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認識奶奶,奶奶不用生她的氣!”王奶媽回身照着小芸就是一巴掌,罵道:“小蹄子,我又沒有跟你說話,要你出來解釋,合着這屋裏竟是連一點兒長幼次序全沒有了!”
小芸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她平素原也不是個好惹的,便低下頭來向着王奶媽懷裏一頭撞過去,哭道:“你打!有本事你打死我!見的長輩也多了,就沒見過像你這樣狗仗人勢的!”王奶媽身體肥壯,被她撞得直往後退,卻不跌到,口裏罵道:“小賤貨,這還反了你了!”用手揪住了小芸的頭發就使勁往下按。
貝兒忙趕過去,跟王奶媽撕扯了半天才将小芸拉起來,喘着氣道:“這是幹什麽?我不知道你老人家的輩分,就算一時稱呼錯了,我跟你老人家賠個不是就罷了!你幾十歲的人,何苦跟小孩子家的打打鬧鬧?”王奶媽愈發大怒,冷笑道:“我幾十歲怎麽了我?那小王爺原是吃我奶水長大的,如今嫌我老了,看不上眼了,一點兒面情也不給我留了,莫非連你這小賤人,也想教訓我不成?”
只聽鳴鸾在門口冷笑道:“你老人家還真別說,人家現今可是跟姨奶奶的身份差不多,連我們還要給她端飯端菜的!今兒大奶奶過來,還跟大奶奶姊妹相稱呢!奉勸奶奶忍着些,不然日後只怕連奶奶也漸漸直不起腰來!”王奶媽“呸”的一口,罵道:“真不要臉!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就敢跟大奶奶姊妹相稱?已經被王妃許給人的,這會兒倒好意思大模大樣進到小王爺屋裏來,就算當上姨娘,也是個下賤不要臉的姨娘!”
貝兒聽她左一句“下賤”,右一句“不要臉”,只氣得滿面漲紅,忽然上前一步,怒道:“你嘴裏放幹淨些!誰下賤誰不要臉了?是你們一家子下賤不要臉還是別人下賤不要臉?你真有本事,就趕緊回去将你那禽獸女婿好好管教管教,也為你女兒撐個腰出口氣!倒替女婿冒出頭來,老幾十歲的人了,一點兒廉恥骨氣沒有,成天地就知道到處胡咬亂罵倚老賣老!”
王奶媽實未想到從前肆意侮辱的小丫頭一張口居然如此淩厲,只被罵得一張老臉如同潑了血一樣,哼哼哈哈半天也說不出來一句話。貝兒早轉過了身子,向着鳴鸾又道:“鳴鸾我知道你為什麽處處針對我,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從來不會做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事!我做人自有我做人的準則,不用跟你多做解釋!還有,誰想當姨娘誰當去,我施貝兒今兒撂下一句話在這裏,今生今世,我施貝兒倘若做了小王爺的姨娘,天打五雷轟,幾輩子做牛做馬不得翻身!”說到此,忽然一陣悲從中來,急忙回身進裏屋去了。
鳴鸾被她一番話震在當地!王奶媽半天才回過味兒來,一跳起身,便要追進去撕打。忽然有個小丫頭子的聲音叫道:“快別鬧了奶奶,彩雲姑娘過來了!”王奶媽正是怒火沖天之時,跳手跳腳地道:“我管他誰來,今兒不把這小賤人嘴撕爛,誰來也不值事!”
只聽一個人接口說道:“奶奶這話怎麽說的?我來了自然不值事,可這兒是什麽地方,能由得奶奶大吵大鬧的?”王奶媽一回頭,正看見王妃身邊的大丫頭彩雲領着一個小丫頭走進來。
王奶媽素知彩雲乃是王妃身邊一等心腹,倒也不敢在她面前太過放肆,便轉了轉臉色,道:“看彩雲姑娘說的什麽話,我自小将小王爺抱大,如何能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實在是新進來的這個丫頭一點兒規矩不懂,所以忍不住教訓她兩句!我想着就算小王爺進來,聽見我教訓丫頭,也不至于就會嫌我老婆子吵了鬧了!”
那彩雲素來瞧不上王奶媽的為人,何況她剛在門口,已将王奶媽辱罵貝兒小芸的話句句聽在耳裏,此時趕進來,原有鋤強扶弱之心,一聽王奶媽這話,更不由得氣往上沖,便冷笑道:“奶奶這話竟是嫌我不該說了!小王爺原是奶奶抱大的,既然這樣,為何不等到小王爺回來當着他面吵去?倒趁着他不在的時候在屋裏胡吵亂罵?我也不明白這是個什麽規矩,奶奶既然嫌我不該多說,我也只好回了娘娘,看看奶奶究竟是個什麽身份,有多大個臉面!”一邊說着,便轉身回去。
王奶媽素知王妃表面溫和,其實外柔內剛,吓得趕忙追上去拉住了彩雲的手,賠笑道:“彩雲姑娘這一去竟是存心陷害我了!算我老婆子說錯話,姑娘你大人大量,千萬別放在心上!”彩雲明知道她是個巴高踩低欺軟怕硬的,可她終究是小王爺的奶媽,也不能太過相逼,便冷冷一笑,道:“論理,奶奶要教訓一個丫頭,也沒什麽不對,我也不該多說什麽!可是這丫頭原是小王爺親自買進來的,連王妃當日一見,也說她是個沒規矩的,可既是小王爺的人,王妃也不與她一般見識,您老人家又何苦跟她認真?依着我說,您也幾十歲的人了,趁早回家歇着去!丫頭們縱有不好,等小王爺回來,自有小王爺制裁。奶奶為着幾個小丫頭生氣,一則不值得,二則也有失您老人家的身份。況且您在這兒大吵大鬧的,別人不知道,不說丫頭沒規矩,倒要怪你為老不尊了。再要傳到娘娘耳裏,更不好了。”
一番話堵得王奶媽啞口無言。佩玉直到此時才從房後轉出來,連口道:“怎麽啦?怎麽啦?我剛去上個茅廁,怎麽屋裏就鬧成了這樣?”鳴鸾回過臉向她橫了一眼,冷笑道:“你這茅廁也上得真及時!”便轉身進到旁邊屋裏去了。
佩玉只當沒聽見鳴鸾的話,忙将王奶媽解勸幾句,王奶媽讨個沒趣兒,明知彩雲最不好惹,也只能悻悻而去。佩玉轉回頭來又跟彩雲說話,道:“你怎麽有空跑到這兒來了?也幸虧有你來,否則我可壓不住她們。”彩雲笑道:“不跑過來,趕不上這一場好戲看!”忽然“啊喲”一叫,掩嘴笑道:“我可忘了這個王奶媽是你幹娘,倒把她這好一陣子取笑,這可對不住你了!”佩玉臉上大不自在,道:“什麽幹娘,原是我娘跟她私下裏攀認的,我也沒有認真當回事過。”
彩雲“呵呵”一笑,又道:“鳴鸾呢,快叫她出來!”鳴鸾應聲從旁邊屋裏走過來,冷笑道:“我的好姐姐,叫我出來有何指教?”彩雲笑道:“指教可不敢當!我可是在院門口站了好一陣子的,你們幾個說的話我句句聽在耳裏。我倒想問問你,怎麽突然轉了性子,平日那老婆子發瘋,你還護着丫頭們跟她對着幹,今兒怎麽倒同着她和起夥兒來欺負新人呢?幸虧那個叫貝兒的也不是個任人欺辱的,幾句話铿锵有力,難以辯駁,我倒有些佩服她的膽量跟口齒呢,鳴鸾你日後恐怕是有得對手了!”一邊說着,一邊“咯咯”又笑。
鳴鸾冷笑一聲,道:“我怎麽敢欺負新人?我是個什麽身份?姐姐一來就把她捧着護着,她不欺負我便罷了,我還敢欺負她?真正是我瞎了眼了,白把姐姐當親姐姐一樣待了一場!”一邊說着,把臉一紅,就要掩面出屋,彩雲趕緊一把拉住,道:“這是怎麽說的,不過開句玩笑而已,你還當真了?我們姐妹從小的交情,有誰能比得上?我不過念着那丫頭也是個苦命人,在這府裏又無親無靠,所以才向着她說了幾句話。素日你也是個憐孤恤弱的,怎麽這一回非要跟她較真呢?”鳴鸾道:“我怎麽跟她較真了?我不過是……不服這個氣!小王爺當她寶一樣,讓我們端飯端菜的伺候着,她要還是個苦命的,我們不是更苦到根兒裏去了!”
彩雲見她說着說着已紅了眼圈,回頭一想,忍不住“哈”地一樂,道:“看你這丫頭不識羞,這會兒就來争風吃醋的了!”鳴鸾把臉一紅,道:“誰争風吃醋了,你再胡說,我要打你了!”彩雲一笑,握住了她手,悄聲道:“其實她也是身不由己!我聽說,原是小王爺強将她買進府裏來的!你沒聽見她剛說的那話,這一輩子她也……不怎麽怎麽的,你又何苦跟她處處針對呢?”鳴鸾聽了,一時默默無言。
佩玉上前笑道:“也真得彩雲你來勸她,平時我說,她不但聽不進,倒跟我急!”鳴鸾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我為什麽跟你急,我又不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那種把戲,自然先把人得罪光了了事!”佩玉一聽又急紅了臉,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又說了什麽了,這又沖着我來了!”彩雲從小跟她們兩人一同長大,素知兩人脾性,忙笑着解勸幾句,終究是多年的好姐妹,一陣吵過,也就撂在了一邊。
又過一日,殷烈進到內院,徑走進貝兒的屋子,笑道:“我聽說昨兒下午你把王奶媽罵得個啞口無言,這老婆子确實可惡,也真得有個人狠狠治她一治了。”貝兒勉強一笑不語。
殷烈斜睨着她臉色,又道:“我還聽說你賭咒發誓,說什麽‘這輩子倘若做了小王爺的姨娘,寧願天打五雷轟’,你就這麽恨我的麽?”貝兒苦笑道:“我怎麽會恨小王爺,小王爺對我好,我感激還來不及!我……一直當小王爺……是最可信賴的朋友,何況那幾個丫頭……早晚要做小王爺的姨娘,我把話說開了,也免得她們處處防着我恨着我!”殷烈冷笑道:“你知道就好,你不肯嫁我為妾,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等着想嫁,我還不要呢!”心裏不覺有些氣悶,便起身要走出去。貝兒一陣沖動,忽道:“小王爺心裏……其實是愛着大奶奶的吧?”
殷烈豁然回頭,厲聲道:“你說什麽鬼話?”貝兒平平靜靜道:“我沒有說鬼話,小王爺昨兒……看着大奶奶的眼神,我看得很清楚!我只想跟小王爺說,愛一個人,就要全心全意愛她,不要心裏愛着一個人,卻還成日的想着三妻四妾,那對你愛的人不公平!”殷烈回過身來,一個按捺不住,伸手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領,惡狠狠地道:“你……敢這樣胡說,信不信我會即刻将你處死?”
貝兒心裏一陣酸楚難受,兩眼卻坦然直視着他的眼睛,平平靜靜道:“我是不是胡說,小王爺心裏最清楚!我只想提醒小王爺一聲,既然愛,就要不顧一切去争取!別等到老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生命裏,留下了無法彌補的遺憾!”
殷烈眼光兇狠地望着她,良久忽道:“你昨日……發那些毒誓,是不是因為……這件事?”貝兒一愣,随即轉過眼光,道:“不是!”殷烈“哈哈”一笑,道:“就像你自己剛剛說過的,是不是你自己心裏最清楚!不過無論你心裏怎麽想,就算你發過毒誓,這輩子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我殷烈想要的女人,一個也逃不掉!”将貝兒輕輕推開,冷笑一聲,也就轉身出去了。
貝兒呆怔良久,一陣無法遏止的悲哀從心底裏慢慢湧了上來,忙避進裏屋,蒙在被窩裏大哭一場。
十三 強奪有夫女 錯傷雙姝心(1)
一連幾天,殷烈與貝兒都互不理睬。偶爾迎面撞見,也都冷冷地各自不發一言。幸虧鳴鸾聽了彩雲解勸,細細一想,貝兒實在也并非奸猾之人,這以後雖然不至于主動過來俯就,可也不再冷言嘲諷。其他一衆丫頭自然更不來招惹她。
唯有一個小芸,自上一次貝兒将王奶媽罵得啞口無言,心中對貝兒實是佩服到了極點,私下跟貝兒道:“姐姐倒不用太理會那個老婆子,原是天生的一副貪小失大、見利忘義的賤脾氣!所以合府裏人人都不怠見她,連小王爺也不賣她的帳。她倒一心想将她那個小閨女調到我們院兒裏來,跟小王爺說過多少回了,小王爺始終沒有答應她。倒是今年夏天的時候,為了一個花瓶被打碎的事情,她跑到大奶奶院兒裏大吵大鬧一場,惹得小王爺發了火,反将她那個小閨女調到如今最不得勢的姨太太身邊去了。所以她心裏不平衡,見誰都跟有仇似的,尤其見了我們院兒裏的丫頭,更是翻一眼瞅一眼!連佩玉姑娘原是她的幹閨女,也被她罵了不知多少回。還有那個鳴鸾姑娘,雖然一張嘴從不饒人,心底其實不壞,只是生怕別人占了她姨娘的位子,所以一天到晚防我們防的跟賊似的!但凡看見小王爺跟那個丫頭說句話,她都要找機會把那丫頭辱罵作踐一頓。如今姐姐剛一來就得小王爺另眼相看,她心裏自然不服氣,所以事事針對姐姐。唯獨佩玉姑娘倒是很不錯的一個人,對誰都溫和寬厚,一點架子沒有,可……也是個肚裏有貨的。所以姐姐在這院兒裏竟不能太相信任何人,凡事都要自己留個心才好!”貝兒聽她悉心指點,實是真心為了自己好,心中感激,遂同她結成相好姐妹。
也因跟小芸有了交情,貝兒很快發現除佩玉鳴鸾等幾位心腹大丫頭以外,院兒裏的其他小丫頭一個個都對小芸十分巴結,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向來不喜歡打聽閑事,心中雖然奇怪,卻也不問。不過後來從一衆丫頭們的言語交談中,慢慢也聽到個大概。好像是小芸有一個大哥,在府裏很有些根基,大概也有幾分才貌,以至于惹得一衆丫頭個個傾心。
除小芸之外,另有一個彩雲,偶爾過來這邊,也會找貝兒說說閑話。貝兒見她豪爽仗義不讓須眉,況且上一次多虧她進來震住王奶媽,倒對她十分相敬。
那殷烈仗着家事顯赫,本身又生得高大英武,俊美出衆,向來對女人手到擒來,不想在貝兒面前花費恁多心思,貝兒竟是無動于衷,一顆心也漸漸涼了。這些天因有貝兒在院兒裏,他每回一辦完事情就回入內院,已經極少會在外邊胡混。如今便舊态複萌,成日在外尋歡作樂,眠花宿柳,很少再回內院歇息。
可巧在王府左近就有一戶姓鄭的人家,男人姓宋名大,原是入贅到鄭家。夫妻倆守着祖上留下來的一點薄産,倒也勉強可以度日。不想夫妻倆年過五旬,鄭氏竟未能生育一子半女。宋大不敢說娶小的話,只私下裏跟屋裏一個小丫頭名喚小桃紅的偶爾偷偷摸摸。一直到去年鄭氏因病過世,宋大才将小桃紅娶做續弦。這小桃紅雖然出身卑賤,相貌卻生得美豔無匹,又天生的風流習性,宋大已經五十餘歲,怎經得小桃紅需索無度?因之漸漸力不從心。小桃紅年方二十,如何能受得這個饑荒?每日賴在床上勒逼着男人行事。誰知這個事情原不是能逼的,她越逼,到最後更是無能為力。宋大即羞且懼,竟是不敢再跟小桃紅上床,每日借口有事,早早出門,極晚才回來,也不敢驚動她,就一個人偷偷在偏房歇息。
那小桃紅難以滿足,如何不生外心?男人即不在家,她就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依在門首向外觀望,引得街道上幾個潑皮無賴子弟有事沒事到她門首溜幾圈。不過小桃紅雖然水性,也還有幾分癡情,并不是随随便便腥的臭的都讓進屋。她在門首觀望,不為別人,只為每天早晚要從她家門口經過的一個名叫朱奎的男人。
原來還是在年初剛與宋大成親不久,偶有一日,小桃紅出來門口倒水,差點兒将水倒在一人身上。這也是前世的冤孽,小桃紅眼見那人相貌英武,身姿挺拔,比之她家的男人實在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頓時一顆心全都系在了那人身上。後來經過多方打聽,方知這個男人原是安平王府小王爺身邊最心腹的親随朱奎。因他家就住在附近,所以每天一早一晚必從她家門口經過。小桃紅明知高攀不上,況且她已是有夫之婦,不免暗恨自己無福,只得将這份心思收藏起來。回到屋裏,難免将自家男人想象成朱奎的形象,之後所以向男人需索無度,大半也是這個原故。
不想她男人越來越不成器,到最後竟是時常地躲出去不敢見她。小桃紅怨憤之餘,不免觸動了“紅杏出牆”的心思。每日一早一晚,便依在門首等着朱奎經過,好向他遞一遞媚眼,亮一亮風騷。
誰知那朱奎原是一位最端方正直之人,明知這女子對己有意,也從來不假辭色。小桃紅又怨又恨,卻仍不死心,每日仍是倚門觀望。不想這一日,未等到朱奎經過,卻看見小王爺領着一個俊俏小厮從街口慢慢踱了過來。
小桃紅雖然住在王府左近,畢竟女人家的不太出門,竟是從來沒有見過小王爺一面。此時一見他英武俊美,高大強壯,連那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朱奎也頗有不及,簡直就如同天神下凡一般,一顆心頓時“卟嗵卟嗵”跳個不住,早将朱奎又撂在了一邊。眼見他眉峰緊皺,似有什麽煩心之事,也沒向她這邊斜一眼睛,就要從她家門口慢慢走過,小桃紅情急智生,忽然“哎喲”一叫!
原來殷烈跟貝兒賭着有氣,一連幾天在外胡混,一步不進內院。誰知幾天不進去,心裏又想得慌。及至今天忍不住進去,貝兒仍是對他視若不見,不理不問。把個殷烈又憋一肚子氣,偏是鳴鸾一句話說過了頭兒,便又發了一通火,随後出來內院。在書房閑坐無趣兒,遂讓小武牽馬跟着,出了府門信步而走。
正煩躁難解,忽聽有人一聲嬌啼,殷烈一回頭,只見一個年輕女人彎腰斜身,一手扶着門框,一手向下按揉小腹,好像是突然生了肚痛。她嘴裏發着嬌聲,卻不時含羞帶怯擡眼向他瞟上兩眼。
殷烈原不是正經男子,難免心中怦然而動,便上前兩步笑道:“小娘子,可有什麽要我幫忙的?”小桃紅故作姿态,就是要勾他上來相問,眼見他入了觚,心中喜之不勝,便嬌滴滴地道:“奴家一時肚痛,請相公扶奴家一把!”
她話音剛落,小武上前喝道:“什麽相公,這是我們小王爺!”小桃紅吃了一驚,不想今兒緣分不淺,這天神一樣挺拔強壯的男人,居然會是小王爺。她嘴上尚未說話,殷烈已回頭吩咐道:“恁多廢話,你先回去吧!”
小武應了一聲,此地離王府并不甚遠,便将馬匹一并牽着走了。小桃紅等小武離去,方嬌滴滴地道:“奴家不識小王爺尊顏,多有得罪,萬乞小王爺贖罪!”一邊說着,便傾身下拜。殷烈忙伸手相扶。小桃紅忽然嬌喚一聲,一手握着肚子,便向殷烈懷裏軟到。殷烈伸臂抱住,笑道:“小娘子這又是怎麽啦?”小桃紅嬌喘微微,道:“奴家……實是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殷烈“哈哈”一笑,調戲道:“小娘子是見了我沒力氣呢,還是肚子痛沒力氣?”小桃紅紅暈滿臉,嬌嗔道:“小王爺這話什麽意思?”殷烈笑道:“你若是見了我沒力氣,我倒是可以幫你治一治,只不過……”小桃紅忙道:“不過什麽?”殷烈“哈哈”大笑,向着小桃紅身上打量一番,又道:“只不過瞧你這身打扮,該是有男人的,我殷烈可是從來不沾有夫之婦,這确有些難處!”
小桃紅故作正經,嬌嗔道:“小王爺說哪裏話,奴家只是想請小王爺扶奴家進屋而已,并無其他意思,小王爺是多想了!”殷烈笑道:“真的?”小桃紅道:“自然是真的!”
殷烈“哈哈”一笑,眼見小桃紅軟綿無力,更增媚态,一時也是心猿意馬,便伸手将小桃紅抱了起來,一直抱進屋裏。
一進屋,正所謂“狼狽為奸”,如何還能按捺得住?眼見小桃紅一雙細長媚眼水汪汪地瞅着他,兩片紅唇微微顫動,似迎似邀,似求似泣,殷烈早将一向的規矩盡都丢在了腦後,便摟緊了就唇親吻起來。
那殷烈原是一個無敵将軍,小桃紅更是久旱逢甘露,好容易遇上這樣一位天神般強壯英武的男人,自然曲意奉承,無所不為!把個殷烈愈勾得盡情施展,全沒一點憐惜之意。直到小桃紅體力不支,軟癱在床上方才作罷。
不想這一番戲耍,竟讓殷烈大覺異趣。明知小桃紅是有夫之婦,到得第二日,仍忍不住溜過來尋她。那小桃紅第一次嘗到被男人徹底征服的滋味,更對他死心塌地。一見他來,也不用多說廢話,就趕緊地脫了衣服上床。又是一番翻翻滾滾,折騰不休。
誰知宋大這一晚在路上碰上他一個堂兄弟,先跟兄弟一塊兒吃了酒,又拉着他一同回來歇一晚,所以回來早了些。
兩個人一進院子,宋大正想叫女人出來見過親戚,忽覺正房裏響聲不對,就到窗下一聽,只聞見浪聲一片。
宋大大怒,當着他堂弟之面,這口氣更是無論如何按捺不下,回頭一張,順手操起牆角靠着的一根頂門闩,一腳踹開房門,口中叫罵着:“我殺了你這一對不要臉的狗男女!”一邊急沖進去。
十三 強奪有夫女 錯傷雙姝心(2)
殷烈跟小桃紅正在緊急關頭,忽見一個男人踹門進來,手上高舉一根木棒,高聲叫罵着惡狠狠往床上撲擊過來。殷烈急忙一跳下床,正要喝問一聲,宋大一條木棒亂揮亂舞,早在他身上打了一棒子。
殷烈正幹好事,身上情形不堪入目,再被宋大重重一棒打在身上,頓時惱羞成怒,罵一聲:“他媽的!你敢打我?”一手搶過木棒,一手握拳照準宋大劈胸就是一拳。
他乃是天生的力大無比,在戰場上赤手空拳殺過多少人,那宋大如何受得他一拳?只被打得悶哼一聲,向後一個踉跄倒在地上,“砰”的一聲,偏是又一腦殼撞在了石門墩上,頓時暈死過去。
宋大的堂弟站在門外,本來摩拳擦掌随時準備上去為堂兄助拳,不想屋裏的男人如此兇狠,只怕被他殺了滅口,吓得一縮頭,躲到了牆角陰影之下,一聲大氣也不敢出。
再說王府內院,貝兒每日閑着也沒什麽事。這一天手上拿着一個繡架子正學着繡花,忽見小芸輕手輕腳走進來,眼睛紅紅的。貝兒吃了一驚,忙問:“你怎麽啦?怎麽像是哭過的?”小芸由不得便要落下淚來,忙又忍住,道:“沒……沒什麽!”貝兒伸手拉她到身邊,道:“好妹妹,你知道我當你親妹妹一樣,有什麽話還不能夠跟我說嗎?”小芸吸吸鼻子,有些哽咽地道:“姐姐可知道,這些天為什麽一直不見小王爺進來?”貝兒道:“這個……我倒沒怎麽留意,怎麽啦?”
小芸起身到門口看看,方走回來,道:“小王爺在外邊犯了官司了!”貝兒吃了一驚,忙道:“怎麽啦?他是小王爺,還能犯什麽官司?何況……就算他犯官司,你又哭的什麽呢?”小芸忍不住落下淚來,道:“姐姐你不知道,原是小王爺不好,在外面看中了一個女人,兩個人……正在那兒做那不要臉的事情,誰知那娼婦原是個有夫之婦,被她男人回來撞個正着。也是那男人不知好歹,竟揪住了小王爺不依不饒。小王爺被那男人糾纏急了,一時惱羞成怒,就将那男人一頓暴打。誰知那男人是個不經打的,居然就被他當場打死了!那男人家裏如何能服,就一狀告到衙門。可誰敢判小王爺有罪呀?結果……姐姐你不知道,我哥哥原是在小王爺身邊做事的,這件案子又是個人命大案,不能輕易了結,我哥哥就自己出頭替小王爺頂了罪,如今……已被官府抓起來了,能不能活命,還不知道呢!”一邊說着,禁不住哭出聲來,又怕被外邊的丫頭聽見,忙又忍住。
貝兒聽着心裏一片冰涼。她原知這位小王爺是個惡棍,後來入了府,經過了許多事,心裏對他的印象才漸漸有所改觀,不想惡棍畢竟還是惡棍!強搶她入府為奴這件事也還罷了,如今居然勾引有夫之婦在先,繼而恃武傷人,強霸人妻,委實是無惡不作,令人發指!可笑的是自己居然對他頗為心動,倘若不是看見他對待大奶奶的神情,幾乎就想屈身做妾。看來他對大奶奶也并沒有幾分真情在裏邊,只不過是個花心浪蕩、見色起意的淫棍而已。
小芸見她呆呆的,叫了兩聲也沒見她回應,也不知道她是怎麽了,只得強忍着出去。貝兒自己也不知道呆坐了多久,方又拿起繡架子繼續繡花。
手指頭連着被紮了好幾針,貝兒心神恍惚,也沒怎麽覺得痛。到中午小丫頭送進飯菜,勉強吃了兩口,只覺渾身乏力吃不下去,于是放下飯碗,進到屋裏躺下。
将至後半晌,消息才傳入內院,都說是小王爺的心腹親随朱奎為了一個女人打死了人,現今已經被官府抓起來,小王爺正在設法搭救,所以一連幾日都無暇進來內院。
內院的這些女人平時少有消遣,一個個都是慣愛尋是說非從中取樂的,便難免私下裏議論不休。有見過朱奎一面兩面的,還說沒想到他平時看起來倒正直,不想竟會出這麽一檔子事情,真是人不可貌相;多數人則紛紛都說分明是一個仗着主子勢力胡作非為的惡奴才,幸虧是攤上了一個好主子,不然只怕早就出了大事了。
另有那幾個情篤初開對朱奎暗生相思的小丫頭,表面上不敢說什麽,背地裏卻悄悄垂淚,既恨自己錯用了心,又難免心中暗暗挂念。其中也有幾個略知一二真情的,畢竟這事牽扯到小王爺的名聲,誰也不敢為朱奎辯駁。
鳴鸾跟佩玉正在屋裏說着話,忽聽得外邊吵吵嚷嚷的。鳴鸾走到門口一望,原來是大奶奶身邊的丫頭杏兒正慌慌張張跑進來。鳴鸾便道:“小蹄子,出了什麽事這麽慌裏慌張的?”小丫頭邊喘邊道:“大奶奶……大奶奶暈倒了!”鳴鸾一聽也急了,忙着走出去,道:“大奶奶暈倒了,就該先回王妃,趕緊叫人去請太醫,跑到我們這裏有什麽用?”小丫頭道:“王妃現在……正為了小王爺的事煩惱呢,誰敢去回這事?翠屏姐姐也被叫過去問事去了,如今合屋裏竟是沒有一個能主持的!因姐姐這兒離得近,所以請姐姐過去幫忙拿個主意!”鳴鸾冷笑道:“你們一個個都是好的,一點幹系不擔,倒跑到我們這裏來求主意,倘出個一差半錯的,豈不是讓我們替你們落一身不是?”
佩玉聽見忙也走出來,道:“先別說這些,趕緊叫人去請醫生要緊!等醫生來了,慢慢再回王妃不遲!”鳴鸾一聽不錯,便一疊連聲的叫“小芸”。杏兒忙道:“姐姐快別叫,小芸姐姐現就在我們那邊呢!”鳴鸾便罵道:“她這會子死到那邊去幹什麽?看回來我不揭了她的皮!”一邊另罵着一個丫頭子趕緊出去叫外邊的小子請一個太醫進來,一邊就急急忙忙随着杏兒過旁邊大奶奶住的院子。佩玉明知她是個急躁鬼,又不放心,忙着吩咐小丫頭守着院子,也跟在後面過去。
貝兒在屋裏聽見說大奶奶暈了,她跟大奶奶雖只是一面之緣,卻已經心心相照,也想跟過去看看,只是心裏空蕩蕩地提不起精神。又想自己過去也不過徒增亂子而已,并幫不上什麽忙,也就罷了。呆坐了一陣,晚飯也沒吃,就進屋裏躺着去了。
轉眼又過數日,小芸忽又進來,臉上頗有喜色,悄悄跟貝兒道:“這下好了!還是小王爺本事大,先打通了官府,又許給了那家一些銀兩,那家人已撤銷狀紙,如今一點兒事沒有,我大哥已放出來了。”貝兒心說這不過是官官相護以勢壓人罷了,凡是惡人免不了都會這一套,心裏想着,口裏卻不開言。
小芸左右一瞅,悄聲又道:“我還聽說,那個娼婦尋死覓活的,非要跟定了小王爺,說話這一兩天也要進府裏來呢!你說這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不要臉的女人呢?”貝兒本不想搭腔,又忍不住,便淡淡道:“小王爺弄死了人家丈夫,逼得人家走投無路,不跟他還能怎樣?只怕……也不過是個身不由己罷了。”小芸道:“姐姐這話雖然也有道理,不過……那女人未必就能是個好女人!俗話說的好,蒼蠅還不叮無縫的蛋呢!……哎喲姐姐你看,我這話倒像是在罵小王爺了!”一邊說着,一邊嘻嘻笑起來。
貝兒道:“他在外邊欺男霸女,壞事做盡,倒要你大哥替他頂缸,你就算是罵他,也是他該罵!”小芸聽得一愣,忙道:“姐姐千萬別這麽說,這件事原是我哥哥主動出的頭兒,并不是小王爺逼他!小王爺對我哥哥恩深義重,別說替他頂罪,就是為他死了,我哥哥也是毫不猶豫!何況這事若是出在其他府裏,一個奴才算什麽,頂罪就頂了,最多也就是給家裏人補些銀兩罷了,哪還能再費這麽大精神将他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