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家子吃完了午飯, 曲紅梅燒了一鍋熱水, 特意讓肖承國拎着熱水去茅房,給石頭洗澡。
石頭起初不願意, 怕肖承國看到自己身上的傷,覺得丢人。
肖承國說他:“你還當我是叔不?叔難得有空給你洗澡,你個臭小子敢拒絕!”
石頭無奈, 只能讓肖承國幫他洗澡。
等到肖承國在茅房裏看到石頭身上的傷痕時,呼吸一滞, 臉一下沉了下來,沉聲問:“這都是那個女人打得?”
那樣黑成鍋底的嚴肅表情,讓石頭心頭一顫, 不敢隐瞞:“大部分是木頭娘打得,有些是我爹喝醉酒打得。”
“這兩個混賬玩意兒!枉為人父人母!”肖承國恨的咬牙切齒,手上卻很輕的給石頭小心的清洗着傷口,“你別怕, 這兩人我會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 讓他們以後不敢再打你, 也不敢再找你麻煩。”
石頭嗯了一聲,一邊忍受着清洗傷口帶來的淡淡火辣辣鈍痛感,一邊小心翼翼的說:“三叔, 木頭還小, 你能不能......”
他後面的話沒說出來,肖承國卻是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感嘆這孩子是真的純良, 自己受到了這麽多的傷害,還想着年幼的弟弟無人照拂,讓他不要對自己的父母下狠手。
肖承國道:“你放心,我不會把他們往死裏整,但活罪是難免。我現在就問你一句話,你願意做我幹兒子嗎?以後三叔三嬸兒就是你幹爸幹媽,護你疼你一輩子,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你,也不會讓人欺負你爺爺。”
石頭楞了一下,萬沒想到肖承國會收他做幹兒子,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我爺爺他......”
“你爺爺同意了。”肖承國說:“他身子越來越不好了,他怕自己走後沒人庇佑你,你爹、你後娘再來找你麻煩無人撐腰,同意你拜我為幹爹。”
過來查看自己孫子傷口的石老爺子聽見他們的對話,走進茅房對石頭說:“是啊石頭,你三叔說得沒錯兒,我同意了。等會兒洗完澡,你就去給你三叔三嬸磕個頭,正式拜他們為幹爹幹娘吧。有他們護着你,爺爺我就算現在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爺爺,您不要這麽說,您一定會長命百歲。我會好好的長大,以後賺很多的錢,讓您頤養天年。”石頭隐忍的眼淚一下湧了出來,朝着肖承國喊了一聲:“幹爹,謝謝您願意收我做幹兒子,願意庇佑我。”
肖承國楞了一下,很快笑了起來:“好孩子,你爺爺會長命百歲的。”
洗完澡,石頭從裏到外換上了李霞和曲紅梅拿各自男人舊衣服裁剪的幹淨衣服。
雖然衣服很舊,到底沒有補丁摞補丁,外套是肖成軍以前穿的軍綠色舊棉服改的衣服棉褲。內裏的兩套衣服,是用肖承國以前的薄棉衣服和棉秋衣改的,穿在石頭的身上,又暖和,還顯得他幹淨清爽,眉清目秀,除了黑一點外,看着跟城裏的孩子沒什麽區別。
曲紅梅不禁感嘆:“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瞧瞧咱們石頭穿上這身衣服,到哪兒都會說石頭好看。”
說到這兒,又想起她新買的布匹,還沒拿給李霞做新衣服。現在多了一個幹兒子,自然要端平一碗水,不能薄待了他。
她跟肖承國商量,等他上班去了,再弄點布票回來,到時候三個孩子一起做衣服,大家都高興。
肖承國沒意見,事實上,看見曲紅梅對石頭一視同仁,他心裏十分高興。
當下跟孩子們一說,小英和佑佑都沒有反對。反正布就在那裏,早做晚做都一樣的,到時候跟石頭哥哥一起穿新衣服,肯定會羨慕死大隊上其他小夥伴。
石老爺子看肖承國夫妻倆對石頭這麽好,自己的兒子卻視石頭為草,深凹的眼眶含了淚光,伸手輕輕地推了石頭一下:“去給你幹爹幹娘磕個響頭,以後你就是他們的孩子,好好的孝順他們。”
石頭點點頭,走到肖承國、曲紅梅兩人的面前,噗通一下跪倒在他們面前,給他們一人磕了一個重重的響頭,朗聲喊:“幹爹、幹娘在上,兒子石頭給你們磕頭了。”
“好,好孩子,快起來。”肖承國伸手扶他起來。
曲紅梅摸了摸他磕紅了的額頭說:“你這孩子也太實心眼兒了,就是走個過場,磕那麽狠做什麽,不疼嗎。以後可不許弄傷,弄疼自個兒,你是我的兒子,你弄傷了我會很心疼。”
石頭心中一暖,眼含熱淚說:“知道了娘,我以後會保護自己、保護好弟弟妹妹,不受一點傷,不讓娘心疼。”
“不能叫娘。”佑佑在一邊說:“要叫媽媽,以後我們要去城裏的,叫媽媽會被人笑話。”
石頭和石老爺子楞了一下,石老爺子看向肖承國。
肖承國知道他的意思,石老爺子在岩門大隊呆了一輩子,沒有想過要離開這裏,石頭可能也不願意離開石老爺子。
就說:“我們搬去縣城的事還早,可能要過年以後了。到時候石頭和大爺您要是不願意跟我們去縣城,可以住在這裏。反正縣城離大隊只有半天的路程,我可以随時回來會照拂着你們,你們不用擔心其他事情。”
聽着他們不用跟着去縣城,爺孫倆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雖然石頭拜了肖承國夫妻倆做幹爹娘,到底不是真正的一家人,哪能事事依附人家過活。
做人不能沒那麽臉皮,沒有骨氣,爺孫倆都覺得自己有一身力氣,想靠自己的雙手幹活兒掙飯吃,不做理所應當的吸血蟲。
認了親,曲紅梅給石頭上了藥,大家夥兒也累了,小英和佑佑上床睡午覺去了。
石頭要去幹家務活兒,被曲紅梅摁着,讓他跟石老爺子睡會兒午覺起來再說。
等到大家都睡着了,曲紅梅和肖承國并排躺在東屋孩子們的身邊,跟肖承國商量:“三哥,石頭認到我們門下,作為幹爹幹娘,我們可不能虧了他。我想着,要不要請上本家幾個長輩過來吃頓飯,讓石頭認認人,也省得別人說閑話。”
這個說法,在建國以前,算是入族譜的規矩。
建國以後各項規矩都煙消雲散,石頭雖然拜他們幹爹幹娘,但人家親爹沒死,可沒有把戶籍轉到他們肖家的規矩。
之說以請本家的長輩過來吃飯,這是告訴肖家族人和岩門第四大隊的人,石頭由他們庇佑着,誰敢欺負石頭,就是跟他們作對。
肖承國也是這個想法,兩人一拍即合,打定主意明天置辦一桌吃食,請本家的幾個長輩吃上一頓。等老四回來,見上他一面,他們一家子便去北京看曲紅梅的父母。
一天就這麽過去了,第二天一大早,肖承國就去陳勝利家,借了陳勝利的自行車。
陳勝利本來寶貝自己的自行車,誰都不肯借,可肖承國今時不同往日,人家馬上就要成為縣裏的公安了,以後大隊有什麽事兒,說不定要仰仗人家辦事。
陳勝利就算心疼,也不得不把自己每天用洗臉帕擦得幹幹淨淨的自行車,借給了肖承國。
借車的空檔,肖承國問了一句趙金花的事情,陳勝利說:“我們縣還沒有虐童的相關法律,鎮上的公安只能以故意傷人罪把趙金花抓了起來,送到崂山那邊的監獄,判了個兩年牢革改造。”
肖承國點點頭:“兩年太便宜那毒婦了。”
“不然你想咋滴?”陳勝利滿臉無奈:“這事兒擱別人身上,最多在派出所關在十天半月,勒令其寫檢讨,背馬克思主義,認識錯誤,罰個款啥的就放了出來。鎮上的公安是因為大隊很多人去作證,加上魏大富和你的特別關照,這才加重了處罰。”
這話如果是別人,陳勝利可不敢說。畢竟這時候法律不夠完善,但公安和政府工作人員們都是實事求是的為人民服務,基本不敢做徇私枉法的事情。
趙金花罪不可恕,可依照現在的法律,她是判不了兩年牢獄的。不過如果底下的公安多收繳一些證據交給上頭定奪,請求上頭重懲,上頭也不會管那麽多。
肖承國和陳勝利年紀相仿,都是一個大隊光腚子長大的,感情自然要比其他社員好很多。
肖承國知道陳勝利說這話的意思,長腿一擡,翻身坐在自行車座上,腳踩在踏板上說:“行了,我知道你受累了以後有什麽事情,只要不是貪污受賄,徇私枉法,雞毛蒜皮的事情,來找我辦,我一定幫忙。”
肖承國穿着當兵時,部隊發的軍靴,這種鞋子底部是深紋,走路不打滑,但容易帶泥。
肖承國踩在自行車踏板上,那被陳勝利擦得一塵不染的踏板立馬挂滿了泥。
陳勝利看得肉都痛了起來,皮笑肉不笑道:“我是人民的公仆,公社的标兵,怎麽會做那些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領導國家的事情,你就放寬心吧。”
“你最好說到做到。”肖承國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故意氣他似的,長腿一蹬踏板,在村道上歪歪扭扭的騎了幾步,在陳勝利萬般心痛,大喊着,“小心,哎?小心啊!我的車啊!”哈哈一笑,騎回了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