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魏無羨拉着藍忘機在花叢裏胡鬧了一陣,又覺趣味不夠,回宴席上又去吃了點東西,待到宴席基本快散了,又拉着藍忘機往金麟臺的後山跑去。
前世藍曦臣閉關,有一次藍忘機代他來參加蘭陵的清談會時,魏無羨跟着一起過來看金淩,趁着藍忘機開清談會的時候無聊晃到了這個地方,金麟臺的後山也種滿了野生的金星雪浪,比之金麟臺上那些專人精心打理過的花圃,倒是更為壯觀冶麗。
藍忘機牽住魏無羨信步游走在花叢之中,忽然看見兩個人影。
是藍曦臣和金光瑤。
魏無羨趕緊又把藍忘機拉到一邊,找了棵樹藏起來遠遠瞧着,還忍不住腹诽了一句,今晚的金麟臺真熱鬧,怎麽走哪都有熟人。
藍忘機頗為糟心的看了他一眼,這一晚光顧着偷聽了,實在是……很不雅正。
藍曦臣在花叢中負手執簫慢悠悠的走着,大概是時間已經晚了,邊上的金光瑤已經卸下了平日帶着的冠帽,簡單的紮着一個發髻,青絲柔順的垂在肩後,眉間一點朱砂也因為一天的忙碌而有些淡淡的暈開了,一身金星雪浪袍看起來不再富麗堂皇,倒是襯托的金光瑤越發白皙。
金光瑤擡頭看向藍曦臣,柔聲道:“謝謝二哥那麽晚了還願意陪我出來走走。”
藍曦臣淺淺的一笑,“阿瑤不必挂心。二哥……也很歡喜同阿瑤走走。”
金光瑤側頭一笑,問道:“二哥,你可喜歡這金星雪浪?”
藍曦臣看了一眼漫山遍野的牡丹,“金星雪浪,耐寒耐熱,花期悠長,觀賞藥用皆宜,牡丹又是花中之王,确實不錯。”
金光瑤有些悵然的笑了笑,“是啊,金星雪浪确實是不錯的品種。”
藍曦臣側頭道:“阿瑤不喜歡嗎?”
金光瑤緩緩地搖了搖頭,“不是不喜,只是牡丹太盛,阿瑤還是更喜歡雲深不知處的玉蘭花。”
藍曦臣停住了腳步,低頭看向金光瑤,“阿瑤,雲深不知處的山門永遠為你敞開。”
金光瑤還是搖了搖頭,“二哥,不一樣了。”
彼時他是藍氏子弟,如今卻是個不受待見的金二公子,受着諸多限制,又該如何自處。
更何況,自己對二哥的感情,也……着實一言難盡。
那天在雲深不知處的一個擁抱,像是打破了一層牆,然而牆倒了,他卻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如今他們是結義兄弟了,只是這樣的關系尚且被人說的那麽難聽,若是他對二哥的那份心思真的為人知曉,恐怕外人的話只會更加不堪入耳。
金光瑤發現他把自己困入了一個奇怪的死局裏。
他們好像只能是結義兄弟的關系,如此這般,不是最好,卻也不是最差。
藍曦臣于他而言,是瓊枝玉葉的貴公子,澤世明珠,是藍家名正言順的家主,龍血鳳髓,一塵不染。
有些事,他不敢,也不能。
藍曦臣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問道:“阿瑤,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向大哥提議跟你一同結義嗎?”
金光瑤愣了愣,“二哥許是怕我在金麟臺被人欺負了去吧。”
“是。”藍曦臣點點頭,“但如今看來,這個身份亦不能好好的保護阿瑤。”
金光瑤馬上反應過來,急忙道:“今日林宗主的話二哥不必放在心上,阿瑤也并不在意。”
藍曦臣默默嘆了口氣,“阿瑤,沒明白二哥的意思。”
金光瑤難得疑惑了一下,不解的看着藍曦臣,藍曦臣卻不再多言,只采撷了一朵牡丹叢中的小野花,別在金光瑤耳旁,微笑道:“牡丹确實太盛,這山野小花,倒也清雅。”
金光瑤随着他的動作,想到了射日之征時,藍曦臣也曾将他的碎發別過耳後,動作同樣輕柔。
時移世易,竟是這般無常。
一旁的魏無羨看的有點着急,低聲自言自語道:“結義兄弟不行,藍氏宗主夫人可以啊!”
藍忘機無奈嘆氣,“魏嬰。”
魏無羨小聲嚷嚷道:“藍湛!你不覺得大哥已經喜歡上金光瑤了嗎?金光瑤也喜歡大哥啊,哎呀他們怎麽這麽不開竅啊!”
藍忘機給魏無羨順了順頭發,忍不住調侃道:“你當年也差不多。”
魏無羨臉一紅,自己當年不也像個木頭一樣,對着藍忘機的一腔情深半點沒感覺出來,忍不住拽了拽藍忘機的廣袖,“嘿嘿,二哥哥,那不是怪你當年不跟我直說嘛,你要是跟我直說的話,我肯定立馬開竅,說不定立馬敞開了腿!”
藍忘機默默給了他一個“是嗎?”的眼神。
然後又看向花叢中的兩人,“兄長,自有打算吧。”
魏無羨撇撇嘴,不置可否。
藍忘機看着自己的兄長,他們從小一同長大,身體裏流着同樣的血脈,刻着同樣的執著,藍忘機內斂,藍曦臣溫潤,骨子裏卻是沒有半分差別的,一旦認定了,就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但也同樣膽怯,不敢驚擾心上人半分,怕自己的心思亂了他人,前世若不是魏無羨身死,藍忘機可能一輩子都會默默的在角落看着他,不會将他的愛意吐露半分。若不是魏無羨重生,若不是魏無羨開口,即使經歷了刻骨銘心的一十三年,他也會好好的把這份心意藏在心底,用自己的方式守着心愛的人。
兄長和他,是一樣的。
拉着聶明玦結義也好,在宴席上不動聲色的掩護也好,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金光瑤。
卻始終不願開口。
經歷了兩世,藍忘機已經可以沒什麽障礙的對魏無羨表露愛意,但是兄長卻不能,也許,該找個時間和兄長談談。
魏無羨看着那兩人不說話漸漸往回走了,也拍了拍衣袖,“藍湛,我們也走吧,明天還有一場惡戰呢。”
藍忘機颔首,“嗯。”
明日,還有一場鴻門宴要赴。
第二日晚上,小門小派的家主們都各自回去了,留下了一些大家族的家主舉辦會談。
金光善在臺上假笑着虛與委蛇的客套了幾句,随後便将頭轉向坐在江澄邊上的魏無羨,笑着問道:“魏公子,身體可好了?”
魏無羨心裏惡心他,卻還是起身行了個禮,“勞金宗主挂礙,魏嬰無礙。”
金光善狀似欣慰的點點頭,“呵呵,魏公子吉人天相,對了,魏公子還沒有取號吧,可有喜歡的稱號?正好今日各大家主們都在。”
魏無羨摸着下巴思考道:“這個嘛……我暫時還沒想好。”
金光善笑了笑,“哦,這事也不急,不過金某有一件事想要問問魏公子。”
魏無羨心想,來了。
“不夜天終戰,無數兇屍屍變,金某後來問了當時還沒離開戰場幾位修士,他們都說看見魏公子吹着一管怨氣極重的笛子禦屍,”金光善移下目光,看着魏無羨腰間的陳情,“似乎就是魏公子今日帶來的笛子吧,吹笛禦屍,這可是邪魔外道了,不知魏公子作何解釋?”
魏無羨甚是不在意的笑了笑,看了看廳裏心思各異的衆人,不想否認,也沒有否認的意義,直直的道:“金宗主想聽什麽解釋?我雖修鬼道,卻不害人,反而結束了整個射日之征,我需要解釋什麽嗎?”
金光善冷笑一聲,“邪門歪道,損身損性,且魏公子這鬼道的殺傷力,可是讓仙門百家都忌憚不已。”
魏無羨心裏覺得十分好笑,也勾了勾嘴角,諷刺道:“百家忌憚?”
轉頭看向身邊的江澄,“江澄,你忌憚嗎?”
江澄白了他一眼,“你做白日夢呢,我會怕你?”
魏無羨微笑着看向藍曦臣,“澤蕪君,你忌憚嗎?”
藍曦臣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魏公子心性善良,雖修非常道,卻為人仗義,自然無需擔憂。”
最後又看向聶明玦,“赤峰尊以為呢?”
聶明玦淡淡的看了一眼臺上的金光善,“射日之征我與魏公子接觸不多,但舍弟和魏公子是昔日同窗,總向我誇贊魏公子為人正直,目下無塵,想必雖然有鬼道加持,也不會胡亂作惡。”
魏無羨雙手環抱在胸口,好整以暇的看着金光善,“金宗主,好像沒人忌憚啊。”
金光善尴尬的看了幾人一眼,随即道:“江家是魏公子的本家,魏公子自然不會為禍,藍家二公子又是魏公子的道侶,藍家自然也不需擔心,聶兄剛正不阿,不淨世實力強悍,自然也不懼怕。可是那些小門派的家主,都是憂心忡忡啊。”
說完,一些依附着金家的客卿們紛紛贊同起來。
魏無羨也不惱,等聲音小下去了,才開口道:“那金宗主以為如何?”
金光善以為他想明白妥協了,“好說,魏公子先将鬼笛交出,由專人保管,然後立個誓,絕不再使用鬼道,魏公子覺得這樣如何?”
魏無羨笑眯眯拒絕道:“不好。”
金光善不懷好意的笑了一下,“魏公子,這就讓金某難辦了,金某擔任仙督一職,自然要為仙門百家做考慮了,魏公子既然不配合,那金某只能用強了。”
金子軒忍不住皺了皺眉,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那張臉上竟滿是貪婪。
心下暗自感嘆,還好江厭離今天不在這裏,不然恐怕要更加讨厭自己了。
金光善說完,對幾個修為高強的客卿修士使了個眼色,幾個修士提劍就要上去,一旁的金光瑤都來不及出口阻攔。
然而魏無羨并不躲,甚至都沒有移動半步,三毒已經半出鞘的擋在了魏無羨面前。
江澄臉色十分陰沉的看着金光善,“金宗主,巧取不成就豪奪,真的當我江家是擺設麽?”
四大家族中,聶明玦雖然剛正不阿,但是也不輕易動怒,反而是年輕的江家家主,脾氣極差,十分的不好惹。
金光善思忖了一下,事已至此,必然要給魏無羨一點顏色,也好震懾江藍二家,他這仙督的位置本來就是撿便宜撿來的,不服氣的人不在少數,正好找個由頭樹立威信。
何況他鬼笛一出橫掃千軍的事情已經在仙門百家中慢慢的傳開了,若是他能取得那笛子,必然會讓百家更加忌憚,而且他聽聞魏無羨用完鬼道以後便昏迷數月,想必也不會貿然使用,天資再高,左右不過是個尚未及冠的少年而已。
江晚吟就算再護着,畢竟是一家之主,不至于為了魏無羨一個家仆之子和金氏為敵,而藍曦臣行事向來以和為貴,雖然藍忘機和魏無羨結了親,想必也不會真的和金氏敵對。
金光善慢悠悠道:“江宗主,何必為了一個家仆之子動氣。”
說完,對那幾個客卿一擡眼,示意繼續。
“誰敢。”
三毒依舊橫在魏無羨身前絲毫未動,現在還加上了一把完全出鞘的避塵。
藍忘機站在一旁,執着劍,冷冰冰的看了一眼幾個修士,“再往前一步,立斬于避塵劍下。”
幾個修士也都是金光善精心挑選的名士,修為都不低,但此刻被藍忘機冷冷的一瞥,竟有些微微退縮。
藍曦臣在一旁微笑着喝茶,語氣悠長道:“金宗主,何必如此大動幹戈,無羨就要入我雲深不知處了,金宗主是信不過藍氏嗎?”
江澄也冷哼一聲,“魏無羨是我大師兄,我爹的首席大弟子,金宗主今日做派,是否是對我雲夢江氏有所不滿?”
金光瑤默默搖頭,已經對這個滿心貪念的父親不抱指望了,但自己好歹也是金氏二公子,只能出聲勸道:“父親,還是先讓他們收劍吧。”
金光善面色不善的看了一眼金光瑤,不理會他說的話,“好,誓言可以不立,但是鬼笛禍人,我作為仙督,必須管這事,笛子你今天必然要交出來。”
說完,一瞥幾個修士,“還愣着做什麽?”
幾名修士面面相觑,終于有一個人鼓起勇氣提劍刺向魏無羨。
藍色劍芒閃過,電光火石之間,那個修士跨出的右腳已經連着腿|根被避塵斬斷了,鮮血頓時噴了出來,濺滿了面前金絲繡線的地毯,那修士頓時倒在地上,捂着斷腿滋哇亂叫,金光瑤實在看不下去,即刻吩咐人将他帶了下去。
而白衣仙君身形根本絲毫未動,避塵依舊是橫在魏無羨身前的姿勢,連一絲血跡都沒沾上。
藍忘機瞥了一眼金光善,語氣沒有一絲熱度的道:“避塵在此恭候,盡可來試。”
魏無羨像是看夠了戲,伸出兩根手指将三毒和避塵壓了下去,笑哈哈的說道:“哎呀,金宗主,你這裏這麽好看的地毯,見了血多難看,我們家含光君向來說一不二的,江宗主的脾氣呢也是出了名的不好,何必呢?
“至于笛子呢,我是肯定不會交出來的,此笛名曰陳情,是我和含光君的定情信物,陳情二字還是含光君親自刻上的呢。”
說完,抽出陳情,在手上把玩了一下。
随後又面向衆人朗聲道:“剛剛金宗主不是問我稱號嗎,我是老江宗主從夷陵帶回家的,我覺得夷陵老祖這個名字就很不錯。或者,換個說法,”
頓了頓,随後看向金光善,勾起嘴角,铿锵有力道:
“——魔道祖師。”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