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嘴兒一笑,轉身站在王妃身後輕輕替她捶肩。錢嬷嬷上前湊趣兒道:“娘娘真不用為小王爺操心,連皇上都誇小王爺英雄了得呢!這一次平定西域蠻子,他竟是第一等的大功臣!這可是實打實的功勞,天底下像他這樣年紀輕輕就能有此作為的,哪裏還能找出第二個來呢!況且他将咱們府裏的生意打理得有模有樣,也都是正經事情,這才叫個能者多勞!只怕……連他大哥生前,也有不如呢!”一邊說着,不由得傷起心來。
原來這錢嬷嬷原是殷雄的奶娘。王妃見她傷心,也不由得落下淚來,彩雲忙上前笑道:“你看看錢奶奶,一大清早的說這個,可不是故意勾娘娘傷心?讓娘娘傷了身子,咱們小王爺要不依你老人家的!”錢嬷嬷忙收住淚,打起精神解勸王妃。王妃方好了些,忙又叫丫頭将今兒宮裏送來的點心拿給小王爺吃。
殷烈聽錢嬷嬷提到兄長,心裏也覺悶悶的,又坐了一坐,說了幾句閑話,也就辭過母親,回去自己住的院子。
他的兩個大丫頭佩玉鳴鸾趕上來迎着,進屋脫了外裳,鳴鸾獻上茶,喝了一口放下。回頭看見佩玉眼睛紅紅的,便問:“怎麽啦?倒像是哭過了的?”佩玉勉強一笑,搖頭道:“沒什麽?”殷烈便道:“一定又是受了鳴鸾的欺負了!”鳴鸾手上正拿着一只繡了一半的鞋面左看右看,聞言一甩手,冷笑道:“我不被人欺負就罷了,我還敢欺負人?”便賭氣走出去了。
殷烈哪能受得這個氣,頓時臉一沉,道:“這怎麽的,我還不能說一句話了?”佩玉心裏暗怪鳴鸾不知好歹,趕忙站起身來賠笑道:“她也窩了一肚子氣!都是那個王奶媽,她那個小閨女不是在大奶奶身邊伺候的?昨兒大奶奶屋裏一個花瓶打碎了,大奶奶不過白問了她閨女一聲,也沒怎麽教訓,誰知奶媽聽說了就擱不下!今兒一早進來,先跑去大奶奶那邊将她閨女打罵一頓,回過頭又把我們挨着個兒地一頓挫磨!”一句話未了,鳴鸾在外邊接口道:“你是她的幹閨女,她罵你可以,憑什麽在我面前發的哪門子邪火?”殷烈大怒,跳起身來道:“就罵了你又怎樣?你不服,就該當面罵回去!等到我回來了,擺這樣臉色給我看,是故意氣我的不是?生生是我待你們太寬大了,真要惹惱了我,把你給外邊随便那個小子配出去,看你還鬧不鬧!”鳴鸾聽他發火,一時不敢回嘴,眼圈一紅,躲到隔壁屋子裏哭去了。
二 京都出霸王 野村現奇聞(2)
原來殷烈身邊原有幾個自小服侍的丫頭,因他偷上戰場一去四五年,眼見得丫頭們年紀都大了,不能在屋裏長待,都已經許給了家裏其他奴才。那佩玉鳴鸾原是在王妃身邊服侍的,因這兩個丫頭模樣标致,性情又好,佩玉溫柔敦厚,鳴鸾伶俐美貌,平時都很得王妃喜愛。殷烈從戰場回京之後,王妃生怕愛子身邊缺少了好使喚的丫頭,便将這兩個丫頭派給了他。殷烈見兩個丫頭生得俊俏,倒也有些喜歡,那佩玉鳴鸾之名,還是他給取的。
殷烈氣怒難消,咬牙切齒又罵道:“這個老婆子也是越來越可惡,看着……人脾氣好,她就索性連誰也不放在眼裏!早晚逮個機會将她攆出去,院子裏才能清靜!”一邊說着,心中一股惡氣實是按捺不下,忽然伸腳踢翻了一張墩子,随即起身走去外院。佩玉小心翼翼送了他出去,走回來将屋子收拾了,又過去哄勸鳴鸾,反被鳴鸾刺了兩句,又憋一肚子氣,只好默不吭聲坐在窗下納鞋底。
殷烈進到外邊書房坐下,他的一個十四五歲的貼身小厮名喚洗硯的奉上茶,眼見他臉上陰陰的,也不敢多說話,靜靜地跪在他腳下替他捶腿。
殷烈消了消氣,左右瞅瞅,道:“小武呢?”洗硯道:“他出去街上買東西還沒回來!”殷烈便罵道:“瞅着我不在就到處胡跑,趕明兒也該狠狠治一治了!”洗硯撇撇嘴道:“真是呢!今兒早上還跟小的吵一架。”殷烈“咦”的一聲,道:“今兒是個什麽日子,到處都是吵架的!你們又是怎麽一回事?”洗硯忙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反正小的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贏,只好任由他欺負!”殷烈斜睨着他,道:“他敢欺負你?罷了,等他回來,我罵他兩句替你出氣!”洗硯道:“小的就知道爺最疼小的!”擡起頭來,忽而一笑,臉紅紅的。
殷烈瞅着他嫩臉生春,由不得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摸,心裏又順當了些,随口又問:“不是說你爹病了嗎?好了沒有?”洗硯忙道:“昨兒小的回去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原是老毛病,以前在廣東的時候,哪一年不發作幾回的?我們家裏原是被他這病給拖垮的!還好如今到了京城,有小王爺關照,家裏好了許多。據才請的一個醫生說,好好治治,興許還能斷根呢!把我爹娘喜歡的什麽似的。我爹總說是要進來給小王爺磕頭,我娘說他病沒全好,身上不幹淨,不讓他進來!”殷烈點一點頭,道:“也就罷了!”
原來殷烈身邊的幾個小厮,獨洗硯和一個叫小武的最得他喜愛。小武原是王府家養的奴才,因性情滑巧,伶俐讨喜,從殷烈自邊關回府不到一年,已成了他身邊最貼心的人物。洗硯則是去年底才從外邊買入。那洗硯本家姓吳,原是廣東人氏,因家境貧寒,随着父母到京城來投奔親戚。誰知到得京城,卻找不到親戚去向。吳父萬般無奈,只得靠給人幹苦力打零工養活一家三口。不想他原是讀書人,并沒幹過多少力氣活,身上又有一幢頑疾,沒過多久,便躺倒在了床上起不來。洗硯娘萬般無奈,只得将洗硯身插草标,當街變賣替丈夫治病。洗硯跪在街頭哀哀哭泣,被殷烈偶爾看見,一時動了恻隐之心,遂将他買入府中,收在書房做了書童。又見他性情溫順,言行乖巧,相貌也比其他奴才生得好,更對他十分寵愛,與衆不同。因知他一家三口初到京城,連個穩定的落腳地也沒有,遂又格外開恩,等他爹病情好轉,便安排在一處店鋪作了賬房。又将後菜園子交到他娘手上管理。如今吳家一家子吃穿有靠,洗硯感恩戴德,更是盡心竭力服侍得殷烈周到殷勤,無微不至。
朱奎守在書房門外,忽見小武匆匆忙忙從外邊跑進來,一進院子就道:“小王爺回來啦?”一個小厮接口道:“早回來了,剛還問起你呢!”小武聽說,忙要推開虛掩着的房門往裏闖,朱奎一把拉住,冷冷道:“等陣兒再進去!”小武一聽,忽而擠眉動眼地一笑。朱奎瞪他一眼,道:“一瞅見小王爺不在跟前,就到處胡跑!”小武嘻嘻笑道:“我去給小王爺尋摸到了一樣好東西!”
朱奎冷笑道:“你還能尋摸到什麽好東西來?”小武實在是有些怕他,嘻嘻一笑,不敢多說。朱奎見他鬼鬼祟祟的,便知沒有好事,也不再去理會。
忽聽屋裏殷烈罵道:“是小武回來了吧?快滾進來!”小武應聲進去,笑嘻嘻地道:“小王爺怎麽這次打獵回來這麽早?”殷烈瞪他一眼睛,道:“你上午欺負洗硯了?”小武叫屈道:“我怎麽敢欺負他?原是他一早上不知道什麽事情不順心,對小的冷嘲熱諷的,這時候倒來個惡人先告狀!”殷烈冷哼道:“他比你小幾歲,你原該讓着他些,再聽見你欺負他,看我不捶你!”小武沖着洗硯做個鬼臉,嘻嘻笑道:“小的給小王爺尋摸到了一件好玩意!”一邊說着,神神秘秘地從懷裏摸出一卷書本子奉上。
殷烈接過來一翻,“咦”的一聲,道:“平時像這樣的畫兒畫工都粗糙,怎麽這一本倒有些名家風範呢!”小武笑道:“我就是看他畫工好,才特意買回來孝敬小王爺呢!”殷烈點點頭,一頁一頁慢慢翻看。原來那是一部畫工極為精致的**譜,眼見得人物俊秀,形象生動,殷烈也不由得心裏一陣浮躁,笑道:“這個姿勢倒奇怪!”
正看得有趣兒,外邊有人道:“回小王爺,東莊上管事的劉柱來了!”殷烈聽了,順手把春宮畫冊遞給洗硯,道:“拿進去收好了,你小孩兒家的,可不許偷看!”洗硯瞪小武一眼,道:“我才不看這些不正經的東西!”小武嘻笑道:“你這話不單是罵我,連小王爺也罵在裏頭了!”殷烈踢他一腳,道:“快滾出去叫劉柱進來吧,別在這兒挑燈撥火的了!”
小武方笑嘻嘻地走到門口,掀開門簾叫道:“小王爺讓劉柱進來回話!”
只聽外邊答應一聲,一個漢子弓着腰走進來,跪下磕頭道:“小人劉柱,給小王爺請安!”殷烈道:“罷了,起來說話吧?”劉柱又磕了一個頭,方起身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殷烈向劉柱一瞅,見他生得精精瘦瘦的,很有幾分精明之氣,便問:“莊子上不忙?”劉柱道:“不忙,正想找機會進來給小王爺磕頭呢!”殷烈哼了一聲,又道:“我今兒碰到的那個姓施的一家人究竟怎麽回事,你給我細細講一講,我瞧着那個小姑娘很有些不對呢!”
劉柱道:“回小王爺,當真是一件稀罕事!那姓施的原是我們莊子上的一家佃戶,這家的小女兒今年方十六歲,取了個名字叫貝兒,乃是遠近有名的一個美人!去年才被東莊一個姓王的財主看上,正要娶回家裏當姨太太的。誰知這姑娘沒福,親事定下沒多久,忽然就得了一場怪病,一病就病得卧床不起。施家本來不富裕,幸虧王財主幫襯,替她請了多少大夫來看,可這病也奇怪,竟是找不到病根。王財主心也冷了,只好撒手不管。施家萬般無奈,眼睜睜地看着姑娘咽了氣,一家子哭哭泣泣正要裝殓,誰知道……!小王爺你再也猜不到發生了什麽事!”殷烈道:“有什麽猜不猜得到?我都見過她了,自然是死而複生罷了,講個話啰裏啰唆不痛快!”
劉柱賠笑道:“若只是死而複生,倒不奇怪了!奇的是姑娘醒過來之後,竟是滿口胡言,連父母姊妹誰也不認識了!又說她不是這個世上的人,求人趕緊把她送回去!小王爺你聽聽這話,她不是這個世上的人,莫非還能是神仙下凡不成?可不是莫名其妙!”殷烈臉上泛起一絲笑意,道:“她一見我面就揪住我說認識我,還說要跟我一同回去,說不定真是個天仙下凡呢!”
小武一旁湊趣兒道:“這事兒也是有的!咱們小王爺英明神武,想必是引得天上的仙女也動了凡心,所以假托凡女之身,要跟我們小王爺合演一出神女配襄王呢!”殷烈踢他一腳,罵道:“去你的馬屁精!劉柱你繼續往下說,後來怎麽樣了?”
劉柱陪笑道:“施家自然不信她會是天仙下凡,倒疑心她是招惹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只得請了關帝廟的師傅們回來做法事驅邪。誰知一場法事做完,那姑娘倒是不再胡說,卻格外的沉默寡言起來,跟誰也不說一句話,行動做事也跟從前大不一樣!除了做飯洗衣服,諸如女工刺繡織布紡紗這些事情全都不會做了,反倒是劈柴擔水耕地種菜這些男人幹的活兒,她倒一上手就會。鄉下貧窮人家,雖說不講究什麽男女之防,畢竟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裏人也不願意讓她抛頭露面。可她才病了這一場,家裏人只說她是病迷糊了,不敢管得她太緊,況且施家本來缺少勞力,她做起農活來又跟男人家的不相上下,所以也就任由得她每日跟随哥哥嫂嫂下地做活。這事到如今已成了我們莊子上的一個笑柄呢!不想王財主倒不嫌她,聽說她病好了,又親自上門提親。這丫頭倒好,居然指着王財主就是一頓臭罵,罵他老不正經,五六十歲的人了還想老牛吃嫩草。又罵他為富不仁,盡做些欺壓百姓之事,竟是從未見過這樣嘴尖舌利的婦人!把個王財主罵得勃然大怒,當時就退了親!若不是顧忌着他家裏是我們府裏的佃戶,只怕還有得她一家子的苦頭兒吃呢!”
殷烈聽到此,忍不住一陣“哈哈”大笑,道:“有趣兒!有趣兒!別說那土財主,連我也被她罵了呢!”小武察言觀色,上前笑道:“既然是個美人,又跟小王爺有這一層淵源,莫如小王爺把她收進府裏來,貧女配王爺,倒也是一段傳奇佳話呢!”殷烈心裏原有此意,便微微點頭,道:“這話也不錯!她一見我就扯住了不放手,口口聲聲說要跟我回來,我若不把她帶回來,倒顯得不解風情了!”便想了一想,回頭跟劉柱道:“也罷!你回去跟她爹娘說,就說我要娶她回來做妾,看看她家裏怎麽說吧!”劉柱先是一愣,随即滿臉喜色,道:“小王爺能看上她,實在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也是她一家人的榮耀,她家裏還能怎麽說?只怕是一家子都要進來給小王爺磕頭了!”殷烈笑笑道:“你去提了再說吧!”
劉柱忙答應了,滿臉含笑躬身退了出去。
三 青花藏私情 貧女拒恩寵(1)
劉柱一走,殷烈閑坐無趣,忽然想起一事,趁着左右無事,便站起身來,吩咐洗硯好好守在屋裏,自帶了小武朱奎等人出門。
在街上轉了一轉,在一家瓷器店看中了一個青花瓷的花瓶,付了錢剛從店裏走出來,忽聽一人“哈哈”笑道:“這可巧了,正要去王府找小王爺呢,倒在這兒遇上了!”殷烈一看,見那人二十六七歲年紀,生得高高大大,器宇軒昂,正是好友嚴偉光将軍,便上前一把拉住他手,喜道:“在家閑着無聊,你不去找我,我倒要去找你了!”兩個人相視而笑。
他兩人已經許久不曾一同游戲,今日既然偶遇,殷烈遂命朱奎先将花瓶送回去,跟嚴偉光各自上馬,帶了小武等從人,談談笑笑前往一處二人常去的妓院尋找消遣。
原來那殷烈已是二十四五的年紀,身體強壯,*欲亦盛,雖然尚未婚配,如何能夠離得女人?雖然府裏也有成群的丫頭供他挑選,其中佩玉鳴鸾兩個更是很能稱得上美人的,但一則尚未婚配,不能未娶妻先納妾,他也就不好在丫頭們面前太過胡為,反正這些丫頭都注定是他口裏食,不妨等娶了正妻之後慢慢再說;二則外邊多的是淫婦蕩娃,比之正經女子更有趣味,此時不任意享受,等以後娶了正妻,再在外邊胡作非為,恐怕就有很多不便。
所以這位小王爺在府裏跟身邊的丫頭們還能以禮相持,一旦出了府門,卻是勾男搭女,肆意妄為。偏他又生得俊朗英武,強壯挺拔,京師中最出名的幾個歌女娼妓,竟是人人為他傾心。這其中就有一個*女,姓黃,因其歌喉婉轉清脆,便被人喚作黃莺兒。那黃莺兒相貌即美,又是久在風塵,擅長媚術,殷烈有一日與幾個朋友上妓院胡混,偶與她相交一宿,便被迷得神魂颠倒,之後時常都會來此尋歡作樂。
當晚跟黃莺兒胡混一宿,至第二日中午時分,殷烈方回入王府。跟洗硯調笑兩句,就進去內院。
在內院吃過中飯,正要起身出去,佩玉忽然拿着昨兒買的那個花瓶出來,道:“昨個兒外邊的小子送了這個花瓶進來,說是小王爺買了叫送進來的,我想着我們屋裏并不缺這個,不知小王爺是不是有其他用處?”殷烈一見,便皺眉罵道:“這些奴才沒有一個正經能辦事的!交代得好好的叫直接送到……我大哥那邊去,偏偏還是送到這兒來了?”佩玉笑道:“我猜也是幫大奶奶那邊買的,只是沒問準小王爺,沒敢擅自作主!想必不是小子沒說清楚,就是接手的婆子聽岔了,所以送到這兒來!這也沒什麽,這就讓人再給大奶奶送過去就是!”一邊說着,便将花瓶轉手遞向鳴鸾,笑道:“還是勞駕你給送過去吧!”鳴鸾笑道:“他們那邊打碎了東西,倒要我們巴巴地給她送一個過去,別人不知道,還以為是我們打碎的呢!”殷烈忽然把臉一沉,道:“多嘴!你不送,莫非要我親自送過去不成?”
鳴鸾不知他好端端地突然發的什麽火兒,一時又羞又氣,又不敢回嘴,只得接過花瓶委委屈屈去了。
殷烈自起身去到外院。佩玉送小王爺出了院門,回來正坐在窗下繼續納未完工的鞋底,忽見鳴鸾氣嘟嘟地走回來,便起身笑道:“大奶奶怎麽說?”鳴鸾冷笑道:“還能怎麽說,不過是白謝了一聲罷了!送了多少東西給她,從來也沒見她賞過一件穿的戴的!”佩玉壓低了聲音笑道:“看你這話說的!她一個寡居的婦道人家,不比從前的小王爺還活着的時候,如今她自己也艱難,哪裏還能随意地賞人東西呢?”鳴鸾冷笑道:“所以這個差事才會落到我的頭上來,若這花瓶是送給娘娘的,怕不有人跑得比誰都快!”佩玉由不得也紅了臉,道:“你這話怎麽說的?哪一次往娘娘那兒去,不是你自個推托不肯去,這會兒倒說得像是誰搶了你的一樣,什麽意思呢?”鳴鸾正要回話,忽又轉換臉色,伸手挽住了佩玉的胳膊,笑道:“算我說錯了話,我跟姐姐賠個不是,姐姐就饒了我這一遭吧?”佩玉又笑又氣,伸手在她額頭上一戳,道:“真正是個讓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一邊說着,便擺脫了她手,複坐下做針線。
鳴鸾左右一瞅,趁着四下無人,将一張紙箋往佩玉臉跟前一送,悄聲笑道:“你看這是什麽?”佩玉見紙上寫着幾行字,只是從來不曾念過書,卻不知道寫的什麽。便笑道:“像是一首詩呢!你從哪兒得來的?莫不是……人家寫給你的情詩?”一邊說一邊“咯咯”笑起來。鳴鸾不理她的取笑,神神秘秘道:“我也猜是一首情詩呢!我是在花瓶裏頭發現的。”佩玉吓了一跳,立起身道:“真的?”鳴鸾道:“自然是真的!”
佩玉趕忙走到門口,向着四下裏一瞅,方走回來,悄聲道:“你怎麽發現的?可有其他人看見不曾?”鳴鸾尚不知好歹,道:“我走在路上不留心從花瓶裏邊倒了出來,倒沒有其他人看見!我想着,莫不是小王爺……”一句話未了,佩玉一把捂住了她嘴,已驚得變了臉色,急道:“這話也是胡亂說得的!傳出去,你還要命不要?我的祖奶奶,你把它拿出來做什麽?只當看不見,任由它放在花瓶裏就是!如今可好,把我也連累進去了!”鳴鸾回頭一想,也不由得後怕,道:“那怎麽辦?我已經拿了,難道再送回去?”佩玉手足無措,道:“再送回去,被人看見,更不得了!”
鳴鸾越想越怕,直道:“那……怎麽辦好?”佩玉見她已急紅了眼,忙又道:“你先別急,咱們……咱們好好核計核計!我想……未必是小王爺所寫,他要給誰遞個話,機會也多,不用這麽淺薄寫個字條丢在花瓶裏!只怕是外邊哪個輕狂的奴才寫的,明知我們這些丫頭都不識字,就被發現也沒什麽了不得,所以放心大膽擱在花瓶裏送進來!又或是人家賣花瓶的放在裏邊的,你看看這下邊,還專門用朱筆點了一個紅點,只怕就是一個買賣的标記!我們虧在不識字,不知道到底寫的什麽,或者只是我們虛驚一場也說不定!”鳴鸾聽了,方松一口氣,道:“我想也不會是小王爺寫的!不如等小王爺回來,就交給小王爺,若真是沒要緊的東西,我們也放了心!若是哪個奴才寫的,也好請小王爺把這賤奴才揪出來,免得留在世上害人!”
佩玉急忙道:“你是傻子啊!這不是自投羅網?你想想看,我們合府裏除了王妃以外剩下的這些女人,有哪一個是識字的?倘或這字條上真寫了些沒臉沒羞的話,就算不是小王爺寫的,也必是寫給那邊那一位的無疑!若真是這樣,你想想,寫字條的奴才固然要死,我們兩個……撞破了這件事,可還有活路沒有?”鳴鸾一聽又急了,搓手跺腳地直道:“照你這樣說,我們竟是死定的了!可怎麽辦好?”佩玉咬一咬牙,道:“事已至此,只好沉住氣,不管他寫的什麽,只當不知道這回事就罷了!只是你日後做事說話,千萬不能再這麽不知輕重!”說得鳴鸾大是感激,由不得紅了眼圈,道:“我素日說話難聽,不想姐姐竟是一心為了我好,人家說日久見人心,我今兒才算明白!”佩玉道:“快別這樣說,大家姐妹一場,原該互相顧念着些!”
正說着,忽聽外邊一陣笑聲傳進來,佩玉吓了一跳,急忙起身,道:“是彩雲來了!我出去擋一擋,你快把這個收起來!”說着,也就滿臉含笑迎了出去。
鳴鸾耳聽外邊說笑聲走近門口,一時心急,順手從書架上扯過一本書,将紙箋夾在書裏,仍将書在書架上放好。擡頭看見佩玉陪着彩雲正走進來,忙也迎上笑道:“怎麽今兒這麽有空過來這邊?”彩雲笑道:“王妃這會兒正在午睡,我趁機出來找你們說說話!”
她們三個從前原是在一處的,自小就是好姐妹,叽叽喳喳說了多半個時辰話,彩雲才自去了。
鳴鸾回頭再找那張紙條,卻已不知藏在哪本書裏,不由得對着滿架子書本傻了眼!又怕被佩玉埋怨,又不敢跟她說。自個兒偷偷找尋幾日沒找見,也就漸漸撂下了。
三 青花藏私情 貧女拒恩寵(2)
殷烈出到外院,在書房裏等了一下午,那劉柱當天竟沒來。到了第二天,殷烈有些不耐起來,便打發人去叫劉柱進來回話。
約摸過了兩三個時辰才見劉柱進來。跪下磕了頭,殷烈冷聲道:“讓你辦這麽點子事情,等了這兩天也沒個回音,倒要我親自派人請你進來,你的這個架子可大得很啦!”劉柱忙又跪下,道:“小王爺交待的事情,小人怎敢不盡心盡力,只是……他家裏一直也沒給個準信兒,所以不敢進來!”殷烈冷笑道:“如此說來,他家裏竟是不願意的了?”劉柱忙道:“家裏人倒是高興的不得了,只是姑娘卻說……卻說……”支支吾吾不敢往下說。殷烈喝道:“到底說什麽,你盡管說出來!”劉柱道:“她說……寧願一死,也不給人做小老婆!”
殷烈聽得先是一愣,道:“此話當真?”劉柱不住磕頭,道:“小人不敢撒謊!她當着小人面親口這樣說的,小人氣不過,還罵了她兩句!”
殷烈仰臉“哈哈哈哈”好一陣大笑不絕!洗硯小武相互一望,吓得同時跪了下去。劉柱更吓得磕頭如搗蒜。
殷烈胸中惱怒實是到了極點,他要收一個貧女做妾,原是一種莫大的恩惠,不想人家不但不感恩,反而寧死不從,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公然的羞辱!忽然間他笑聲一頓,冷笑道:“當真不知好歹!她前次沖撞于我,我沒跟她一般見識,她倒愈發上臉了!她不給人做小老婆,莫非還想我娶她回來做大老婆不成?”劉柱磕頭不止,戰戰兢兢道:“小王爺千萬別生氣!小人想着她只怕真是病壞了腦子,有些瘋瘋傻傻的,小王爺為着她生氣,實在不值的!”
殷烈越想越是按捺不住,在屋裏團團轉了兩圈,方回椅子上坐下,冷笑道:“也罷,她不要做人小老婆,我就不讓她做!你即刻簽一張賣身契去給她家裏人,就說我要買她進來當丫頭,憑他家裏要多少銀子都随他!倘若不肯,哼哼!想死還不容易,天涯海角,看看他一家大小能不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去!”劉柱吃了一驚,哭喪着臉道:“小王爺,這……”殷烈冷哼一聲,道:“怎麽?這點兒事情都不會辦,要我親自教你不成?”劉柱一個哆嗦,忙道:“是!是!小人即刻回去辦理!”明知這個小王爺強橫霸道,無法無天,若不依着他的話做,只怕連自己也要遭受牽連,只得唯唯諾諾退了出去。
當天回到東莊,趕去跟施家人一說,施家頓時亂成一團。施老娘急得只會哭,施家的老大施大勇忙拉住了劉柱,急道:“我們這裏正勸她呢!表叔怎麽這麽快就回了小王爺呢?”原來施家尚有一個閨女,嫁給了劉柱的一個遠房表侄,所以這麽稱呼,也不算什麽正經親戚。
劉柱道:“我何嘗不想幫你們拖兩天,原是小王爺今兒一早就派了人叫我進府,還說我辦事不力,倒将我狠狠責罵一頓!我再不實話實說,連我都沒命了!”施老爹禁不住指着裏屋罵道:“我怎麽就養了這樣一個不孝女!小王爺能看上你,原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偏是不依不饒!如今倒好,姨太太不肯做,一輩子給人做奴才!”施大勇回頭向他爹道:“爹你先別叫喚行不行?”一邊又回頭向劉柱央求道:“表叔你看這事兒還能不能挽回?”劉柱道:“還能怎麽挽回?小王爺已經動了真怒,我奉勸你們趁早的把閨女送進去!雖然是做丫頭,只要她以後好生伺候着,說不定哪一天哄得小王爺高興了,還能重新當上姨太太。再要犟着不依,一家老小連命都沒有了!”
忽然門簾一掀,一個姑娘從裏屋走出來,漲紅着臉道:“難道……難道真就一點王法也沒有麽?”只見她十六七歲年紀,彎彎的眉毛,潤紅的小嘴,正是施家的小女兒施貝兒。
劉柱冷笑道:“什麽王法,小王爺說的話就是王法!你也恁不知好歹,姨太太不肯做,偏要做丫頭!”施老爹跺着腳道:“什麽都不用說了,該她一生丫頭的命!大勇你趕緊跟着你表叔送她進王府裏去,死也好活也好,總別連累了家裏人!”施貝兒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忽然一咬牙,道:“也好,我……不連累一家人!這位大叔,小王爺既要買我做丫頭,讓他拿一千兩銀子來,報答了一家對我的恩情!否則的話,我一頭碰死在這裏,也絕不進他府裏去!”
一句話未了,她嫂子葛氏從屋裏沖了出來,叫道:“你要死也等進了王府再死,別連累的我們一家人陪你死!你以為你是個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十兩八兩足夠了,要一千兩銀子,別做夢了!”施大勇回頭喝道:“滾進去,也有你插嘴的份!”葛氏尚不服氣,道:“怎麽就沒我插嘴的份?我知道你當你妹子是個寶,所以處處縱着她護着她,原是你慣的,鬧得現在一家子跟着她受牽累!”施大勇大怒,回頭道:“你進不進去?”施老娘知道這個兒子脾氣火爆,生怕打起來,趕緊哭着過來,拽着兀自嘟嘟囔囔的葛氏進屋裏去了。
施大勇忍了忍氣,對施貝兒道:“你也先進去,一個姑娘家的,總得有點兒姑娘家的樣子!”施貝兒嘴唇動了動,終究一家老小獨這個大哥對她最親,也只得忍氣吞聲進去裏屋。細想自己身世不明,前途渺渺,怔怔地坐在床上,心裏酸酸地想哭,卻哭不出來。
施大勇轉臉又向劉柱陪笑道:“表叔你看就這樣吧!我們也不敢跟王府要銀子,等我勸勸她,明兒一早我随着表叔親自送她進王府就是!”劉柱道:“也只能這樣了!”停了一停,悄聲又道:“不是我說你們,真得好好勸勸她,進到府裏,千萬順着小王爺些,不然的話,吃苦的是她自己!”施大勇陪笑道:“謝謝表叔提醒!”
送着劉柱出去,施老爹忍不住埋怨道:“真是你慣的她!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依着我,管她願不願意,一早的把她捆綁起來送到王府裏去,也不至于鬧到這個地步。可你們就是不聽!先罵走了王老爺,如今連小王爺都得罪了,真不知道我上輩子作了什麽孽,生養了這樣一個閨女!”施大勇道:“王老爺那一頭,本來我也有些不願意,都快六十歲的人了,實在是有些委屈了咱妹子!至于小王爺這邊,她心裏不樂意,真要像爹爹說的硬捆綁了送進去,跟小王爺當面沖突起來,我們一家大小更沒活路了!我也是看她病了這一場,把個腦子燒壞了,做出事情來颠三倒四的,所以叫大家都讓着她些,只望還能慢慢好起來,誰料……哎!爹爹如今都怪到我頭上,難道爹爹心裏就不疼她?”施老爹道:“我還怎麽疼她?她從病好了到現在,何曾叫過我一聲爹?我知道你們年紀大翅膀硬了,都不把我老頭子放在眼裏,趁早的我兩腿一蹬也就清靜了,可為什麽一時半會兒就是死不了呢?”一邊說着,氣哼哼地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