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夜好眠,第二天曲紅梅母子三人起的很早,天還沒亮就起來了,因為昨天夜裏曲紅梅答應帶小英姐弟倆一起去縣城。
小英和佑佑從沒有去過縣城,或者說,他們連鎮上都鮮少去,一聽要去縣城,興奮的一晚上都沒睡着,天還沒亮就要起來了。
曲紅梅點着一盞小油燈,在搖曳的微弱燈光中,給他們洗漱了一番,再去竈房攤了幾個玉米餅子,煮了紅薯粥,母子三人吃過,曲紅梅帶着他們去了李霞的院子。
“三嫂,你們起的好早。”李霞睡眼惺忪的打開房門,拿了個小錦囊給曲紅梅,裏面有5張大團結,兩斤糧票,14尺軍用布票。
錢和糧票是李霞讓曲紅梅幫忙買東西,布票則是曲紅梅昨天開口向她借的。
大隊每年每人只有7尺布票,大人做不齊一身,小孩卻是夠用的。只不過往年肖家所有人的布票都捏在王金鳳的手裏,布票首先緊着家裏的幾個孫子,曲紅梅分家的時候想要布票,他們也給不出來,只能向李霞借,等有錢了再還。
肖承軍在軍隊呆了快五年,軍隊的福利優厚,每年的布票都比普通人多,他在軍隊一直穿得是軍衣,用不上布票,就郵寄回來給李霞,讓她做每年做兩身新衣裳。
李霞擔心老做新衣裳,弄得婆婆不高興,妯娌嫉妒。嫁給肖成軍兩年,就做過一身新衣裳,其餘的布票一直存着。曲紅梅開口借,二話不說就拿給了她。
曲紅梅接過錦囊,笑着說:“孩子們沒去過縣城,早早的起來了,我也只有跟着起來。今天家裏就拜托你照看了,等我買幾把鐵将軍回來,就不用擔心那邊的人偷家裏的東西。”
李霞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朝她揮手:“你們去吧,早去早回,記得給我買盤紅燒肉回來,家裏不用擔心,我一會兒就搬家過去,看誰敢動你的東西!”
得了她這話,曲紅梅心裏放心了,朝她揮揮手,領着倆個孩子往縣城走。
岩門第四大隊離縣城很遠,徒步去的話至少要半天的路程,平時大隊上的人要去縣城,要麽等大隊每周周末去縣城采辦的牛車,蹭牛車一道去。要麽就請大隊唯一有自行車的大隊長陳建設幫忙送一程。
不過陳建設十分愛惜他的自行車,因為這年代買輛自行車不容易,除了要花一百多塊錢外,還需要十分難弄到的自行車購買劵才能買到。
陳建設為了買輛自行車,攢了好幾年兒錢,又到處求姑姑告奶奶,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弄到一張自行車車劵,買了一輛紅旗牌自行車。
他平時寶貝那自行車的緊,從不借給別人騎,也不輕易搭別人,如果大隊上的人沒有急事,他是不會搭人的。
所以大隊上的人,如果有事去縣城,其實都是徒步去。
曲紅梅也想找陳建設搭他們母子三人去縣城,轉念一想,人家平時忙都忙不過來,哪有那個時間搭她們,想想也就算了。
反正孩子們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讓他們走走路,跑一跑也不錯。等他們走不動了,她再輪流背他們,讓他們休息一番再走。
他們出李霞屋子的時候,天才蒙蒙亮,村道還很安靜,只有幾家勤快的人家爬了起來,時不時傳來吆喝着家人們起床做飯的聲音。
曲紅梅背着一個背簍,裏面放了幾個瓶瓶罐罐,是用來裝醬油醋煤油等,背簍則方便買了東西放在裏面背回來。然後左手牽着小英,右手牽着佑佑,順着村道往縣城走。
天色微曦,原本籠罩遠山的霧氣漸漸散去,和大片新種的冬麥苗田野色調混合在一起,有種蕭瑟的秋冬美感。
清晨的空氣清晰,聞在鼻子裏有股淡淡的青草味兒,母子三人走出村道,經過一大片田地之時,田坎邊開着一叢叢小小的黃色野菊花。花瓣上還滴着露水珠兒,在天邊漸漸升起的紅日照耀下,閃着暖紅色的光芒,看着賞心悅目。
小英走過去,蹲下身到野菊花前嗅了嗅,“好香啊,媽媽,我可以摘嗎?”
“可以。”曲還梅點點頭,“野菊花是藥用物,雖然性微寒,不過能消腫解毒,還可以治療咽喉腫痛、頭暈目眩等等。”
說完這話,她咦了一聲,岩門大隊的後山上,漫山遍野是這種黃色的小菊花,卻無人去采。
不知道是隊上的人沒那個時間功夫去采,還是覺得這玩意兒太過廉價,不願意去采。
她前幾年的時候上山采過幾次野菊花,跑遍大山,摘了一背簍的野菊花,曬出來只有不到3斤。
賣去副食店才賺了三毛錢,還不夠買藥來擦腳上破了的水泡。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摘過野菊花了。
現在想來,她覺得自己沒賣對地方,如果把野菊花賣給那些家境好一點的人,比如跟她一樣,以前過慣了好日子的人,讓他們當成茶來喝,那是不是可以賣的價高點。
看來有時間她得去後山摘點野菊花茶賣,能賺多少錢就賺多少錢。
小英一聽可以摘,高興的摘了四朵野菊花。兩朵插在曲紅梅給她編的麻花辮上,一朵戴在了佑佑的頭上。
佑佑嫌棄的把花拿下了,皺着小鼻子說:“小女孩才戴花花,我是男子漢,不戴。這花也太醜了!”
“我是你姐,我讓你戴,你就得戴。”小英一叉腰,兇巴巴的指着他說:“這花哪裏醜了,戴在頭上那麽好看,跟花仙子一樣。”
佑佑委屈巴巴的看了曲紅梅一眼,曲紅梅一副‘你們之間的事,我可管不着’的表情。
他就委委屈屈的把花兒插在腦袋上,像個沖天娃娃一樣,看着別提多好笑了。
小英看曲紅梅笑的開心,想了想,把手上最後一朵野菊花遞給曲紅梅:“媽媽,您也戴吧,您戴着肯定好看。”
曲紅梅楞了一下,然後半蹲下身體,把腦袋湊到她面前:“你給我戴吧。”
小英猶豫了一下,把手中的野菊花戴到了她的左鬓上,她伸出摸了一下,對小英笑了笑了:“好看嗎?”
她本身就長得很好看,标準的美人瓜子臉兒,修長的柳葉眉,高挺的鼻梁,紅豔豔的嘴兒,盡管一直在鄉下,風吹日曬,時不時要幹點農活兒,不過她的皮膚依舊白皙,如果不看手上的老繭,很有細皮嫩肉的感覺。
可能是前幾天失血過多,氣血不足的原因,她雖然對着人笑的時候有兩個淺淺的酒窩,看着讓人心裏高興。到底她自己身子還不是很舒服,這一笑,就給人一種弱柳扶風,楚楚可憐的感覺。
小英心裏沒由來的一陣心疼,伸手輕輕摸了一下曲紅梅結了痂的傷疤,輕聲問:“媽媽很好看,還疼嗎?”
和佑佑柔嫩的小手一比,小英的手,粗粝布滿了老繭,摸在曲紅梅的傷疤,微微有些刺痛。
曲紅梅忍住心裏發酸的感覺,搖搖頭說:“不疼了,時候不早了,我們快走吧。”
小英點點頭,跟着她繼續往縣城走。
三人走了沒多久,就聽後面傳來一陣驢車跑動的叮當聲,有人在她們身後喊:“前面的大妹子,你們娘仨是要去縣城嗎?”
曲紅梅回頭,發現是個穿着黃褐色土布襖子的60多歲莊稼老漢,頭上戴了一頂不知道戴了多少年,都已經發黃發黑的羊氈圓帽子,到她面前拉住缰繩,朝她招手:“你帶着倆孩子到縣城得走多久呢,快上來吧。”
曲紅梅恍惚記得,這個老漢姓劉,是隔壁第三大隊劉隊長的爹,他們生産隊的一牛、一驢子都由劉老漢養,平時也跟他們第四大隊一樣,周末才去一趟縣城,幫隊上采辦,不知道今天周四怎麽駕了驢車出來。
不過不用自己徒步去縣城,曲紅梅娘仨的運氣還算不錯,她跟劉老漢道了聲謝,把倆孩子往驢車上抱,發現車後座坐了好幾個人。
有一對夫妻帶着一個女兒,兩個年輕人,還有一個人居然是二伯哥,肖承安。
“二伯柏,你好啊。”佑佑一上車,就笑眼眯眯的跟他打招呼。
小英則抿了抿嘴,沒有喊人,默不作聲的坐在佑佑的身邊。
“你好啊佑佑。”肖承安沒成想會遇上曲紅梅母子三人,給她們三人挪出空位置,讓她們坐下。
劉老漢揚着鞭子甩了驢子一下,驢車跑動起來後,肖承安尴尬的跟曲紅梅打招呼:“三弟妹,你也去縣城啊,真巧啊,呵呵呵呵......”
曲紅梅嗯了一聲,把兩個孩子摟進懷裏避着寒風,沒有多餘的話語。
她對這個二伯哥無感,這人從小不務正業,沒個正形,說好人不是好人,說壞人,也算不得壞人。
以前他總在肖家做些讓人心焦冒火的事情,平時很少進縣城,主要是兜兜裏沒錢,不然随時都會去縣城裏浪。
他這次進城,為了什麽,曲紅梅大概能猜到,只不過她猜到的是肖承安進城給肖承軍寫信,沒猜到肖承國就在城裏。
所以壓根不想跟他多話,反正他是站在婆婆那一邊的,曲紅梅跟他沒有什麽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