勾了勾嘴角:“你問。”
“你們抓那麽多凡人要做什麽?”
諸瑛挑了挑眉,他倒是沒想到,這小子死到臨頭,竟問了這麽個與自身毫無關聯的問題。
“你知道這個要作何?”
“只是好奇而已。”
“哦?”諸瑛也不以為意,“抓那些凡人麽,自然是為了……”
“諸瑛!!”堯靈從他身後趕來,一臉的不贊同。
“我知道我知道!”諸瑛搖搖手,“我不會亂說的,我就是逗逗他們。”
堯靈嘆口氣,諸瑛沒有心機,有時候也實在是有點愁人。他一一瞟過這幾人,卻突然“咦”了一聲。
“怎麽了?”
堯靈皺着眉頭,突然朝四周喊道:“繭女!”
裴雲舒四人還有些疑惑,就見他們身側不遠處,一個女子的身形漸漸現出來,她容貌嬌豔,臉頰旁兩條青色小蛇十分顯眼,四人都是震驚莫名,他們竟然不知這女子是何時出現在那裏的。
堯靈卻仿佛比他們還要震怒,繭女十分擅長隐匿,她若是想要藏起來幾乎沒有人能找得到,只是他們剛剛與郅渠他們對戰之時,哪怕繭女實力不強,但也是一助力,她卻眼睜睜看着昔和等人逃跑。
諸瑛雖然性子直,但也不是傻子,看到堯靈生氣,又看到此地出現的繭女,臉色也變得不善起來。
繭女小心地解釋道:“那村子裏有昔和陛下,我不敢太過接近,最近一直在村子周邊藏着,直到今日,看他們逃出來,這才……”
“住口!”在被跟蹤人面前暴露出意圖,有什麽比這更蠢,堯靈瞬間覺得頭好痛。
果不其然,被跟蹤的四人都被深深地震撼到了。不說裴雲舒的敏銳,就是司徒燕和謝如弦兩人,都是常年游走于各種危險境地中,他們竟然無一人發現竟然被一女子給跟蹤了這麽久。
繭女也發現自己做錯了事,連忙閉了嘴吶吶地走到一邊。
諸瑛雖然很想諷刺她兩句,但他體內的燥熱卻越來越嚴重,剛剛那一整個村莊的凡人堯靈不準他殺,他已經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殺意了。
“別廢話了,趕緊讓我殺了他們!”
堯靈拉住他,厲聲道:“不行!”
諸瑛狠狠甩開他的手,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卻偏要殺了他們!”
堯靈心中叫苦,諸瑛本就性子暴戾,如今愈發噬血,若是不讓他發洩了這股殺意,只怕後果會更加嚴重!
裴雲舒敏銳地發現了堯靈對他們态度的改變,但這改變尚且不足以讓他阻止已經發狂的諸瑛,他們若想自救,還是得靠自己。
一枚黑色的種子驀然出現在裴雲舒的手中,他手中能改變這種境況的靈植不多,他只能再次想到九曲炙桐,只是九曲炙桐的種子用一顆少一顆,又十分耗費靈氣,他也只在危急關頭使用,如今看來,卻是沒有其他辦法了。
堯靈仍在阻擋諸瑛,但諸瑛的情緒卻越來越不穩定。
裴雲舒不敢再耽擱,他與夏暄相處良久默契十足,他只是一個輕微的眼色,夏暄就會意地擋在了他的面前,其餘兩人見狀,也不露痕跡地将身子移動了一下,完全遮住裴雲舒的身形。
裴雲舒深吸一口氣,将種子按在地上,随着他催動鍛魂決,黑色的小芽兒破殼而出,但延和洲靈氣實在太少,而要培植這樣一株靈植所耗費的靈氣又實在太多,裴雲舒的臉色很快就變得蒼白,然而黑色的小芽兒仍是在不緊不慢地慢慢生長,這與當時在句留洲遭遇逐風齧時不同,他如今的身體已經能夠承受第三層鍛魂決的運行,但卻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延和洲稀少的靈氣,根本無法供應九曲炙桐的生長。
而這,或許是他們唯一的生機。
裴雲舒體內的鍛魂決已經催動至了極致,連稍遠處的靈氣都仿佛被什麽吸引一般緩緩地流動過來,堯靈等人雖然沒有靈力在身,但對于周遭的變化還是十分敏感,只一瞬間,就發現了他們的小動作。
諸瑛不再和堯靈廢話,指間的利針直接沖着人群中的裴雲舒而來。
繭女輕聲低呼,堯靈也毫無辦法,只能對她說道:“給帝師傳信,我盡量保住他們的性命,如果實在不行……”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見諸瑛面前突生變故。
諸瑛原本以為幾個還不到元嬰的小小修者,他出手必然是手到擒來,誰想到他的利針飛出去,竟然仿佛被什麽所吸附住一般,不僅沒有傷到幾人,反而讓裴雲舒手中的九曲炙桐猛然拔高了一截。
諸瑛仿佛看到什麽令人震驚的東西,不自覺喊道:“帝師!”
裴雲舒心中微動,但他還來不及深思,就看到諸瑛眼中血光流轉,他急忙喊道:“快躲開!”
夏暄帶着謝如弦猛然朝旁邊滾開,司徒燕卻是慢了一步,被一枚利針紮中了腿部,饒是他靈虛期的修為,被這針一紮,也險些倒在地上。
諸瑛眯着眼睛,神色淡漠,指間的利針閃着銀光。
裴雲舒咬牙與他對峙着。
諸瑛卻冷笑道:“不管是誰,今日都要死!”
堯靈皺起眉頭,然而還未等他說什麽,忽然一陣強風刮來,而他只是微微移開眼睛,再回神,諸瑛已被人打暈在地,而在裴雲舒等人面前,站着一個白衣鶴氅之人。
他微微一笑,聲音清澈宛如溪泉。
“你想殺了我徒弟,卻不來過問一下我這個師父嗎?”
☆、回歸
? 堯靈看着沈延,臉色十分難看。沈延名聲之大,他們妖族也是有所耳聞的,只是卻不以為意,只以為是修者誇張所致,當年沈延進階元嬰,他還嗤之以鼻,如今看他一出手諸瑛就毫無還手之力,這人修為絕對不止區區元嬰,他的真正實力,只怕只有帝師才能匹敵。
堯靈強笑道:“沈真人果然修為高深。”
沈延似乎也沒打算将他們趕盡殺絕,只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諸瑛,就将目光投給堯靈:“這位想必就是帝師左右心腹。”
堯靈心思一動,心中頓時少了懼怕,微微一笑:“正是,在下堯靈。”
然而這番寒暄卻将周圍的人弄懵了,他們本該是不死不休的仇敵,雙方卻态度友好地交流,這情況怎麽看怎麽詭異,但是裴雲舒卻好似在這對話中察覺到了沈延的用意,他看了一眼胸有成竹的堯靈,便垂下了頭。
寒暄的二人迅速達成協議,沈延放過他們,而堯靈承諾将他們安然送出孤星山脈。
等到堯靈等人離開,就聽見“砰砰”幾聲倒地聲,司徒燕和謝如弦本來都是撐着一口氣在堅持,現在危險解除,只覺得渾身癱軟,瞬間就倒在了地上。沈延沒有說話,但他們看沈延的目光卻有了變化。
有什麽比生死關頭被人宛如天神降臨一般的搭救更打動人心的?沈延的及時出現,讓幾人都深深地松了口氣,便是一向看他不順眼的司徒燕,也難得沒有跟他頂嘴。
裴雲舒對着沈延行禮:“師尊。”
沈延冷笑道:“現在知道我是你師尊了?”
“。”
“認錯倒是一如既往地幹脆利落。”
“……”
“我不準你出持身樓,你不僅違反禁令,甚至連我交代的處罰都要別人替你完成,你這是絲毫不将我這個師父放在眼中?”
裴雲舒一驚,他經歷這麽多事,原本以為沈延會問他,卻沒想到人家所關心的竟然是他偷溜出門和沒有完成處罰。然而這番指責又實在太重,哪怕裴雲舒拜他為師之時,兩人心中都不情願,但沈延為人十分盡責且護短,相處之後,裴雲舒之前對他的那點芥蒂也煙消雲散了,倒是開始真心将這人當成師尊看待。
因此,他心中有錯愕,卻半點不敢胡亂敷衍,只能再次認錯:“弟子有錯,請師尊責罰。”
沈延嘆口氣:“我知道你們此行艱苦,先跟我回太虛門再說。”
“等等。”司徒燕突然說道,“重華真人從孤星山脈而來,可曾看到問鹹?”
沈延搖搖頭:“我之前去探查屍尯之事,沿途聽說你們在句留洲失蹤,便沒回門派,直接去句留洲找你們。”
司徒燕頓時有些頹喪,他思索了一會,才擡頭道:“你們先回去吧,我要去找問鹹。”
沈延皺起眉頭:“你這是何意?你如今有傷在身,要如何找人?”
“問鹹是因我才陷入危險,于情于理我都該去找他。”
“那你想過你父親沒有,他只有你這一個兒子,萬一你出了什麽事,你讓他如何自處?”
“那是我的父親,可問鹹,也是我的兄弟。”司徒燕雙眼通紅,他對沈延吼道,“我們自小一同長大,他就和我親兄弟一樣,你要我和你一樣冷血,親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去死嗎?!”
沈延眸中淩厲一閃而過,很快又恢複了平靜,他冷聲道:“不管如何,也要先回了門派,之後你要如何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我既然救了你,現在你就得聽我的。”
司徒燕在說完那句話就意識到了自己失言,雖然心中仍有怨憤,但他知道沈延這人的性格,看着一派風光霁月,但內裏卻十分強勢,決定的事情斷不能更改的,他既然說出了這話,自己是休想偷偷跑出去找問鹹了。
“既無異議的話,我們就走吧!”沈延說完這句話就徑自離開。
司徒燕陷入沉默,他一時沖動脫口而出的那句話,仿佛并沒能在他們之中制造波瀾,連沈延自己也毫無所覺一般,囑咐他們跟上,就朝着孤星山脈走去。
待回到久違的太虛門,裴雲舒和夏暄都覺得恍如隔世,然而門派之中氣氛卻有些詭異,許多弟子臉上都帶着不安,看到沈延歸來,幾名守門的弟子如釋重負,連忙上前迎道:“沈真人,掌門吩咐,請您一回來就去議事廳。”
沈延有些奇怪,他從沖靈境出來之後就給青雲真人發了信,但青雲真人告訴他,司徒燕和裴雲舒等人失蹤,他和司徒覺二人去叩仙門,讓他過來與他們彙合,他心知這些門派之間的掰扯一時半會肯定不會完結的,所以才獨自一人去了他們失蹤前最後出現的蘇菀鎮,原本想着将這幾人送回門派再去叩仙門不遲,誰想到青雲真人竟然已經回來了。
沈延微微蹙眉,對着司徒燕等人道:“你們先各自回去,先把傷養好。”
裴雲舒動了動唇,他也意識到了事情反常之處,但沈延輕輕瞟了他一眼,就将他想要說的話給咽了下去。
待到沈延離開,司徒燕也被幾名弟子攙扶回去,他才對着扶着謝如弦的夏暄說道:“只怕又有大事發生。”
“師父。”
“重華,這邊坐。”青雲真人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弟子,眉間的憂思也略略散去了一些。
沈延依言坐過去,卻不解的問道:“怎麽沒見到長安。”
青雲真人搖搖頭:“她性子單純,這些煩心事我不欲讓她知道,讓她和白河玩去了。”
沈延欲言又止。
青雲真人沒有察覺,問道:“沖靈境那邊情況如何?”
“不太好。”沈延搖搖頭,“屍尯的記載實在太少,我在沖靈境中所看到的種種,的确和雲翡所回禀的一樣,屍尯現世,意味着大亂伊始,只屍尯難以滅絕,如今妖族還是頭號大患。”
青雲真人這才松了口氣,又蹙眉問道:“那洛雲翡……此人如何?”
“這人真名叫做裴雲舒,本是當年崇雲十六鎮之人,早年拜在陸垣門下,後來因為偷盜師長靈藥,被我抓住給廢了靈根,被遣送至雜役堂,也不知他哪裏來的機緣,才有如今這番修為。”
青雲真人很震驚,看到弟子那一臉淡然,又忍不住說道:“你廢了他的靈根,焉知他不會怨恨你?竟還收了他做弟子?”
沈延微微一笑:“這孩子品性不錯,恩怨分明,這我倒不擔心。”
青雲真人嘆口氣:“你若想收弟子,多的是人給你挑,何必要找這麽個有舊怨的。”
“師父還不知道我,我性子憊懶,最不耐煩教人,難得有這麽個不需要我/操心的,倒是合适。”沈延在自家師父面前,終于是露出了真面目。
“唉……我這幾個弟子,就你和長安最讓我無奈了。”
如此聊了一會閑話,青雲真人總算想起了正事:“你們這一路回來,看到靈覺沒有?”
“司徒覺?他怎麽了?”
這麽說就是沒有了。青雲真人覺得頭又痛起來。
“他不是跟您去了叩仙門麽?”
青雲真人就将在叩仙門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又嘆道:“那屍體被毀得面目全非,但我認得,那是一直跟在小燕兒身邊的問鹹。”
沈延沉默不語。
青雲真人又接着說道:“我見你将小燕兒救了回來,便以為靈覺也該回來了的。”
沈延卻問道:“司徒燕還不知道問鹹已死?”
“問鹹的後事是犀照給辦的,小燕兒就算先前不知道,現在恐怕也已經知道了。”
青雲真人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門被人闖開,犀照死死地拉住司徒燕,而司徒燕雙眼通紅,狠狠道:“掌門,我要平了孤星山脈!!”
“胡鬧!”青雲真人還未說話,沈延就厲聲喝道,他積威甚重,司徒燕也不太敢在他面前放肆,這才沒有接着說話,只是恨恨地咬住牙齒。
青雲真人示意犀照松開他,溫和道:“歸巢,問鹹是為了救你才丢了性命,你如此莽撞,是要辜負他一番苦心嗎?”
“可是我父親……”
“靈覺修為多強你還不知,就算無法勝過別人,自保總是沒有問題的,他本就是為了你才去的孤星山脈,如今你好不容易平安歸來,還要出去讓他為你擔心嗎?”
司徒燕慢慢平靜下來,可胸中的恨意卻依然無法停止,他握緊了拳頭,一字一句道:“日後我必讓妖族血債血償!”
“何必等到日後?”沈延忽然說道。
“什麽?”
沈延冷聲道:“我們與妖族遲早會有一場大戰,你若想早日報仇,比起說這些廢話,不如發揮你介明堂的職責,早日将妖族的情報打探清楚,也早些與他們攤牌。”
司徒燕被他說得臉色漲紅,但卻終于提起精神,他盯着沈延:“我定會将妖族底細打探個清楚明白!!”
“拭目以待。”
等到司徒燕氣呼呼地離開,青雲真人才嘆口氣道:“既然是為了他好,又何必将話說得那麽難聽?”
沈延不以為意:“介明堂有這麽個沖動易怒的長老,才真正讓人憂心。”
“別忘了,當初可是你提議讓司徒燕接任的!”青雲真人提醒。
沈延這才露出了一點苦惱:“也不知道現在反悔還行不行……”?
☆、魔修
? 裴雲舒和夏暄回了持身樓後,還沒等多久,就接到阮碧浮的邀請。
裴雲舒拿着那張請柬,卻罕見地有些躊躇,夏暄安慰他:“我們沒能救出阮家的人,但是那也是因為我們自己就先出事了啊!”
話雖這麽說,但是收了人家一艘價值連城的靈舟,卻又沒能完成人家交托的事情,總歸是有些心虛的。
“我倒不是在擔心這個。”
“那是什麽?”
“我只是在想,我有沒有阮家少主傾身相交的價值?”
“什麽意思?”
“作為一名合格的商人,我想阮少主應該不至于在一個沒有什麽用處的人身上下工夫。”
“這話有點太涼薄了吧!”夏暄皺皺眉頭,“就不能是關心朋友嗎?你可是救了他啊!”
“這點救命之恩,他早就還清了。”裴雲舒搖搖頭,“我敬佩這個人的心胸,但我更知道他的為人處世,若說是朋友,他絕不會在我一回來就派人送來請柬,他這一份看重,絕非是對朋友的。”
夏暄還是有些不信。
裴雲舒笑了笑:“總之,去了就會知道真相的。”
“現在?”
“對。”裴雲舒将請柬收好,然後對夏暄說道,“這次我一個人去就好了,你就留在這邊吧!”
“不行!”夏暄直接跳起來。
“嗯?為什麽?”
夏暄心思急轉,雖然說這次是沈延救了他們,但她對這個人還是有些怵,尤其是想到裴雲舒走後,萬一單獨遇見……她突然覺得手掌開始隐隐作疼。
裴雲舒不知道夏暄曾經跟沈延有過沖突,但他略略一想,也能猜到夏暄的心思,遂有些無奈道:“我只是怕你太累,如果你想去的話,那就一起去吧!”
聽了他這話,夏暄自己倒是有些驚訝,她與裴雲舒相處這麽多年,他的性格如何她是最清楚的,他一旦是決定了一件事情,讓他改變實在太難,尤其還有這麽貼心的理由。
“你有什麽陰謀?”夏暄狐疑地圍着裴雲舒轉了兩圈。
裴雲舒哭笑不得:“這會有什麽陰謀?”
“你從延和洲回來之後就一直有些怪怪的。”夏暄皺了皺鼻子。
裴雲舒愣了一下,想起在延和洲的幻境,又覺得有些不自在。
“算了,我去找如弦,她是要留在這邊安心養傷的,我先跟她說一聲,免得她擔心。”夏暄自言自語,然後就直接出門了。
裴雲舒嘆了口氣,将那張請柬緊緊地握在的手中。
玄遠坊市是慣常的熱鬧,不僅有修者,甚至還有凡人在其中穿梭叫賣。
夏暄就看到一對凡人老夫妻,推着小車再賣所謂的“靈茶”,無非就是一些靈植泡成的茶,水是毫無靈氣的,只是心思卻巧,用了色彩鮮妍的杯子,又配上了時令鮮花,小小的一杯擺在那裏,哪怕是不喝,也是好看的,——修仙者是絕對不會有這樣靈巧的心思,也不會花時間去做這些的。
夏暄瞬時來了興趣,拖着裴雲舒,扔了兩個晶珠過去:“店家,兩杯茶。”
“好嘞!”老板娘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沒多久,就有兩杯茶被送到了小車旁的簡易桌椅上。
暖黃色的杯沿,碧綠的茶葉,以及飄着的一兩朵櫻色花瓣,煞是好看,哪怕不是靈茶也值了。裴雲舒喝了一口,立刻收回前言,雖然泡茶的水毫無靈氣,但這茶,卻是實實在在含着靈氣的。不過想想也就清楚了,靈茶的種子并不難買,凡人用心一些培植,也不是特別難。
夏暄喝的很是開心,又扔了晶珠過去:“每樣的都給我拿一杯。”
老板娘更加熱情了,一顆晶珠雖然對修仙者來說不算什麽大錢,但據說在凡人之間還是很值錢的,而且,夏暄剛剛扔的那顆晶珠價值實在是不算小,裴雲舒抽了抽嘴角。
夏暄喜滋滋地喝着茶。
裴雲舒卻有些無奈:“更好的靈茶你也不是沒喝過,去了阮氏,難道人家還不會給你上茶?”
夏暄白了他一眼:“你懂什麽!大酒樓固然高檔,但大排檔也有大排檔的特色啊!”
裴雲舒偶爾會聽夏暄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話,然後就會自顧自陷入沉思,他曾經對此毫不在意,現在卻想要走進她的世界。
“啥?”夏暄呆住,“你問我大酒樓和大排檔是啥意思?”
“雖然大概能聽懂是什麽意思,但我還是想知道。”
對着那張求知欲極強的臉,夏暄覺得壓力山大,她喜歡自言自語,有時就會不自覺地帶出一些曾經的語言,裴雲舒一向對此不在意的,也不知今天是發了什麽瘋。
“這個……大酒樓,恩,大酒樓就是……”要給一個已經辟谷的修仙者解釋酒樓,夏暄只想仰天長嘆。
“你可以慢慢想。”裴雲舒微笑着堵死她的路,然後又态度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若無其事道:“這裏離阮氏還有一段路呢。”
夏暄十分心塞,滿腦子都在找詞語來形容,對裴雲舒這麽光明正大地吃豆腐行為竟然一無所知。
阮碧浮看到裴雲舒拉着夏暄進來的時候,有一瞬間的驚訝,但很快又若無其事地微笑道:“我還擔心你不會來。”
裴雲舒笑了笑,然後說道:“沒有救出阮氏族人,在下實在是有負所托。”
阮碧浮吩咐仆從端上靈茶,然後才說道:“雖說有些遺憾,但終歸不能怪你們,倒是我聽說你們這次去句留洲遭遇險境,好在如今平安無事。”
裴雲舒沉默了一會,直言道:“你這次找我是什麽事?”
阮碧浮仿佛一點都不奇怪他這樣直言不諱,只是捂着額頭笑了笑:“我就知道我太過于心急,定會被你疑忌,但是事情太過緊急,我也別無選擇。”
“什麽事?”
“我聽說你們這一次正面遇上了妖族?”阮碧浮問。
裴雲舒的身體卻有一瞬間的繃緊,他們這一次在延和洲的事情,除了他們自己應當再無人知道,可阮碧浮說得那麽篤定,仿佛親眼所見一般。
意識到了裴雲舒的敵意,阮碧浮搖搖頭道:“我是如何知道的,暫且還不能告訴你,你有猜忌也随你,但我接下來要說的,你一定要信我。”
阮碧浮的神情嚴肅,他這樣毫不掩飾,反倒讓裴雲舒稍微相信了他一點,他沉聲道:“你說。”
阮碧浮拿出一卷地圖,将其攤開在桌上,指着幾個點說道:“這是崇雲山、孤星山脈和最偏遠的岐山。”
這三個點被連成一條狹長的直線,夏暄不解地問道:“這樣看起來,崇雲山和孤星山脈倒算是隔得近了,這岐山也實在太遠了點。”
阮碧浮嘆了口氣:“岐山周邊,幾乎都是凡人居住,我阮氏祖上所在的澤原洲也在附近。”
“莫不是岐山的妖族也有異動?”
“那倒不是。”阮碧浮按住地圖,許久才說道,“岐山所封印的,并非妖族,而是修魔者。”
裴雲舒和夏暄都是一驚,但反應過來以後,也覺得他這話并非毫無根據,七境十二洲的山脈何其多,為何要偏偏挑中這麽偏遠,又緊挨着凡人的岐山,只有一種可能能夠解釋,就是岐山所封印的,不是已經敗退的妖族,而是更加令人忌憚的東西。
阮碧浮見他們如臨大敵一般,頓時有些失笑:“你們也不用太緊張,修魔者也并非都是窮兇極惡之徒,說到底,修仙也好,修魔也好,都只是世間一種法則,無關乎善惡,也無關乎正邪。”
裴雲舒不置可否。
“我知道這話大部分人可能都不相信,魔修數量又遠遠少于修者,故此一直有所誤會。”
“看樣子,你知道得很清楚?”
“沒錯,因為我曾經親眼見過魔修。”
這話說出來,的确比先前所說任何一句都要震撼,哪怕過了這麽多年,修者們依然談魔色變。
“我們自小接受的教育,都将魔修作為禁忌,但白寒洲當年卻有那麽多人墜入魔道,至死不悔。難道你們就不好奇這是為什麽嗎?”
裴雲舒沒有說話,夏暄卻忍不住了:“為什麽?”
“傳說當年仙境隕落,是被一名魔修所害,而那魔修,卻本是一名妄圖修仙的凡人。”阮碧浮緩緩道,“當年仙凡界限分明,數量極其稀少的仙人高高在上,統治着整片凡人大陸,然而卻有不甘心者,妄圖以凡身修成不老不死的仙身,最終他成功地創立了魔道,仙魔相争,最終卻是仙界敗落,僅剩的幾個仙境紛紛墜落凡間,将一片完整的大陸碎裂成十二個洲,但魔修得勝後卻不知所蹤,這才有如今修者略勝一籌的境況。”
這段歷史比起他們所知道的,簡直是天差地別。
裴雲舒卻仿佛不為所動,只皺眉道:“你說這些有什麽用?”
阮碧浮又接着說道:“魔修分為很多支脈,其中一脈所修極其殘忍嗜殺,雖然被封印在岐山,但也依然不改本性,于是終于犯了衆怒,被衆魔修所追殺,死前全族以血設咒,意欲毀掉整個七境十二洲,然而其中卻有一名母親不忍自己的兒子橫死,便以古咒繡于兒身,與屍尯締結契約,後來那孩子在那場屠殺中活了下來,因為他母親的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