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出來?所以說小王爺其實是一個挺重情義的人,我們一家人感激還來不及,敢說什麽罵呢?姐姐只怕是對小王爺生了誤會,其實小王爺……沒有姐姐想的那麽壞!”
正說着,外邊有人叫“小芸”,小芸忙答應着走出去,一看是杏兒,她跟杏兒原是相好姐妹,便一把拉住了她手,笑道:“妹妹找我有事?”杏兒道:“我這會兒能有什麽事,原是大奶奶叫你過去,說有話問你!”小芸一聽,忙進去跟鳴鸾佩玉回了一句,鳴鸾免不了冷笑道:“她自己恁多丫頭,還能找你問什麽事?一天到晚往那邊跑,索性回過王妃,就讓你過到那邊去,從此後長長遠遠蹲到高枝上去才好!”佩玉忙道:“她這會兒也沒什麽事,就讓她過去回個話就是,早去早回吧!”小芸答應一聲,也就随着杏兒一同去了。
十四 無情縱聲色 有情心自淨(1)
原來世上有一種人,後腦骨生得特別脆弱,就用筷子使勁一敲,也能要了性命。不想那宋大正是這種人。
那日小桃紅送了殷烈離去,回頭見她男人躺在地上不動,過去翻開看時,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宋大後腦上被門墩磕了一個洞,正汩汩的淌血,他半邊衣服已被鮮血浸透,地下尚集着一攤,只是燈光昏暗,也看不太清楚。
小桃紅又驚又怕,伸手往她男人鼻下一探,似乎微微尚有鼻息,小桃紅趕忙起身想走出去請人幫忙找大夫,心思一轉,忽又停住,便戰戰兢兢等在一邊,直到宋大完全沒有了氣息,方呼天搶地大哭起來!一邊托人報官,一邊又悄悄着人給小王爺報信。
誰知那一晚随着宋大回家的那個堂弟,就躲在角落處不敢出聲,一直等到殷烈離去,趁着小桃紅送殷烈出門,他溜到門口翻開堂兄身體看時,先也大吃一驚,但随即心生毒計,仍靜悄悄地伏在廊下陰暗處不動。之後小桃紅諸般動靜他都瞧在眼裏,直到小桃紅大哭出來,他才趁亂溜脫。到了第二天一早,先就寫好一張狀紙,一狀投到京都衙門,一口咬定親眼看見小桃紅夥同奸夫謀殺親夫。
正好小桃紅報官說是丈夫夜晚回家,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可可地一頭磕在門墩上致死。府尹觀看宋大堂弟所投狀紙上描述宋大死狀,竟跟捕快當場勘探一模一樣,自然不疑有假,當時便命捕快将小桃紅拘押起來。
不久消息傳到殷烈耳裏,那殷烈原是個敢做敢當之人,便要親自出頭去找府尹交涉。他的心腹親随朱奎趕忙言道:“這件事非同小可,小王爺急着去找府尹,豈不是不打自招?”殷烈便道:“我若不出頭,府尹必定要對小桃紅動刑,她一個婦道人家,就算不肯供出我來,我也不忍讓她因我遭受酷刑。”朱奎想了一想,道:“依小人之見,這事還需從長計議,決不能讓小王爺親自出頭!不然,就算打贏了官司,對小王爺的名聲前途也有諸多妨礙。莫如先讓小人出面認個打鬥之禍,一則免去紅姑娘遭受酷刑,二則也可騰出時間,好讓小王爺從容周旋,慢慢再想法子把我跟紅姑娘救出來。”殷烈前後一想,這倒是一着極高明的緩兵之計。他跟朱奎名是主仆,實如兄弟,也不跟他多作囑咐,便由他出頭頂罪。
一邊暗暗找小桃紅串供,只說朱奎跟宋大因酒後争吵,拉扯之間,宋大不提防自己滑跌一跤致死。兩家原是相好鄰居,常來常往,不拘小節,這才被人誣為奸情。又因小桃紅親眼目睹宋大确是自己滑跌至死,不願因此連累好鄰居,所以将争吵之事隐匿未報。
府尹聽說朱奎乃是安平王府小王爺殷烈的心腹親随,明知一派胡言,也不敢用刑逼供,便将二人暫時收監,只說等查勘清楚之後再審。
之後殷烈不免暗使銀錢。又查知鄭家已無後人,宋大堂弟所以不依不饒,不過就是為了鄭家那幾間房子,便一邊許給他許多銀兩,一邊又着人背地威吓。宋大堂弟投狀之時并不知道會牽扯到安平王府,心中早就有了懼意,此時銀錢到手,便忙着去到衙門撤回狀紙。殷烈早就跟府尹達成協議,也不過數日功夫,一場謀殺親夫之重案便化于無形,朱奎小桃紅當堂釋放。
當晚殷烈來尋小桃紅相會,他兩人除了上床,原沒其他什麽話說什麽事做,便又迫不及待地相互摟抱着倒在床上。
小桃紅在殷烈身下故作浪态,嬌滴滴地道:“奴家為了小王爺,竟鬧得個家破人亡!從此後奴家生是小王爺的人,死是小王爺的鬼,小王爺若是不要奴家,奴家可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殷烈喘籲籲地道:“我怎麽會不要你,你就是我的心肝肉兒,不要誰也不能不要你!”
小桃紅道:“既是這樣,小王爺總該給奴家一個名分!況且這個屋子裏有那個死鬼的魂靈兒,奴家也實在是怕的慌,小王爺如果能夠将奴家接進府裏,奴家死都值得了!”殷烈此時一味求歡,也顧不得聽她說的什麽,反正是說什麽就應什麽。
過得兩日,殷烈抵不過小桃紅百般糾纏,況且這些日子來貝兒對他不理不睬,他也一直憋得有氣。心想小桃紅男人已死,自己也不能太對不起她,索性就将她帶進府裏去,也讓那個不知好歹的丫頭知道他殷烈根本不缺女人。
于是給小桃紅另買了一個小丫頭子随身伺候,一同帶進內院。
進到屋裏,只看見佩玉鳴鸾二人,便問:“貝兒呢?叫她也過來!”佩玉忙過去将貝兒叫過來,殷烈方開口道:“她叫小桃紅,是我在外邊才娶的小妾,以後也搬到院兒裏來住,你們三個照顧着些。也跟其他丫頭說一聲,日後誰敢對她不住,就別在我這院兒裏待!”
鳴鸾一聽這話生像是說給她聽的,一句話沖到嘴邊,又忍了回去,氣憤憤地向小桃紅瞪了一眼。
小桃紅一直靠在殷烈椅子邊站着,聽見殷烈這話,盈盈走到前邊福了一福,嬌滴滴地道了一聲:“奴家謝過小王爺寵愛!”殷烈一笑,伸手拉住她手,道:“罷了!你既死活跟定了我,我殷烈也不是那無情無義之人,自然也不會虧待你!”
貝兒自進來以後,一直垂眼斂目向殷烈小桃紅二人一眼不瞅,心裏卻明白殷烈的話其實句句都是說給她聽的,不由得擡頭向着小桃紅一望。只見那女人皮色白膩,眉毛彎彎,果然生得十分美貌!尤其一笑起來,更是媚态橫流,一雙細細的眼睛,顧盼之間,生像是能勾人魂兒似的。
佩玉也忍不住一陣氣苦,卻勉強忍住,擠出了一絲笑意,道:“既是……姨奶奶,誰還敢對她不住呢?”殷烈聽她這樣說,想了一想,道:“這個你們心知肚明就好,暫時不要說到外面去,免得王妃知道,又什麽未娶妻先納妾地啰嗦個沒完!”
小桃紅一聽,便扯住了殷烈的袖子,嬌嗔不依道:“小王爺親口答應過奴家,如今卻要反悔!奴家為了小王爺什麽都顧不得,小王爺卻連個名分都不肯給,這不明不白的,算怎麽回事?”殷烈笑道:“你放心!我是怕到時候王妃為難你,所以暫且先忍一忍。等我娶了正妃,這頭號偏妃的位子,必定非你莫屬!”小桃紅方轉嗔作喜,更膩在殷烈身邊。
貝兒先轉身出去,鳴鸾冷笑一聲,也跟着退出。佩玉續了茶,也才退出。耳聽着屋裏傳出小桃紅嬌滴滴的發嗲聲,惹得殷烈不時“哈哈”大笑,鳴鸾忍不住道:“真是不要臉!當着人面前就跟小王爺打情罵俏的,竟沒一點羞恥!”佩玉勉強一笑,忽然一陣悲從中來,忙避到旁邊屋子裏去了。
貝兒直接進到偏房,心想自己應該高興才對,既有了這個女人,日後他也不會再糾纏自己。正想着,忽見小芸在門口探頭探腦,便一笑問道:“有什麽事嗎?”小芸道:“也沒什麽事!”
一邊說着走了進來,悄聲又道:“你瞧那女人,生得跟個妖精一樣,姐姐日後倒要提防她一些!”貝兒實不想跟她說這個,順手拿起一只繡了一半的香囊,轉口道:“我按照你上次教我的,果然繡出了一朵很漂亮的花!這會兒正想再繡一只蝴蝶,該怎麽起針,快跟我說說!”小芸接過來一瞅,贊道:“姐姐學得真快!”便手把手細細教她。
殷烈命騰出一間偏房來給小桃紅住了,之後每日從外邊回來,就公然進小桃紅的房間歇息。衆丫頭見是這樣,不用佩玉吩咐,心裏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也都不敢對小桃紅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幾個慣愛趨炎附勢之人,更是一心奉承着小桃紅,連佩玉面前也漸漸淡了。
此事傳到王妃耳裏,難免将殷烈叫去教訓一頓,說道:“這女子原不是正經女子,你為了她打這一場官司,值不值得?不過這事兒總算是擱下了,我也不想多說你,可你倒好,竟将這女子接進府裏來。不說這女子無情無義,不貞不潔,就傳到外邊,你這霸占人妻為妾的名聲,也是洗都洗不掉了。”
殷烈起初還耐着性子,見王妃啰嗦不休,不由得大不耐煩,索性就甩袖而去。把個王妃氣得幹噎,卻拿他一點法子沒有,只好任由他去。
十四 無情縱聲色 有情心自淨(2)
那佩玉原是有一番志向的,不想先進來個貝兒,地位已隐隐在她之上。如今這個小桃紅,更是小王爺挑明了将來第一號偏妃人選,她竟是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心裏不由得也冷了。她原是個溫厚之人,不會跟人鬥嘴鬥舌,便索性每天只是坐在屋裏繡花做針線,其他諸事不管不問。鳴鸾先幾日還不住地冷嘲熱諷,但那小桃紅原不是個好相宜的,況且又嫁過人,說出話來比她更加難聽。鳴鸾雖然嘴尖舌利,畢竟是個黃花閨女,如何能罵得過她?再等到了殷烈面前,小桃紅軟綿嬌嗲的,殷烈自然事事護着她,反罵鳴鸾的不是。所以鳴鸾漸漸地也不敢招惹。
只有貝兒仍是跟從前一樣,每日或是看看書,或是學着做做針線,又或是跟小芸說說話,跟殷烈倒愈發疏離起來。每日殷烈回來,她也不過來服侍,偶爾當面碰見,她也不理不睬。殷烈心裏有氣,也只拿別的丫頭出氣,就當她是個隐形人一般,也對她不理不問。
小桃紅心裏難免不服,又有王奶媽一旁撺掇,有時候便找上門來,當着貝兒的面諸般污言穢語不絕于耳。貝兒原知她是個無知潑婦,不願跟她一般計較,該做什麽做什麽,對她的話竟是充耳不聞。倒把小桃紅氣得不行,到了晚上小王爺回來,難免在小王爺面前大發嬌嗔。
殷烈便道:“那原是個倔丫頭,連我也懶得理她,你又理她做甚?只當看不見她就罷了!”小桃紅便道:“話可不能這樣說!畢竟小王爺是主子,我受她氣也就罷了,可她連你也不理不睬的,沒見過恁大款兒的奴才!要我說,趁早攆出去,也免得其他丫頭都跟她學!”殷烈一聽,便很不樂意,道:“我都忍得她,你倒忍不得了,我心裏自有我的主意,你要是瞧不慣,還搬出外邊住去!”一邊說着,便要起身出去。小桃紅忙膩在他懷裏,撒着嬌兒道:“我如何會忍不下她?我只是替小王爺不平罷了!小王爺心裏既然有主意,我還有什麽好說的,橫豎當她不存在就罷了!”說着,不由得又淌下幾滴淚來,道:“我當日一見小王爺的面,就跟鬼神附體一般,臉面名節什麽都不要了,顧不得自己已經嫁人,一心一意就是要跟小王爺好,眼睛裏除了小王爺再也看不見其他男人!如今小王爺若是厭棄我,不要我了,也是我的命苦,我也不敢怨小王爺,只求來生還能跟小王爺在一起,就是死了,也心甘情願!”
殷烈對她雖無太多情意,畢竟上了床最能盡興的倒數這一個,眼見她薄嗔嬌泣,如何招架得住,忙又抱進懷裏安慰。只将她哄得破泣為笑,方抱入賬中,又是一夜颠倒。
小桃紅這才知道貝兒竟是難以扳動,不免懷恨在心,便又去找王奶媽商議。王奶媽其實滿心裏瞧不上小桃紅,只是深恨貝兒,這才虛以應酬。兩個人一番商量,一時又苦無良策,只好以後尋機再說。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見得漸漸逼近冬月中旬,殷烈開始一日比一日忙碌起來。
原來王府裏除了大奶奶綠珠精通詩文之外,王妃也略認得幾個字。但綠珠性情溫和,不善理事,又是一個寡婦身份,更是謹言慎行,以免落人話柄,所以諸事不管。王府裏上上下下幾百口人,每日大小事務少則幾十件,多則上百件,王妃生性疏懶,如何能理會恁多事情?因将王府內外事務都交由幾個大管家處置,她只是偶爾抽空翻看抽查進出賬目,只一些重大事務才由她親自裁決。饒是如此,王妃仍是不勝其煩。尤其前幾年殷家長子殷雄戰死,殷烈及王爺殷慕延皆在邊關,王府事務繁雜,再加上外邊的産業生意,也虧得她一個人獨撐大局。如今殷烈既然回來,她一則也是想輕松輕松;二則多給殷烈找些事情,以免他在外邊胡作非為,闖下大禍來。因此不單外邊的生意由殷烈照看料理,連王府內部帳目,也都交到他手上查對。如今年關将近,鋪子裏盤點結算,莊子上收租放租,府裏還有一年的賬目待查,再加上還要置辦年貨,迎來送往,殷烈每天忙得不可開交。到了晚上還得将賬本帶進內院書房、亦即是貝兒如今住的屋子,每晚挑燈夜戰。貝兒就在旁邊幫他對對賬,記記數,再加上磨墨端水什麽的,總要到深夜才能休息。也沒有精力晚晚去找小桃紅鬧騰,每回算完賬之後,就回自己屋裏睡。
小桃紅見小王爺晚晚在貝兒房裏,雖然到早上過去看時,小王爺都在他自己屋裏歇,然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在一起,怎麽可能一點事情沒有?便不免醋在心裏。一日便跟殷烈道:“小王爺要熬夜查帳,何不到我屋裏查?我也好就近服侍,豈不甚好?”殷烈聽了,便睨她一眼,道:“你會看書看賬、計數寫字嗎?”小桃紅啞口無言,到了晚上,便賴在書房裏不走,忙着幫殷烈端茶遞水,捏肩捶背。貝兒心裏冷笑,反站離得遠遠的,總要殷烈開口叫她,方到跟前聽話。把個殷烈大不耐煩,開口叫小桃紅回屋,小桃紅大發嬌嗲,反惹得殷烈喝斥她兩句。小桃紅委屈半天,見他毫不理會,也只得悻悻離去,更将貝兒恨個十足。
貝兒雖說每晚陪着殷烈熬夜,神情仍是清清淡淡的,一句閑話也不跟殷烈多說。但她頭腦清晰,能寫會算,着實替殷烈省了很多心。殷烈對她的态度有時候也會恨得牙癢癢,只是無可奈何。
偶有一日,殷烈正在埋頭算賬,貝兒随手拿過殷烈已經核查過的一本帳本翻看。翻了幾頁,心中忽而一動,将另幾本賬本一起拿出來,翻找到相應賬目,跟殷烈說道:“這筆帳好像有點不對!”殷烈随眼一瞟,道:“沒什麽不對呀?”貝兒将幾本賬本并在一起,指着其中幾處道:“單看是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可是你将這幾個月的賬放在一起看看,這幾項并非經常支出項,可為什麽……幾本賬做得如此相似?”殷烈回頭向她一瞅,道:“你眼光倒厲害,竟将這一處看出來了!不過我都知道,我是故意不理!”貝兒一呆,想問他是何意思,又沒問出口。殷烈已轉過眼光,一邊接着查賬,一邊随口續道:“錢是賺不完的,不給人留些好處,誰會死心塌地幫你做事?只要不是太過分,不用太認真計較!”
貝兒實未想到他會有這種想法,雖說只是一種用人的手段,畢竟比起那些詐盡窮人血汗的狠心財主來,也算得上是格外善良了。不過這種做法她并不贊同,想要出口提醒一句,又不願跟他多說話,便又忍住。
又過兩日,殷烈因白日忙了一整天,晚上實在熬不住,不由得伏案睡熟。貝兒想叫他回屋去歇息,一時又不忍心,只好去拿了一床毯子出來,輕輕蓋在他身上。又在火盆裏加了幾塊木炭,撥得旺旺地移到他跟前。看着一堆的賬本,怔怔地站了一會兒,方長長嘆一口氣,搬張椅子坐到殷烈對面,拿過賬本跟算盤,輕手輕腳替他核對。
貝兒算術極精,算盤用的卻不熟練,又畢竟只是這些日子才學會的看賬,所以核對起來加倍困難。遇到看不懂的地方,還得将前後幾本賬都拿出來一一參照,做起來事倍功半,大約殷烈查三本賬的時間,她才能查完一本。
殷烈實是乏得很了,竟伏在案上睡得香香甜甜,忽而在夢中一驚清醒,直覺手臂酸麻。擡頭看時,窗外已經顯出魚肚白來。只見貝兒伏在他對面案上也已睡熟,自己身上卻蓋着一張毯子,本來放在自己這邊的賬本,此時都已堆到了貝兒手邊。
殷烈等手上酸麻盡消,方拿過賬本一本本翻看。只見有好幾本裏面都打了折頁,又有兩本不但折了頁,而且用筆作了記號。仔細看時,便知折頁的是她拿不定對錯的,做了記號的,則是她認為肯定有問題的。
殷烈心中感激,伸手将貝兒輕輕抱起來。貝兒被他一抱,一驚醒來,迷迷糊糊道:“我幫你把賬查完了,我都作了記號,你看看對不對!”殷烈心中充滿寵愛之意,輕聲在她耳邊道:“不要管賬本,乖,快睡!”貝兒實是困得很了,頭往他懷裏縮了一縮,便又睡了,忽聽她嘴裏含含混混又道:“你要給人好處,不妨給在明處,既然是做賬,就應該清清楚楚,不該有半點弄虛作假!”
殷烈一愣,不想她睡夢之中還惦記着這件事,不由得又是歡喜又是感激,忍不住地就想在她紅紅的小嘴唇上親一親,又怕把她驚醒,便将她一直抱進裏屋,輕輕放在床上。瞅着她文靜柔美的睡姿,按捺不住自己也上了床,就在她身邊躺下,伸手将她抱進懷裏。他原是個**極盛之人,但此時心裏充滿溫柔和愛惜,竟沒什麽私欲雜念,很快也香香甜甜睡熟。
十五 酸婦拼醋浪 良婢谏忠言(1)
等到一覺醒來,天已大亮,殷烈瞅着懷裏貝兒紅紅白白的俏臉,再也按捺不住,湊過去親一親嘴。果然貝兒一驚清醒,驚道:“你……你幹什麽?”殷烈笑道:“你說我幹什麽?我什麽也沒幹,只不過想親親你而已!”一邊說着,便又湊嘴來親。
貝兒奮力将他推開,又驚又怒道:“你快起去!要親,找你的小桃紅親去!”殷烈嘆道:“你怎麽到現在還不明白我?十個小桃紅,也及不上你一個!”貝兒由不得氣往上沖,冷笑道:“你打死了人家丈夫,又跟官府勾結,好不容易将人家弄到手,如今倒說出這樣話來!倘若我從了你,過不了幾日,恐怕我也是落得個十個抵不上一個!”
殷烈啞口無言,良久方悶悶道:“無論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我心裏……最愛的是你!”一邊說着,一邊悻悻地下床,穿好鞋子要往外走。貝兒瞅着他寬厚的背影,忽道:“小王爺,你知道什麽是愛嗎?”殷烈冷哼一聲,回頭道:“莫非我不知道,你倒是知道的?”貝兒轉過眼光,輕輕地道:“我也不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愛!不過我想,愛,就要全心全意,就要無怨無悔!當你愛的時候,你心裏眼裏只能裝得下一個人,你不會一邊談着愛,一邊又去沾花惹草!甚至不管人家是不是有夫之婦,就要弄死人家的丈夫,然後把人占為己有!”殷烈眯起眼睛盯着她,道:“我本來不用跟你解釋,不過我告訴你,那是小桃紅尋死覓活要跟着我,我殷烈什麽都敢做,就是不會強迫女人!至于那個男人,已經是個不中用的老頭子,小桃紅跟着他原本就是在守活寡!況且原是他先拿了棍子來打我,我也不過随手一推,誰知道他就恁不值事!這樣的糟老頭子死就死了,跟我有什麽幹系!”
貝兒聽他強詞奪理,由不得嘴角邊泛起一絲苦笑,停了一停,方又道:“小王爺,如果有大奶奶在你身邊,你還會像現在這樣見一個愛一個嗎?”殷烈猛地一怔,實未想到她會這樣問,只不過瞬時之間,他眼中已泛出兇光,道:“他媽的,我叫你不要胡說的!她是我嫂嫂,你當我殷烈真是鮮廉寡恥,豬狗不如?”
貝兒怔怔地瞅着他的眼睛,心裏忍不住流過一陣苦澀酸楚,低下頭靜一靜神,方重新擡頭看着殷烈,道:“小王爺,她是你嫂嫂沒錯,可是你大哥已經死了,你們男人可以妻死續弦,甚至可以強奪人妻,為什麽女人就非得活活守一輩子寡?你……的的确确是愛着大奶奶的,不過我想,你愛得還不夠深,否則,你就不會有這麽多地顧忌!”殷烈冷笑道:“純粹是一派胡言!我看你從前只怕是跟一群沒開化的蠻子住在一起!”
一邊說着,兇狠地瞅她一眼,也就轉身出去。貝兒聽見他将門關得“砰”的一響,慢慢倒回床上,眼淚瞬時間又落了滿枕。
誰知小桃紅一早醒來,便又過來正房裏伺候殷烈起床,其實也是查探的意思。不想一進去,鳴鸾便冷笑道:“不用進去看了,小王爺昨晚壓根就沒進這屋裏歇!”言語裏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思。小桃紅心裏生氣,口裏卻不甘示弱,冷笑一聲,道:“他在沒在這個屋裏歇有什麽相幹,橫豎沒在你屋裏歇就得了!”一句話把個鳴鸾氣得滿臉通紅,有心還她兩句,明知這個潑婦滿嘴裏污言穢語,再罵下去,更不知會罵出多少難聽的話來。
正無言以對,小桃紅已走出門去,忽聽得“砰”的一聲門響,回頭正看見殷烈從貝兒屋裏走出來。小桃紅不由得又妒又恨,暫時且不發作,仍挂着一臉妩媚笑意迎上,叫了一聲:“小王爺!”
不想殷烈理也不理她,徑直出院門去了。把個小桃紅晾在當地,怔怔地良久,直到鳴鸾冷笑一聲,從她身邊走過去,才忍不住一股酸氣從心裏直冒上來,風風火火闖進貝兒的屋子,一眼看見貝兒尚在床上躺着,便冷笑道:“哎喲!這主子都起床了,當奴才的還躺在床上納福,怎麽啦?昨晚伺候得小王爺累到了吧?”
貝兒實在不想理她,索性用被子蒙住了頭。小桃紅大怒,上前一把掀開被子,指着貝兒罵道:“你這是什麽态度?我說話你還不愛聽了不是?沒看出來呀,平素倒一副假清高的樣子,不想瞅個機會就把小王爺勾到手裏了!怎麽着,如今得意了,就任誰不放在眼裏了不是?”
貝兒苦笑地瞅着她,道:“你看看清楚了,我身上可是穿着衣服的!”小桃紅向她身上一望,果然穿得嚴實合縫,不由得一愣。
不想王奶媽正好此時走進院兒來,聽見屋裏吵鬧聲音,正是稱心如意,忙趕着進來,勸道:“紅姑娘快消消氣,她年紀輕不懂事,何苦跟她一般見識?何況她也就是仗着年輕幾歲,平素連我還要對她低聲下氣,紅姑娘也都忍着些吧,免得她日後記你的仇!”一句話把個小桃紅說得火冒三丈,冷笑道:“我憑什麽要忍着她?她年輕,難道我就老了?”
王奶媽忙道:“你看看紅姑娘,我是為你好,你倒沖着我來了!我說一件事不怕紅姑娘笑話,這個小賤人原是被王妃許給了我那不成器的女婿的,誰知道……!小王爺為了她把我女婿打成了殘疾,竟是沒給我留一分半分的情面!所以我說這小賤人只怕是有些魇魔法術的,紅姑娘還是忍着些吧!”
小桃紅聽了越發生氣,便有些按捺不住。貝兒霍的從床上坐起來,指着王奶媽道:“你這老婆子嘴裏幹淨些,誰是小賤人?不要你自個兒作了一輩子的賤人,就以為別人都像你一樣老了老了還是一身賤骨頭!”王奶媽大怒,拍着巴掌跟小桃紅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可是為了紅姑娘才挨這一頓臭罵!紅姑娘是小王爺親口許下的頭號姨奶奶人選,要是不能為老婆子出這一口氣,以後也別在這屋裏立足了!不過也難怪紅姑娘怕她,小王爺還是吃我奶水長大的呢,她也絲毫沒把我放在眼裏,更何況是紅姑娘!紅姑娘即是怕,就趕緊躲出去,我老婆子跟她拼個死活!”
小桃紅如何經得她又捧又激,便一跳起身,指着貝兒道:“好你個小賤人,不知道在床上浪成什麽樣子,勾得小王爺在你這兒睡了一晚半晚的,就興得不知道東南西北,連一點兒長幼順序全沒有了!小王爺可是親口說過,誰不服我,就別在這個屋裏待!我今兒就替小王爺教訓教訓你什麽叫着尊老敬上!”一邊說着,上前“噼啪”照準貝兒臉上就是一個大巴掌。
貝兒氣得渾身抖顫,忽然叫道:“我也不活了!”她原是穿着衣服的,便從床上撲了下來,揪住了小桃紅的頭發,兩個人頓時扭成一團。
王奶媽真是拍手稱快,一邊也撲上去,道:“這個小賤人真該好好教訓教訓!”便也在貝兒身上又抓又擰。
貝兒原本生得嬌小,又是一個人打她兩個,如何能是對手?直被按緊在地上起不了身。小芸在外邊聽見,趕忙進來拉架,卻被王奶媽重重一巴掌推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鳴鸾初聽這邊吵起來,就有心過來打抱不平,只是從前跟貝兒也有嫌隙,一時拉不下臉。直到聽見裏邊越鬧越兇,回頭不知佩玉又躲到哪裏去了,方急忙趕過來,一見小桃紅跟王奶媽兩個人按住貝兒狠打,頓時義憤填膺,叫一聲:“兩個打一個,要不要臉?姑娘今兒也反了!”順手操起屋角的一支笤帚把,劈頭蓋臉地就向小桃紅跟王奶媽打了過去。
小桃紅“哎喲”一聲,頭上已被打腫了一個大包。王奶媽也一連挨了幾棍,氣得大罵一聲:“臭小娘,老娘今兒跟你拼了!”跳起身就來搶奪笤帚。鳴鸾舉着笤帚把左攔右打,只是遠不及王婆子肥壯,被她逼得從裏屋只退到外屋。
一衆丫頭見屋裏打得熱鬧,都湧進來。只是鳴鸾王奶媽兩個一向都是厲害的,誰也不敢上去勸架,只站得遠遠地叫:“別打啦!別打啦!”
外屋裏打得熱鬧,裏屋小芸從地上爬起來,看見小桃紅兀自騎在貝兒身上,這時也發了性子,罵一聲:“潑婦!”便一撲上去,揪住小桃紅的頭發将她從貝兒身上扯翻下來。小桃紅慘叫一聲,直被氣得個七葷八素,扭過身又去厮打小芸。貝兒身上已被打得一身青紫,眼見小芸招架不住,忙又撲上去扯住小桃紅。
裏裏外外正鬧得不可收拾,忽聽得一聲大喝:“都給我住手!”衆丫頭忙回頭望時,只見殷烈擰眉怒目站在門口,罵道:“他媽的!我這屋子竟成了你們的練兵場了!”原來他剛氣憤憤的一走,竟忘了拿走賬本,這會兒回來,原是來拿賬本的。
王奶媽正跟鳴鸾兩個人争奪笤帚把,忽聽殷烈怒喝,吓得一松手!鳴鸾不提防她忽然丢手,頓時一個踉跄,同時笤帚把向後一仰,只聽得“嗆啷”一聲響,已将她身後架子頂頭放着的一件三羊開泰的玉器掃落在地上,頓時砸成幾截。
這一下把個殷烈更氣得怒不可遏,恨不得就要跳過去将鳴鸾一撕兩截。忽聽裏屋小桃紅哭叫道:“打死人啦!救命啊!”
殷烈大踏步趕進去看時,只見貝兒跟小芸兩個人正将小桃紅按在地上。殷烈怒極,上前一步将小芸掀翻在地上,一手又将貝兒抓起來狠狠往床角一丢,一邊把小桃紅從地上扯起來。小桃紅頓足捶胸大哭道:“我不活啦!我不過略得了小王爺幾分寵愛,就被他們幾個人打我一個,我還有什麽臉好活!”
殷烈見她額頭上起一個大包,眼角還烏青一塊,氣得回身指着貝兒跟小芸罵道:“你們都是好樣的!你們……且等着,看我怎麽收拾你們!”小芸掙紮着跪下,哭道:“原是紅姑娘……”殷烈不等她說,已厲聲怒罵道:“我親眼看見,你還有什麽好辯?不看着你兄長臉面,我今兒就把你攆出去!”吓得小芸不敢再說,伏倒在地大哭不止。
十五 酸婦拼醋浪 良婢谏忠言(2)
殷烈氣哼哼出到外邊。王奶媽已悄悄溜走,外屋裏衆丫頭見鳴鸾砸了玉器,包括鳴鸾所有人都吓得跪在地上。殷烈走過去撿起一塊碎玉片子,忽然“砰”的一聲砸在地上,大聲喝道:“來人!既刻去把管家婆子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