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咬着牙繃緊身上的肌肉,男子幾次使力都無法拔出他的手,不由得氣急敗壞道:“給我打!打到他交出來為止!”
裴雲舒忍受着刺骨的疼痛,這幾人為了逼迫他,每一擊都用了靈氣。這種疼痛已經不僅僅局限于皮肉了,那些靈氣順着肌理,侵入他的經脈,仿佛被刺入無數針尖,一些脆弱細小的經脈已經卷曲萎縮,一些大的經脈也傷痕累累,哪怕裴雲舒運轉全身靈氣與之相抗,也不過杯水車薪,他的意識漸漸模糊,卻始終記得握緊玉瑾,那只握着玉瑾的手臂,甚至因為格外用力,都滲出了一顆一顆的血珠。
幾人打得筋疲力盡,也看不到裴雲舒認輸,那為首的男子氣哼哼地又踢了他兩腳,這才帶人離開。
而在他們剛離開不久,旁邊的林子裏走出一道碧色的影子,正是感應到了裴雲舒受傷的夏暄。
夏暄皺着眉,并沒有馬上救治裴雲舒,在她看來,裴雲舒挨的這些打都只是皮外傷,可那些侵入他經脈的靈氣卻是陰毒至極,裴雲舒被廢了靈根,修為早從築基期跌入了練氣期,而打他的幾人雖然也只是練氣期修為,但幾人一起上,含着靈氣的擊打本就讓人痛不欲生,他們卻還要逆向将這斑駁的靈氣送入經脈,在夏暄眼裏,裴雲舒的經脈已經布滿裂痕,算是全毀了。
等到裴雲舒醒來,知道這一噩耗,卻沒有如夏暄所以為的一樣哭天搶地或者心如死灰,甚至他的脆弱都只出現了一瞬。
這讓夏暄覺得有些不解,她是看着裴雲舒有多努力的,雖然在她看來,他靈根被廢,哪怕如此勤修不辍,最遲五年,也終究會因為靈氣耗盡,而成為一個凡人。但如今一朝被毀,正常人的表現絕對不該這麽平靜啊。
想到這裏,夏暄繞到裴雲舒面前說道:“那些人實在是太過分了,你就沒什麽想法?”
裴雲舒卻搖搖頭:“修仙本就是弱肉強食,再說,我也确實沒有這麽多時間浪費。”
“報仇怎麽是浪費時間?”夏暄分外不解。
裴雲舒停下手頭的事情:“以我如今的能力,想要報複要費太多心,沒有那個必要。”
“所以說你可以找我啊,如果你想,我完全可以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裴雲舒仍舊是搖搖頭,卻不再說話了。
夏暄卻是不死心,接着說:“我也能讓你經脈複原呢,甚至可以讓你重新修仙呢。”
“真的?”
“真的。”夏暄敢打賭,她看到那一瞬間裴雲舒的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恢複平靜,卻是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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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因為……不值得。”
夏暄疑惑地看着他走遠,這樣的好事也不答應,不知道裴雲舒是怎麽想的,她忽然覺得,如果能把那坑爹的滴血認主給解除了,跟在這個少年身邊看看,倒也是不錯的。
裴雲舒說報仇沒有必要确實沒有騙人,因為他已經開始收拾包裹,似乎要準備出遠門。
夏暄不解地看着他:“你這是怕我被人發現嗎?”
裴雲舒手上動作一頓,夏暄笑道:“你安心啦,我不會被別人發現的。”
裴雲舒打好包,又環顧了一下四周,仿佛完全沒有聽到夏暄在說什麽,夏暄直接跳到他面前:“我說,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裴雲舒雖然還只是少年,但論身高已經超過了夏暄,此刻,他低頭看着少女光潔的額頭,帶着勃勃生機的雙眸,忽然有些走神,但很快又反應過來,低聲道:“我并不是擔心這個。”
“你可真是有點意思。”夏暄笑嘻嘻道,“被人欺負也不打算報複回去,對我這樣一個才認識的陌生人卻這樣信任,你是傳說中的白蓮花聖母嗎?”
裴雲舒不知道她口中的白蓮花聖母是什麽意思,但也感覺到了她的調侃,于是他反擊回去:“那你會背叛我嗎?”
“那就不知道咯!”夏暄手臂一撐,坐到後面的桌子上,兩條腿不停地晃動着,“也許會也許不會,看我的心情了。”
裴雲舒卻輕輕一笑:“可是我什麽都沒有,還是一個不能修煉的廢人,你背叛我有什麽好處?”
夏暄噎住了。
“更別說,你明明有機會殺掉我,卻最終也沒有下手,所以我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性命,如此,還有什麽好怕?”裴雲舒毫不在乎地說。
夏暄第一次在他手上吃癟,頓時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嘴上功夫!”
裴雲舒沒有回嘴,而是直接道:“不管因為什麽原因,我們不是對手,或許還要在一塊很長一段時間,不要互相試探,彼此坦誠相待不好嗎?”
這話似乎很有道理,夏暄的理直氣壯頓時就變得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強撐着道:“你這算是求和了?”
裴雲舒頓了頓:“……算是吧。”
夏暄拍了拍掌:“這樣才對。”
對于這樣一個一點虧都不肯吃的同伴,裴雲舒深深地嘆息一聲,将所有的東西收拾了一下,然後就朝着門外走去。
“等一下,你這是要去哪?”
裴雲舒站住,這才想到還要給她解釋一下,“要想辦法離開太虛門。”
“嗯?”
“一旦進入太虛門,按理來說除了死就再也沒辦法離開,但凡事總有例外……”
“所以?”
“所以,我現在要去制造這個例外了。”
“你表情很陰險,你知道嗎?”
“……”
看着裴雲舒那一臉誤食不明物體的表情,夏暄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裴雲舒這才意識到,這姑娘她真的是睚眦必報,頓時對自己的前路産生了一絲憂慮。
夏暄心情大好,沖他揮揮手:“去吧去吧!”
裴雲舒點點頭,正準備轉身,忽然又聽到身後傳來夏暄帶有一絲猶疑的聲音:“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說。”
“你之前說不打算報複,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裴雲舒的步子停住了,然後夏暄看到少年微微地側了側臉,夕晖掠過他的鼻間,剪出一道色澤豔麗的剪影。
“也許會也許不會,看我的心情了。”
☆、離去(已修)
? 陳應龍是依附太虛門的一個修仙小家族的子弟,因為天分不高,進入太虛門後,只能成為外門弟子,他雖本事不大,心氣卻很高,總覺得自己會有莫大機緣。他雖然平日裏愛欺負那些雜役弟子,卻不曾下過狠手,上次實是覺得裴雲舒手裏的那枚玉瑾是好東西,想着他畢竟是出自內門,手裏頭有幾件好東西也不奇怪,甚至覺得那就是自己的機緣,因而下手重了些,結果回過神時,裴雲舒已經倒在血泊中。修仙之人雖是冷漠,但太虛門中對這種私鬥一向是懲治嚴厲,更何況他這種外門弟子,簡直就是拿來殺雞儆猴的絕好材料。
因為終究是害怕裴雲舒死在自己手裏,之後一段時間,陳應龍着實老實了一陣子,然時間一長,他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再加之裴雲舒受了那麽重的傷,幾乎是奇跡般地好起來,讓他更堅信了他是有什麽寶物傍身的,幾番圍追堵截,終于再次堵住了裴雲舒。
“裴師兄,我們又見面了。”
裴雲舒皺起眉頭。
陳應龍見他沒有反應,便踏前一步冷笑道:“裴師兄可是想清楚了,老實交出那件寶物,我便饒過你。”
裴雲舒搖搖頭:“我不會給你。”
陳應龍想不到他這麽硬氣,一怒之下就要過去抓他,卻聽他淡淡道:“你以為我上次的打是白挨的嗎?”
這人的表情太平淡,太有恃無恐,反而讓陳應龍有些不安,卻還是虛張聲勢道:“你敢對我怎樣?”
他停住不動了,裴雲舒卻上前走了一步,從懷中拿出一枚符箓,冷聲道:“你盡管上前試試,看看這符箓在你身上炸開是什麽情景!”
陳應龍被他吓住,許久才惡聲道:“你一個被逐出內門的弟子,怎麽會有符箓?休想騙我,我估計你是要再挨一頓揍才會将東西交出來。”
裴雲舒揚唇一笑:“那你上前試試。”
陳應龍站在原地,表情陰晴不定。他心想,裴雲舒就算被逐出內門,但想要向內門弟子要一兩張符箓估計還是不難,他見過內門弟子使用符箓,雖然威力并不算太大,也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可那寶物的誘惑力實在太大,讓他猶豫不決。
然而裴雲舒卻懶得等他想清楚,拈着那張符箓就向他走來,陳應龍駭然大退一步,只這一步,他就知道自己今天無法再威逼裴雲舒,但是狠話還是要放的。
“你等着,我不會放過你的。”
裴雲舒揚了揚手中的符箓,卻吓得他不敢再說,匆忙逃跑了。
等到陳應龍跑遠,裴雲舒才輕出一口氣,将手裏的符箓攥碎,看着符紙紛飛,眼中閃動着莫名的情緒。
正當他出神的時候,一陣破空聲傳來,一枚石子砸上了他的腦門。
因為無靈氣護身,這枚石子直直地砸中了他的皮肉。他吃痛地擡起頭,就見夏暄坐在面前的樹枝上沖他招手。
裴雲舒擡手擦一下額頭上的血跡,沉下臉道:“你這是做什麽?”
夏暄依舊是笑眯眯的樣子:“我就說啊,你分明是想要做些什麽的嘛!”
“那不關你的事情。”裴雲舒心情很差,口氣自然也就不好。
夏暄卻一點沒有被他的态度給吓退,反而湊過來:“你看,你就是吓吓他,這有什麽用?”
“誰說我只是吓吓他?”
“哎?”
裴雲舒淡淡道:“他是外門弟子,而我是雜役,他若是殺了我,這件事反而不算什麽大事,可他毀了我的經脈,而門規中有一條,門內弟子不許互鬥,雖然這本意只是用來制約內門弟子的。”
“那又怎樣?”
“雜役堂方長老和掌管外門弟子的胡長老向來不和,前段時間內門元長老隕落,他沒有弟子,手中的産業雖說收歸門派,但總也是要人管理的,所以……”
“這……這樣也行?”
“為什麽不行,這事情雖然不大,但也足夠方長老壓胡長老一頭了。”裴雲舒故意露出無奈的表情,“而我已無靈根,靈氣也消耗光了,對修仙一途心灰意冷,想要離開太虛門去過平凡的日子,我替他辦了這樣一件事,他自然也會滿足我這小小一個要求的。”
“可是……別人怎麽知道是他毀了你的靈根……好吧……我知道了。”夏暄氣悶地看着裴雲舒投過來的鄙視的眼神。事實真相怎麽樣其實是無關緊要的,重點是裴雲舒的經脈真的被毀了,這件事本就無關大小,只需要占到先手就好了。
裴雲舒當然沒覺得這麽簡單的事情還需要他去解釋給夏暄聽,就開始交代怎樣離開太虛門,沒想到剛剛一動就突然覺得全身劇痛,他咬牙忍住,擡頭瞪着夏暄:“你做了什麽?”
夏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喂喂喂,我根本就沒碰到你好嗎?”
裴雲舒忍着仿佛筋骨盡碎的疼痛,一步一步朝自己住處挪動,夏暄連忙過來,按了按他的手臂,卻讓他整個人幾乎軟倒,最後只能半跪着,手指緊緊摳着地上的泥土。
夏暄收回手,好整以暇地抱臂說道:“切,你不會天真地以為經脈損傷,就僅僅只是讓你靈力盡失吧!”
裴雲舒艱難地擡頭看向她。
夏暄原本還想再逗弄他幾句,看着他蒼白臉上不停低落的汗珠,還是心軟了,拿出一枚藥丸,“吃了它。”
裴雲舒接過藥,看也不看就吞了下去,只覺得那藥丸入口即化,如一縷清泉流過全身,所過之處疼痛驟減。他這才松開眉頭,而只這麽一會他就全身濕透,像是從水中撈出來的一般。
夏暄卻是驚奇地看着他:“你就不擔心我會下毒?”
裴雲舒靠在一棵樹上,剛剛的疼痛幾乎耗掉了他所有的力氣,聽得夏暄的話,他輕笑一聲:“你想要對付我一個凡人,用得着那麽麻煩嗎?”
夏暄撓了撓下巴,她總不能說,自己确實有這樣的想法吧。事實上,如果裴雲舒知道了自己手上竟然有這世上唯一一件滴血認主的寶物,恐怕也不會這樣輕易地說出這番話了。
“咳,那什麽,接下來怎麽辦,你要回去等着嗎?”
裴雲舒搖搖頭:“收拾東西吧!”
等到夏暄跟着裴雲舒坐在一輛牛車上,離開太虛門的時候,她還有些驚奇:“你竟然真的做到了!”
裴雲舒笑了笑:“只是離開區區一個雜役,有何難?”
夏暄卻看着他:“可惜你的靈根是真的被毀了……”
“就算靈根沒有被毀,我想要離開太虛門,也是有辦法的。”裴雲舒說完,就拉了拉牛車。
“哎!你是不是因為我才離開太虛門的啊!”
“你說呢?”
“我先說清楚啊!我雖然答應幫忙,但事情太麻煩我可不管的。”
“哦!”
“你這表情分明沒當一回事啊!”
那時候,輕松離開太虛門的兩人都沒有想到後面竟然會發生那麽多事情,也沒有想到他們有朝一日還會回來,甚至于君臨天下。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一座城鎮的大門前,這鎮子離太虛門不遠,還是比較繁華的,鎮門還有兵役把守。
裴雲舒趕着牛車往鎮子裏走去,夏暄本以為那些士兵會攔住他,誰想到那士兵反倒是親切地同他打起了招呼:“小裴啊,你這趟出門可就太久了。”
裴雲舒也笑着招呼:“這不是沒有辦法才東奔西走的嗎?”
“好嘞,诶……車上這是誰?你媳婦?”
裴雲舒看了一眼旁邊的夏暄,然後低下頭,沒有說話,只是臉上浮現出一抹紅暈。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小兩口快進去吧!”
夏暄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倆士兵一副我明白的猥瑣表情放行,而裴雲舒則自然無比地趕着車進了鎮子,然後在一處小院子停了下來。
“我們到了。”
夏暄呆呆地下車,卻突然想到什麽,揪住他的袖子問道:“等等,你這是什麽情況,你不是太虛門的雜役嗎?你怎麽跟這裏的人這麽熟,還有,回來?”
裴雲舒對着夏暄一臉狐疑的表情,倒是坦然自若:“就是如你所見。”
“他們把你當成這裏的人,為什麽?”夏暄不解,又忽然明白了什麽,“你不是臨時起意,你早有打算,可是……這些有什麽用?”
裴雲舒正抱着一堆東西,被夏暄扯住袖子也只是一臉苦笑:“就不能等我先搬完東西你再問嗎?”
夏暄嗤之以鼻:“這一點東西,本姑娘一揮手就搬完了。”
裴雲舒無奈:“這裏左鄰右舍都是凡人,你們一定要讓他們知道你的身份,然後每日來糾纏不休嗎?”
夏暄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發現四周都有人在偷偷摸摸地看過來。
“真是羅嗦。”
于是姑娘她果斷直接進門休憩了。
牛車上的這些東西雖然只是掩人耳目,但畢竟确實有不少,等到裴雲舒搬完整座牛車上的東西,已經是下午了。
裴雲舒在庫房放下最後一點東西,然後走出來,看着院子裏的夕陽深深地吸了口氣。
這真是一個最平凡不過的小鎮,這座院子雖然在鎮中還算不錯,但連他在太虛門中的雜役房都不如,更別提其他,可他就是能感覺到一種輕松自在的感覺。
夏暄在一旁看着他裝深沉,然後毫不客氣地打斷他:“你不覺得,你應該先跟我解釋一下。”
裴雲舒笑了笑:“我沒有靈根,哪怕留在太虛門,也當早早為自己尋到退路才好啊。”
夏暄默然不語,她當然看得出來,便是沒有她,裴雲舒也遲早會離開太虛門的,不僅僅是因為他妹妹,更重要的是,以他那樣的身份是不可能在太虛門生存下來的。
這鎮子離太虛門不遠,沒有強勢的修仙家族,而在太虛門的庇護下,鎮子裏也是平和而富足,實在是個很理想的地方。
裴雲舒看到她的表情,眼神中多了一絲溫情,他輕聲道:“所以,還望你不要計較入城時候的事情才好。”
“入城?入城怎麽……”夏暄愣了愣,這才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麽,她先前還因為事情發展未能及時反應過來,如今聽裴雲舒這麽一說,頓時就忍不住手癢想揍人了。
裴雲舒的面頰上有一點不明顯的紅色,卻坦然地面對夏暄:“這裏的人不知道我是修者,一直以為我不過是普通人,我不想暴露身份,只是委屈你了……”
夏暄一向吃軟不吃硬,這一段時間的短暫相處,讓裴雲舒十分敏銳地發覺了這點,所以他說完之後,夏暄雖然仍然有些憤憤,倒也沒再多說什麽。
兩人這般相對無語,直到天色暗下來,夏暄剛動了動腿,就聽見裴雲舒輕聲道:“今日到平月了呢,你……喜不喜歡白色的月光?”
☆、回憶(已修)
? 此時正是七月初,日頭落下,一輪皎潔的白月宛如蒙着輕紗的少女,從山後緩緩升起。
裴雲舒在院子裏的石桌上擺了一壺酒,放了兩個杯子。
夏暄沒有着急,只是坐在一旁,等着裴雲舒開說。
裴雲舒倒了一杯酒,表情沉郁,聲音倒是很平穩:“我出生在清溪鎮,那是在崇雲山底下的一個小鎮子,我父親是奇域門的外門弟子,那個門派很小,只能算是太虛門的一個附庸吧!我娘只是一個平凡的婦人,我還有一個小我三歲的妹妹,那時候我每日被逼着修煉,滿腦子都想着要怎樣偷工減料,躲過父親的怒火,溜出去玩……”
裴雲舒在講述中,也忍不住回憶起從前的時光。
他本以為自己會和父親一樣,不好不壞地修煉着,進入某一個修仙門派做外門弟子,混點資歷以後再出來找份工作,然後找一個溫柔和善的妻子,生兩個活潑吵鬧的孩子,努力工作,平凡至死。他羨慕着話本小說裏,那些叱咤風雲的英雄們,可他知道,自己永遠也成為不了那樣的人,他最終的人生,就和父親一樣。
他原本一直這樣以為,直到那一天,他的修煉出了岔子,被父親責罵後關進了祠堂,他心情低落,一個人躲在祠堂的供桌下生悶氣,沒想到卻因此再也見不到親人。
“我的妹妹天生靈根,我爹早已做了打算,在她年紀再大一點就送到太虛門來,她天資出色,定能進入內門,誰想到竟然會被人擄走,我爹上去阻攔,反倒被他們所殺,最後,他們甚至連我娘都沒有放過。”裴雲舒笑容苦澀,“我躲在供桌下,看到這些人殺了人揚長而去,滿耳朵都是雲洛的哭聲……”
裴雲舒輕哂道:“他們大概想不到,我躲在供桌之下,将這一切看得分明。”
之後的事情,夏暄大概也能想象得到,生活平順的少年,他的一切在這一天天翻地覆,父母被殺,妹妹被擄,而他,卻連仇人的身份都不知道。
裴雲舒的确頹廢過一段時間,這樣絕望的事實,并不是一個少年可以抵擋的,但很快,崇雲山坍塌,山下的十六個鎮子紛紛被毀,哪怕沒有毀的,也在之後妖獸橫行的時候,被屠了個幹淨。裴雲舒本以為自己會死在這場浩劫中,卻意外地活了下來,甚至靈根都仿佛被洗練過了一般,要不然他也不會在後來進入太虛門內門。
加入內門,然後被排擠、被陷害、被趕出內門,成為雜役,接着靈根也被毀了,這一路走來,人生經歷真是跌宕起伏的悲慘。
夏暄嘆了口氣,這經歷簡直就是QD文男主的标配啊!那自己呢,絕世秘籍,她有,靈丹妙藥,她有,空間靈泉,她也有,連出現的時機,都那麽恰到好處地趕在了對方最落魄的時候,不用想了,這就是男主發跡的第一桶金,傳說中的作弊器啊!
正常情況下,作弊器都是不太好命的,簡直就是全身心的無私奉獻,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異世界的活雷鋒啊!這麽一想,夏暄頓時不寒而栗。
“我先聲明啊!我可沒有什麽絕世秘籍、靈丹妙藥、空間……咳咳……靈泉啊……”夏暄越說越心虛,裴雲舒更是一臉莫名。
“總之,我是絕不會犧牲自己來成全你的!!”
這句話裴雲舒總算是明白了,他微微一笑:“這樣啊,我會注意的。”
哎?!
裴雲舒說完,就站起來,仿佛卸下了重擔一般對着夜空露出一個笑容:“若是能夠救回雲洛,我們兄妹倆就在這鎮子裏過一生也很好,誰說做凡人就不如修者呢?”
夏暄頓時就無話可說了,想要成為QD文男主也得要有野心啊,而裴雲舒呢,他根本就沒想過報仇,大概他自己也覺得這過于艱難,因此只打算救回妹妹然後平凡到死,這毫無志向的理想,根本就不是那塊料啊。
夏暄放心了,于是問道:“那你找到你妹妹的消息了嗎?”
“也算是有一些頭緒了……”裴雲舒輕嘆一口氣,“我查出來,擄走我妹妹的大概就是沖靈境尺山派的人,這些年我也一直在查探尺山派的情況。”
“哦?”
“尺山派雖說在沖靈境,卻是在沖靈境的邊緣,離太虛門也不算太遠,甚至離崇雲山也不太遠,而沖靈境中門派雖多,尺山派倒也算其中翹楚,當年崇雲山坍塌,尺山派也是出過大力的。”
“這樣……那這門派聽起來還不錯?”
比起夏暄的樂觀,裴雲舒面色卻凝重得多,“若真是如此也就好了,其實沖靈境中大多門派都不是依靠修者自身,尺山派也是如此,所以他們對于修者的靈根并沒有特別在意,所以他們這樣大張旗鼓地抓走雲洛,總讓我心下難安。”
夏暄也跟着皺起了眉頭:“那會怎麽樣?”
裴雲舒卻露出一個笑容:“他們這樣抓走雲洛,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他們或許是用藥或許是別的什麽辦法控制雲洛,但不管怎麽樣,只要能夠救回她,她變成什麽樣我都可以接受。”
夏暄也笑了:“好,但凡有讓我出力的地方,在所不辭。”
“那就謝謝了。”裴雲舒雖然這樣說,但很明顯沒打算将這句話當真。誠然,夏暄的本事他也見識過幾分,有她的幫助自己也會輕松許多,甚至他之前種種,就是希望夏暄能夠出手相助,甚至不惜交換能夠重新修仙的機會。但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這不是裴雲舒的性格,他或許會需要夏暄的幫忙,但在此之前,他一定将自己所能做到的都做到極致。
他們總共在這個小鎮呆了三天,夏暄或許還有些無所事事,但裴雲舒這三天卻過得格外充實。
在一個偌大的門派中找人,這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更遑論裴雲舒還猜測他們用了手段控制裴雲洛,好在這些年裴雲舒讀那麽多書并不是毫無用處的,他迅速地找到了幾種能夠控制人的辦法,并且一一對應制造了破解的手段。
碧睛中各種靈丹妙藥,有着相同作用的不少,夏暄之前以為裴雲舒會讓自己在這方面幫忙,誰想到對方不聲不響的,已經統統解決掉了,雖說到時候還不知會有意外狀況,但對方這一手,已經把夏暄給震住了,她第一次将自己那漫不經心的态度給收了起來。
這還只是其一,裴雲舒的準備是方方面面的,到最後,他的芥子袋幾乎裝不下,夏暄無奈貢獻出了畢竟,卻忍不住想到,她最後發揮的作用,該不會就是碧睛的儲物功能吧!
好在裴雲舒真沒這麽暴殄天物,對于他來說,混進尺山派,在這期間尋找裴雲洛,包括裴雲洛被控制或者別的什麽原因,他都有相應的辦法,只是最終要怎樣帶着裴雲洛從護衛重重的尺山派離開,之後又要怎樣面對尺山派的追殺,他并不是沒想過辦法,可成功率實在太低,他是無所謂,但他不想因此害妹妹送掉一條命。
夏暄的出現剛剛好,她雖然沒有靈力,可手段神鬼莫測,她甚至能夠不驚動任何人在太虛門走動,這一條讓裴雲舒徹底下定了決心,事實上,就是沒有夏暄,他本來也是打算要孤注一擲了,如今夏暄的出現補全了計劃的漏洞,這一切都讓他對未來充滿自信,對夏暄充滿感激。
因為這樣的想法,他甚至對夏暄有了一種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親近,而這一切止于第三天的這個晚上。
裴雲舒準備好了一切,臨行前也不可免俗地做了一桌好菜,還配上了一壺酒。
他已經沒了靈根,自然也同凡人一樣要吃要喝,倒是夏暄,似乎對這樣的口腹之欲也并沒打算拒絕,裴雲舒做了這樣一桌好菜,她看起來也挺期待的。
裴雲舒先倒了一杯酒給夏暄:“夏姑娘,救出雲洛之後就拜托你了。”
夏暄卻沒有喝,只是握着酒杯,有些遲疑地問道:“我最後再問你一次,救出你妹妹之後,你真的就打算在這裏當一個平凡人,至此不再修仙?”
裴雲舒頓了一下,不說別的,修者單就性命就比凡人多上許多倍,如果有機會再次踏上仙途,他當然是不會拒絕,但比起妹妹來說,這樣的選擇完全不會讓他猶豫,他幾乎是夏暄話音剛落就點了點頭:“是,只要能救出雲洛,我可以放棄一切。”
“好。”夏暄露出笑容,“我一定會傾盡全力幫你的。”
還未等裴雲舒動容地說出謝謝,夏暄又開口了:“但是與此相對,你也要替我做一件事。”
裴雲舒的笑容僵在臉上,這些天的相處幾乎讓他忘記了,他們其實不過是才認識不久的陌生人,夏暄看似心軟又容易沖動,但卻遠比他以為的要冷靜理智得多。
“好……我答應你,不論是怎樣的事情。”裴雲舒有些勉強地開口,他甚至忘記了他一貫的謹慎和狡猾,在字眼上做一做文章。
夏暄根本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勁,看到他答應,笑嘻嘻地與他碰杯:“放心啦!事情很簡單的,一點都不會讓你為難。”
說完,就将杯中酒一口飲盡,因此沒有看見裴雲舒眼中那複雜的情緒。
☆、靈犀(已修)
? 第二天一早,兩人就駕着那輛牛車,朝沖靈境而去。對于修者來說,這只是短短一個彈指的功夫,兩人卻足足走了四天,夏暄也早從之前的好奇變作了百無聊賴。
“我說,還沒有到嗎?”夏暄又一次地問,她當然有辦法直接到沖靈境,問題是要帶着個裴雲舒就有些困難了,迫不得已,只能忍受牛車的慢吞吞。
“就快到了。”裴雲舒也又一次回答。
夏暄嘆了口氣,直接一躍而起,幾個起落就遠遠地超過了裴雲舒,然而不到一會,她又迅速地跑了回來。
“前面有一個小鎮!”夏暄激動的說,這是四天以來看到的第一個鎮子,不怨她态度這麽不平靜。
“哦?”裴雲舒的表情也有些變化,“這麽快?”
“難道那就是我們的目的地?”夏暄也有些愣,她還以為他們會直接進入尺山派呢。
“哪有那樣簡單。”裴雲舒拉了拉缰繩,“我們也加緊趕路吧!”
傍晚的時候,兩人終于趕到了鎮子口,夏暄等着摩拳擦掌大幹一場,卻見裴雲舒竟然将牛車趕進一家客棧,然後就跟老板定下了兩間上房。
夏暄有些不解:“我們不趁夜混進去嗎?”
“當然不。”裴雲舒這麽說。
夏暄當他自有妙計,誰想到他就這樣住了下來,且一住就是好幾天,夏暄本就好奇他要用什麽方法混入尺山派,現在見他氣定神閑,終于忍不住問了,但這答案也讓她更加不解了。
“等人?”
“是啊,等那個能把我們帶進尺山派的人。”裴雲舒說的胸有成竹,就在夏暄半信半疑之際,一個男人走進客棧。
這男人是尺山派一個外門弟子,叫駱凡,裴雲舒在出門辦事時,曾與他相交。
駱凡的長相憨厚,一進門就急匆匆奔向裴雲舒:“裴老弟,你這是怎麽了?”
裴雲舒一臉驚訝:“駱兄怎麽知道我來了。”
“你不知道,這是我家的客棧,所以你一住進來我就知道了。”駱凡說着,頗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沒與你說,這是愚兄的不是。”
“這……可真是緣分了。”裴雲舒苦笑着。
夏暄在一旁饒有趣味地看着兩人敘舊,這駱凡出現之後,她自然就明白了,裴雲舒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客棧是駱凡家的,甚至他住進來,就是為了等駱凡出現,但眼下他的演技實在是毫無破綻,讓夏暄不由得嘆為觀止。
這廂,裴雲舒垂了頭,語氣蕭瑟:“我本來也不想麻煩駱兄……”
還沒等他說完,駱凡已經拍胸脯應下:“這不是什麽大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于是,事情就這麽定下,夏暄和裴雲舒跟着駱凡的腳步,進入了尺山派的雜役堂。
大約各門派的雜役堂都沒什麽區別,裴雲舒一進來就迅速地混入了集體。此刻夏暄就坐在一旁,看着裴雲舒娴熟地做事,沒法不娴熟,他已經在太虛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