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進入七月天氣越發的悶熱難耐，沒有空調的情況下室內基本上呆不住人。
有時候羽凡會忽然間恍惚，薇安和他之間好像隔了一層若有似無的屏障，只是兩個人依舊生活在一起，沒有特別的改變，他們還像往常一樣，只是偶爾會看見薇安坐在沙發上失神，那種哀傷的眼神，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被隐去。
早上來公司臨時通知要出差，羽凡就給薇安打了電話，然後趕往機場。
在機場候機的時候，看見一個小夥子抱着一大束玫瑰花站在大廳，好像在等什麽人。嘴角揚起笑意，如果認真想想，再有兩個月，他來洛城也就一年了，當初一時沖動為了薇安跑來了這裏······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可是現在想想卻都想不起來，時光荏苒，匆匆而過之後果然是什麽都沒有留下。
但是，有些事情，最終都要有一個結果的。
辦公室裏，薇安放下手機，踱步到落地窗旁。
百葉窗外陽光一片大好，灼熱的照耀着對面的高層寫字樓，玻璃反射過陽光，一陣刺眼的耀眼。
仔仔早上請了假，說是要陪蘇喬去産檢，掐指一算她已經懷孕四個月。不禁要感嘆時間過得真快，也許再過不久蘇喬身邊就會纏着一個軟綿綿的兒子或者女兒。蘇喬本就不是太過強硬的女人，還是需要家庭的的溫暖，相夫教子，她的歸宿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
不像是薇安，一直離經叛道。
今天不是很忙，薇安快速處理了手頭的活，拉過辦公椅坐在窗前享受午後難得的寧靜。
辦公室的門被有節奏的敲了三下，仔仔推門進來，臉色不好看。
“怎麽了？”薇安下意識的問道。
自從和蘇喬結婚以後，仔仔倒是胖了不少，都說安逸規律的生活會讓男人的體重迅速增加，直接朝着中年大叔的方向發展，看來是真的。
“這是財務部的報表，電子版已經在你郵箱，一會需要簽字确認。”仔仔把文件放在辦公桌上，他難得這麽一本正經。
“你和蘇喬吵架了？”薇安從椅子上站起啦，朝他走過去，戳了戳他的胳膊，“說說吧，沒準我還能幫上你。”
Advertisement
仔仔有些感激的看着薇安，嘆一口氣之後欲言又止，搖頭，“不好說。她最近情緒不穩定，我也只能讓着她。剛剛送她回家，她說晚上要去你那住，你看······”
“沒事。”薇安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羽凡今天出差。我幫你勸勸她，她就是一小孩脾氣。”
仔仔有些尴尬的笑笑，“怪不好意思的，老麻煩你。本來我不會放任她去你那的，可是我也太累了。真的很抱歉。”
薇安客氣兩句看着仔仔出了辦公室，突然就覺得無語。回到椅子上，曬着太陽沒一會就睡着了，再醒來已經到了下班點。
給蘇喬打了電話，然後開車去接她，一起在外面吃了飯再回薇安家。
晚上兩個人躺在床上閑聊。這段時間忙的颠三倒四黑白不分的，自蘇喬結婚之後都沒再見過面。
“說說吧，仔仔把你怎麽了，從今天下午就挂着一張臉。”薇安躺在枕頭上先開了口。
蘇喬靠着床頭嘴裏啃着半根黃瓜，看都不看薇安一眼，“早上他陪我去産檢，大夫說孩子長得有點大，讓我控制飲食。那我回來就跟他商量，讓他跟我去産前培訓班上課，結果他跟我說沒時間，然後從下午到現在都沒給我打電話問一下。”
“他确實沒時間，他沒騙你。”薇安幫仔仔解釋，“這個我能作證，他是我助理，雖然有些事我能不讓他幹，但是他的事都比較瑣碎，真沒時間。”
“薇安你是不是聽不懂我在說什麽！”蘇喬瞪着薇安，語氣裏滿是憤憤然，“我要不是因為這個孩子我能和他結婚麽！本來想着懷孕了他能照顧我點，結果現在倒好，要是工作那麽重要他怎麽不跟工作結婚，讓工作給他生孩子！”
薇安坐起來，靠在床頭上，不可置信的看着發脾氣的蘇喬，“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他不工作你養他麽？我覺得他對你挺好的，你剛懷孕那會，吃什麽吐什麽，他不是變着法的給你做啊。我看你就是給慣的，嘴是越來越刁，什麽事你也站在他的角度上考慮一下問題。”
“我沒替他考慮麽？我好歹是雜志副主編，他就是一個總經理助理，你覺得我說出去好聽啊？”蘇喬理直氣壯，“薇安，我嫁給他就是圖他對我好，結果現在我孩子還沒生，他就對我冷淡了，你說我以後還怎麽過！”
薇安無語了，尴尬的笑笑。看來這就是婚姻，總覺得自己吃了虧，真覺得自己和對方就是無比恩賜。她不明白這種想法。
“其實你這些苦惱都是你自己找的。”薇安終于不準備再勸慰蘇喬，因為那些好言相勸完全對她沒有作用，與其聽她發洩情緒，不如直接告訴她應對措施。“蘇喬，你當初和仔仔結婚并不是因為孩子，只是這個孩子會讓你們結婚更快。我們當初讨論過這個問題。我覺得現在這些事是你的問題，仔仔作為一個男人，他要考慮的是一個家庭的問題。你現在馬上要當媽媽了，不是當年任性的小女孩，你得考慮你能幫你的丈夫做些什麽，而不是責怪他沒有時間陪你。”
蘇喬一臉難以置信的瞪着薇安，她沒想到薇安會教訓她。
“婚姻的基礎是責任。換句話說，你們兩個人，本就是獨立的個體，但是你們生活在一個家裏，你們有一個孩子，你們思考所有問題的基準是‘我們’而不是我。他對你好，慣着你，你要心存感激，而不是覺得理所當然。沒有一個人願意一直付出而得不到回報。”
“薇安，你這純粹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蘇喬冷哼一聲，“你肯定這麽說，畢竟你家陸羽凡對你無微不至，關愛有加，可是就這樣了，你不是還是不準備和他結婚麽！”
“這不一樣。”薇安的聲音募得就弱了下去，她和羽凡之間麻煩的事情，她不會告訴任何人。即使是蘇喬，也不行。
“有什麽不一樣，都是那些事，你還能說出什麽花來？”蘇喬一臉嘲諷。
“算了，不說這個了。”薇安知道說服蘇喬已經不可能，繼續說下去最後只能是吵起來。于是換一個話題，“總部剛下了通知，可能年前會讓仔仔擔任客戶部總監，我還沒跟他說，你什麽态度？”
“我什麽态度？”蘇喬不明白薇安為什麽這麽問。
薇安扯一下嘴角，“市場部總監需要應酬，但也是公司內最好發展的部門，仔仔認識的人多，應該比較有優勢。但是年前，你應該快生了，你能讓他去忙事業？”
“······”蘇喬不說話了，過了一會聲音小小的說：“薇安，家老公不就是因為他能照顧你麽，如果他都沒時間照顧你，你要他來幹嘛呢？”
薇安皺眉，這個問題她沒想過。思考了一會才說：“你要想找人照顧你，完全可以找個保姆，他是你的伴侶，是和你一起生活的人。當然我也肯定你們需要互相照顧，但這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你們在一起要需要互相鼓勵，互相依靠，你們是對方的鏡子，目的是讓你們共同的生活過得更好。”
“薇安，你這完全是男性的思維方式！”蘇喬不可置信的感嘆道，“你是從哪裏學的？”
從哪裏學的？
薇安苦笑，低頭：“江岸教會了我這些。那時候你也知道，期許的結果是失望，失望的多了，也就不去期望了，然後日複一日學會了用他的思維方式考慮問題，結果發現，整個世界都變得輕松好多。”
蘇喬轉頭看薇安，捕捉到她目光中一閃而過的落寞，伸手握住薇安的手，微涼的觸感，突然就覺得心疼。她從未想過如薇安一般驕傲，曾經也有過那麽卑微的時候。
“薇安······”她輕輕叫她的名字，說不出後面想要安慰的話。
薇安擡起頭來，抽走被他握着的手，搖頭輕笑：“沒事了。那麽久之前的事情，我早忘記了。早些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然後關了臺燈，躺下睡覺。
其實還有很多話沒有告訴蘇喬。
比如男人是一種反射弧極寬極長的動物，別指望他能像電視劇裏演的一樣，能夠在頃刻間明白你心裏在想些什麽，然後給你無微不至的關懷，你需要長時間的去和他溝通，才能讓他稍微不那麽神經大條。
比如不要以為一個大男孩能夠在一夜之間變成一個可以擔當一切的男人，男孩的成長需要挫折，還有就是需要一個或者很多個教會他很多事的女人。當然，通常情況把男孩教成男人的女孩在最後未必會留在她親手成就的男人身邊，而姑娘們也不要因為你的男友體貼入微而感到竊喜，因為很有可能在你之前已經有姑娘教會了他這些事，而且永遠別指望他能把教會他這些事的姑娘忘記。
再比如男人最不能碰觸的底線是他的面子。面子在男人的概念裏等同于尊嚴，所以千萬不要在他朋友的面前公主病發作。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妹子都強勢，但是所有男人都一定強勢，所以千萬不要把男人對你的寬容當成他怕你，如果你這麽想，結果只能自求多福。
這些都是很長時間以來，薇安在江岸和其他身邊的朋友身上看到和學到的。時間給了她無比堅硬的外表，也讓她的內心無比強大，所以從來都不會覺得理所當然，失去時也不會悲痛萬分。
這是她能做到的驕傲。
聽着身邊蘇喬平緩的呼吸聲，薇安深深嘆一口氣，她不能把所有她知道的都告訴蘇喬。因為她們從來就不是同一種女人。
婚姻對于她來講，是枷鎖，是困境，是把自由抛在腦後不問自己，全心全意的為一個家庭奮鬥。需要承擔責任，而薇安，自認自己還沒有做好完全的準備，她沒有勇氣，放棄自己原有的一切，只為一個虛幻缥缈的詞。
愛。
聽起來是多麽不切實際。很多人都不再相信。
薇安相信，只是不奢望自己能夠擁有。她唯一能确認的是，此生之間，她愛的人，只有自己。敞開心扉，無所隐瞞。
那麽對于其他人呢？對于羽凡呢？
從一開始就抱着一種過客的态度，會讓離別到來的時候，不那麽悲痛萬分。有聚終有散，萬事萬物皆是如此，到最後，我們都是孤身一人。
記得曾經跟楚璇聊過這些問題，楚璇聽完以後皺着眉頭看她，沉默了半晌才說：
“薇安，你把什麽都看得太透徹，這樣的透徹，會讓你的生活毫無趣味，毫無樂趣。”
薇安輕笑一聲，回答她：“因為沒有辦法活得糊塗，所以才選擇透徹。看得清楚明白些也好過恍然大悟的不知所措。至于樂趣，在透徹之中感受到的樂趣才能更清楚真實。我自得其樂。”
最後楚璇無奈的對薇安說：“你太自私，只愛自己。”
當時薇安真的很想跟楚璇辯白，但是現在想想，事實就是如此。她的世界裏，她只愛自己，容不下他人身影。
由此看來，她和楚璇就像是太極的陰陽兩面，表象不同，卻是殊途同歸。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着的。
這一晚卻是睡得無比的踏實，安穩。一夜無夢。
早晨醒來之後，幫蘇喬做了早飯，看她吃完，才送她去上班。一路上蘇喬都出奇的安靜，等到了她雜志社的門口，她開門下車之前才問了薇安一句：
“你和羽凡還好吧？”
雖然薇安嘴上沒說，但是蘇喬能夠感覺的出來，這一次見薇安，她渾身都散發着一種疏離感，仿佛不願與任何人親近一般，刻意的帶着距離感。
薇安一怔，微笑着搖頭：“沒有。我們很好。”
“哦。”蘇喬有些讪讪的，但是看薇安不願多說，也就不好多問。
看着蘇喬進了公司大樓薇安才駕車去自己公司，此時正是上班高峰期，遠遠的能夠看到路口的紅綠燈，卻是只能堵在這裏。
車窗外的天灰蒙蒙的，看樣子要下雨了，也許，這會是今年夏天第一場瓢潑大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