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張麗英失蹤
? 王海華得到消息說,張麗英今天要去趕場賣菜,于是,就帶着幾個人早早地埋伏在劉家灣山上的樹叢裏等着她。
天大亮了,趕場的人陸陸續續過了一撥又一撥,可是也沒見着張麗英的影子。她是不是不來了呢?王海華和他的幾個隊員有些焦燥了。
“按我說,直接到她家裏把她提來就是了,那多簡單啊?你們偏不,要到這來守。安逸不呢?整得我們那麽早就到這來,蟲蟲咬都咬死毬,還人影子都沒毬見着!”一個隊員埋怨道。
“別說話,你不懂。”王海華看了那隊員一眼,制止道,“別說話,郭政委說了,這事兒只能在暗中進行,大張旗鼓地公開抓,會跟我們的工作帶來很多麻煩。”
隊員們都不說話了,把眼睛死死地盯着路上。
路上又有幾個背背篼的上來了。王海華仔細地看一看,張麗英好象在這群人裏面,他頓時興奮起來,壓着嗓子叫道,“注意!來了。”
這群人裏有人背着背篼,有人空着手,有的走在前面,有的掉在後面,在陡坡上距離拉得很長。張麗英背得重,她遠遠地掉在了這群人的最後頭。
當張麗英喘着粗氣,一步一步爬到面前時,王海華一揮手,兩個隊員一擁而上把一張毛巾塞在張麗英嘴裏,架着她就走。另外兩個隊員把她那背羊角菜裝好背起來跟在他們的後頭朝衛東戰鬥隊的隊部——高坎頭的大隊小學跑去。
“前面那些人沒看到吧?”王海華問道。
“應該沒得人曉得哦,那麽快的,又一點聲音也沒有。”一個隊員說。
“嗯,那就好。”
他們把張麗英帶到一間教室裏,讓她坐在長條凳上,把口中的毛巾取下來。
“你們要幹啥子?我可是革命群衆哈,我又沒得罪你們,為啥子把我綁到這兒來?”張麗英的胸膛憤怒地起伏着。
“我們找你來,是要問你一件事情,”王海華說。
“問事情你好好問啊,咋綁我?你們這樣做,是不是迫害革命群衆?我要告你們!”
“你是革命群衆?你就是一個女流氓,和□□分子亂搞關系的破鞋,還是革命群衆?你就是一個臭不要臉的亂盆盆,□□!”一個隊員朝她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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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你媽的屁!老子啥時候成女流氓了?老子和哪個□□分子亂搞關系了?你把老子從床上提起來了?你跟老子說清楚!”
“你還沒有!娃娃都生出來了你還沒有?”那隊員頂了一句。
“滾你媽那個屄!你媽才跟反革命亂搞,你才是反革命日出來的!”
“算了算了,你們都出去。”郭銀河進來了,他把王海華幾個喝了出去,在張麗英的對面坐下來。他朝她咧了咧嘴,說道:“他們幾個太沒得禮貌了,咋能這樣對你,這樣亂說呢?”
張麗英看了他一眼,心裏都明白了,這一切都是郭銀河安排的。郭銀河要幹啥子,她心裏非常清楚了。
“咋,郭會計,這是你叫他們幹的啊?”張麗英鄙夷地問道。
“咋會。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你曉得的,對那些反對革命的人,對走資派,我們還是要擺事實,講道理,要重證據,重調查研究是不是?我們請你來,就是要請你協助我們,把□□和走資派的一些問題弄清楚。”郭銀河做出一副開誠布公交心談心的樣子說。
“有你們這樣請的嗎?你這不是跟國民黨特務搞綁架搞暗殺一樣?”
“哎,這話咋能那樣說呢?他們那樣做,的确很不禮貌,可那也是沒得辦法的辦法。有所得罪,我代他們向你賠禮道歉了。”
“道歉就不必了。你讓我走,我還趕場賣我的菜呢,屋頭還等着我賣菜買鹽!”
“這個好說,只要你積極配合我們的革命工作,你那點菜錢鹽錢,算不上什麽事情。”
“我一個平頭百姓,跟我有啥關系!”
“咋沒得關系?□□是無産階級革命群衆對資産階級修正主義的革命,你是革命群衆,應該積極投身到革命洪流中去。再說了,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歡你。現在,我是衛東戰鬥隊的政委,也是這個大隊最高領導了,我說一句就算一句。我說了,只要你積極配合,啥子都好說。”
張麗英心中暗笑,政委?你他娘的連個黨員都不是,你是哪家的政委?這世道拿給你們幾爺子弄得乾坤颠倒人鬼混淆了,還他媽的裝得人模狗樣的!“你把我綁到這兒來,到底為啥事?”她裝着平靜地問郭銀河。
“其實也沒啥大事。唉,我就跟你直說了吧。王國君是走資派,這個上上下下都是一致認定了的。他不僅執行了資産階級反動路線,還迫害革命幹部,還到處耍流氓。罪行累累,磬竹難書。他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這次要作為我們大隊最大的□□典型,進行堅決的鬥争,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腳,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哦。”
“這個□□分子已經揭露出來了,但是要把他批倒批臭,要把他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腳,叫他永世不得翻身,我們還需要更多更充足的證據。所以,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這跟我有啥子關系呢?”
“只要你把王國君如何調戲你,強迫你,大耍流氓的事情講出來,你就是完完全全的革命群衆了,你就是大隊的革命功臣。”
“哦,這事啊?你是曉得的哈。幾年前就說清楚了的,我和王國君沒有任何關系,我生的娃兒是鄭鵬舉的。”
“這個我曉得。那是以前說的,可現在不同了。大家都曉得你是不願意把王國君說出來。可大家的眼睛都看得清楚,有人說,你生的娃娃與王國君的娃娃長得一模一樣,這個你咋解釋?”
“哪個說的?我男人都沒那樣說,哪個生娃娃沒得□□的人說的?再說了,這世上長得象的人多了,難道都是一個老漢日出來的?真是放他媽的狗臭屁!”
“看來你是不想跟無産階級革命派配合了?”郭銀河冷冷地說。
“是的就是的,不是的就不是的,你要我咋配合?難不成你要我把黑的說成白的,把白的說成黑的?”
“我明确跟你說吧,這次是你唯一的機會。你抓住了,配合得好,我們就認為你是革命群衆,是我們大隊革命的功臣。你要是執迷不悟,頑固堅持,你就是□□!就要鬥争你,把你打倒!”
“我□□?那你是啥子?要不,我把你強迫我的事也說說?”
“你!……我告訴你,頑固到底,死路一條!哼!”郭銀河氣呼呼地走了。
王海華進來了。他噴着滿嘴的酒氣,把一疊信紙和一支筆丢在桌子上,狠狠地說,“我明确告訴你,不管你是革命還是□□,都必須把你和王國君的事情一來一去清清楚楚地寫出來。不然你就嫑想離開這個地方!”
張麗英面朝窗外,沒有理睬王海華。她心裏想,你王海華算個什麽東西?說到底你就是個跟班,郭銀河的跟班,狐假虎威而已。說得不好聽點,你就是郭銀河的一條狗!
你郭銀河,就是一條披着羊皮的狼!打着革命的旗號,洩私憤,報私仇,你算什麽革命?你那點花花腸子,瞞得了別人,還瞞得了我?你就死了你那分心吧,別想從我這裏得到一點點你想要的東西!
王國君還好嗎?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王國君了,那怕是隔很遠很遠地看一眼都沒有了。但是她時時都在想着他,挂念着他,關心着他,他的影子總是在她腦海裏,一刻也不曾離開。
“唉!”她笑着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放在長條桌上的紙和筆,趴在桌子上打起瞌睡來。
天黑了,張麗英還沒有回來,鄭鵬舉不免有些不放心。
跟她一起去趕場的幾個婆娘說,上了劉家灣就沒看到過她了,她們以為她背得重,走得慢,反正那麽大個人也不會走丢的,也就沒太在意。
他想,她是不是賣了菜就去她娘家了?她也好久沒去看過她媽老漢了,去看看也是應該的。他也就沒有想太多。他把豬喂了,把飯整給兒女們吃了,讓他們洗臉洗腳然後睡下,他也就休息了。
第二天吃了早飯,他扛着鋤頭去上工。剛走下門前的石階,他們中隊的一個人,也是衛東戰鬥隊的隊員,叫住了他,說有人找他。
“哪個找我?在哪?”
“在我的屋頭,你跟我走嘛。”
他跟着那人去了他家。一進門就看見王海華,夾舌子和另外兩個人在那坐着的。看見他來了,立即站起來請他坐。
他坐下來,夾舌子遞了支煙,又跟他點燃。他抽了兩口問道:“你們找我啥事?”
“哦,我們就是問你一件事,”王海華說。
“啥事?”
“你的老大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你開啥子玩笑?我的娃娃不是我的?你咋說得出來……”
“都在說是王-王-國——君的啊,”夾舌子說。
“放你媽的狗臭屁!哪個龜兒子說的?啊?”
“我們就是要問問你啊,”王海華說。
“啥子?叫我幫你們證明我老婆偷野男人?”
“據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你的老婆張麗英正處在十字路口,向左走一步就是革命的,向右走一步就是□□的。”他們中隊的那個造反派隊員水平顯得要比那幾個高些,他跟鄭鵬舉講起道理來,“你曉得的,那年公安局之所以沒有抓王國君去勞改,就因為張麗英整死不承認她與王國君有關系。”
“這個我曉得啊,她跟我說過。公安局的還到廠裏來調查過,算了時間,沒得問題的,這早就有結論了的。再說了,我也問過我老婆,她賭咒發誓說她和王國君沒有任何關系。”
“你相信?”
“她是我老婆,我不信她信你?”
“哪,你那老大長得和王國君的娃娃相象你又咋解釋?”
“這世上長得相象的人多了。比如你,好多人都說你我兩個長得象兩弟兄,哪我們是不是兩弟兄呢?”鄭鵬舉反問道。
“你……”他們中隊的那個隊員說不出話來了。
“別廢話了!我跟你明說,你們兩口子,要是把王國君咋個勾引你老婆,咋個強迫你老婆的事說出來,那你們還是革命群衆;要是不說,那你老婆就是□□,你就是□□家屬!”
“咋的?你們要硬栽啊?我也明确的跟你們說,我現在雖然啥子都不是,但我也是一個男人,說話要憑良心,要實事求是。你們要是把我老婆打成□□,我就是死也不得幹的!”說完,他憤憤地站了起來。
“你還是男人?你自己不曉得你屁股上夾起屎的?老實告訴你,在這件事上,你只有同我們配合,不然,你離□□就不遠了!”
“我……我……”鄭鵬舉被嗆得說不出話來。
鄭鵬舉心頭虛了。他本以為他那些事情過了這麽久,地方上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再提的。可沒想到,這些造反派……,好象專門與人過不去一樣!
他很憋屈。關于她老婆的傳聞,他本來就将信将疑。苦于沒有真憑實據,他不能怎麽樣。事情過了這麽久,他也沒發現他老婆有啥子異常的表現,本想不了了之,從此不再提了,也不再想了,好好地和他老婆過日子。可是今天,他們又提起來,還把他的事也翻出來說,他們到底想幹啥子啊?
他心裏很煩燥。事情到底咋的了他不知道。他一邊使出全身力氣幹活一邊胡思亂想,半天也沒理出個頭緒來。在去上工的路上,他突然想到,她老婆張麗英是不是被那幾個家夥關起來了?他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到底是不是,還是去看看再說。他招呼也不打,提起鋤頭就上大隊學校去了。
郭銀河和王海華正在一間辦公室裏叽叽咕咕說着什麽。
鄭鵬舉悄悄地靠近旁邊的一間教室,從窗子上看到他老婆張麗英正趴在長條桌上,教室門鎖着。他火冒三丈。心中狠狠地罵道:“媽那個屄!真是你幾個狗日的把老子的婆娘關起來了!還說別個咋子咋子,你們才啥子都幹得出來!”他掄起鋤頭,咣當一聲,鎖掉了。他沖進教室抓起桌上的紙和筆猛地掼在地上,使勁踏上兩腳,把個筆踩得粉碎。抓起張麗英,背在背上就沖出教室門去。
剛一出門,鄭鵬舉就定住了。五六個手裏拿着槍的造反派站在他面前,槍口定定地指着他,擋着了他的去路。夾舌子沖上來,奪下了他手中的鋤頭。
張麗英被拖回了教室,門又被鎖上了。鄭鵬舉被架到另一間教室裏,郭銀河接着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