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倒是曲紅梅對面的兩個年輕男人認出了她說:“哎?你不是第四大隊那個知青一朵花嗎?怎麽,你拿到回城函了啊?你離婚回去還帶着兩孩子?你丈夫不要孩子?”
曲紅梅對這兩個人沒印象,不過看他們的穿着打扮,說話口音都不是本地的,應該是隔壁大隊的知青。
頓時沉着臉說:“我沒拿回城函,我也沒和我丈夫離婚。我是去縣城買東西,不是離婚回城。以前是我糊塗被回城這件事情蒙蔽了眼睛,差點做出抛夫棄子的事情,現在我已經迷途知返改過自新,還望你們記着這茬事兒,以後別亂傳。”
那兩男知青萬沒想到事情會這樣,頓時有些尴尬。尤其兩人其中,一個男知青和本地女社員接了婚,生了孩子,但為了回城,義無反顧的抛棄了他們,哄着騙着妻子離了婚。聽到曲紅梅的話,心裏不是個滋味,便再也沒開過口了。
于是一路上大人們都沉默着不說話,只有佑佑和另外一對夫妻的女兒,看到沿途上的風景,一直跟自己的父母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一路沉默中,終于到了縣城門口。
原來劉老漢的那口子昨天生了大病,紅旗衛生所的醫生看不了,讓他把人送到了縣醫院治療。
劉老漢安置好自家那口子後,今天回家是拿家裏的棉被衣服錢糧票啥的到醫院去。
下午的時候,他要回大隊還驢車,于是跟大家夥兒說好,他大概下午三點左右走。要坐順風車的提前在縣門口等他,錯過時候他可就不管了。
曲紅梅跟他道了聲謝,要拿五毛錢做車費,劉老漢連忙推回去說:“妹子,可不興這樣。驢車是生産隊的,是集體的財産,可不興收人錢。不然我得被人舉報到公社去批D,嚴重點的還會連累我兒子丢了大隊長的位置。咱們岩門村沒分大隊之前,都是一個村兒的人。都是鄉裏鄉親的,幫個忙是應該的,別往心裏去。”
“那多謝您老了。”人家都這麽說了,曲紅梅也不堅持,跟他道了別,就往縣裏走。
“三弟妹,你去哪啊?”肖承安追上來問:“你要跟我一起去總公安局找承國嗎?聽說他在那裏上班。
曲紅梅腳步一頓,身體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
她曾想過無數次,再見肖承國時,該以什麽樣的心态面對他。
前世她鬧着離婚,抛棄了他和孩子回到了城裏,盡管嘴上說沒關系了。可她知道,自己背叛了他,這是一個永遠無法抹掉,無法忘卻的傷痛。
重生回來,雖然她已經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發誓不再重蹈覆轍。可兩人已經鬧到了離婚的地步,無形之中已經産生了很多隔閡,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面對肖承國,也沒做好哪個心裏準備去面對他。
她原地肢體僵硬的站了好一會兒,這才悶悶的說:“你去找他吧,我還有事。有什麽事,回到家裏再說。”
“那我走了。”肖承安也不勉強她,他之所以問她去不去,也是突然良心發現,他好像幹了一件即将暴風雨來襲的事情。
為了避免再次出現上次差點打死人情況,他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下曲紅梅。既然她不去,那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兩人分道揚镳,小英拉着曲紅梅,擡頭不解的問她:“媽媽,你為什麽不去找爹?”
曲紅梅:“我們先去買東西,回來再說。”
“那我們買了東西回來,就去找爹嗎?”佑佑好幾天沒看到肖承國,有些想他,想立即去找他,讓他抱抱舉高高。
曲紅梅腳步頓了頓,沒說去,也沒說不去,拉着他們倆徑直往縣裏的郵局走。
這會兒才上午10多鐘,縣裏的人大多都在上班,路上沒有多少行人,但比起鄉鎮的人多了很多。
即便這是一個縣,也到處是低矮的平房,狹窄的街道,偶爾有幾棟不超過六層的紅磚樓房,建築環境,看着比後世的農村還差。
街上的大路是新修的水泥路,大街小巷則是泥路或者青磚石路。街上偶爾有自行車經過,很少看見轎車汽車,路上的人大多是步行,都穿着藍黑灰色的灰撲撲衣裳。
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凝重肅穆,不茍言笑,男女都分開行走,避免走到一塊兒。
這是十年大動亂剛剛結束的後遺症,曾經動亂的慘狀歷歷在目,即便現在□□倒臺,短時間內,也沒人敢做出格的事情。
曲紅梅只來過兩次縣城,一次是十年前下鄉的時候,一次是結婚生子後,到郵局寫信給父母,告訴他們自己已經結婚的消息,所以對路不是很熟悉。
她一邊打聽郵局在哪兒,一邊順着好心人指的路走。
昨天夜裏她已經寫了一封信,告訴遠在北京的父母,自己暫時不會回城的消息。雖然知道父母收到信會很難過,不過她已經決定留在孩子和肖承國的身邊,只能對不起父母。
很快她們到了郵局,曲紅梅牽着倆孩子到了櫃臺,跟窗口的工作人員要了張寄彙單,在上面寫了收件人和寄件人的地址姓名,花了幾毛錢買了一張郵票和信封,就去後面排隊。
排隊的人挺多,佑佑年紀小站不住,總想往外跑。曲紅梅讓小英幫忙把他拉着,就在郵局不大的廳裏轉,不能離開她的視線。
後世的人販子太多,她看新聞都看出了心裏陰影,即便知道這時候的治安比之後世安全了很多,她還是不放心孩子們離開她的視線。
好在郵局的工作人員幹活效率很高,看着老長的隊伍,等了半個多小時就輪到了曲紅梅。
她把寄彙單,和貼好了郵票,信封上同樣寫了收件人、寄件人地址姓名的信封拿給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仔細的看了一下地址,擡頭看了她一眼:“寄到北京?”
“是。”曲紅梅點點頭,知道這時候的信件都要拆開了核對檢查內容,才能郵寄出去,因此沒有封口,很客氣的說:“就是家常問候。”
工作人員就把信拿了出來,确定沒有什麽□□、叛國內容信息啥的,這才把封口封上,蓋了一個紅戳在信封上說:“現在有特快郵寄,多加一倍錢就能在一個星期內到北京,你要不要加?”
尋常的信件從南古縣到北京,快則十天,慢則半月,現在多加一倍就能快上好幾天,曲紅梅自然加。
出了郵局,曲紅梅帶着孩子直奔縣裏的供銷社。
供銷社就是一層不到一百平米的青磚瓦屋,裏面有十來個玻璃木櫃子一字排開,裏面整齊擺放着日用百貨。櫃子後面則是幾面貨架子,同樣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商品。兩側的牆角擺了幾個超大的瓦罐,裏面裝的是醬油、醋、豆油、煤油等等,一進去就聞到各種各樣的味兒。
裏面擠滿了人,不是打醬油,就是買日常用品。曲紅梅一眼看見右側櫃子上有擺了好幾塊布匹,都是常見的藍色、黑色、黃褐色等等布匹。
有幾個穿着列寧服,看起來是縣城上班的女人們站在那個櫃臺前指指點點,嘴裏嘟嘟囔囔的說:“這是這個月才進的布匹呢,有化纖的,有咔叽布的、也有純棉的……要是買了縫件襖子穿該多好啊,可惜我沒多少布票......”
這些布的價格通常一尺三五角,顏色都是灰的、藍的、黑的、藏青色、黃褐色居多。
樣式基本是人民服和中山服、棉、襖、的确良寸衫等等。
以前女孩兒們還可以穿布拉吉,斜襟長裙子,後來十年大動亂,誰都不敢穿,怕被說敗壞風氣,拉去批D,于是只能穿罩衣、長袖啥的。
基本上,這個時候的人們穿得衣服都是打了補丁的,人們沒錢,也沒那個膽子去穿其他樣式的服裝。因為其他樣式的衣服叫奇裝異服,穿是會受批判,嚴重點的還會下牛棚。
女孩們則更難,因為這個時候還沒普及穿內衣,能穿襯衣的都不多,很多女孩兒就用硬布縫成肚兜穿在身上,外面套個空殼子的棉衣,勞動時汗水濕透,又涼又硬,難受的很。
要是遇上下雨,衣服被打濕,還得捂住胸口,防止露點,跑回家裏換幹淨的衣服。
即便做不了新衣服,愛美是女孩們的天性,縣裏很多姑娘沒事時常會來供銷社,看看有沒有新的布匹到,過過眼瘾也舒服。
站在布匹玻璃櫃前的女售貨員可就沒那麽客氣,瞧着她們不買,翻了個白眼道:“沒布票湊什麽熱鬧,趕緊的讓開,別擋着後面的人。”
那幾個女人中有個脾氣火爆的姑娘想跟售貨員争辯一二,卻被同伴拉在一邊,小聲的勸說她:“算了算了,你也不是不知道這些售貨員狗眼看人低的架勢,真跟她們吵起來,丢了自己的臉面,我們還是走吧。”
曲紅梅等她們走了以後,這才走到那個櫃臺前,拿出14寸全國通用軍用布票,客氣的說:“同志,我想買6尺藍色的棉布,8尺花布,不知道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