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段清蓮愛上抄紙匠
? 段清蓮是五中隊最騷的女人,就連婆娘們也都這麽說。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她那死鬼男人就是被她騷死的。
段清蓮的騷,那可是說不完的。首先是樣子騷。你看那腦殼,那膀子,那胸口,那腰,那屁股,甚至那腳板,可以說,沒得那樣不讓那些男人心旌搖動,魂不守舍的。就是婆娘們,口頭沒說,心頭那醋勁兒,也只有她們自己才知道。
至于在男人面前,她到底騷到啥程度,那就得各位自己去猜想了。
段清蓮那騷婆娘,咋就勾上了抄紙匠張君儒,不曉得的人當然不曉得,曉得的人,也就覺得那就是烈火見了幹柴,不燃得轟轟烈烈那才叫不正常。
張君儒如果不神魂颠倒,那就更加不正常了。
這天早晨,張君儒從李世明家出來,穿過長着許多大樹、小樹和雜草的有些荒蕪的李大墳園,向涼水井走去。小路下面,是四五丈高的岩坎,坎上長着許多的大樹、小樹和竹籠。段清蓮就住在岩坎下。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竹樹掩映下的青瓦房頂,一種溫情便悄悄地湧了上來。
剛剛來紙廠抄紙的時候,他每天早早地就起床,吃了早飯就直奔涼水井的紙廠。晚上,太陽還沒有落山,他就收工回來。他心裏清楚,中隊的幹部和社員們都知道他擡價的事。雖然嘴上沒咋說,那心裏頭肯定是不了然的。做手藝的人,一是靠手藝,二是名聲,總不要讓別人成天戳自己背脊骨才是。人家錢給夠了,要是活路沒做夠,沒做好,別叫人家說了,就是自己良心上也過不去,還等于自己砸自己的飯碗,斷自己的財路。他的活路做得,李代聰和王國成除了覺得他架子大了點外,也認為八角一天還是值得起的。直到發生了一件讓他感到既突然又驚喜的事情,他的這種作息規律才發生了變化。
那天晚上,他舀完一缸紙漿時,天色已暗下來。李代聰和王國成早就下工了。他匆匆收拾好家什回他的住處李世明家去。走過辦公所後面棲蒿林時,忽然看見面前有一個灰白的影子,他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嘻嘻,吓成這樣,一大男人這麽膽小啊?”灰白影子笑道。
“人吓人吓死人,你這樣子,再大的男人都會被吓死的!”他說。
“哎哎,是你自己吓的哈,又不是人家吓你。”影子說。
“好好,不怪你不怪你,怪我自己。”
說完,他沿着昏昏亮的小路,飛快地朝住處走去。回到住處,他的背心上好象還背着一團冰。
第二天早晨,他路過這裏時,不由自主地往那邊瞧了瞧。坎下竹林旁邊恍若有一個人影。他定睛一看,一個身穿英單蘭衣服的女人挎着一個背篼正站在竹林下望着他。他沖她笑笑,算是打招呼。她沖他一笑,算是回敬他。
從此,每當他路過這裏,總會自覺不自覺地把眼睛投向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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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傍晚,他收了工回去,剛走到小坪的路邊,就被叫住了。
“張師傅你等一下,請你幫個忙。”她說。
“幹啥?”他一看,正是那個站在竹籠下向他笑的女人,聽人說,她叫段清蓮,是個寡婦,一個人帶着一個兒子一個女兒生活。
“幹啥?你沒看到人家在這割豬草?請你幫人家端哈背篼都不幹啊?”
“哦,好嘛,這點事情,咋會不幹。”他幫她把絆得很高的豬草背篼端起來背在背上,跟在她後面慢慢地走。
“咋,其他事情就不幹?”她嘻嘻地笑着問道。
“其他事情,其他有啥事情?”
“你老婆肯定很年輕又漂亮哈。”過了一會兒,她問道。
“你咋曉得?”他問她。
“你都長得這樣好看,她會不漂亮?”她說。
“哈哈,不瞞你說,我還沒得老婆哦。”他笑笑說。
“你沒得老婆?沒得幾十個還差不多。你好多歲了?”她回頭看看他,問道。
“三十五。”他說。
“哪?”
“老婆死了。”
“哦……”
分路了,他們各自向各自的家走去。
張君儒對這樣的路遇并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本身也就是随便說說,可段清蓮就不一樣了。那天晚上,段清蓮幾乎失眠,她想了很多很多。
段清蓮十七歲嫁給杜忠義,十八歲生了兒子,二十歲生了女兒。生活雖然都不好,但一家人着實的過了幾年快快樂樂的日子。那幾年中,她看着自己的男人出工掙分,兒子一天天長大,女兒越長越乖,心中充滿了甜甜的滋味。她臉上總是挂着笑,總是有使不完的勁。晚上睡着了,常常都會把笑帶進夢鄉。
可是好景不長。幾年前她男人得急病死了,丢下她們孤兒寡母。她好凄涼啊!一個女人帶着一對只有幾歲的兒女,掙工分吃飯,日子過得緊巴得不能再緊巴了。竟管叔爺長輩多有關照,但日子總得自己過啊。白天,她拼命地幹活,上工前割一背豬草,下工回來擔糞湮菜,忙裏忙外倒還好過。一到夜裏,摸摸枕邊那塊冰冷的地方,看看幼小的兒女,陣陣酸楚湧上心間,常常以淚洗面,沾濕枕頭。特別是低标準那些年,吃不飽,活路重。餓得全身沒得力氣,只要不毒人的東西,不管是草根還是樹皮,凡是能吃的都吃遍了。啥子澱粉粑,紅苕肉,枇杷皮,吃得人全身浮腫,站立不穩。瘦骨粼峋,淹淹一息,還得堅持出工勞動。那個艱難啊,就算到了陰朝地府也忘不了啊。
現在好多了,只要勤快,茄瓜小菜芋頭紅苕豆豆顆顆還能吃得飽。身體也得到了恢複,面色現出了一絲紅潤,皮膚也細嫩了,全身又充滿了活力。她還不到30歲,身體很好。心中時時湧起無名的暗流,身體總會無端地鼓脹。每當這時,她便有一種特別強烈的莫名的向往和期待。看到男人時那眼睛總愛瞟向人家□□。晚上睡着了常常做那樣的夢。這讓她很難為情。
“我是壞女人嗎?”她問自己。每當這個時候,她竭力地壓制自己,罵自己是壞女人,不要臉,騷婆娘。可是,越是壓制,越是罵自己騷婆娘,那種感覺反倒越強烈,有時甚至因為不能自持而失态。這使她很苦惱。她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來躲避,不讓自己的眼睛去看男人,不讓自己想那些事。
張君儒的老婆死了。她聽到這句話,心裏面格噔了一下。他的老婆真的死了嗎?她不知道。按他這個條件,應該不愁娶不到女人吧?為什麽沒有再娶呢?她也不知道。
她需要一個男人,這一點認識她是很堅定的。但是,張君儒是不是她需要的人呢?她不知道。如果張君儒真的沒有老婆,那倒真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他有老婆呢?哎呀,她腦殼頭一片混亂,真不知道該咋辦了。在一片煩惱的,混亂無章的胡思亂想中,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在疊鋪蓋的時候,她發現席子上有一片濕潤,她的臉一下子發起燒來。她昨天晚上又做了那樣的夢,竟然和他……
她很想,寧可相信他沒得老婆;她又怕,萬一他是騙她的呢?她在進退兩難的煩噪不安中渡過了好多天。
終于,在一個炎熱的午後,她下定決心,去涼水井看看,這人到底是怎麽個情況。
她換了一身幹淨的英丹蘭,穿上自己做的白底線邊黑燈草絨方口布鞋,拿起一只還沒有納完的鞋底,邊納邊朝涼水井的紙廠走去。
玉屏山在鄭碥碥中間向後折了一個小拐,留下一截小枝叉,形成一條小山溝,把鄭碥碥分成了上下兩截。山溝裏有一股泉水,一年四季奔湧着,清澈透底。人們在泉眼處挖了一個凼,搬些條石砌起來,就成為一口井。泉水甘甜清冽,冬天溫暖,夏天涼爽。上碥碥下碥碥的人家,都在井裏面挑水吃。
這涼水井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井裏完全看不到泥土和沙石,只有水草和青苔。清涼的泉水,從石墩縫隙裏,嘩嘩地歡跳着,奔出水井,奔向田野裏去。
在水井下面不遠處有一座房子,那就是紙廠。廠房裏有一副平碾,一個大水缸,一個榨紙墩的木榨。廠房旁邊有一個形似瓦窯的大黃鍋。李代聰正在向大黃鍋下面添柴,鍋上冒着熱氣,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王國成正架着一條老牛,拉着大石磙子轉圈圈。煮熟的麻料在這大石磙子的碾軋之下,慢慢就變成了細細的絨絨的黃黃的紙漿。
張君儒大師傅正在舀紙。他兩手端着鋪好簾子的架子,舉起來,面向內,背向外,斜斜地□□紙缸裏,慢慢地把內邊擡起來,把外邊放下去,漿水便由裏向外飄去。當把架子提出水面時,兩手配合着這麽一甩,将水抛灑到水缸裏,簾子上便鋪滿了一層細膩而均勻的紙漿。張師傅右手捏着簾子的內邊,輕輕一提,左手順勢捏着簾子的外邊沿,同時左跨一步,将簾子反扣在紙墩上,輕輕一壓,再把簾子揭起來。左腳收回,再重複前面的動作。
段清蓮裝着無意之間走到這兒來的樣子,站在廠房外面,若無其事地納着她的鞋底。當她看到張君儒時,心裏猛然呯呯亂跳起來。他的一舉一動,是那樣的優美,就象在跳舞一樣。他的頭發,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手臂上那一股一股的肌肉,他的後背,他的腰,他的柱子一樣的腿,在她的眼裏都是那樣的強壯,那樣的有力,那樣的令人顫抖和勾人魂魄。一看到他,她便想起了晚間的夢,內心就有一股熱流,不住地往上湧。她覺得自己的臉在發燙,背心上流出汗來,手腳僵硬,不聽使喚了。
“大媳婦,你不在屋頭抱娃娃,跑這來幹啥子?”王國成笑着說。
“你娃娃說啥?狗屎大點撿老子欺頭,看我打不死你!”
“你打呀,打呀。打是心痛罵是愛。”
“老子懶得理你!”說完她站在張君儒的紙缸前面,邊納鞋底邊看他舀紙。那麻索子被一把把從鞋底上拉過發出的唰唰聲格外響亮。
張君儒起初并沒有什麽大的反應。前幾次看到她,和她說話,他心裏雖有向往,但并沒有敢往什麽地方想,不過就是平常的接觸,連正眼都沒敢看過她。但當他偷偷用眼睛的餘光掃了一下站在對面離他只有幾尺之遙的段清蓮時,心裏不由自主地格噔了一下。他忍不住拿眼睛盯了她幾眼,随即便頭腦轟轟,亂了陣腳了。
那是怎樣的一個□□啊!滿頭青絲,在腦後盤着一個發髻,烏黑發亮。幾絲劉海,飄灑在額頭。兩绺鬓絲,搭拉在腮邊。粉白的臉脥,細而黢黑的眉毛,水汪汪的眼睛,粉紅而細薄的嘴唇,哪一樣看起來都十分誘人。那白晰而細膩的頸項,竟如凝脂,令人神往;那高聳而結實的胸脯,随着她手的舞動,一顫一顫地抖動着,使人陶醉。看着她那細細的腰身,勻稱的胯與大腿,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她的□□。剎時,他的腦殼嗡嗡作響,整個身體雲裏霧裏,飄飄然起來。
“張師傅,你咋整起的哦,咹?張師傅?”李代聰喊道。
“嗯?”張君儒回過神來,低頭一看,他舀的紙粗細不勻,還沾滿了紙筋和疙瘩。他的臉一下子紅起來,連耳朵根也都紅了。
這些細小的變化,也被段清蓮看在了眼裏,她暗自高興起來。她知道他喜歡上她了。她想,要是能讓他做自己的男人,這一輩子也算沒白來一趟人世間了。
“張師傅,你好久收工啊?”段清蓮問。
“喲,仙女,看上張師傅啦?哈哈哈哈……”王國林手裏提着一副魚網,剛跨進紙廠,就大聲開起了玩笑。
“你龜兒子死鬼,老子打死你!看你亂說!”段清蓮舉起鞋底追打着王國林。
“今天可能要遲點。等把這缸舀完才收工。”張君儒自己都感到吃驚,他咋會這樣回答呢?但他心裏知道,他确實想暗示她點什麽。“呵呵,王會計來了?”
王國林剛當上中隊會計,時不時地到處看看,別人也都認為是正常的。他很喜歡逮魚,也很會逮。在中隊上,他有魚老鸹的美名呢。
“張師傅,你要小心點哦!”王國成鬼谲地笑道。李代聰也嗤嗤笑起來。
“你兩個鬼頭子,笑啥子?”張君儒罵道。
“你要走桃花運喽!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