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絲線與狀元豆8
安樂這才明白那天在他魂魄裏穿梭的, 是從青溪小姑的雲錦中拆出的絲線。
怪不得一定要到祖屋這邊來, 這裏一直祭祀着雲錦織神, 才能得到更好的庇佑。
蔣鳴玉用那些絲線, 借用小姑的力量, 把安樂的魂魄重新織好了。
安樂一把抱住青溪小姑圖, 緊緊摟在懷裏,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為嘛, 他有點心跳加速。
他再次記起修補魂魄時的那種熟悉感, 心裏暖乎乎的, 又有點難過。
為什麽難過他也說不清, 只是覺得蔣鳴玉可憐他神魂飄散,為他取線補魂這份心意讓他感動。
安樂重新将小姑圖拿到眼前,青溪小姑的那塊雲錦只剩一半了,看着有點可惜。
青衣的神女依舊待在畫裏, 安樂輕聲對她說:“謝謝。”
安樂小心翼翼地将畫包好, 放回書架上, 就當沒有發現這件事。
後來到了七月半的前一天,是蔣家祭祖的日子。
所有蔣家人在這一天去往宗祠, 在祠堂中設立香案貢桌,四周挂着彩旗條幅,香火的煙氣袅袅,人們按照位次立于享堂前的空地上, 正對着享堂裏祖宗的牌位。
安樂沒見過這種陣仗, 跟在蔣鳴玉身後大氣也不敢出。
實際上他在來之前都還想, 他真的可以參加蔣家的祭祀嗎。
蔣家的族譜與列祖列宗的牌位就在前方,安樂看一眼就心裏發慌。
總覺得有無數的眼睛審視着他,看着他的每一個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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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跟着蔣鳴玉在側首的位置,沒人對安樂的存在提出異議,安樂再皮也不敢在這種場合造次,眼觀鼻鼻觀心,老老實實站着。
蔣家的祭典程序繁多而莊重,所有人臉上都嚴肅而恭敬。
雖然不是自己的祖宗,在這種氣氛下安樂自然表情肅穆,反倒是蔣鳴玉還是跟平時一樣,臉上沒有冷一分,也沒有熱一分。
一套流程下來,安樂發現一件令人震驚的事。
蔣鳴玉參與祭典,但是他不跪拜。
其他人,包括蔣述懷都拜蔣家的祖先,但是蔣鳴玉沒有。
連帶着安樂也不用拜,安樂站在那裏,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實在是匪夷所思。
蔣鳴玉不拜祖先,卻能參加祭祖,蔣家人還很看重他,簡直不可思議。
即便想不通,安樂也不會傻到去問,蔣家家大業大,裏面的門門道道太多,他搞不清也懶得去搞清。
反正他跟着蔣鳴玉混就行了,蔣鳴玉沒說動,他就不動。
而蔣鳴玉,從頭至尾定在那裏,目光穿透享堂的門楣,直直望到裏面的案桌上。
那上面有蔣家祖先的牌位,一塊一塊依次陳列,遠遠望過去并不能清晰地看見名字。
蔣鳴玉盯着堂屋內的某一點,心事重重。
祭祖典禮結束之後,晚上蔣家人在這塊故鄉的土地上開設宴席。
就算在外面賺再多,回鄉了還是要吃流水席,富商們捋着袖子坐在大桌邊,瞬間接了地氣。
這麽一來就到了好晚,安樂回到園林時已經十一點多了。
他看了看時間,對蔣鳴玉說:“大佬,我想出去一下。”
蔣鳴玉皺眉:“這麽晚了。”
安樂有點不好意思,說:“不是七月半嘛,我想給我家祖宗們也燒點紙錢。”
他們小門小戶就不用像蔣家排場那麽大了,安樂一個人就行。
蔣鳴玉一愣,過了一會才說:“是我疏忽了。”
他們曾經調查過安樂,安樂是個無父無母的小混混,所以他一直默認安樂來了N城就一切随他,沒想到安樂自己也有想要祭奠的人。
“沒有沒有,我就跟你打聲招呼,我去去就回。”
這些天他空閑時間很多,就去買了紙錢香火裝進塑料袋裏,這個時候拿出來,準備去外面找個地方燒了。
蔣鳴玉拿過他手裏的袋子,說:“我跟你一起去。”
安樂有點驚訝,一想蔣鳴玉就是這種不會放着他不管的人,便唇角上揚露出笑容:“那好呀。”
他們在園林外面的路邊找了塊空地,安樂用旁邊的石頭在地上畫上兩個圈,嘴上說着:“一個給奶奶,一個給爺爺。”
他的外公外婆還在世,安樂有些想他們了。
安樂在圈裏點上蠟燭,蹲在地上燒紙錢。
蔣鳴玉站在旁邊看了一會,然後也加入他的行列。
一家人才能一起燒紙,這個認知讓安樂心裏癢癢的。
安樂買了好多那種面值一億元的冥幣,蔣鳴玉見着略無語。
他掏出錫箔折成的銀錠,放進火堆裏燒。
安樂瞪着他的舉動,大佬什麽時候帶上這些銀錠的。
“地府過了這麽多年還流行以前的銀子嗎。”安樂問,他還以為地府會與時俱進喜歡一億元的大額紙幣。
“金銀始終是硬通貨。”
安樂:“……”好吧。
兩個人靠在一起燒紙,蔣鳴玉動了動嘴唇,問安樂:“你……以前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事?”
安樂莫名地回答:“以前的事是什麽事?我經歷過最大的事可能是高考?”
衆所周知,當混混需要高考。
蔣鳴玉看着安樂火光映照下的無辜臉龐,說:“沒什麽。”
等燒完紙錢,安樂拜了拜,火星熄滅之後,和蔣鳴玉回到園林裏。
“大佬,之後我們要幹什麽?是回家還是繼續留在這裏?”安樂在路上問蔣鳴玉之後的安排。
蔣鳴玉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沉思片刻,這才說道:“我有事要去別的地方。”
安樂直覺反問:“去哪裏?”
蔣鳴玉簡短地回答:“外地。”
安樂這倒是沒想到。
他以為蔣鳴玉口中的別的地方是指這附近,畢竟蔣鳴玉平時在家裏很宅,幾乎足不出戶,去外地旅行什麽的,是不存在的。
還沒等安樂問是哪個外地,蔣鳴玉就說:“離你開學還有段時間,你可以就待在這邊。蔣家的天師們不會這麽快離開,你在這裏會很安全。”他頓了頓,還考慮了安樂的娛樂問題,“如果無聊的話,就喊崔秘書陪你,他玩樂的手段挺多的。”
畢竟棋牌高手崔秘書。
蔣鳴玉主動把安樂安排好了,可是安樂并不願意,他問:“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講道理,安樂從穿越之後就沒跟蔣鳴玉分開過,只要想到蔣鳴玉在身邊,不管遇到什麽樣的鬼怪,安樂的心裏總是有底氣的。
除此之外,安樂在感情上也不想跟蔣鳴玉分開,他就想跟大佬待在一起。
“這次我是要去處理一些事情,有些危險。”蔣鳴玉這麽說着。
安樂癟嘴:“你是嫌棄我了。”
安樂知道他這樣有點無理取鬧,蔣鳴玉這次一看就是去辦正事,他這種撞邪體質跟着去,不僅沒有助益反而會拖累,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他不想被獨自丢下。
安樂沮喪地低下頭,說:“那我寧願回家。”
安樂說的家,是那個小院子,那裏最起碼有江虹,還有他的雞。
蔣鳴玉看着他的腦袋頂,說不出不要任性的話。
于是剛修補好魂魄的安樂,又變成了霜打的茄子,蔫成一團。
祭祖之後,蔣家人陸陸續續離開了祖屋,蔣述懷和崔喚不急着走,還住在園林裏。
他們看着安樂在假山前踢石頭,蔣述懷問崔喚:“小朋友又怎麽了?”
蔣鳴玉為了給他修魂魄,連祖傳的青溪小姑圖都給拆了,怎麽小孩反倒鬧起了別扭。
崔秘書答道:“先生要出發了,想把他留在這裏,他不願意。”
蔣述懷背着手,說:“鳴玉這段時間一直抵觸為蔣家幹事,我好不容易才讓他接下這次的請求,人家指名道姓要他去,所以不能有差錯。”
崔喚點頭表示明白,但是說道:“也不是說安樂跟去了就一定會出差錯嘛……”
蔣述懷看了秘書一眼:“你怎麽總是替那個小朋友說話。”
崔喚噎住,清了清喉嚨,說:“我是一切都為先生着想,有安樂在,先生不是比較有人氣了嘛。”再說你不也挺喜歡這個小朋友的,還給人家包紅包。
當然崔秘書只敢在心裏腹诽,不敢當面點破。
“而且,你不覺得自從安樂來了,先生變得好說話了嗎?”
蔣述懷怔忡一下,認同秘書的話。
早先蔣鳴玉抵觸蔣家到了絕食的地步,安樂來了之後,最起碼他肯回來參加祭祖,甚至肯接下別家的請求了。
蔣述懷望着遠處将一塊石頭踢來踢去的安樂,終于松了點口風,說:“他跟着去也不是不可以……”
崔喚連忙繼續吹風:“是啊,先生最近又餓着了吧?讓安樂去,還能引一堆吃的。”
蔣述懷有些疑惑:“你為什麽一定要把那兩個人湊一起?”
崔秘書心想,這就是惡人先告狀了,最先開始把兩個人塞一個房子裏的不是您自己嗎。
于是蔣述懷又找蔣鳴玉談了一次話。
蔣鳴玉已經不知道是該煩躁還是該無奈。
他暫時把蔣家的事壓在心裏,消極配合,但不代表蔣述懷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他。
結果沒想到蔣述懷這次居然是給安樂當說客。
蔣鳴玉神情複雜地從堂屋裏出來,在園子的假山旁找到了将石頭一個一個踢進池子的小孩。
安樂察覺到背後來人,也不轉身,深吸一口氣,問:“大佬,你什麽時候走啊?”
蔣鳴玉看着安樂的背影,一開始沒有說話。
其實蔣鳴玉又何嘗不想把安樂帶在身邊。
安樂體質特殊,蔣鳴玉探尋他魂魄的時候,想着可以在他的靈魂深處找出問題的答案。
誰知道卻發現了更多的謎團。
安樂的魂魄為什麽曾經破碎到那種地步,要知道魂魄碎了跟離體不同,會伴随着劇烈的痛苦,普通人遭遇這種劫難多半會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
可安樂被人救下來了,那人将安樂的神魂修補好,讓他跟沒事人一樣。
這個人又是誰。
太多的事情需要弄清楚,安樂在随時能看到的地方,蔣鳴玉才安心。
踢石頭的安樂并不知道蔣鳴玉複雜的心情,只以為大佬是來向他告別的,郁悶得不行。
“你準備準備,後天跟我一起出發。”
安樂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驚訝地轉身,就看見蔣鳴玉望着自己。
蔣鳴玉挑眉:“又不想去了?”
安樂歡呼一聲,怕大佬反悔,連忙說:“去去去,你到哪裏我就到哪裏!”
蔣鳴玉應了一聲,說:“這次會比較刺激,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其實安樂到現在都不知道蔣鳴玉要去哪裏,要做什麽,只是直覺不想跟大佬分離,便問:“所以目的地到底是什麽地方啊?”
蔣鳴玉答:“湘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