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其實事到如今反而簡單了。
不過是留與不留的問題。
從自己的私心來講,薇安一點都不想留下這個孩子,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心底總是還有那麽一點點的不忍,或者說她對于羽凡,還留有一點點期待。
期待他能回來。
整個下午薇安都不在狀态,眼睛時不時朝自己的手包望去,那裏面裝着她的化驗單。
終于忍不住拿出來開始仔細的看,雖然看不懂,但是一遍一遍的看過去。B朝報告上只看見一片陰影中有一個小小的光斑。真不敢相信那是一個生命,正在她的身體裏成長。
伸手不自覺撫摸自己的小腹,那一片平坦的肌膚下面真的存在着一個正在茁長成長的生命,是屬于她和羽凡的孩子。
頃刻間的喜悅就被理智無情摧毀,很有可能她和羽凡最後就這樣了,薇安心裏有一個人對她冷冷的說。羽凡很有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給她打一個電話。
可是就算打了電話又能怎麽樣呢?
也許他只會淡淡的說一句,薇安,我想過了,我們可能真的不合适。對不起。
沒有完全的的把握,甚至連他什麽時候打電話都不知道,她又怎麽能去猜測他會說些什麽。
薇安突然就覺得自己很可笑,她居然會去假設這些完全無法掌控的事。這些所有的事情裏,她無法控制的是羽凡,更無法控制羽凡的決定。也許他會在聽到她懷孕的消息之後出現在她面前,無限深情的跟她說:
“我們結婚吧。”
那麽,薇安就會面臨蘇喬曾經面臨的問題,她的婚姻究竟是因為愛,還是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孩子。在她身上得不到如同蘇喬一樣,他們肯定會結婚,只是遲早的問題的先決條件。那麽答案便出現了。羽凡和她結婚的原因就是因為孩子,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信任,甚至沒有在一起的必要,只是這個孩子的出現,讓他們重新走到了一起。
這樣的結局真可悲。
薇安現在已經是一個滿身都是冷笑話的人了,她可不想再度背上這麽令人唏噓的結局,更不想從今以後都要用一種仰視的感激的目光看着羽凡。就因為他賞賜了她一場婚姻,還賞賜了她一個她根本就不想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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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些都是以後的事,現在的根本矛盾是要不要留下這個孩子?
薇安不知道她要等多久才會等來羽凡的答案,也許她可以等,但是她肚子裏的孩子不行,如果錯過了最佳手術時間,那麽給她帶來的痛苦則是難以想象的。
或者可以生下來當單親媽媽?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一瞬間就被薇安拍死了。她對自己都沒有耐心,怎麽可能有耐心去對待一個孩子。更何況她還需要工作,那麽誰來照顧孩子,還有剛生産完她是不可能立刻回去工作的......·
這個想法根本不能擴展開來去想象,每一步都像是一步驚悚片,讓人毛骨悚然。
但是此刻,薇安真的很需要有一個人,能夠幫她做這個決定。而這個人,只能是羽凡。
薇安悵然一笑,把報告單重新裝進了手包。伸手拿過辦公桌上的臺歷。
還有三天。
再過三天她和羽凡吵架就整整滿一個月。
薇安突然産生一種想法,不如把選擇權交給時間。如果在三天之內,羽凡給她打了電話,那麽她會告訴他,她懷孕了,那時候不管羽凡做怎樣的決定,她都接受。哪怕是讓她接受一份因孩子而成立的婚姻。她可以無條件妥協。
可是如果三天之內,羽凡沒有電話給她,那麽第四天早晨,她會毫不猶豫的去醫院拿掉這個孩子,就像它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而這件事,她不會對任何人吐露一個字。
從未有過的無力感,亦是從未有過的被動。
薇安從來沒有這樣處理過事情。以前的她都是主動出擊,可是這一次,她害怕了。她害怕自己的選擇會讓她後悔,所以,她把審判權交還給時間。
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退讓和妥協。
加班到很晚才從辦公室出來。仔仔早已就跑回家陪蘇喬了。薇安關上辦公室的門,看一眼仔仔空蕩蕩的工位。她突然很羨慕蘇喬。雖然仔仔沒有大富大貴,但是他卻是真真正正的愛着蘇喬,回憶裏還有仔仔抱着蘇喬在車後座睡覺的情景。
那樣的溫暖和甜蜜。
可是她什麽都沒有。
心中徒然就湧出一股委屈。為什麽在她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她身邊偏偏一個人都沒有。沒有人來分享她的喜悅,更沒有人分享她的悲傷。她甚至連委屈的權利都沒有。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她自己承受。
沈薇安,這是你自己作的。
她冷冷對自己說出這句話。然後別過頭,出公司。
回到家已經是很晚。躺在沙發上動都不想動一下,胃裏卻在翻騰。
公司附近的飯菜油都很大,薇安雖然還沒有出現反胃和孕吐,但是她現在已經見不得半點油腥。下午吃了一點放在辦公室很長時間的點心,下午到現在還沒吃東西。
完全感覺不到餓,但是依然還是想吃點什麽。
從沙發聲爬起來走到廚房,最後洗了小番茄出來,坐在那裏一個一個的往嘴裏送。明明以前覺得酸的倒牙,現在吃着卻很可口,不知不覺吃了很多。
手機安靜的躺在薇安出手可及的地方,沒有一個電話,沒有一條短信。整個世界都仿佛遺忘了她的存在。薇安不禁想,如果她此刻死了,估計也是幾天之後鄰居家聞到她腐敗的味道才會引來警察。
甩了甩頭趕跑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薇安長長得嘆了一口氣,她已經被逼到絕境,就不要自己再給自己添堵了。不管怎麽樣,一切都要等到三天以後才能決定,現在的她只需要好好照顧自己。
早早就爬上床去睡覺,卻在半夜十一點半被餓醒,肚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好像是她肚子的孩子在控訴她。
從冰箱裏搜出一把挂面,切了些西紅柿,磕一個蛋,做一碗清湯寡水的面條。午夜十二點,薇安坐在餐廳裏沉默的吃着面條。
短短三天時間像是過了好幾年。
薇安每天都在被時間和等待進行着雙重淩遲。感受着期待正在一點點的耗盡,她終于陷入一種慌不擇路的恐懼。
絕望正在将她一點一點的吞噬,她無力反抗。
現在是下午三點,薇安從早上開始,就一遍一遍的看自己的手機,好不容易進入工作狀态,可沒多久她就感覺自己聽到了手機震動。拿起,屏幕卻是黑的。
不知道這樣重複多少遍之後,薇安終于放棄了,放下手頭的工作,安慰自己說,等熬過今天,她一定用最短的時間補上來。
然後剩下的時間裏,她就目不轉睛的盯着牆上的挂鐘,看着秒表一下一下的往前走,就感到距離自己死亡的時間就近了一秒。那種無力的絕望就像是身上被綁了炸藥的人質,眼睜睜的看着計時器上的數字在一點一點減少,卻等不到來救他的救援隊和拆彈專家。嘴上被貼了封條,甚至連大喊出聲的機會都沒有。
那麽清晰的聽到死神正向她走來的步伐,那步子一步一步,緩慢而沉重的踏在她的心口,□□着她最後一點點堅強。死亡的氣味越來越近,她卻無能為力,緊繃着身體瞪大了眼睛盯着黑暗之處的一點希望,眼睜睜看着它在等待中消失殆盡。
只等着計時器所有的數字歸零,只需輕緩的閉上雙眼,咬緊牙關,然後整個一切都将灰飛煙滅。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有夕陽斜斜照在玻璃上,透過百葉窗溜進辦公室,灑在牆壁上一片斑駁。那光亮灑在挂鐘的表盤上,卻是如同血液一樣刺眼。
仔仔把辦公室推開一道縫,伸進頭來,看着正盯着挂鐘發呆的薇安:
“薇安,已經下班了。你還不走麽?”
薇安抽回已經飛遠了的思維,愣了一下:“就回,就回。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仔仔縮回腦袋,帶上門。
薇安瞪着已經關上的門,感覺方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那些都是不真實的。
拿起手邊的手機,按亮屏幕,打開聯系人,找到羽凡的號碼,遲疑了片刻還是撥了過去。
她受夠了等待的折磨。她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哪怕等來的結果是她不想要的,她也可以欣然接受,至少不用再忍受等待的淩遲。
不管怎樣,她要一個了斷。
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直到聽見一個優雅且機械的聲音:“對不起,您撥叫的用戶無應答,請稍後再撥。”
薇安挂斷電話從辦公桌旁站起來,腿已經有些僵硬。她活動了一下腿,收拾了一下手包。準備回家。
回到家,薇安坐在沙發上。不大的客廳在此時卻像是一個博物館一樣空曠,她聽不到任何聲音,安靜令她感到害怕。她不停的在房間裏踱步,來來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遍,想要分散一下她過于緊張的神經,然而并沒有效果。
她站在陽臺上,看着對面居民樓亮起的星星點點的燈光,突然就開始恍惚,往前邁出兩步靠在窗臺上,目光下移看到樓下小花園人影綽綽,她突然想要放聲大叫,想要找個人傾訴,想要摔東西,想要翻過陽臺跳下去......
努力克制住自己這種可怕的想法,薇安緩緩的轉身遠離陽臺,她真的害怕自己萬一控制不住自己。
去衛生間放了滿滿一浴缸水,薇安躺進去。感受到溫暖的水包裹着她的身體,才有了一點點安全的感覺。
在水裏泡了很久,久到手指上的皮膚都有些起皺。薇安才裹了浴巾從衛生間出來。
走過卧室裏拿起電話。依然沒有他的回電。
一種莫名的憤怒充斥她的整個思維,翻出羽凡的號碼再度撥了過去。她甚至已經想好要用什麽樣的詞語對他進行指責和咒罵。
然而依然沒有人接。這次她沒有聽完聽筒裏那個機械女聲的提示,就挂斷電話,把手機一甩手扔進了被子。
拉開被子躺進去。
整個床像是有無限大。薇安努力的神展開自己的身體以求能夠占滿它。然而卻未能如願。努力的仰起頭控制自己不去看挂在對面牆壁上的挂鐘,卻看到床頭上方挂着的她和羽凡的情侶照。
照片裏羽凡深情的看着她,他的唇碰觸着她的唇。而她是那麽的驚詫和羞澀。
想都沒想就一巴掌甩在照片裏的男人臉上。薇安站在床上,瞪着眼前的照片,眼中是熊熊燃燒的怒火。手掌傳來麻木的疼痛,不知道她剛剛用了多大的力氣。
照片裏的人紋絲未動,甚至沒有微微發紅的五個指印。
但是她的手卻是通紅。她不知道她為什麽要用這樣的方式發洩,只知道,剛才,她真真切切的恨照片裏的那個男人。恨他的薄情寡義,恨他的決絕。
廢了好大的勁才把照片拆了下來,塞進陽臺上的儲藏閣。重又回到卧室,把自己窩進被子裏。
過了半晌,從被子裏摸出手機,給羽凡打最後一個電話。
依然沒有人接。
絕望在頃刻間占領了她的內心。她突然就很想哭,無奈沒有淚水。拿着手機的手無力的垂在身側。過了片刻,她坐起身來,好像要用盡全身的力氣一般,給羽凡寫一條短信。
羽凡。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接電話。我也不知道你最終做了什麽樣的決定。我只想告訴你,我懷孕了。我沒有勇氣去把它拿掉。但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回複我。我不知道要等多久。也許你也需要時間考慮,我再給你一晚,如果明天早上依舊沒有你的回應,那我們就這樣吧。最後,我求求你,不要逼我做那個決定。
用最後一絲力氣按下發送,薇安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崩塌。她緩緩躺回到被子裏,努力的伸展開自己的身體,想要占據床上所有的角落。
她在等......不知道前方會是燃起希望的光亮,還是陷入更黑暗的深淵。
就那麽瞪着天花板,第一次帶着如此絕望的心情,去等一次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