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絲線與狀元豆7
“啥?”安樂沒聽懂。
蔣鳴玉耐心地對他說:“魂魄離體這種事跟脫臼一樣, 如果不去管會越來越容易發生。你本來就吸引鬼怪, 再這麽發展下去, 在路上走着走着都會突然倒地靈魂出竅。”
安樂抓抓頭, 說:“那再回到身體裏呗, 魂魄離體除了頭暈想睡覺, 好像也沒有其他副作用。”
說實在的,變成魂體在天上飄着還挺好玩的, 那天他在河面上飄了好久, 還有點意猶未盡。
蔣鳴玉伸出手彈他的額頭, 說:“這就是渾話了。很多靈魂出竅的人, 最後無法跟身體融合,只能随着陰差去往地府,而且——”
蔣鳴玉想讓安樂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人有三魂七魄,長期魂魄離散, 恐怕會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你知道是什麽意思麽。”
安樂點點頭, 又搖搖頭。
聽說過,但是不了解。
蔣鳴玉吓唬他:“魂飛魄散就是再也不能輪回, 所有的痕跡從這個世界上抹去,無論是天上地下,永遠沒有這個人了。”
安樂聽了,朝後面的床上倒去, 老老實實躺好, 閉上眼睛, 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大義凜然地說:“我準備好了,大佬,來修理我吧。”
蔣鳴玉:“……”
無時無刻都在皮,也算是一種本事。
安樂躺着見蔣鳴玉沒有動靜,又睜開眼,問:“大佬,魂魄要怎麽補啊。”
蔣鳴玉坐到床邊,俯身看着他,說:“所謂修補,就是把你的三魂七魄牽引到一起,固定在你的身體裏,神魂穩固,可以讓人身體健康,意志堅定。對于你來說,就不會輕易被鬼怪迷惑了。”
安樂眼睛一亮,說:“是說我再也不會撞邪了嗎?”
可他還沒在鬼門前跳桑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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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蔣鳴玉解釋其中的區別,“不被鬼怪迷惑和鬼怪不來找,是兩個意思。”
……懂了,就是說以後被鬼吓的時候,能更清醒,估計好處就是可以跑得更快吧。
蔣鳴玉看着安樂,沒有說話。
他以後會明白,面對鬼怪,保持心志堅定、神思清明,是多麽難能可貴的一件事。
“所以到底要用什麽方法?”安樂再次詢問。
蔣鳴玉只是道:“你睡着就行,只不過我會觸碰到你的魂魄,你必須信任我,如果你有排斥……”他頓了頓,說,“我仍然會強硬地繼續下去,但你就很辛苦。”
安樂眨眨眼,眼睛裏有東西閃爍,說:“我信你,在這個世界上我最信任的就是你。”
這個世界,當然是指穿書的世界啦。
蔣鳴玉卻不知道他的界定,摸摸他的頭,“嗯”了一聲。
安樂以為蔣鳴玉要開始作法,誰知道他去将那幅青溪小姑圖拿了過來。
蔣鳴玉帶這幅畫上路的時候,安樂就很奇怪,現在就更好奇了。
這圖有什麽用?
蔣鳴玉不讓他看那幅畫,坐到他身邊,說:“睡吧。”
安樂聽話地閉上眼睛。
他現在這個情況,睡覺是件很簡單的事,他一直都迷迷糊糊的,怎麽也睡不醒。
所以安樂一會兒就跌入夢鄉。
過了一會,他在睡夢中聽到一種聲音。
起初,安樂沒聽出來那是什麽,吱吱呀呀的,富有節奏與韻律,雖然有點枯燥,卻不難聽。
接着,在那片聲音中,安樂感覺什麽東西碰到他了,輕柔而纖細,穿過他的身體。
不對,應該是穿過他的靈魂,很多很多的那種東西穿越過他的魂魄,帶來輕微的拉扯感,讓他起雞皮疙瘩,腳指頭都蜷縮起來。
哇,這種靈魂被觸碰的感覺太微妙了,就像最隐秘的部分暴露出來,被、被人摸似的,很害羞……
安樂就想,修補魂魄……不會是雙修吧?
一這麽想,他就有點別扭,不由自主地腦子裏一輛車飛速開過。他稍微分神,腦海深處傳來一陣劇痛,安樂猛地想起蔣鳴玉說過的話——不要抗拒,趕緊摒棄那些有的沒的,再次放松下來。
什麽雙修啊,在睡夢中腦洞都能這麽大,安樂佩服自己。
大佬才不會不靠譜。
那些東西的動作越來越快,在安樂的神魂裏不停穿梭,時間久了,安樂有種錯覺,這感覺非常熟悉,他似乎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
吱吱呀呀的聲音伴随着他,讓他安心,随着靈魂裏的東西不斷起作用,他的精神越來越爽快,之前那種萎靡困頓一掃而空,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靈臺清明。
最後安樂再次進入香甜的夢鄉。
安樂睡了一天一夜才起來,他從床上起身,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通體舒暢,簡直想大喊大叫。
修補魂魄看起來也不是很複雜,早知道這麽爽,應該多補幾次。
他偏頭去找蔣鳴玉,蔣鳴玉卻沒在屋子裏。
安樂跳下床鋪,跑到屋子外,轉了一圈才找到蔣鳴玉,崔喚居然也來了,他們正在假山流水前面說話。
崔喚見安樂過來,笑着說:“看來恢複得不錯,在N城的時候整天迷迷瞪瞪的,現在又活蹦亂跳了。”
安樂嘿嘿地笑,朝着蔣鳴玉說:“謝謝大佬!”
蔣鳴玉從安樂出現開始,就一直盯着他出神,此時仿佛沒聽見安樂說話一樣,動也不動。
安樂疑惑地沖蔣鳴玉招招手:“哈羅,大佬?”
蔣鳴玉這才說:“餓了吧,自己去廚房吃東西。”
不提就罷了,一提真的餓,畢竟他睡了一天一夜,安樂揉揉肚子,說:“那我就先去吃飯啦。”
崔喚笑着做了個趕人的手勢:“去吧去吧,我和先生還有話要說。”
安樂歡天喜地地跑去廚房,崔喚問蔣鳴玉:“安樂不挺好的嗎,看來固魂很成功。”
蔣鳴玉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崔喚不明白了:“你怎麽還像有心事。”
蔣鳴玉看了崔喚一眼,說:“我替他修補魂魄的時候,發現他的魂魄破散得比我想象中厲害。”
崔喚皺着眉頭分析:“是他總撞邪造成的吧?”
“大概是吧。”
蔣鳴玉很少用“大概、可能”這類詞語,他永遠那麽淡定,如今這種不确定詞彙暴露了他的敷衍。
崔喚見他這樣,識趣地轉移了話題,說起祭祖的事宜。
蔣鳴玉一邊漫不經心地應着,一邊思考着安樂的事。
剛才他對崔喚沒說實話。
蔣鳴玉在探尋安樂靈魂的時候,震驚地發現他的魂魄有曾經支離破碎的痕跡。
安樂到底經歷過什麽,才導致魂魄之上千瘡百孔。
更加奇怪的是,安樂破碎的魂魄被人重新拼好了。
也就是說,蔣鳴玉不是第一個為安樂修補魂魄的人,在他之前還有另一個人,對安樂做過同樣的事。
那人手段之高,将安樂所有的神魂全部補好,除了靈魂裏淡淡的痕跡,平時的安樂看不出一點異樣,要不是這次安樂被鬼弄得靈魂出竅,蔣鳴玉也不會發現這件事。
蔣鳴玉想着想着,垂下眼睛。
對于安樂來說,把神魂補好這事就完了,以後他再碰見鬼怪,可以思維敏捷跑得更快了。
緊接着蔣家祭祖的日子就快到了,門外鎮子上的人越來越多,園子裏進進出出的蔣家人也多了。
有好多人安樂都在百度上見過,街邊的豪車成排停放,就算富可敵國,那些人也無法住進蔣鳴玉所在的園林裏,只能找時間登門拜訪。
經過安樂觀察,蔣家的人對蔣鳴玉都很尊敬,這種尊敬裏又帶着畏懼,十分矛盾複雜。
具體表現就是,他們幾乎不跟蔣鳴玉正面說話,但不停往園子裏塞禮物進來,還都是蔣鳴玉喜歡的。
論蔣鳴玉喜歡什麽,無非就是吃的與書籍。
吃的一大半進了安樂的肚子,書就他自己留着看了。
連帶着安樂都沾了光,收到了不少的禮物。
比如某款游戲的典藏版CDK之類的。
最讓安樂震撼的還是蔣家天師一脈的人也來了。
所謂天師,在道家是指得道之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叫天師,只不過外面的人不懂,把風水陰陽家、降妖伏魔的人全籠統喊作天師。
蔣家的天師是在道觀中有籍的,也拜師收徒,每隔一段時間,蔣家選一些家族裏天資聰穎的孩子拜師學習陰陽之術,延續家族的傳統。
除了蔣鳴玉是個例外,他從小不學畫符不學用卦,只吃鬼。
那些天師們年紀大的穿着道袍,年紀輕的穿着改良中式西裝,走在一起,安樂可以察覺出他們身上籠罩着一股氣場,非常強大非常有安全感,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天罡正氣吧!
作為一支鬼怪眼裏的棒棒糖,安樂很羨慕這種正氣,眼巴巴地望着器宇軒昂的天師們。
好炫酷哦,好中二哦,好帥氣哦。
安樂與蔣鳴玉身上的姻緣關系,天師們自然都知道了。
他們對家主蔣述懷的做法不置可否,但對安樂都很友好,甚至給安樂帶了見面禮。
安樂比接到蔣述懷的紅包還受寵若驚,因為天師們的禮物……
是一堆法寶!
安樂望着桌上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東西,驚得嘴巴能吞下一顆蛋。
有鈴铛、令旗、項鏈手環,甚至還有天師印、捆仙鎖。
這麽大方的哦。
安樂一眼相中了其中的一把寶劍,那劍長三尺三,劍鞘上寫着符文,安樂用力将劍拔出鞘,青鋒寒芒,銳氣逼人,差點閃瞎他的眼。
居然是開了刃的,這是怎麽過安檢的啊?
安樂很喜歡這柄劍,開始琢磨應該挂在背後還是腰間,結果蔣鳴玉伸出手,将劍從他手裏拿過來,放回桌子上。
蔣鳴玉面無表情地揭露了事情的真相:“估計是倉庫裏用不着的東西塞不下了,拿出來騙小孩。”
安樂不滿地撇嘴:“那就讓我拿着玩呗。”
蔣鳴玉無情地說:“你帶着這些撞上鬼,跟老弱病殘揣着刀去鬥歹徒一樣,就是給人送武器的。”
安樂無法反駁。
蔣鳴玉在一堆東西裏翻了翻,挑了個小的,丢給安樂,說道:“這個對于你來說,還有點用。”
安樂接過來一看,是一個小玻璃瓶,裏面裝着亮晶晶的粉塵,瓶口塞着小木塞,瓶子上拴着一根繩,可以挂在脖子上。
這玩意好像小學女生喜歡的那種星星沙……
安樂滿臉嫌棄:“這是啥?”
蔣鳴玉示意:“有說明。”
安樂這才看見小瓶上貼着個标簽,上面的字小得連他都要眯起眼睛看。
“淩波仙子塵,淩波微步,羅襪生塵,使用之後神思清明,足下生風,可口服可外用,塗抹在腳部,讓你擁有博爾特般的速度。”
嗚哇,淩波仙子的腳氣,誰會口服啊?
不得不說這玩意對他來說真挺有用的,遇到鬼他還能有啥作為,跑快點才是最要緊的事。
安樂望着其他炫酷的法寶,不情不願地把小瓶子挂在脖子上。
蔣述懷是最後一批來的蔣家人,他作為家主,這次是祭典的主祭,反而在後面壓軸。
蔣述懷同樣住進這個園林裏,與蔣鳴玉的屋子位置對稱。伯父一來就把蔣鳴玉叫進房間談話,蔣鳴玉雖然一臉冷然,還是去了。
安樂就只能無聊地在園子裏打轉。
自從他魂魄補好之後,再也不嗜睡,可能是之前睡多了,現在的精力超旺盛。
進了七月,鬼門已開,可這裏天師坐鎮,安全得不得了,蔣鳴玉由着安樂到處跑。
安樂好想拉着蔣鳴玉再去游山玩水,但蔣家的祭祖典禮即将開始,蔣鳴玉很忙。
安樂百無聊賴地亂逛,再好的美景看多了也沒意思,他想着還是去上網打游戲吧,就往書房那邊走。
安樂進了書房,本來想找一臺電腦來玩,卻看見書架上挂着一個框。
那個框上包着一層牛皮紙,看着好生眼熟,安樂走過去,根據形狀認出這是那幅青溪小姑圖。
這圖他印象很深刻,他神魂不穩的時候被深深吸引,蔣鳴玉不讓他多看。
然後蔣鳴玉将畫從N城帶到這裏,他修補魂魄的時候,還奇怪蔣鳴玉為什麽要拿出這個畫。
如今他神魂穩固,應該可以看了吧。
安樂這麽想着,拆開蒙着畫框的紙,将小姑圖拿了出來。
畫上依舊是小橋流水過廟門,青溪小姑身處廟裏,捧着那塊雲錦。
雲錦本來圖案富貴色澤絢麗,如今卻生生少了一半,織好的布仿佛被人拆脫線一樣,留下一根線頭,從小姑手裏落下來,落到地上。那線九轉彎曲一直蔓延至畫外,安樂拿着畫,竟然就像拽着線頭一樣。
安樂終于記起修補魂魄時他聽到的聲音是什麽了。
那是織布機發出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