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家了多了個一個人, 去北京的事情就得往後推遲兩天了。
曲紅梅把北屋和南屋收拾了一番, 讓石老爺子、石頭倆人一人一屋兒。
石老爺子連忙擺手說:“可使不得,咱們爺孫倆住在你們家裏已經夠麻煩你們了, 哪能一人占一間屋兒。我瞅着北屋就挺好,咱爺孫住這屋兒就行了。”
北屋是所有屋子裏最小的屋子,還只有一面窗戶, 靠着屋後面的小竹林,光線有些暗。
曲紅梅知道石老爺子心裏過意不去, 也不堅持,就和肖承國、李霞兩人把他們的東西搬到北屋。佑佑和小英忙前忙後的幫着曲紅梅給他們鋪炕床,燒熱炕等等。
李霞見屋裏沒自己的事做, 就去竈房做飯,被石老爺子喊住:“承軍他媳婦兒,你這是要做飯吶?我分家得了100來斤的谷子、80多斤紅薯,你拿去看着煮吧。以後我們爺孫跟你們一道搭夥兒, 該拿多少糧食, 你們只管拿。我一定多做點農活兒, 多賺點工分,讓我家石頭吃上飽飯。”
石老爺子背都佝偻了,自己還有一身病痛, 這麽大年紀了還得下地幹活兒掙工分。李霞聽得心裏不是個滋味, 她很想說,家裏不缺他們兩爺子的吃食兒,不用平攤糧食。
可她寄住在曲紅梅家裏, 這個家不是她說了算。而且這年代掙點糧食吃不容易,誰樂意養兩個跟自己沒啥關系的一老一少啊。也就沒說什麽,點點頭,過去拿了幾個紅薯去竈房做飯。
肖承國看在眼裏,心裏默默嘆了口氣,他其實很想幫這爺孫倆,可石老爺子出了名的要強。
當年新中國還沒建立之時,岩門村遭遇土匪洗劫,石老爺子家裏只有石建這一個獨兒子。
面對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他拎着一把砍柴刀,拼了老命的護着石建,連殺四個土匪,帶着兒子逃了出去。
而後找了憲大隊的人回來剿匪,救了不少村裏的人。這也是石老爺子今天分家分的這麽順利,大家都幫他搬東西的原因。
石老爺子要強了一輩子,偏生栽在石建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手裏。肖承國知道勸他們爺孫倆來自己家住,石老爺子肯定坐立不安,覺得給自己一家子添麻煩了,讓他們不拿糧食,不下地幹活兒,跟自家一起吃住,他們肯定不願意住。
想了想,肖承國到嘴的話吞了回去,把曲紅梅拉到一邊說:“梅梅,石大爺以前救過村裏的人,也算是我們父輩的恩人。石頭娘活着的時候跟你感情不錯,我看石大爺沒幾年活頭了,他要走了,我擔心石頭這孩子熬不住會瘋。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收石頭為義子,以後他就是咱們的幹兒子,跟咱們通吃同住,我會多賺點錢回來,絕不會餓着,虧待你們。”
肖承國是個面冷心熱的人,曲紅梅是一直知道的。她其實也心疼石頭這孩子年紀小小,沒了親娘庇佑疼愛,遇上那樣狠毒的後娘,沒心沒肺的爹,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這孩子本性樂觀善良,她也不想看到一個好好的孩子,經歷這些黑暗的事情後,心裏扭曲誤入歧途,沒有反對。
點頭道:“成啊,平白多一個幹兒子,我心裏高興都來不及呢!不過你得先去給石大爺,石頭爺孫倆說道說道。這爺孫倆的脾氣挺像,都有自己的傲骨,你別一廂情願,到頭來人家不樂意。”
畢竟石頭只是死了親娘,親爹還在呢。石老爺子雖然跟石建分了家,到底是老人家,希望自己兒子有幡然醒悟的時候,跟自己和石頭認錯,大家能和好如初。
這認幹爹媽的事情,一般是小孩子出生,請個字大,壓得住妖魔鬼怪的人,給孩子當庇佑神用,從小就拜。要麽是死了爹娘,這才認人家做爹媽。
石頭小時候沒拜幹爹娘,到了這個年歲拜幹爹媽,多少都有詛咒石頭爹的嫌疑,人家可能不大樂意。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去說服石大爺的。”肖承國說着,轉身去了北屋,找石大爺唠嗑去了。
且不說大人在想什麽,石頭搬到肖家住,最高興的,莫過于小英和佑佑。
小英是覺得石頭到了他們家,不用再挨木頭娘的毒打,也不用再挨餓了,心裏替他高興。
佑佑是覺得石頭這個大哥哥對他和小英姐姐一直很友好,以前沒少給做彈弓、竹蜻蜓等等手工玩具給他們姐弟玩。
石頭跟他們住在一起後,他就有很多玩具玩,也不用怕村裏那麽壞小子欺負他拉。
姐弟拉着石頭叽叽喳喳的說個不停,比如小英,把自珍藏的糖果點心都拿了出來,獻寶似的拿到他面前說:“石頭哥哥,以後你跟我們住在一起,我有什麽好的東西都給你。這些點心和糖果我都沒舍得吃,聽說可好吃了,你嘗嘗。”
“糖有啥好的。”佑佑小大人似的鄙視了小英一下,從自己懷裏寶貝一樣的拿出竹筒打槍遞給石頭:“石頭哥哥,這是我爸爸給我做的打槍,你只要裝幾顆麥冬籽兒在槍頭,對準人的眼睛,打人可疼拉!我本來最喜歡這個玩具了,現在送給你,以後誰敢欺負你,你就用它打她,以後再也不怕別人打你了。”
他年紀小,說話不是很利索,說這話很費勁,說了老半天才說完。
小英就笑他:“糖不好吃,把你藏的糖都給我吃。我喜歡吃糖,不喜歡這些沒用的玩意兒!”
“那不行。”佑佑糾結的對着手指:“我也喜歡吃糖,爸爸給我做的打槍很厲害,不是什麽沒用的玩意兒。”
......
石頭握着懷裏的點心糖果和竹槍,含笑看着姐弟倆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心裏暖洋洋的,感受到了久違得家的溫暖。
肖三叔在北屋裏和爺爺說話,他不好去聽大人說話,曲紅梅就領着他和小英姐弟到了東屋兒,這會兒正翻箱倒櫃,給他找了一件肖承國的舊衣,用剪刀剪短了袖子,再用針線收了一下腰,讓他把衣服穿上。
他放下手中的東西,把自己身上斑駁血跡的補丁衣服脫了下來,露出一身黑紫的淤青,無數條拇指粗長的傷疤,以及密密麻麻的針孔傷痕。
他脫衣服的速度很快,幾秒鐘的功夫,就已經把改好的衣服穿了上去。
曲紅梅在這幾秒時間內看清楚了他的傷痕,一臉震驚:“石頭,這都是那個女人弄得?”
石頭眼神瑟縮了一下,低低的嗯了一聲。
“這個畜生!她怎麽下得了手!”曲紅梅掀開石頭衣服,心疼的摸了摸他後背上的傷,“這又是針紮,又是棍子打的,是不是還用刀割了你的背?這種人渣,真該死!疼不疼啊石頭,嬸嬸家裏有藥膏,一會兒吃完飯,你洗個澡,嬸嬸給你上了藥就不疼了。”
溫柔的手指碰在傷疤上,癢癢的,又暖暖的,像極了娘在世時,爹每次喝醉酒打他,娘那樣小心翼翼的摸着他的傷,問他疼不疼。
石頭久違的紅了眼眶,很想跟曲紅梅說很疼,可又想着自己已經是小男子漢了,怎麽能在別人的娘面前說這些話呢。只能咬着牙說:“不疼的曲嬸嬸,已經過去了,謝謝您和肖三叔收留我和爺爺。”
全身上下沒塊好肉,能不疼?這孩子怕是麻煩自己一家子,不敢吭聲吧。
曲紅梅了嘆氣,讓三個孩子自己在屋裏玩,她則去竈房燒火,把剛才的事情跟李霞提了一嘴兒:“石頭這麽好的孩子,偏偏遇上那樣的後娘,現在跟我說話都小心翼翼的,有種讨好我的感覺。這孩子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見着我特高興的喊我曲嬸嬸,給我端水拿自家曬的紅薯幹,看着可讨喜了。現在變成這樣自卑又膽小的性子,我心裏真不好過,真想讓那惡毒的女人死在牢裏算了!”
“是個可憐見的。”李霞揉着面,做成窩頭放在竹蒸格上蒸,“你和三哥咋想的?真想弄死那女人?我們現在的法律可管不着鄉下人打孩子!”
“現在是沒這個法律,不代表以後沒有。”曲紅梅往竈膛裏添了一把柴說:“她把人打成這樣,我和三哥是不會放過她的。就算弄不死她,也要關她個三五年,讓牢裏那些人好好的收拾收拾她,讓她知道,什麽叫惡人有惡報。”
說起這個,李霞想起一件事:“三嫂,三哥真的要到縣公安局當公安了?”
這時代的國家機關單位各種編制沒有後世那麽嚴格,也不硬性要求學歷經驗啥的,更多的是看中成分和工作能力。
只要你成分沒問題,上面的領導覺得你有資格勝任這份工作,你就能上。所以肖承國一個退伍士兵專業當公安,也不是什麽出奇的事兒。
曲紅梅也不知道詳情,“三哥說他們市裏下來的市公安副局長比較器重他,主動開口讓他去當公安,上任時間由他決定。他想帶着我和孩子們去北京看我父母,回來再去上班,這應該是板上定釘子的事情。”
“那真是恭喜你了三嫂!公安可是公職人員,有各種各樣的福利,以後你們一家人就是吃商品糧的城裏人了,再也不用面朝黃土背朝天,在地裏累死累活的刨食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