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碥碥上來了炒泡泡的
? 王海華牯奸楊靜茹的事,公社革委會很快就接到報告,因為事大,革委會不敢耽擱,立即就報告給了縣革委會和縣公安局。消息也很快就傳遍了黃沙壩,傳遍了成佳公社。
郭銀河虛了。作為大隊革委會副主任,他應當毫不留情地把他送進監獄。但他不想那樣做,也不能那樣做。那娃娃本是個混毬,沒事的時候硬得象鋼釺,遇到點事就軟得象稀泥。他也非常清楚,他根本就無法左右這件事情。只有順其自然,聽其發展了。
王國君的老媽說,“造孽!”
王海華的嬸嬸們說,“光怕不會哦,他自己有老婆,是不是開玩笑鬧起好耍的哦?”
他的兄弟妹妹們說,“騷貨!好想男人啦?來勾引我哥哥!”
鄒雲英沒有說話。
他媽不幹了,扯起喉嚨從上碥碥罵到下碥碥,末了坐在人家外面的石頭上,把人家堵在家裏,罵得直到喉嚨裏冒煙,發不出聲音來。楊靜茹的叔叔嬸嬸們出來幹涉,依然被宋林芳劈頭蓋臉罵得狗血淋頭,縮了回去,不敢開腔了。
他見人就說,“不是牯奸,是和奸,每次她都要來兩盤,她都是安逸進心了的!不是牯奸,是身理需要,大家都需要!”
中隊上的其他人呢?似乎沒有太大反應。好象出了這樣的事,太正常不過了。他娃娃不出這些事,那才叫不正常呢!
兩個下鄉知青十二萬分的憤慨。他們說,你王海華還是造反派,革命戰士,簡直就是頭豬!軍隊是什麽?人民子弟兵,保護我們的萬裏長城!人民軍隊保衛國家安全,我們才不被帝國主義和修正主義侵略,我們的人民才不吃二遍苦,不受遍罪。你娃娃連這點都不曉得還當造反派革命戰士?你簡直就是混進革命隊伍裏的流氓□□!是資産階級腐朽分子!是人民群衆的敗類!如果見到他,非把他扁成肉泥不可!
縣公安局的和公社武裝部的到楊靜茹屋頭來,查看了現場,向楊靜茹詢問了許多情況,做了記錄,簽了字按了手印。又讓她叔叔嬸嬸也簽了字,按了手印之後 ,帶着那把匕首和楊靜茹的褲子走了。
王海華心頭有點虛了。在他看來,這根本就不是個事,不過就是和她幹了一回嘛,那有啥子啊?她占了那麽大便宜,沒叫她付錢就算對得起她了。人家跟老母豬牽窩還給幾塊錢呢!要說劃不來,他才劃不來,又費力又費事還啥子都得不到。她呢?啥子都得到了。他以為這事兒就是暴線了,革委會他幺姑爺出來說兩句壓一壓也就沒事了。可他沒想到縣公安局的都來了還整得那麽正規的又簽字又按手印的,這完完全全出乎于他的想象之外。
這盤他真的碼不定了。他媽叫他趕快出去躲躲等風聲過了再回來,那事兒也就過去了。他也忽然想起不曉得在什麽時候在哪裏聽徐司令說過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于是,黃沙壩裏就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他的影子了。
過了好些天以後,他露面了。或許是因為覺得風聲已經過去,事情已經了了,或者他覺得那根本就不是個什麽事情,根本就用不着擔心什麽,不會再有什麽事,他也便若無其事地在中隊上走上走下。時而還洋洋自得地誇耀一番。
“那不是牯奸,”他對一群半拉子男孩說,“那是生理需要。”他摸着一男孩的小雞雞說,“記到,你這東西生來就是幹女人的,想了就去整。”
“你壞人!”那男孩打開他的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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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都是壞人,”他笑着說,“你爸幹你媽,是壞人不?”
半拉子男孩們跑開了。邊跑邊唱道:“老海子,大壞蛋,扯起雞雞亂毬幹。公安局,抓壞蛋,吓得龜兒子躲進山!老海子,大壞蛋,扯起雞雞亂毬幹。公安局,抓壞蛋,吓得龜兒子躲進山!哦!哦!哦!哦!……”
“你□□的娃娃些!”他猛追幾步,想抓住他們,卻被他們一哄地散了。“看我咋收拾你們!”他丢下一句話,恨恨地,無可奈何地,沒趣地走了。
晚上,他照例地喝了半碗酒。在他老婆的肚皮上折騰得精疲力盡之後,滿意而輕松地呼呼大睡了。
這天上午,一個穿得稀裏糊塗,戴一頂破草帽的炒泡泡的人,挑着一付擔子,從辦公所外面過了河。在不斷的“炒泡泡喽!”的吆喝聲中,走到段清蓮家外面的大棲蒿樹下。幾個聽到吆喝的女人帶着孩子追了過來直叫等等。他停下來,放下挑子,把火爐和炒鍋架好,在火爐裏加了幾塊木炭,把幾個人提來的玉麥酒米炒了,挑着擔子吆喝着順着大路經過公房,一路邊炒邊走。走到王學星房子後面的時候,聽到有個聲音在叫:“炒泡泡的,上來!”“炒泡泡的”扭頭一看,幾座大墳頭後面的房檐底下,站着一個三十多歲瘦裏巴幾一看就不是個正形的男人。
“好呢。”他一邊答應一邊挑起擔子點頭哈腰三步并作兩步就跨到他面前去了。“你炒玉麥還是炒酒米?”
“都炒。”
他随着他轉過一個拐角,來到他們大門外的一個曬谷坪上,把火爐和炒鍋架起來,在火爐中丢進一把木炭,手握風箱拉杆,推拉了幾下,裏面便串出紅紅的火苗來。他把端來的玉米倒進炒鍋,蓋上蓋子,反扣,然後放在火爐上轉動起來,左三轉,右三轉,再左三轉,再右三轉,直轉到炒鍋發紅眼睛起勾口水直流的時候,便拿一麻布口袋套在炒鍋的口口上,扒開鍋蓋的反扣,“呯”的一聲巨響之後,一股巨大的熱浪帶着炒玉麥炒酒米的香氣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沖進人們的鼻子裏去,接下來就是泡泡的主人猛吃,還等着的人眼睛落在鍋上,還沒輪到的人只有流口水的分。當然,一般來說,先炒的也會拿一部分出來叫大家嘗嘗,炒玉米的給炒酒米的嘗嘗,炒酒米的給炒玉米的嘗嘗,互通有無。
“炒泡泡的”今天生意好,他占了天時地利。他的吆喝,他的轟爆聲以及空氣中彌漫的炒泡泡的香味,勾引得上下十幾家的女人和小孩提着多多少少各種各樣的“米”争相跑來排着班的等。這一炒,就炒得這位師傅手發軟腳發脹腦殼發昏眼睛發花等到炒完最後一鍋時候,太陽都偏西了,他也就挑着擔子往回走了。
夜半時分,有人敲王海華家的大門。“嘭嘭嘭,嘭嘭嘭,開門開門!”
王海華從夢中驚醒,一屁股坐起來,渾身一下子緊了,腦袋嗡的一聲,變成了一片空白,他愣愣地,不知所措。敲門的聲音越來越急,越來越大。
“哪個?哪個?半夜三更叫啥子叫!”他老娘大聲粗氣憤憤地問道。
“公安局的,快開門!”
“……幹啥子?”
“我們找一下王海華。”
“沒在屋頭!”她轉身跑進老海子的房間門口,壓着嗓子喊道:“幺兒快跑,公安局抓你來了!”
王海華這才翻下床來,抓了一件衣服就朝外面沖。他老娘一把抓住他,“門被堵住了,你從窗子上跑!”王海華幾步沖到後窗前,推開窗子,一個縱步跳了出去。他老婆鄒雲英沒有起床也沒有睜眼,似乎她還在夢鄉,壓根兒就不知道眼前的事。
他剛跳出窗來,腳底下被什麽絆了一下,便一個狗□□撲倒在地上,接着便有兩雙手按着了他的肩膀扭着了他的雙手。
“別動!”幾只電筒同時照着了他。“铐起來!”“咔嚓”一聲,一副冷冰冰的手铐,把他紮紮實實地鎖住了。
“起來!”随着一聲喝叫,兩只大手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着着實實地向地上一矗,他腳一軟,又倒下去了。
“哎呀。我的天啊,你們遭天殺的呀,我幺兒是冤枉的呀!我的天啦,……”他老娘又哭又鬧喊冤叫屈地沖了出來。
他的小女兒驚爪爪的哭起來。
他的老婆從床上爬起來,站在窗前,沒有哭,沒有鬧,也沒有大呼冤枉,只是表情木然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似乎根本與她無關。
他的兩個小妹妹不知什麽時候跑了出去,抓起一根細小的幹樹枝,抽打起抓她們哥哥的人來,一邊打一邊罵道,“打死你□□的!打死你□□的!”
四五個人押着王海華從他家後面走出來,兩個人在前,兩個人在後,把王海華帶走了。
走到大青棡樹下的杠杠橋中間,王海華趁他們不注意,一個猛子紮了下去,一直抓着他的那個人拉了一把沒拉住,人也被拖到了河裏。那人卻不會水,掉進河裏只會撲騰,另外幾個公安人員不得不先把他救上河灘。
王海華一個猛子紮出去好幾丈遠。他悄悄地從茅草下面探出頭來,吸了一口氣,看到他們正在橋下救人,他咬下一根茅草含在嘴裏,又鑽進水裏向下游飛快地游去。他再次探出頭來的時候,離晃動的電筒光亮已有半裏路了。他爬上河坎,鑽進河邊半岩上的一處荒草叢裏躲了起來。他看着河邊上尋找他的電筒亮光在不斷地恍動,心裏有一種快感悄悄地浮上來。
王海華躲在草叢裏,想把他的手從手铐裏退出來。他做了很多次的嘗試,把兩只手都弄出血珠,卻無論如何也退不出來。他看着那幾只晃動的電筒離他越來越近,說話的聲音近來越近,他的心裏也越來越緊張。“有沒得?”“看看草裏面。”“那兒有個岩腔,看看有沒得。”“媽的,一會兒就跑得到哪去呢?”“快去叫基幹民兵包圍封鎖這一帶!”“今天抓不到,以後就老火了!”這些聲音不斷地傳到他的耳朵裏來。他只能屏着呼吸,貓下身子,圈縮成一堆。他看到河邊上又增加了幾只電筒,還有幾只火把也加入了尋找他的行例,他更加緊張,背心上掠過陣陣冰涼。
電筒和火把離他越來越近,他甚至能聽到撥動茅草的聲音。他的濕透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越來越涼。要命的是,他的鼻子癢癢的,一個大大的噴嚏直往外沖!他使勁壓住,可是越壓越壓不住,一個“啊提!”就驚天動地般暴發出來。
“在這兒,在這兒!找到了,找到了!”他聽出來這是兩個小知青的聲音。所有的電筒火把都朝他圍了過來,他自知逃不掉了,再反抗也是枉然,就自認倒黴,束手就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