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龍吟與海鮮14
安樂像豆蟲一樣地抱着蔣鳴玉, 頭放在他的肩膀上, 蔣鳴玉也不說話。
安樂偷偷摸摸大佬的腹肌背肌, 将觸感記在心裏, 蔣鳴玉見他跟小狗似的, 左撓撓右抓抓,低頭問:“不睡麽。”
安樂遺憾地說:“明天就回家了, 不做點什麽嗎?”
蔣鳴玉坦誠地說:“明天回家,所以要養精蓄銳, 早點睡吧。”
蔣鳴玉伸手把他的爪子抓起來,按到他的身側, 擺出乖順的姿勢, 還給他蓋好被子。
安樂:“……”
算了,來日方長。
安樂就着這個姿勢,老老實實地睡着。
他靠在蔣鳴玉身邊安然睡着, 呼吸平緩,只不過安樂睡覺不老實, 時不時往旁邊蹭蹭, 胳臂大腿随意地搭在蔣鳴玉的身上。
蔣鳴玉也不在意,由着他在睡夢中折騰。
這不過這一次, 半夜的時候,蔣鳴玉睜開眼, 把安樂擱在他腰上的大腿放回去, 從床上坐起來, 替安樂掖掖被子, 下床穿好衣服走出去。
下了一場大雨後,天氣明顯轉涼,特別是夜晚的海風,不再溫暖宜人,而是濕濕的非常刺骨。
海邊的人也變少了,深夜的大海黑漆漆的,一眼望不盡,神秘而深不可測。
蔣鳴玉走到沙灘上,那裏有人等着他。
“辛苦了。”餘夢穿着長風衣,遮住了她內裏的長裙,揚着紅唇對蔣鳴玉說。
蔣鳴玉在她身邊站定,說:“你讓我幫的忙,結果你滿意嗎。”
餘夢笑笑:“非常感謝。”她望着海天一色的黑暗,說,“那條龍死在我家門口的海邊很久了,空留一具枯骨躺在海床上,龍骨依舊環繞着龍氣,有時候興致來了,骨頭會随着海潮一起鳴叫。”
“剛開始我還嫌吵,後來慢慢習慣了。”她對蔣鳴玉說,“結果最近突然發現好久沒聽到龍吟,掐指一算,那龍骨已經十幾年沒有動靜。”
蔣鳴玉發表評論:“你真夠細心的。”十幾年後才發覺。
餘夢笑得花枝亂顫:“你別諷刺我,我很忙的,不可能事事惦記着。”
“正好這時候有人面朝西南方大海,祭祀召請宋帝王,他說在大海海底有五十三個冤魂,求宋帝王解救他們。”
餘夢說的,應該就是張秘書。
張秘書在海邊聽到龍吟,知曉了事情的真相,向宋帝王請願,希望能嚴懲梁義海。
“人家有求于你,你怎麽不自己出手。”蔣鳴玉說着。
餘夢低頭輕笑,說道:“陽間事,管不了。”
梁義海雖然可惡,可到底還是個活人,他扣着生死簿上的五十三個人,陰差也拿他沒辦法。
“我教那人酆都鬼紋的畫法,已經仁至義盡。”餘夢說道。
張秘書拿着宋帝王畫像與酆都鬼紋,踏上了自己的複仇之路。
蔣鳴玉聽了連連搖頭:“你真夠輕松的。”
餘夢擡手看看自己的指甲,說:“怎麽會,再次強調我很忙的,特別是我有個同事翹班了……”她說了一半,轉了話頭,“不提那個,話說你是怎麽發現了我是男的?”
餘夢搔了搔自己的長發,她——應該說是“他”一直對自己的造型很滿意,也不知道蔣鳴玉是怎麽看出來的。
蔣鳴玉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還是這麽無趣。”餘夢抱怨着,真有種小女兒般的撒嬌。
蔣鳴玉側目看着他,感覺略微無語,說:“既然事情已經解決,我明天就回去了。”
餘夢“哎呀”一聲,說:“怎麽不多玩玩呢。”他沒什麽誠意地說着,“我還沒盡地主之誼呢。”
蔣鳴玉懶得聽他虛情假意,轉身就要離開。
餘夢連忙喊住他,說:“感謝你幫我這個忙,送你一個禮物。”
蔣鳴玉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餘夢笑道:“你忙活了這麽久,應該餓了吧。”
蔣鳴玉沒想到他連這個都知道,看着他的目光裏帶上了狐疑。
餘夢不以為意,擡起手,說:“這條龍剩下的東西,你吃了吧。”
海潮的盡頭,靠近天的方向傳來龍的鳴叫,餘夢的手邊缭繞着淡淡的紫氣,随着龍吟的聲音越來越響,紫氣也愈見濃厚。
“它早就不屬于這個世界,我憐它躺在海底沒什麽危害,一直沒有管,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是時候讓它回歸幽冥了。”
餘夢說着,牽引着紫氣遞到蔣鳴玉面前,笑着說:“你送它一程,它生前也算威風,能被你吃掉,它應該倍感榮幸。”
“不過在那之前,你可以讓它帶着你的小媳婦看看一下這裏的風景。”餘夢越過蔣鳴玉的肩頭看向他身後,笑眯眯地說,“歡迎來到東南海旅游。”
餘夢說完話,就消失了蹤影,蔣鳴玉望着那團紫氣,沒有吭聲。
“大佬?”
蔣鳴玉轉過身,看見安樂裹着外套,噠噠噠地向他跑過來。
“我半夜醒過來,發現你不在旁邊,差點吓死。”安樂喘着氣跑到蔣鳴玉的身邊,稍微有點驚慌,問,“發生了什麽,你一直一個人在這裏嗎?”
安樂沒有看到餘夢,蔣鳴玉替他攏了攏衣服,說:“沒什麽,我睡不着,出來散散步。”
安樂有些不相信,不贊同地看着蔣鳴玉,忍了忍才沒有追問到底。
他側過頭,這才發現蔣鳴玉身旁圍繞的紫氣,驚訝地問:“這是什麽?”
蔣鳴玉回答說:“這是那條龍殘留的龍氣。”
就是梁義海一直渴求的東西。
“哇。”安樂看着那一片如煙如霧的紫雲,說,“好漂亮。”
蔣鳴玉拉着他的手,領着他走到海邊,他們一邊走着,紫氣亦步亦趨地追随在後面。
安樂不明白要去幹什麽,只覺得被大佬握住的手暖得發燙,驅散了他身上的涼意。
兩個人站到離海最近的位置,海浪幾乎能拍到他們的腳面上,身邊的紫雲向大海飄去,彌漫在海洋的上方。
夜晚黑色的大海本來十分平靜,這時候海水慢慢地翻滾起來,過了一會有什麽東西從海裏鑽出來。
安樂見了驚呼:“是那段龍骨!”
漆黑而龐大的龍骨劃開海水冒出水面,海上缭繞的紫氣包裹住龍骨,龍骨豐盈了起來,漸漸地變成了一條紫黑色的巨龍,橫亘在海面之上。
安樂張大了嘴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問蔣鳴玉:“大佬,這是真的龍嗎?它活過來了?”
蔣鳴玉搖搖頭,說:“這是幻象,龍骨裏最後殘留的意念投射出它生前的樣子。”
這是一條屬于幽冥的龍影。
曾經在安樂夢裏嗷嗷叫的就是它。
幽冥龍看起來跟真的一樣,身軀巨大,一只眼睛就比安樂整個人還大,它把頭湊到蔣鳴玉與安樂身前,壓迫感十足,安樂望着威武的龍角,緊張地扭頭看蔣鳴玉。
蔣鳴玉嘆了口氣,說:“走吧,我們去海上夜游。”
安樂沒有懂什麽意思,蔣鳴玉不由分說,拉着他踏上了那條龍的龍頭。
安樂又驚又喜,站在龍的腦袋上,雖然蔣鳴玉說這是龍的影像,卻像站在實地上一樣,非常穩妥。
接着巨龍騰空而起,飛到了夜空中。
紫黑色的龍翺翔在海面上,安樂剛開始還有點怕,等他發現龍飛得非常穩,就開始好奇地到處看,他從上至下望着寬廣的海洋,發出驚嘆的聲音。
風在耳邊穿梭,下面的大海波浪起伏,廣袤美麗,深邃得像可以将人吸進去一樣,擡頭往上看,星辰滿天,離得那麽近,好像伸手就能摘到,美得讓人心顫。
他們在海天之間飛翔,安樂分不清哪裏是海,哪裏是天,只覺得到處都是蒼茫,蒼茫之上星星點點,一切喧嚣全被抛到腦後。
“太酷了!大佬!”安樂興奮地抓緊蔣鳴玉的手。
海洋、天空與龍,安樂所有的中二幻想得到滿足,興奮萬分。
“好像每次出門都會遇到奇奇怪怪的事。”安樂高興地說,“有讓人害怕的,不過也有好的。”
就像現在,如果不是遇到這些事,他也無法跟着龍一起乘風破浪,觀看夜晚的美景。
他感嘆道:“這麽看,我的事故體質也不一定是壞事。”
他這種一定要把麻煩事情全部攬到自己身上的口氣,讓蔣鳴玉心軟了一下,蔣鳴玉摸摸他的頭,說:“下次我們換個地方再好好玩玩。”
大佬越來越喜歡摸頭殺了,安樂微微低下頭,耳尖染上一絲紅色,說:“下次說不定還會遇上怪事。”
“不過遇到也沒事。”他笑着說,“也是一種經歷,以後回憶起來可能還會覺得懷念。”
蔣鳴玉沒想到他年紀小小說出這種話,說:“這麽小就開始回憶過去了。”
那是因為和你在一起啊,安樂沒有吭聲,望着廣袤無邊的大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此情此景,應該能稱上浪漫了吧。
安樂望着大海的波浪與天上的星星,緊張地吞咽口水,拽着蔣鳴玉的手裏冒出汗。
“大、大佬,不對,那個,先生。”安樂望着身邊的人,一頓手足無措。
“怎麽了?”蔣鳴玉擔心他不舒服,問,“是太高了嗎。”
“不、不是,我就是覺得現在氣氛挺好的。”安樂嗫嚅着,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蔣鳴玉,說,“所以……那個,我對你……”
就在安樂剛鼓起勇氣的時候,海與天的交界處突然閃出一道白光,接着白光蔓延開來,鋪在海面上似乎是有白色的火焰在燃燒。
白光熊熊燃起,寒意鋪天蓋地,安樂抖了抖,驚恐地問:“那是什麽。”
蔣鳴玉臉色變了變,說:“那是西南地獄。”
西南海大海海底,有着黑繩大地獄。
也許是這條龍即将回歸幽冥,他們居然看到了從地獄裏燒出來的業火。
白熾的火焰,陰森寒冷,象征着地獄的權力與威嚴。
安樂怔怔望着那個遙遠的地方,猛地感覺到渾身劇烈的疼痛,就像有人在他靈魂深處拿鋸子切割他的魂魄一樣,劇痛讓他松開蔣鳴玉的手,身體搖晃着從龍頭上跌落下去。
“安樂!”
安樂聽見蔣鳴玉的聲音,可是他好疼,疼得意識模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這種疼痛他曾經經歷過。
他記得有人警告過他:“發配黑繩地獄會比你想的還要痛苦百倍。”
當時他多麽天真,對那人說道:“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日受罰,早日超生,不是極好?”
那人沉默不語,他反而去安慰,等到了地獄,他才知原來極端的痛苦,真的沒有邊境。
安樂從高空墜落,那條紫黑的龍調轉龍頭,俯身下去接住他,阻止了他的墜勢,與他一起鑽進海裏。
海水冰冷,封住他的口鼻,讓他無法呼吸。
冰水就像地獄裏的寒氣,那個時候他經歷了刑罰的洗禮,魂魄被切割,支離破碎,躺在黑色的礁石上,連話都說不了。
那人望着他,問:“你後悔嗎。”
他當時想,幸虧他無法開口,否則後悔的言語就從他嘴裏說出來了。
那人憐他倒黴,将他的靈魂修補起來,他看着那人嚴肅而溫柔的臉,又想,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錯亂的畫面在安樂的腦海裏交疊,海水環繞着他,帶給他沉悶的窒息感。
他在海中慢慢下沉,蔣鳴玉跟着他進水,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撈了起來。安樂感覺自己的嘴唇被咬了一口,他下意識張開嘴,溫熱的空氣渡了進來,從他的口腔流入到他的肺裏。
安樂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唯一的印象就是鉗在他腰上的手,與覆蓋住他嘴巴的唇,同樣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