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肖承安點點頭:“有人在縣裏的公安總局看到了他,說他好像在那裏當采辦,也不知是真是假。”
“公安總局?”王金鳳一聽公安兩個字,就緊張的雙腿一哆嗦,暗自嘀咕了句:“去哪裏上班不好,非得去公安局上班。萬一工作沒做好,得罪了裏面的公安,咱們一家子都得遭罪。”
肖承安離她近,聽見了她的聲音,對她的腦回路折服了,“娘,你咋不說三弟在縣總公安局裏上班,認識多少公安幹部。要是咱們家裏有些事兒,他托裏面的人解決不就成了。他現在可是在機關單位裏上班,工資一定不少,娘你可有福享了。”
“我享個屁!他三房都分出去了,他會孝敬我白日做夢!”
“那不是三嫂自己分出去的嘛,三弟可不知情。”
“對呀!”王金鳳一拍巴掌:“我怎麽老糊塗了!老三、老四都是他們那賤皮子媳婦兒分的家,他們又不知情!這事兒我得好好的合計合計,這家分不分,可不能由那兩個賤蹄子說了算!你給我去縣裏,找到你三弟,再給你四弟寫個信,讓他們都回來。這個家,重新算!”
曲紅梅兩人不知道隔壁又在打什麽鬼主意,她和李霞把飯菜做好後,把食物裝進兩個大桶裏,然後一人提一桶,佑佑和小英幫着拿蒸好的窩頭卷子,來回跑了兩趟,這才把所有的食物送給了幫工的人吃。
院子已經完工,幫工們吃完飯,又找來幹柴,把屋裏的濕土全部烘幹,至此,曲紅梅的新房子正式落成!
曲紅梅給他們支付了工錢,手頭的錢就剩下不到五十塊錢了。修建房子,果然是最耗費錢財的。
幫工收到工錢萬分高興,在趙顯祥的領導下,大家夥兒浩浩蕩蕩去了李霞的屋子,把屬于曲紅梅的櫃子啊,箱子、鍋碗瓢盆等等一切用具,全都搬進了新房子裏,還幫她把東西擺放好。
曲紅梅向他們道了謝,進到新房子裏才發現,趙顯祥他們在每個屋裏都修了炕床,連客堂北面也修了一張。在冬天的時候,可以把炕燒暖,一家子可以坐在客堂的炕床上聊天說話,十分舒服。
其實岩門村地處國家西北地界,很多人家都沒有睡炕的習俗。因為這裏不像北方那樣一到冬天就下雪,只是常年的濕冷,只要冬天穿厚一點,蓋厚一點就能熬過去。
不過岩門村也有不少原籍是北方人,戰亂的時候舉家遷移到了這裏,延續了家裏必須有炕床的習俗。
以前岩門村本地人還瞧不上,認為睡炕跟睡地上一樣,看着粗鄙的很。
後來土地集體化,建立了人民公社,經過了三年大饑/荒,各地吃穿都成問題。
岩門村的人,一到冬天,就穿着薄薄的棉衣,蓋着不知道蓋了多少年,棉花都糾成了一塊塊硬塊,蓋在身上沒有一點暖意的鐵被子。
大家夥兒熬不住,瞅着那些修了炕的人家能睡個暖烀覺,便也開始學着修炕,睡炕起來。
肖家是本土人,一直不喜歡睡炕,覺得土炕是北夷風格,跟他們本地相沖,寧願凍死,也不願意睡炕。
曲紅梅原籍是上海,後來跟着父母轉去了北京,成了北京人,一直習慣睡炕。
嫁給肖承國這麽些年,她沒睡炕,一到冬天就冷得渾身發抖。肖承國就用衛生所用過的吊瓶兒,每天睡覺之前給她燒點開水,灌在瓶子裏。然後拿衣服裹着,一個放在她懷裏,一個放在她腳下,給她取暖,她這才能勉強入睡。
修新房的時候,曲紅梅只給趙顯祥大致說了一下房子的格局,完全想沒起來要修炕床。
現在看到屋子裏都有炕,她滿心歡喜,連連跟趙顯祥一幫人道謝,兩人說了幾句話,趙顯祥就帶着人走了。
李霞也要走,曲紅梅拉住她的手說:“我這幾天麻煩你太多,讓你受累了。明天趙師傅他們會過來給你修房子,你來回跑不方便。我看不如這樣,明天請趙師傅他們把你的東西都搬到我這邊來,你在這裏住幾天,到時候做飯,督工啥的也方便。”
李霞先前瞅着曲紅梅的屋子似模似樣,就跟趙顯祥說想建差不多格局的屋子,幫工的價錢也和曲紅梅一樣。不過她沒有那麽多的糧食,就全部換算成錢。
一連接兩個修房子大大活計兒,趙顯祥自然是萬分高興,滿口應承下來。今天忙完了曲紅梅的屋子,明天就開始給李霞造,讓他們幫忙搬李霞屋裏的東西過來,想來他們是樂意的。
“那成,我就沾沾你的光,也住一回兒新屋。”李霞也不客氣,笑着跟曲紅梅說道了兩句,就回家去了。
曲紅梅送她出門,外面的天快黑了,她把院門關上,一回頭,看見倆孩子乖巧坐在堂屋門前的小板凳上。
佑佑的小腦袋一點一點,看起來很困。小英讓他靠着自己,免得他掉下去。
這幾天建屋子,曲紅梅雖然沒怎麽出過李霞的屋子,不過卻一直忙着做30個人的飯菜。
倆孩子一直懂事的幫着燒火淘土豆、洗紅薯,還幫着送飯菜等等,懂事的讓人心疼。
這會兒瞧見他們一副困的不輕的模樣,曲紅梅走過去摸了摸他們的腦袋,輕聲說:“都困了吧,先別睡,媽媽給你們燒點熱水。等洗了臉,燙了腳,再上床去睡。”
佑佑本來已經快睡着了,聽見她的話,立馬睜開眼睛,苦着一張小臉問:“媽媽,我不洗臉洗腳行不行我想就這麽睡覺。”
已經十月底了,快正式踏入冬天了,岩門第四大隊的氣候已經變冷,大人小孩都開始穿冬衣了。
早晚的大風吹的呼呼響,皮膚細膩的佑佑小臉被吹裂了很多細小口子,一碰熱水又癢又疼,自然不願意洗臉。
曲紅梅也知道他抵觸洗臉的原因,輕輕摸了他的小臉說:“不洗臉的話,臉上會有很多細菌,會讓你的臉變的很難看,以後就是個醜小子,你可願意?”
佑佑馬上搖頭:“我不願意,醜小子找不着媳婦兒。”
岩門大隊有個男人,因為長得太醜,都已經35歲了,還說不上人家。女人們都嫌棄他醜,給多少糧食聘禮都不願意嫁。
他想女人想瘋了,前段時間偷看劉家閨女洗澡,被人發現,劉家把他打了個半死,丢在村道上自生自滅。
當時有很多人湊熱鬧,他那鼻青臉腫的樣子,看着比平時還醜上一百倍,吓哭了很多孩子。
佑佑當時也在,生生吓哭,做了好幾天的噩夢。說啥都不願意做醜小子,立馬嚷嚷着要洗臉。
曲紅梅好笑的進竈房裏燒水,尋思着明天去縣城的話,買兩瓶蛤蜊油回來,給佑佑和小英擦臉擦手。
孩子們年紀小,皮膚嬌嫩,經不住風吹冷凍,很容易皴臉,手上也會長凍瘡,得擦蛤蜊油,戴上手套做好保暖工作,避免落下一輩子的難看的傷疤和凍瘡。
燒火熱水,不用曲紅梅喊,小英懂事的把洗臉盆和洗腳盆,從屋檐下搬到竈房裏。接着拿水缸裏的葫蘆瓢瓜,墊着腳到大鐵鍋裏舀水。
曲紅梅去東屋她住的房間,給孩子們找幹淨的布鞋,當拖鞋穿去了。
回到竈房,看到小英顫顫巍巍舀熱水的模樣,她吓了一跳,忙從小英手裏接過瓢瓜說:“小英別亂碰這些熱水。你還小,個子不高,萬一夠不着,滾燙的熱水撒在你身上,把你燙着可怎麽好?這些事情放着,讓媽媽來。”
她把燒開了的熱水,舀進她先就提進來的熱水瓶裏,再把剩餘的水舀進洗臉、洗腳盆裏,加冷水兌到合适的溫度,再用手在裏面試了試溫度,叫他們洗臉。
小英一臉懵:“媽媽沒事的,我不會再燙着了。以前在奶家裏的時候,奶讓我燒開水裝進熱水瓶裏,我夠不着,拿板凳墊着舀,結果沒站穩摔了下去,開水淋在了我的胳膊上。從那以後,我就長記性了,再也不墊着板凳舀熱水了。”
這件事情曲紅梅其實有印象,大概是一年前發生的事情,不過她前世活了好幾十年,這些事情早已忘的差不多。現在小英一提,她隐隐約約的想起了這件事情。
當時小英是燙到了左手臂,因為燙的太嚴重,整個手臂都起了泡,和衣服沾在了一起,扯都不敢扯,一碰就哭。
那時候她和肖承國,跟着肖老頭、大房、二房、四房在地裏忙春種。
雖說肖承國寵她,平常盡量不讓她下地幹活,但春種秋收的時候全隊男女老少都得上,她也不例外。
除非是年紀大的不能動彈,或是生病、坐月子的,年紀太小的孩子,否則都得幹活。
王金鳳那時候推說自己身子不舒服,借病躲在家裏偷懶。肖承國讓她幫忙照拂兩個孩子,她滿口答應,結果指使着小英去燒開水,出了這檔子事兒。
那時候肖承國罕見的沖王金鳳發了一通脾氣,抱着哭嚎不止的小英,借了生産隊的牛車,連夜趕去衛生所醫治。
醫治過程中,小英的慘叫聲,即便曲紅梅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痛不已。
事後雖然小英燙傷恢複,卻在左臂上留下一大片很醜的疤痕。
她自己也知道那疤痕不好看,去年和今年的夏天,她都沒有穿短袖衣服,一直穿着長衫。
現在想來,這怕是小英一輩的心裏陰影和傷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