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馬上把她給我随便哪個小子配出去!這原是個惹事精,我這屋裏竟是留她不住!”
鳴鸾大驚,一擰脖子哭道:“我知道小王爺現在有了可心的人用,就嫌棄我了,我也不用小王爺攆我,我原是個惹事精,橫豎我一頭碰死在這個院兒裏就得了!”一邊說着,跳起身就要往牆上撞,吓得兩旁丫頭急忙扯住。
殷烈氣得渾身顫抖,指着鳴鸾道:“好!好得很!要死不是?索性都死絕了,我他媽的倒清靜了!”
貝兒在屋裏聽見,忙從裏屋出來,冷笑道:“好一個黑白不分忠奸不辯的小王爺!所有的禍事原是因我而起,你一刀殺了我,你也就清靜了!”殷烈霍的回頭,咬牙罵道:“你道我不敢麽?”一言未了,忽的一怔。
方才他随手将貝兒丢在床角,沒看清貝兒臉上情形,此時才見貝兒頭發散亂,臉頰腫脹,嘴角更挂着一縷血絲,淚水在眼裏轉來轉去,卻緊咬牙關不肯往下掉。
殷烈心上猛地一疼,怔怔又道:“你……”耳聽小桃紅兀自哭哭泣泣,連聲道:“小王爺一定要替奴家做主!”不由得回身罵道:“你也不是個好東西!再哭,滾出去哭去!”小桃紅一愣,愈發大哭不止,服侍她的小丫頭忙将她攙走。
殷烈定一定神,一轉眼瞅見滿地的碎玉片子,心裏的火氣“騰”地又冒上來,指着跪在地上的一衆丫頭咬牙罵道:“一屋子沒有一個好東西!你們等着瞧,總有一天我把你們一個個賣人的賣人,整死的整死!”一邊氣哼哼地又道:“佩玉呢?她又死到哪兒去了?”佩玉的一個心腹小丫頭忙低聲回道:“今兒早送走小王爺,佩玉姐姐就過大奶奶那邊去了!”殷烈罵道:“那也不是個好東西!”
正按捺不下,忽聽一個媳婦子在院門口叫道:“院兒裏的人呢?外邊小子有話進來,說是宮裏傳話,請小王爺即刻進宮說事!”殷烈一聽,這可不是能耽擱的,便指着鳴鸾喝罵道:“叫管家婆子進來先把她給我看起來,你們也都給我小心着點兒,等我回來,再一個一個慢慢收拾!”
便忙出了院子,到外書房換了朝服,匆匆忙忙進宮去了。自有小丫頭喚了管家婆子進來,佩玉也匆匆忙忙從大奶奶處回來,聽說要關起鳴鸾,明知鳴鸾性子剛烈,真要将她一個人關在屋裏,只怕鬧出大事情來,忙跟管家婆子求情,又說小王爺回來自有她一力承擔。管家婆子知道她在小王爺以及王妃面前都能說得上話,況且也怕惹出更**煩,也就出去了。
誰知王奶媽見砸了玉三羊,生怕小王爺發起怒來連她也擔待不起,忙哭哭泣泣先到王妃面前哭訴一番。只說貝兒跟小桃紅争風吃醋,在屋裏鬧得不可開交,她去勸解,倒連她也牽連進去。又說鳴鸾砸了玉三羊。
王妃吃了一驚,道:“這還了得?鳴鸾那丫頭在我身邊的時候也是個伶俐可人心的,怎麽現在倒如此輕狂起來?”王奶媽忙道:“她本來是好的,但如今全是那個叫貝兒的丫頭挑唆的!”
王妃對貝兒跟小桃紅兩個本來就有成見,一聽這話,便罵道:“我早就知道這兩個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便要命人傳她兩個進來問話,随即一轉念,想想自己寶貝兒子的脾氣,不要等他回來跟自己糾纏不清,便道:“佩玉那丫頭一向行事穩重,怎麽這一次屋裏鬧成這樣,她也不管一管?也不見來回我一聲?”便命彩雲叫個丫頭先去将佩玉喚進來問話。
佩玉正在屋裏收拾殘局,鳴鸾躲在屋裏哭,小芸蹲在院兒裏哭,小桃紅在她自個兒屋裏更是連哭帶罵,唯有貝兒靜悄悄地一聲不出。佩玉一概不去招惹,只數落了丫頭們幾句,命她們該做事的趕緊做事,誰也不許發出一點聲息。一邊心裏暗暗盤算,這一回鬧得這樣兇,只怕逃不過王妃耳目,該當早早籌劃好怎樣回王妃才是上策。
正暗自思想,便聽小丫頭進來叫道:“娘娘叫佩玉姐姐進去回話!”佩玉答應一聲,吩咐其他丫頭好生守在屋裏,便随着小丫頭一同進去。
王妃正跟錢嬷嬷說着話,佩玉進去磕了頭,王妃便問:“聽說你們院兒裏今兒早上鬧得不象話,到底怎麽回事?”佩玉忙道:“回娘娘!實是婢子昨兒晚就聽說大奶奶身上不舒坦,只是一時事忙走不開,所以今兒一早就過去探望。等聽到聲息趕回來,屋裏已經鬧過了,到現在還一個個哭的哭鬧的鬧,婢子竟不知到底因何而起!只是……婢子心想,冰凍三尺,實非一日之寒!”說着不由得欲言又止。
王妃皺了皺眉,回頭一想,向彩雲跟錢嬷嬷望了一眼,那兩人忙都退出,王妃方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個老實人,不象那一等扮邪作怪的丫頭,究竟怎麽回事,你盡管跟我說!”佩玉不由得紅了眼圈,道:“娘娘如此信任,怎不叫婢子心中感激?院兒裏鬧成這個樣子,婢子也是難辭其咎!只是婢子人微言輕,小王爺又是這樣性子,婢子平時竟是不敢出言相勸,實在是辜負了娘娘!”王妃嘆道:“我如何不知小王爺脾氣?我将你跟鳴鸾兩個派到小王爺身邊,原是為着你們倆一個老實忠厚,一個伶俐剛烈,心想有你們一剛一柔,或能鉗制住小王爺的性子,不想……鳴鸾竟是越來越不象樣!聽說今兒就是她砸了玉三羊,我竟是只能靠你一個人了!”
佩玉吸吸鼻子,道:“娘娘今兒就是不問,婢子也要向娘娘回禀!如今院兒裏當真是跟從前大不一樣,先是來了一個貝兒姑娘,仗着會認幾個字,連誰都不放在眼裏,竟沒有一點奴才樣子!從十月初搬進院子到現在已有兩個月,她竟是連一次也沒有伺候過小王爺!每回小王爺從外邊回來,她也不知道端茶遞水,甚至有時候見了小王爺理都不理,那架子端得竟是比個正經主子也還大些!鳴鸾先幾日還看不慣她,處處跟她針鋒相對,誰知見小王爺不但不理會,反而一味慣着她,鳴鸾竟也跟着學了起來。今兒早上這一場大鬧,只怕從那時候起就已經種下根兒了。誰知到了上個月,偏又搬進來一位紅姑娘,更是比之貝兒更加不成樣子!有小王爺在跟前還好,她還溫溫順順和和氣氣。一旦離了小王爺,她就指東罵西,污言穢語,将那野巷市井間的粗話瘋話都帶進院兒裏來了。我們原是小姑娘家,誰敢跟她接口?自然每回她一罵,我們都躲得遠遠的,連鳴鸾也不敢招惹她。不想她倒愈發地得意忘形起來,把個院子裏鬧得烏煙瘴氣!婢子有心說她兩句,可經不得她在小王爺面前一哭一鬧,小王爺聽了她話,倒常常反過來怪婢子多事,因此婢子竟是不敢多說。”一邊說着,觸動了心裏壓抑很久的委屈,忍不住“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王妃恨恨罵道:“但凡這些下賤人物,都是有些魇魔手段的,小王爺畢竟還年輕,自然中了她的圈套!”佩玉忙收了哭聲,垂淚又道:“所以婢子有時候心裏便想,婢子本來蠢笨,即不能得小王爺信任,倒不如請娘娘把婢子還調回娘娘身邊,從此免了貝姑娘紅姑娘的眼中釘,婢子也落個心裏清靜。可婢子回頭又一想,娘娘對婢子這等大恩,婢子倘若只圖自己清靜,豈不辜負了娘娘的信任?再則也不是做奴才的本分,所以婢子只能忍了下來。有句話本來輪不到婢子講,今兒鬥膽向王妃回禀!小王爺本來任性,倘若長此下去,只怕更加難以收拾。況且咱們這樣的人家,丫頭奴才們自然各有各的規矩,分毫也差錯不得,再不整頓整頓,人人都跟着學起來,到最後奴才沒有奴才的樣子,主子沒有主子的尊嚴,豈不全都亂了套了?所以倒要請王妃早作打算才是。”王妃由不得站起身來,一把将她摟在懷裏,道:“我的兒,總算我沒看錯你!你放心,無論小王爺怎樣,我總不會虧待你!”一邊說着,便将手上戴着的一只玉镯摘下來帶到她手上,又道:“好丫頭,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可只有你在小王爺身邊我才放心,以後有什麽事盡管來跟我說,我自然會給你做主!”佩玉忙垂淚跪下謝恩。
王妃親手拉她起來,方命她退了出去,轉回頭跟走進來伺候的錢嬷嬷嘆道:“這個丫頭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媽媽去吩咐管家一聲,日後将她月錢再升一級,吃穿用度就照……幾個姨太太一樣辦理吧!”錢嬷嬷忙上前恭維道:“畢竟娘娘想得周到,其實早該這樣!小王爺如今年紀也大了,早挑明了這一層,倒能拘着他些。”
王妃一笑,想了一想,又叫一個小丫頭到前邊守着,只要小王爺一回來,馬上叫他進來。
十六 王妃顯威儀 奴才嘆苦命(1)
殷烈從宮裏回來,在外書房換了便服,然後進來內院。滿院子靜悄悄的,丫頭們誰也不敢高聲喧嘩。
殷烈在書房門口站了一站,有心走進去看看,一時又拉不下臉,便走進正房。佩玉趕上迎着,殷烈問:“鳴鸾呢?”佩玉道:“還在屋裏哭呢,都哭了整整一上午了!”殷烈怒道:“她砸了玉三羊,拿她的命都抵不上,我正要罰她呢,她還好意思哭?”佩玉急忙跪下,道:“這事也怪我當時不在跟前,小王爺真要罰,就罰我吧!”殷烈冷笑道:“這又跟你什麽相幹,倒要你出頭替她頂罪?”佩玉跪在地上,垂淚道:“我跟她一起到小王爺身邊服侍,到現在一年有餘。她雖然性子急些,平素服侍小王爺也是兢兢業業不敢有半點怠慢!這一回雖說砸了玉三羊,畢竟并非有心之失。何況真論起來,也是事出有因,不能說全是她一個的責任。小王爺真要罰,也該問清楚事情原委,再罰不遲!”殷烈冷笑道:“好啊,這時候倒顯出義氣來了,我就把你們一起罰了,看怎麽的!”
正說着,服侍小桃紅的丫頭戰戰兢兢站在門口,回道:“紅姑娘頭上的傷勢痛得了不得,請小王爺過去看看!”殷烈冷哼一聲,起身出來走進小桃紅住的偏房。
只見小桃紅斜躺在床頭,頭上圍着一圈白紗,眼角尚是烏青一片,神情虛弱,臉色憔悴,看起來實是可憐楚楚。
殷烈不想她竟傷得這樣嚴重,由不得有些心疼,忙走過去将她扶起攬在懷裏,道:“痛得緊不緊?可請了醫生來看?”小桃紅垂淚道:“哪裏有臉請醫生來看?若是醫生問起來,我這傷是怎麽來的,叫我怎麽有臉跟醫生說?我棄家背夫跟着小王爺,原想從此就過上好日子了,不料今兒受此侮辱!如今身家名節什麽都沒有了,若不是舍不得小王爺,我真要一頭碰死算了。”殷烈見她哭得猶如梨花帶雨,不由得又惱恨起來,罵道:“純是鳴鸾這賤丫頭鬧的,你等着,看我怎麽收拾她!”
怒氣沖沖便要出門尋鳴鸾發洩,忽然一個小丫頭子在門口道:“王妃有話跟小王爺說,已經等了很久了,請小王爺即刻進去!”殷烈沒好氣地道:“我這裏還有事呢,又來添什麽亂!”口裏如此說着,仍起身出來,徑往王妃院子。
屋裏只有彩雲站着服侍,見小王爺進來,彩雲獻上茶,便也避了出去。王妃方道:“你屋裏鬧成這個樣子,你準備怎麽處置?”殷烈心裏正為這事沒好氣,便道:“娘你別管,我自己理會得!”王妃勃然變色,厲聲道:“平素我都由着你,真慣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若不是我親生的,你道我願意管你?我們娘兒倆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你不說收斂些,倒越來越無法無天!你如今是小王爺沒錯,可你別忘了,都有你大哥的榜樣在那兒比着呢!你如此不成樣子,叫下面的奴才們怎麽議論?就傳到宮裏去,蘭筠娘娘也要怪我教導無方了!如今你父王又不在,什麽罪過都落我一人承擔,我就你這麽一個兒子,你不說替我争口氣,倒叫我難以做人!”一邊說着,由不得落下淚來。
殷烈大不耐煩,道:“我怎麽讓娘難以做人了?只不過是幾個丫頭争吵幾句而已,娘為着這點子小事生氣,值不值得?”王妃冷笑道:“你少跟我在這裏打馬虎眼,一屋子丫頭個個大打出手,連玉三羊都砸了,合府裏都拿着這件事當笑話議論呢,你還敢說是小事?”殷烈恨恨道:“這些賤奴才,誰論,我廢了他!”王妃道:“所謂衆口悠悠,你能堵得住別人的嘴麽?你自己一院子烏煙瘴氣,怎擋得住別人不說?”
殷烈兩手一攤,道:“事情已經這樣了,娘你說想怎麽樣吧?”王妃道:“事情鬧到這一步,我還能想怎麽樣?你那個叫貝兒的丫頭,還有一個什麽小桃紅的女人,當日我一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一個沒規沒矩,飛揚跋扈;另一個更是輕狂浪蕩,背夫失節!偏是你把她們兩個當寶一樣,如今也不過幾日功夫,就鬧成這個樣子,可不是應了我先前說的話?你真要我說,就趁早攆了她們出去,合院子也就清靜了!”
殷烈道:“那不行!玉三羊原是鳴鸾砸碎的,她本來是娘的丫頭,回頭我就把她交回給娘,由娘自己處置罷了。至于貝兒跟小桃紅,那都是我的人,娘且不用理會,我自己會處置。”王妃大怒,豁然起身道:“好!她們原是你的人,合着我倒是外人了!即是如此,你是小王爺,我也不敢多說!只當我自己命苦,從來沒生養過一個兒女!以後我這屋子你再也不用踏進一步,不然,我這苦命人倒該向小王爺磕頭了!”便高聲叫道:“來人,恭送小王爺出去!”
殷烈還是第一次見王妃發這麽大脾氣,不由得吓了一跳。彩雲在外邊聽見喚,趕着走進來,殷烈回眼一瞪,忙又退了出去。
殷烈急忙上前,跪在王妃面前,道:“兒子說錯話,求娘看着兒子年輕,饒恕兒子一回!”王妃盛怒難消,氣得呼呼直喘。殷烈跪行幾步,抱住了王妃的腿,連聲央求道:“娘你消消氣!兒子在娘面前一向口無遮攔,娘從來不曾放在心裏,怎麽這一次就不依不饒了呢?倘若為了兒子幾句話竟而氣壞了娘的身子,可不是讓兒子萬死難當其罪了!”
王妃見他讨饒,方忍一忍氣,冷笑道:“真是如此,你自己說怎麽樣吧?”殷烈想了一想,一咬牙道:“娘既是瞧不上小桃紅,兒子怎敢違背?明兒……就将她送出去就是!只是……只是那個貝兒……”王妃厲聲道:“她又怎樣,你仍是舍不得不是?”殷烈跪在地上,道:“娘,不是兒子舍不得她,實在是……她只不過脾氣倔些,并非喜歡惹是生非之人,這一回……只怕是事出有因!況且她頗能識得幾個字,又能寫會算,娘知道兒子這一向忙碌,有她在跟前幫兒子看看賬記記數,委實省了兒子很多功夫!娘真要攆了她出去,兒子恐怕更是每晚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了。”王妃冷笑道:“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她,所以找個理由搪塞罷了。會識字計數的也多了,難道就少了她一個?”殷烈叩頭道:“求娘饒過她這一回!”
王妃坐回椅子,明知這個兒子的脾氣,真逼得他倔脾氣發作上來不好收拾,便想了一想,方道:“我若是硬不依你,倒顯得我這當娘的不知道愛惜兒子了。也罷,我就容她這一次!不過我話說在前邊,再有下一回,休怪我不管你怎麽樣,先就攆了她!”殷烈忙道:“是!兒子回去定當好生教導,不讓她再惹是非就是。”王妃冷哼一聲,道:“起去吧,我也乏了。”
殷烈忙起身告了退,出到外邊,由不得長長出了口氣。彩雲抿嘴一笑,悄聲道:“小王爺今兒總算也嘗到娘娘的厲害了吧?”說着,也就趕緊進去了。
原來王妃性情溫和,又只有殷烈這一個兒子,加上母憑子貴,從來在殷烈面前都是溫言細語,倒是殷烈常常恃寵發刁,粗言頂撞,王妃也不在意。直到今日,殷烈才終于得見王妃剛烈一面。生平第一次,對這個記憶中一直都是溫順平和、逆來順受的娘親起了敬畏之意,愣愣地站了一會兒,方回去自個兒院子。
其實殷烈所以答應小桃紅搬進府裏,原是有幾分同貝兒争強賭勝的意思,不想竟鬧出這樣一場亂子。從王妃院兒裏出來,一路走着,心想讓小桃紅搬出府去也沒什麽,反正在王府外邊有的是地方安置。于是轉身先去外院,命朱奎将外邊幾處房産挑就近的一所宅院收拾了,再買幾個丫頭,以供小桃紅搬出去之後使用。
然後回入內院,直接去跟小桃紅一說,小桃紅果然哭鬧不依,道:“怎麽我被打了,小王爺不替我出氣做主,倒象全是錯在我的身上?就這樣灰溜溜地搬出去,我還有什麽臉好活?”
殷烈開始還在好言哄勸,聽她哭鬧不休,不由得大不耐煩,道:“我已經答應了我娘,你不想出去都不行!我在外邊已經安排得好好的,你搬出去一樣吃得好住得好,倘若非要不依,你就自己看着辦吧!”說着,索性一甩袖子,起身出到外邊去了。
小桃紅免不了拿着小丫頭子出氣,哭罵一回,也是無可奈何。到了晚上殷烈回來,重新打起精神,用心服侍。殷烈見她這樣,反過意不去,便抱入賬中,加意溫存。小桃紅使出渾身解數,屈身承歡,婉轉哀告,嬌癡放浪,無所不為。把個殷烈又樂得恨不得化進她的肉裏,信誓旦旦,等她搬到外邊,只會比在府裏更加愛惜。
第二日起來,命人擡了一乘小轎進來,讓小桃紅坐了,一直擡進王府左近一所宅院,雖不算華麗,倒也寬敞。小桃紅心裏不樂意,口裏一時不說,到了晚上殷烈過來,在床上哄得殷烈高興之時,方求殷烈将房舍裝修一下。殷烈正是敞心舒懷之時,自然不能拒絕。
在外邊一連宿了兩晚,到第三天下午,殷烈方進內院,先将鳴鸾叫來訓斥一頓,道:“這次且饒了你,再要砸壞了東西,可別怪我翻臉無情!”鳴鸾性子雖烈,畢竟已攆了小桃紅,況且砸碎玉三羊,原是一幢大罪,這兩天她口裏不服,其實心上一直惴惴不安,不想今日小王爺竟會如此輕易放過此事,實是大喜過望,哪裏還敢犟嘴,忙跪下謝恩。
殷烈左右一望,道:“貝兒呢,叫她過來!”佩玉慌忙跪下,道:“正有這件事要回小王爺!貝兒姑娘……這幾日一口飯也沒吃,無論我們怎麽勸,她也不發一言。”殷烈吃了一驚,道:“這又是怎麽啦?她跟其他丫頭打小桃紅一個兒,我都沒說她一句,反讓小桃紅搬出去了,她這又擰的什麽勁兒?”
小芸正在門口,忙進來跪下,泣道:“那一日貝兒姐姐還在屋裏沒起床,紅姑娘看見小王爺從貝兒姐姐屋裏出去,當時就氣得什麽似的,就進去指着貝兒姐姐亂罵。貝兒姐姐原是識書達理之人,我們在外邊,并沒聽見她還一句嘴。後來王奶奶也來了,也趕着進去,不知怎麽的,就打了起來。婢子在外邊聽見,趕忙跑進去,就看見紅姑娘跟王奶奶兩個人将貝兒姐姐從床上拖下來,按在地上死打!我看看貝兒姐姐被打得叫都叫不出聲,趕緊上去勸解,可是我年幼力弱,被她們順手就推倒在了床邊。還好鳴鸾姐姐随後進去,眼見拉扯不開,操起一支笤帚上前照着紅姑娘跟王奶奶打了幾下,王奶奶這才放過貝兒姑娘,追着鳴鸾姐姐打出去了。我看見紅姑娘一直騎在貝兒姐姐身上打,忙又上前拉扯,紅姑娘回過來又按住我打。貝兒姐姐剛起身把她從我身上拉下來,可巧小王爺就進來了,就認定了我們兩個打紅姑娘一人。貝兒姐姐被她們打得渾身是傷,到現在還一身青紫呢!小王爺不問清白,反處處護着紅姑娘,貝兒姐姐有怨無處訴,這幾日無論我們怎麽勸,都不肯吃一口飯,只怕是……真的不想活了!婢子知道貝兒姐姐心裏委屈,今兒鬥膽跟小王爺辯白清楚!這番話句句屬實,小王爺若不相信,盡可找其他丫頭們來問!”一邊說着,不由得哭出聲來。
殷烈霍地起身,罵道:“他媽的!這些話……為什麽不早說?”小芸哭道:“小王爺這幾日都不進來,婢子跟誰說去?”殷烈心亂如麻,又罵了一句,趕忙出來走進書房。
十六 王妃顯威儀 奴才嘆苦命(2)
一直進到屏風隔起的裏間,只見貝兒靜靜躺在枕上,微微閉着雙目,一張臉蒼白灰暗,臉上兀自一塊塊青紫淤斑。
殷烈心裏一疼,忙在床沿上坐下,輕輕喚了兩聲:“貝兒!”一邊伸手将她抱起來。貝兒軟綿綿地依在他懷裏,微微睜眼瞅了他一眼,遂又将眼睛閉上。
殷烈在她額頭親了一親,低低道:“好貝兒,是我錯怪了你,是我沒問清白,可你也不能不吃飯啊!”一邊說着,見貝兒閉着眼睛沒有反應,便喚外邊的丫頭道:“叫廚房熬一些粥送進來!”
外邊的小丫頭答應一聲,貝兒忽道:“小王爺不用費心,就是粥送進來,我也不吃!”殷烈聽她語氣雖然軟綿無力,但卻清冷決絕,心裏便有些不樂,悶悶道:“就算是我錯怪了你,可我一句話也沒責備過你,還讓小桃紅搬了出去,你還要怎麽樣?莫非真要我跟你賠罪認錯,下跪求情的不成?”
貝兒嘴角現出一絲苦笑,道:“小王爺沒有錯,我知道小王爺……其實算是對我好的,我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奴才,原本當不起這樣的恩寵!錯的是我自己,我原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我真的……感覺好累!小王爺不用理會我,就讓我去了吧!從此小王爺也省了心,而我,說不定就回去了。”殷烈又有些惱怒上來,将她往床上一放,道:“不行!我不答應!你哪兒也不準去,想死都不行!”一邊說着,氣沖沖地出來,叫一個丫頭馬上去廚房吩咐熬粥。
一會兒粥熬好了送來,殷烈道:“你們進去,她不肯吃,就給我硬灌!”小芸跟另一個丫頭相互一望,相随着進到裏間,佩玉不放心,忙也跟着進去。
殷烈坐在外屋,好一會兒才見小丫頭出來,道:“回小王爺,貝兒姑娘……始終閉着嘴,根本就喂不進去。”殷烈心裏欲覺有氣,便起身進去。只見佩玉仍在軟語解勸,小芸手上拿着小勺,勺裏盛着一勺粥,遞到貝兒嘴邊。貝兒卻始終閉着嘴閉着眼,對佩玉的解勸猶如未聞。
殷烈愈發惱怒,道:“你不吃也罷!不過我告訴你,我不讓你死,你就不能死!不然,就算那姓施的一家人跟你毫無關系,我也會叫他們一家子給你陪葬!”說着,也就氣哼哼地出去了。
佩玉又勸了兩句,見貝兒只是不理,只得出來,跟鳴鸾道:“你去勸勸她,你這一次純是為了她才差點兒受罰,說不定她肯聽你勸!”鳴鸾早就有心進去看看,只是怕被佩玉取笑,如今聽她這樣一說,反覺臉上更沒意思,便冷笑道:“我才不去勸,我也不會勸!況且我原是為了她才得這一身罪過,誰又來勸我一句了?小王爺有氣盡往我身上撒,又沒說過她一句不是,她倒在那兒要死要活的,我再趕着去勸她,我成個什麽人了。”
正說着,忽聽有人笑道:“什麽事說話這麽氣嘟嘟的?”兩人擡頭一望,只見彩雲正走進來,小丫頭入畫随在她的身後。佩玉急忙迎上,笑道:“正說些沒相幹的事情。你怎麽有空到這兒來了?”彩雲“卟哧”一笑,道:“跟你道喜來了!你如今可是正正式式的姨奶奶身份,王妃前兒親口說要将你的穿戴用度跟姨太太一樣看齊,今兒一早又特意問起錢奶奶這件事辦了沒有,這一回可是板上釘釘跑也跑不掉了!以後我們見你,都該給你磕頭,喚你一聲姨奶奶了!”
佩玉急得連連給彩雲遞眼色,誰知她還是全都說了出來。一邊口稱:“見過姨奶奶!”一邊就福了一福,一邊嘴裏還止不住地笑。果然鳴鸾臉色一變,冷笑一聲道:“有我們這些受罰的,自然就有得獎的!索性趕明兒再鬧一次,這姨奶奶說不定就升格成了姨太太了!”說着冷笑一聲,也就甩手出去了。
佩玉埋怨道:“你看看你,這又惹得我們生一場閑氣。”彩雲笑道:“她原是這樣性子,況且這事她早晚也能知道,她要氣,就讓她氣,反正一會兒性子過去也就好了,不用理會她。”入畫在旁邊忍不住地道:“鳴鸾姑娘什麽都好,就是生得一張嘴不饒人!”彩雲忙回身推她一下,道:“快別胡說,我們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兒家的別亂插嘴!”入畫不服氣地撅撅嘴,道:“我也不過比姐姐略小了幾歲而已,哪裏還能算是個小孩兒?”彩雲笑道:“瞧你這小樣兒,可不是個小孩兒咋的?”一邊說着,疼愛地替她扯了扯衣裳。
正說着話,小芸在旁邊聽見是彩雲來了,趕忙走過來,哭道:“姐姐既然來了,快過去勸勸貝兒姑娘!姐姐一向對她好,說不定她能聽姐姐勸。”彩雲見小芸哭得淚人似的,吃了一驚,道:“什麽事,你慢慢說!”忙拉她到身邊,伸手替她擦抹眼淚。
佩玉趕着将事情前後一說,彩雲嘆道:“沒想到她的性子也是如此剛烈!”便跟着小芸走去書房,入畫也随着進去。只見貝兒在裏間床上靜靜躺着,小芸趕着先道:“貝兒姐姐,彩雲姑娘看你來了!”彩雲忙在床沿上坐下,喚了一聲:“妹妹!”
貝兒聽見她的聲音,方睜開眼睛,嘴角牽起一絲笑容,道:“又讓姐姐操心了!姐姐竟不用理我,橫豎……我活得也累!”彩雲一聽,心裏也自有些心酸,勉強笑道:“妹妹怎麽能說這話?誰活得不累呢?我知道妹妹是個傲性兒之人,眼睛裏容不得半點沙子,所以從一開始我就對妹妹十分敬重!跟妹妹說一句打心眼兒裏的話,我也是個不服命的人,可不服又能如何?誰讓我們是天生的奴才命呢?奉承的主子高興了,或是混上個姨娘,或是幫你挑一個好人家配婚,就是大恩大德感激不盡了!一旦違逆了主子,或打或罵,或随便哪一個小子配出去,都是輕的!甚或将你丢給府裏的老爺少爺玩過用過,再轉手賣掉,你也是有苦無處訴,有冤無處伸!……這都是作奴才的命,就有萬般不服,也鬥不過。”
說着,彩雲自己也忍不住紅了眼圈。入畫站在門口,看見彩雲要哭,忙走過去遞了張手帕上去,自己卻忍不住地直想掉眼淚,趕緊退到外屋。小芸在一旁更禁不住哭出聲來,忙用手帕堵住了嘴。貝兒眼中淚水滾滾而落,哭道:“這究竟是個什麽世道,憑什麽我們就要任人宰割,全做不得半點主,就是想死,都不能自己拿主意呢?”彩雲忙用手絹替她抹淚,強忍着又道:“妹妹還算是好的,一進來,就得小王爺這般對待。你看看佩玉鳴鸾,忠心耿耿服侍了小王爺這麽久,可到了如今,小王爺也沒給個明話。雖說佩玉費盡心機總算得到王妃親口承諾,可畢竟這是小王爺自己的事,小王爺倘若不認,王妃也不能勉強!可是你就不同,從你一進來,小王爺就處處容着你護着你!跟妹妹說一件事,從前想娶你的那個錢管家,他老娘原是從前的小王爺的奶娘,連宮裏的蘭筠娘娘小時候也吃過她的奶,所以從王妃到小王爺,合府裏上上下下都對她十分敬重。可小王爺為了你,不但将錢管家踢成了殘廢,更對錢奶奶橫鼻子豎眼的,連王妃面前也大吵了一通。再有這一回這一場大鬧,我雖不知道小王爺怎麽錯怪了你,可我親耳所聞,王妃最先原本是要把妹妹跟小桃紅一并攆出去的,為這王妃還大發了一場脾氣!王妃從小慣着小王爺,何曾在他面前發過火兒?這竟是生平頭一遭!可無論王妃怎麽逼,小王爺咬住牙關只放小桃紅出府,堅決不肯攆你走,最終王妃也沒能拗得過他。所以據我看來,小王爺對妹妹實是用心良苦,不同一般!說句不怕妹妹多心的話,換了是其他人,不知感激成什麽樣子,可妹妹居然還不知足,跟小王爺拗死拗活的,何苦呢!他畢竟是主子,真要惹得他灰了心,妹妹可就後悔來不及了。”貝兒淚落不止,泣道:“他對我用心良苦,只不過是……!一旦我順從了他,只怕也就撂在了一邊。”彩雲忙道:“話也不是這麽說,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