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雜役堂幹了整整五年。
“我說,這樣有什麽用?”夏暄問。
裴雲舒依然氣定神閑:“進來了就已經成功一半了。”
“可是在雜役堂裏,你怎麽查人?”夏暄是真的好奇,尺山派少說也有數萬人,在這其中找一個人,不亞于大海撈針了,何況連裴雲舒也不能确定,這根針是否還在大海裏。
“放心吧,很快的。”
裴雲舒沒有說謊,他果然很快就找到了方法。沖靈境有一個習俗,每年七月十七,所有的女子都要拜月神,這月神說的就是平月,在沖靈境內,平月被認為是女子的守護神,哪怕是女修者,也不會回避這一項習俗。而裴雲舒,等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
尺山派有自己的月神殿,夏暄也不知道裴雲舒是怎樣做的,竟然撈到了在月神殿值守的機會,他要在殿外為進入月神殿的女子捧盆淨手。
夏暄是女子,對于沖靈境的習俗自然也要入鄉随俗,但作為雜役堂的女子,她只能在月神殿外祭拜月神。
七月十七那日,裴雲舒早早地守在了月神殿門口。按照規矩,地位稍低的會先進入月神殿,地位越高越靠後,幾名高階女修士甚至要入夜之後才進去。
夏暄好奇這種習俗,跟着雜役堂幾名凡人女子一起,她身上沒有靈力,別人也只當她是托關系進來混飯吃的,便不太搭理她,夏暄樂得自在,跟着幾人在月神殿外的一處空地裏坐下,這幾人落座後就将瓜果祭品和最近做的一樣物事拿出來,這就是一會拜月神的用品。這其中,有人拿的是一件繡品,有人拿的是一樣陶器,更有甚者,竟是拿出了一樣青石玉雕成的幼獅方印,青色的小獅子雕刻得活靈活現,憨态可掬,更出彩的是,這人竟然用一處瑕疵雕成一朵紅黃相間的繡球,此刻被踩在小獅子腳下,更是生動有趣。
夏暄看得饒有趣味,卻見幾人的目光紛紛移到她身上,她這才注意到,除了她自己,在場的每個人都備好了祭品。
“不知道哪裏鄉下來的土包子,連沖靈境的習俗也不知嗎?”說話的是那名雕刻幼獅方印的女子,尺山派以煉器聞名,她雕工出色,便是沒有靈根,說不定也會被哪位煉器師看中去做個侍童,自覺就比在場的人都高了一等。
其餘幾人雖然不太看得慣她這樣的跋扈,卻對拿不出祭品的夏暄更是鄙視,當下便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擠兌她。
夏暄是哭笑不得,她本身脾氣說不上太好,但此刻聽着這些擠兌,卻偏偏生不出半分怒氣。她想起自己從前看過的書,神祇對凡人的辱罵并不在意,有的反倒是憐憫,那是對于蝼蟻一般的憐憫。那時她尚不明白這樣的情緒,如今卻多少有些理解了。
拜月神一般要持續一整晚,祭拜之後,要守到第二天清晨,平月完全落下為止。對于女子來說,這一整晚的無聊時間,便是用來八卦的。
夏暄跟着的這一夥女子早早地拜完月神,團坐在一起,開始說起了周遭的八卦,這幾人本是同鄉,雖然都是雜役,但也沒分在一塊,聊的內容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夏暄都聽得要打瞌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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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其中一人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然後又壓低聲音說道:“你們知道嗎?那女人這次又沒有來拜月神。”
其他幾人紛紛圍過去,夏暄也跟着精神一振,就聽那人說:“我也是聽盤羽閣的芳然說起,早在半個月以前,她就離開門派,至今未歸呢!”
“這也太嚣張了,她在門派這麽多年,就從來沒有拜過月神,就是鄉下小地方出來的,沒點規矩。”
“沒規矩又怎麽了,有掌門撐腰,你們能怎麽辦?”
“就是就是,哪怕人家根本不稀罕當我們沖靈境的人,也還是被掌門心頭肉一般地捧着,咱們啊,就沒這麽好的命。”
“心頭肉?就她?別開玩笑了,掌門的心頭肉可是辰砂小姐,這是掌門的親生女兒,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女……”
幾人的話題又朝着這辰砂小姐的天賦、家世去了,夏暄便也跟着走神,望向了天空,白月光溫柔清澈,不管人事變遷,月升月落始終不變,夏暄突然想到了裴雲舒,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就此刻,她真心地向平月女神祈求,希望他能早些找到他的妹妹,兄妹團聚。
第二天清晨,平月落下,太陽升起,拜月神的女子紛紛散去,夏暄也揉着眼睛回到雜役堂自己的房間,然後就發現門口坐着一個陰郁的人影。夏暄愣了愣,問道:“你這是……在等我?”
裴雲舒沉默良久,才緩緩道:“我沒有找到雲洛。”
這本是他們預想到的一種狀況,可誰知真正出現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坦然以對,他彷徨不安,最後竟然不知不覺走到了夏暄的門口,他竟不知,自己何時對這個憑空出現的女子有了如此的信任。
夏暄也沉默了,兩人的約定是要救出裴雲洛,才解除血契,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此刻的惋惜,僅僅是為了無法解除血契,還是僅僅可憐着這個少年。
“你真的每個人都看清了?”
裴雲舒苦笑:“兩千零五十四人,我每一個都看清了,我甚至都記住了她們的樣子。”
夏暄沒話說了,她見識過裴雲舒的記憶力,眼下他說沒有,那必然就是真的沒有。
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就沉郁下來,然而裴雲舒也并沒有消沉太久,這畢竟也是他曾經設想過的情況,便是此刻沒有找到,但也還是有希望,他站起身來,對夏暄笑道:“真是沒法讓人偷懶啊,不過現在多一點波折,希望後邊會順利一點呢。”
“啊,哦。”夏暄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看着裴雲舒轉身離開,她忽然想起了什麽,“等等。”
“似乎,有一個人并沒有來拜月神。”
看着裴雲舒猛然睜大的雙眼,夏暄想起了那幾個女子的聊天內容,她皺着眉頭思索着,有些不确定道。
“她似乎是叫做……靈犀。”
☆、八卦
? 作為整個尺山派格格不入又令人諱莫如深的存在,裴雲舒特意去打聽靈犀,還是知道了不少信息。比如她并不是沖靈境的人,她是八年前被掌門帶回門派的,比如她性格孤僻卻修煉刻苦,比如她雖然貌美卻為人刻薄,再比如她十分喜歡薔薇露。
“八年前,這恰好是雲洛被搶走的時間。”裴雲舒還在強自冷靜地分析,但握緊的拳還是洩露了一些他的心情。
此刻,靈犀外出未歸,裴雲舒也沒法驗證,但總算有了頭緒,夏暄這幾日跟着那幾名女子混着,倒是知道不少八卦,興致勃勃地和裴雲舒說起。
“據說那掌門的親女兒袁辰砂和這個靈犀非常不對盤,門派比試的時候兩人争鋒相對,辰砂憑借兵器之利才險勝靈犀,但你猜之後怎麽着?”
“袁辰砂無法駕馭那柄兵器的器靈,遭到反噬,現在還在修養……”裴雲舒順口答到。
“你怎麽知道?”夏暄納悶,但馬上又接着說,“還有,這靈犀特立獨行,雖然身在尺山派,卻十分鄙視尺山派信奉煉器,只依賴自身實力,但尺山派弟子又必須懂得煉器,你猜她煉了什麽來交差?”
“一個……燒水的壺……”裴雲舒一臉慘不忍睹。
“據說掌門有意将袁辰砂嫁給飛雲門掌門首徒,但是女方卻喜歡飛雲門的流雲真人,這種三角戀是不是挺帶感的?”
“恩,不過流雲真人似乎不這麽想,前段時間就火速娶親,親手斷了袁辰砂的念想,聽說袁辰砂卧床休養跟這個事情也不無關系。”
“那……那……那三日前,天香鎮花魁大賽,奪魁的竟然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姑娘,這事你總該不知道了吧!”
“這……也略有耳聞,聽說是幕後賭場的設計,就是為了爆冷通吃,結果這小姑娘可不是什麽平常人,奪魁當晚就連殺十二人,聽說還動了尺山派的人,過程頗為曲折離奇,還有後續,你要聽嗎?”
“你怎麽都知道?!!”夏暄怒。
裴雲舒摸摸鼻子,十分無辜:“大概是……探聽消息的副作用。”
至此,夏暄已經不想再跟他探讨八卦,為了平複心情,她決定進行尺山派一日游。
話說,為了裴雲舒這事,夏暄自來到尺山派還沒有好好逛過,雖然她的逛和一般人不太一樣就是了。
仗着修為高深,她在整個尺山派都如入無人之境,甚至還十分膽大包天地跑到了掌門居處,做起了偷窺的勾當。
尺山派掌門袁熙山是前任掌門之徒,因娶了掌門女兒,才打敗了幾位師兄,接過了尺山派掌門的位子,他的妻子修為不算太好,卻為他生了一個資質奇佳的女兒,袁辰砂才十六歲,卻已經築基七年,如今已是築基期大圓滿,并且有望在十年內修成金丹,別說沖靈境,便是如今的七境十二洲,也是很了不起了。
袁熙山對女兒疼若至寶,袁辰砂有事也不愛跟母親說,反倒是跟父親更為親近一些,此刻,本該在房中修養的袁辰砂就跑到袁熙山面前,哭着喊着非流雲真人不嫁。
難得近距離聽到這樣的八卦,夏暄頓時來了精神,頓時隐匿了身形,興致勃勃地在一旁聽起來。
“你明明知道謝流雲對你沒有半分情意,這死纏着不放有什麽意思?”袁熙山只覺得拿女兒十分頭痛。
袁辰砂哭哭啼啼:“那是因為你們非讓我嫁給他師兄的徒弟,他不願意和師侄相争,才随便娶了別人。”
袁熙山都要嘆氣了,只覺得謝流雲實在是禍水,連娶了妻都還叫自己女兒念念不忘的。
袁辰砂抹了一把眼淚,恨恨道:“再說,他可是金丹真人,不比那還在築基期的強多了,偏偏你們看不上?”
袁熙山耐心同她講道理:“金丹有什麽用?謝流雲已經一百一十七歲了,這把年紀才到金丹,只怕此生再難寸進。”
“他不過是沒有上好的丹藥和法寶,不然早就沖破靈虛了。”
“哼,不說七境十二洲,單單一個沖靈境,修為卡在金丹期的就不知道多少,這中間一千人都難出一個靈虛真人,丹藥和法寶,說的容易,這可是多難得的氣運。
袁辰砂咬唇不語。
“先不說別的,下個曜月就要到了,各派都要派人雲集飛雲門,一起去崇雲山殺妖,謝流雲只怕就是飛雲門的領隊,不說日後,單就這一關,還不知道他過不過得了。”
袁辰砂猛地擡起頭,利聲道:“怎麽會這樣?!”
袁熙山不再說話,袁辰砂忽然就明白了,飛雲門掌門原本就看這個師弟不順眼,否則堂堂飛雲門要捧出一個靈虛真人也并非做不到,偏偏讓謝流雲耽擱至今,現在又碰到袁辰砂這一檔子事,袁辰砂心中有怒,起身就往外跑。
“你做什麽!”袁熙山怒喝。
袁辰砂恨聲道:“我把我的別殇劍給他送去。”
“胡鬧!”
這之後便是父女兩人的争執,在袁熙山要出手打女兒的時候,掌門夫人非常适時的出現,夏暄看八卦看得十分過瘾,早忘記早上跟裴雲舒吵架,發誓再也不給他講八卦了,這一通八卦說的是興高采烈興致高昂。
裴雲舒十分無語,敢情她失蹤了一天就是貓在人掌門房裏聽八卦去了。
“其實八卦也是搜集信息的一種……”夏暄狡辯。
“哦,比如?”
“那什麽……恩……袁辰砂有一柄很厲害的劍……”夏暄絞盡腦汁地說。
裴雲舒直接轉身走人了。
“诶!等等,我還沒說完呢……”
裴雲舒猛然站住,夏暄也跟着停下來,見他沒有說話,忽然覺得自己也做的不太對,畢竟人家這邊找妹妹是正事,她這邊跟着瞎胡鬧确實不太合時宜。
“喂,你還生氣呢?”
裴雲舒沒有回答。
“喂喂喂,肚量這麽小呢!我都道歉了。”夏暄十分不滿,繞到他正面去表達自己的怒氣,卻看到裴雲舒一臉凝重。
“你之前說,各門派雲集飛雲門要去崇雲山殺妖?”
夏暄一臉茫然:“啊,我說了嗎?”
然後她看見裴雲舒表情十分難看:“我之前打聽消息的時候,說靈犀往飛雲門去了。”
當年崇雲山亂後,各門派都是元氣大傷,無力絞殺剩餘的妖類,便相約十年後再聚崇雲山殺妖。按照約定,每個門派都要出一名靈虛期以上的真人或者三名金丹真人,以及一支五十人的隊伍。
只是當年的戰争實在太慘烈,哪怕已經過了十年,陰影卻依然在。且崇雲山雖然在極東境內,卻又毗鄰沖靈境,極東境首當其沖,沖靈境卻也不能坐視不理,所以再是不舍心疼,各門派都依約派出了人員,并且那五十人隊伍,各門派也默契地派出了築基期弟子。畢竟金丹以上難得,而練氣期去崇雲山只怕就是去送死,況且一般情況,只要身具靈根,修煉到築基期是沒有問題的,可以說各門派中最多的就是築基期弟子。
這種情況下,不想去崇雲山殺妖的築基期弟子都紛紛顯示神通,各門派也默契地将核心弟子給留了下來。但築基期中也分高低,畢竟是人數最廣博的一個群體,之前就有人依據靈力高低将築基期分為初期、中期、後期及圓滿四個等階,各門派便是再舍不得自家弟子,也不能全派築基初期或者中期的弟子,而眼下的情況,已經接近築基期圓滿的靈犀被尺山派掌門派去了崇雲山做炮灰。
事不宜遲,裴雲舒開始收拾東西。
夏暄皺起眉頭:“你瘋了,那地方危險重重,你沒有半分自保的能力,去只是送死罷了。”
裴雲舒微微一笑。
夏暄咳了咳,表情有些不太自然:“那什麽,我是不太會保護人的,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是不會保護你的,聽見沒有?!”
裴雲舒的笑容又擴大了些,夏暄雖然有時候沒心沒肺的,但很多時候,她确實是真心為他好。
“你不必擔心我。”
夏暄暗暗地翻了個白眼,她才不是擔心他好不好,明明是怕他死了沒法解開血契,不過面對那麽信任的眼神,她最終也沒将這話說出口。
☆、入山(已修)
? 崇雲山位于極東境與沖靈境之間,很多年前這裏曾是一座靈獸繁衍生息的地區,然而天罰之後,靈獸失去靈智,變得狂躁而具有攻擊性,他們,被稱之為妖。
當年崇雲山爆發的人妖大戰,人類修者雖然傷亡極大,雖然沒能完全殲滅妖族,卻将他們鎮壓在崇雲山內,誰想到,才不過一千年,妖族竟然弄塌了崇雲山,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
裴雲舒和夏暄趕到了飛雲門,誰想到還是遲了一步,已經有幾支探路隊伍進入了崇雲山,其中就有尺山派的靈犀。
崇雲山脈雖然坍塌,但殘山也依然巍峨壯闊,且因坍塌而導致周遭十六鎮都被掩埋,更是擴大了妖族的生活環境,這十年,也偶有妖跑出崇雲山到周遭城鎮傷人的事情發生。
夏暄此刻正跟着裴雲舒走進了山中,大概因為先前的隊伍清掃過,所以周遭環境雖然陰森了一點,卻是很安全。夏暄有點郁悶,她本來是堅決不許裴雲舒入山的,誰想到裴雲舒只是輕飄飄一句話就秒殺了她。
“我認路。”
夏暄不服氣:“就算你以前在這生活過,但這麽大的地方你未必都認識嗎?”
裴雲舒挑眉:“我曾經在太虛門看過整個崇雲山脈的地圖。”
好吧,過目不忘這種事情,哪怕是早就見識過了,也必須再得服氣一回。
山中寂靜無聲,偶爾可見一兩處斷壁殘垣,被掩蓋在灌木草叢中,顯得荒涼可怖。裴雲舒畢竟沒有靈力在身,兩人速度自然就慢了下來,再加上為了抄近路,就不可避免地遇到了一兩只漏網之魚,而裴雲舒也再一次證實了他能進入崇雲山的依仗。
那是入山的第七天,沒有辟谷的裴雲舒正從芥子袋中拿食物,他預計還有一兩天就能趕上前面的隊伍,畢竟他們不需戰鬥只是趕路而已。恰在此時,他心頭一跳,反射性地往旁邊一滾,只覺得一陣腥風刮過,再擡頭,夏暄已經持鞭與之戰鬥起來。
那妖身形龐大,長着兩個鳥頭,卻有着豹子的身軀,正流着口水嗚哇亂叫,這妖叫做習江,雖說妖類沒有靈智,若說戰鬥,比起從前的靈獸來說卻是要容易許多,但習江一身銅皮鐵骨,又力大無窮,卻是比較難對付的。夏暄修為高深,對付這麽只家夥并不難,卻沒想到這習江是一雄一雌,雄的在這頭與夏暄打鬥,那雌的已經嗷嗷地撲向了裴雲舒。
夏暄一驚,卻是難以及時救援,卻見裴雲舒從芥子袋中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弩,對着雌習江的一個頭射去,只見墨光一閃,那頭爆炸開來,接着,裴雲舒又是扣動扳機,将另一個頭也射殺了,而這邊,雄習江也迅速被夏暄殺死。
夏暄甩了甩鞭子,好奇地走過來問道:“這是什麽?”
“纖機弩,極東境天源鎮中有一戶姓陳的鐵匠所做。”
“騙人吧,什麽時候凡人的武器也能殺妖了?”
面對着夏暄的目瞪口呆,裴雲舒自進入崇雲山後難得的輕松了一把,笑道:“怎麽不行,妖類抓住弱點,并不比普通野獸難殺多少。”
夏暄表示還是不相信。
裴雲舒不得不接着解釋:“當然,我稍微改動了一下這弩的機括,另外這箭也不是普通的箭,這箭支中間是空心的,我填了雷絕草與天明石的粉末。”
夏暄仍是一臉茫然。
裴雲舒輕嘆:“我曾經看過一本前輩種植靈植的筆記,筆記裏說,雷絕草與天明石放在一起加熱會産生爆炸,我做過研究,最後調配出了合适的比例,并且在箭支身上抹了鯨脂,鯨脂易燃,這箭支自然就爆炸了。”
說着,他又指了指地上的兩具妖屍,“習江雖然身體堅硬無比,但它鼻翼柔軟,是它身上的弱點,這箭直接從鼻翼射入腦袋,它必死無疑。且習江雖然只是初等妖類,身上卻還有不少好東西……”
夏暄呆呆地看着裴雲舒從芥子袋裏掏出一把小刀,三下五除二就剖開了兩只習江胸腹,不僅收起了兩只妖獸的內丹,還把人家的骨頭也切了下來,看到夏暄不解,裴雲舒也十分大方地解釋——“習江骨質堅韌中空,适合做箭支,畢竟雷絕草與天明石帶的比較多,但箭支就沒辦法了,此刻看到有合适的材料,自然要收拾起來。”
随後兩人又陸續遭遇了幾波妖怪,夏暄被普及了不少妖類弱點,甚至還聽從裴雲舒的殷切推薦,用啓明鳥的尾羽和白靈貓的翎毛加固了一下手中的鞭子,最後表情複雜地看向裴雲舒,喃喃道:“這尼瑪是修真界的技術宅啊……”
便是沒有她,裴雲舒自己一人也未必不能在這崇雲山中生存下來,裴雲舒沒有過于在意她的驚嘆,反而平淡道:“不然你以為我看書是為了什麽?雖說有靈力事半功倍,但靈力也不是萬能的,所幸我早早地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如今看來,也不是白費。”
夏暄仰天長嘆:“這種時候我還能說什麽,技術宅改變世界啊!!”
然而兩人的閑話也就到此為止了,前方隐約傳來打鬥之聲,夏暄精神一振,就要沖出去,卻被裴雲舒一把拉住,這才反應過來,兩個身無靈力的“廢人”,這般出現在崇雲山妖族的腹地實在是可疑,不管對方領隊怎麽想,他們也是不能貿貿然出現的。
兩人躲在一旁的樹叢裏,偷偷向外面看去。
那一隊人馬大約有六七人,幾乎人人負傷,此刻正在與一只蒙奇戰鬥,主力結成品字陣,還有三人在蒙奇的身邊游鬥,看起來配合十分默契。
裴雲舒皺着眉頭:“蒙奇身軀龐大,行動笨拙,腦子愚笨,他們本該由人吸引它的注意,其他人伺機殺傷的,此刻卻是主力與之對陣,其他人只是在一旁纏鬥,這根本就……”
說話間,那隊人馬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改變策略,最終成功将蒙奇擊殺。
夏暄觑了一眼裴雲舒,就見他淡聲評價:“簡單粗暴。”
夏暄:“……”
裴雲舒看了她一眼,又補充道:“你比他們好一點。”
夏暄沒好氣:“……真是謝謝你了!”這人簡直是太氣人,跟他一起旅行絕對分分鐘出離憤怒,還能忍受的必須是真愛!!
話雖如此,兩人也沒有露面,反而稍微離遠了一些,準備再跟一段路。而此刻,那隊劫後餘生的人中,竟然爆發了一段争吵。
“如果不是這女人突然尖叫,又怎會将這頭妖獸引來!”說話的是一名長相豔麗的女子,雖然是壓低了聲音,但那怒氣依然是毫無保留地傳遞了出來。
被她指責的女子,長相柔弱秀美,手中抱着一把長劍,如果夏暄兩人在這裏,定然能認出,這就是尺山派掌門的寶貝女兒袁辰砂。此刻她渾身顫抖,還未能從剛剛的驚吓中回過神來。
“哼,築基大圓滿……”那女子又是嘲諷出口,卻被憑空伸出的一只手止住了話語。
“夠了,芒夏,如今我們已是折損四人,再起內讧,只怕走不出這林子。”說話的男子容顏溫和秀雅,神情卻透着一股疲憊。他看了看咬唇猶自不甘的芒夏,又看了眼滿目依戀望着他的袁辰砂,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不得不将話題引向了其他人,“依大家所見,接下來我們該如何行事?”
其他人也對這兩女子的争吵十分厭煩,聽得他這樣一說,有一人便拿出地圖,指着其中一處道:“我們被指示探索崇雲山外圍,如今也差不多完成任務,這裏妖類繁多,我們對其情況不甚了解,再查下去也是徒勞,我建議我們做好标記,現在就出去,向掌門彙報。”
謝流雲點了點頭,他們這一支作為先期部隊被派進來送死,此刻雖然離之前所說的位置還差了些許距離,但越到裏面,妖類就越多,且攻擊方法也是刁鑽至極,他們幾乎應付不來,況且……想到這裏,他忽然擡起頭,向一片樹影中問道:“你說呢?靈犀。”
樹影中有如分花拂柳一般走出一名女子,和芒夏的豔麗、袁辰砂的嬌弱不同,這女子的眉眼只能讓人想到兩個字——鋒利,宛如出鞘的刀刃一般的鋒利。
她揚眉一笑,話語也如出鞘的刀刃一般銳利無匹:“不過二分之一的路程便叫你們打退堂鼓了,我們進來時可是立了誓言的,你們要破誓而出我不管,但袁大小姐畢竟不是袁掌門,你們真信各派掌門會聽了一個小姑娘的話,便是袁掌門,只怕最後也只保得住他這嬌滴滴的閨女一人呢!——你說是不是,流雲真人?”
這話實在是直指要害,在場諸人莫不是神色幾變,便是謝流雲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有道理,只是這一路來他們心驚膽戰,袁辰砂那麽一說才會輕易地攻破了他們的心防,此刻被靈犀道破現實,生的希望破滅,還要帶着那麽一位嬌弱的大小姐,後半段路程只怕更加艱辛,所有人再看向袁辰砂時,目光中都帶了那麽一絲不忿,卻不想始作俑者說完那一番話,竟然自顧自地找了一個樹桠,躺下去睡着了。
☆、相救(已修)
? 路還是要繼續,探路小隊在稍作休息後又踏上征程,身後跟蹤的兩人組也維持住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綴在了他們的身後。
之前離得比較遠,沒有聽到幾人的談話,此刻看到隊中的三名女子,其中一名還是袁辰砂,兩人都顯得比較困惑,但既然有一人被排除嫌疑,剩下兩人之中,有一人便有十分之可能便是靈犀,或者說裴雲洛。
夏暄看裴雲舒一直在喃喃自語,忍不住捅了他一下:“你說,哪個才是你妹妹?”
裴雲舒也是一臉苦笑:“雲洛被擄走的時候才六歲,如今長開又加上修仙煉體,這容貌變化更加大,靠容貌去辨認不太可能,且那兩名女子年紀都不算大,實在要說的話,有可能是那個個頭稍矮一些的少女。”
“我倒覺得像是那個個高的,恩……看起來比較順眼。”夏暄摸着下巴,眯着眼打量前頭的兩個女子。
裴雲舒沒有理會她這仿佛色鬼一般的表情,因為就在他們剛剛說話這一會,前面的小隊已經遇上了麻煩。
這是一頭枭睛,博學如裴雲舒,也只能勉強喊出它的名字,其餘人只怕更是對它一無所知,且這妖十分狡詐,只對戰了一會,原本的七人小隊就已經只剩下四人,但這四人支撐的也是岌岌可危。
裴雲舒皺着眉頭,正準備從藏身之處出來,就看到夏暄已經揮着鞭子出去了。
有了生力軍的加入,尤其夏暄鞭子所過之處,抽得枭睛嗷嗷叫喚,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所處劣勢,便開始轉換策略準備沖出去,且因為袁辰砂的一時疏忽,幾人的配合出現了一個缺口。
“靈犀小心!”芒夏驚叫。
裴雲舒想都來不及想,縱身一躍,手中的弩箭已經抵住枭睛大張的嘴,剩下的箭支毫無保留地全部射入枭睛的嘴裏,一陣劇烈的爆炸響起,枭睛的頭整個已經炸了個稀巴爛。
然而其他人還來不及反應,裴雲舒已經被一把劍抵住了後心。
“你是誰?”
女子的聲音淡且冷,裴雲舒微愣,先前心口的鼓噪也平靜下來。
夏暄正想說話,卻被他擺手止住了,裴雲舒沒有去看劍的主人,只是淡淡道:“你就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
“對待來路不明的救命恩人,恐怕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
靈犀的話止住了其他人的動作,沒錯,沒有靈力卻在這片妖類肆虐的林子裏來去自由,的确十分可疑。這樣一想,其餘人都有了動作,形成一個防守的姿态對着夏暄。
夏暄都無語了,忍不住說道:“如果我們不救你們的話,你們早就被這頭枭睛吃掉了。”
“沒有你們,我們也能收拾得了它。”芒夏正在給剛剛受傷的人包紮,聽到她這麽說,也反駁道。
夏暄嗤笑:“你們認都不認得這只妖,還大言不慚。”
“正是因為認得,所以才可疑不是嗎?”袁辰砂卻在此刻說了一句。
夏暄沒話說了,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裴雲舒。
裴雲舒嘆了口氣:“我們是白河的弟子,進入這裏只是為了搜集各種妖類的信息,我叫裴雲舒……”
他頓了一下,才接着說:“這是我的師妹,夏暄。”
這個解釋出乎意料地取信了衆人,靈犀放下手中的劍,撫着傷口去找芒夏包紮,裴雲舒松了一口氣,坐在一旁休息。
夏暄滿眼糊塗,不明白他們怎麽突然就轉變了态度,但更重要的是——“為什麽是師妹?你占我便宜嗎!”
裴雲舒無語:“我本來以為你會問白河是誰。”
夏暄從善如流:“好吧,那個什麽白河,是什麽人?為什麽他們就這麽簡單就相信了?”
“白河是近幾年才嶄露頭角的一名修者,但他并不修仙,他擅長機關陣法,喜歡獨來獨往。而且他們也不是相信我們,只是找到梯子下來而已,提醒我們雙方都不該這樣放松警惕。”
夏暄一看,果然,那幾人的距離都離他們比較遠,看起來确實是在防備着。
“真是的,你早早地跟人相認不就好了。”
裴雲舒搖搖頭,神色有些黯然:“雲洛被擄走之時已經六歲,早已記事,可剛剛我說出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她卻沒有絲毫反應……”
夏暄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能胡亂說:“或許有別的原因……或許是失憶了呢……”
裴雲舒勉強一笑:“恩,希望如此吧!”
其後,雙方相敬如賓地又走了一段路,運氣十分之好地沒有碰到任何妖類,直到天色将晚,才停下來準備休息一晚。
謝流雲一行皆有築基期以上的修為,早已辟谷,只是打坐修煉。而這邊,夏暄揮着鞭子,百無聊賴地看着裴雲舒在地下搗鼓些什麽,好奇地問:“你還真懂機關陣法啊!”
這一路走來,她可不敢再将這人當成是沒有半分靈力的廢人,眼下便是他懂機關陣法也不會覺得震驚了。
裴雲舒一臉無奈:“怎麽可能?機關陣法一類的屬于物煉之術,沒有幾十年的浸淫,根本就難窺門徑,不是誰都有白河那樣的天賦異禀,我也是。”
夏暄難掩失望之色:“我還以為你真的什麽都懂呢!--好吧,那你現在在幹嗎?”
“裝樣子啊!”
“啥?”
“我們現在可是機關大師白河的弟子,難道不該在沿路設下一些機關嗎?你看,那些人可還沒有放松警惕呢!”
夏暄擡眼看去,恰好對上對方來不及收回的目光。
謝流雲友好地對夏暄一笑,卻換來對方一個不屑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