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真愛傳說之愛逾千年
作者:一路暖陽
文案
一個是倔強自重的貧賤女,一個是橫行霸道的小王爺;一個聲稱來自另一個世界,并固守着自己的尊嚴底線,決不肯屈從于男尊女卑的社會傳統;一個卻以施恩的态度,一邊想将卑微的農家女救出苦坑,一邊卻要眠花宿柳,三妻四妾;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兩顆心,卻在不斷的靈魂交鋒中碰撞出愛的火花!最終,真情的靈光,不但可以洞穿層層隔閡,甚而穿越千年,死生不滅!
小說類別:古代情緣
引子 一畫隔千年 一夢忘前生
一個是博學儒雅的白發老者,一個是英武俊朗的青年巨賈,老者兩眼緊盯着面前擺放的兩幅工筆肖像畫,額頭發汗,面色發白,一雙手也在微微顫抖!
“老先生怎麽啦?”
“老朽……老朽……老朽只怕已是老眼昏花了!請任老板……另請高明,老朽告退!”
“老先生請留步!究竟這兩幅畫有何古怪之處,還請老先生直言!”
“這個……也罷!任老板今天約我來此,只怕是已經看出了端倪,那老朽也不妨直言相告!任老板請看,左邊這幅畫我們已經做過鑒定,這明明是千年古物确定無疑!而右邊這幅畫新墨未幹,應是當代新作,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請老先生但講無妨!”
“可是據老朽眼中看來,這兩幅畫……這兩幅畫無論是從運筆風格、渲染技巧、還是繪畫習慣,居然……居然……居然是出自一人之手!”
“這……這……怎麽可能?
“我也知道絕無可能!所以……任老板只當是我老眼昏花胡說八道,請另聘高明人士前來鑒賞吧!”
“……”
※※※
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她周圍的一切,都顯得奇怪而陌生。
事實上她腦海裏邊一片空白,連她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可是她就是感覺周圍的人物很奇怪,周圍的環境很陌生。
“貝兒你終于醒了!你可把為娘給吓壞了!”
她看見一個老女人湊在她眼前喜極而泣。可是她瞅着那陌生的老臉,看着老女人奇怪的發髻,心中卻是一片茫然。
“你……是誰?貝兒……是誰?”她張張嘴,問了一句話出來。然後她驚詫地發現,從她嘴裏發出來的聲音,居然跟那老女人一模一樣帶着濃重的地方口音。
而她該死的認定,她以前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也從來不會說這樣的地方話。
“我是你娘啊!”那老女人愈發淚流不止,“他爹,你看咱這丫頭,連我這個娘她都不認識了!”
随着老女人一聲哭喚,一張滿臉老皮的男人臉出現在她的面前。
“只怕是又在發燒了!”老男人說,伸出一只手往她額頭撫上來。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閃,可是她躺在床上移動不便,就感覺那老男人粗糙而冰涼的手掌貼在了她的額頭,“不燒啊!這是咋回事呢?”
“貝兒,你還認不認識大哥?”另一張年輕的男人臉湊了過來。
她不認識他,雖然她什麽都不記得,但是她就是可以肯定,她從來也沒有見過這幾個人。
所以她很恐慌,也很恐懼,就好像一只受驚的羔羊一樣,她猛一下子從床上坐起身來,随着幾個人同時喚了一聲:“貝兒你幹什麽?”她跳落床下,就那樣赤着腳奔向一扇看起來透着亮光的破舊木門。
她想逃!
她并不知道為什麽會逃,她根本就沒有理性的思考、和經驗的指引,她只是出自本能地想要避開這些陌生而奇怪的人,逃離周圍陌生而奇怪的環境。
可是她沒能逃出去,她感覺有人從她後邊拽住了她的胳膊,緊接着又有人抱住了她的腰。
“貝兒!貝兒!你到底是怎麽啦?”
“天啦!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周圍亂糟糟的叫喊聲,令她愈發恐慌,愈發驚懼。
“放開我!我不是貝兒!我不是貝兒!”
她本能地哭喊着,掙紮着,可是他們抱得那麽緊,她根本就掙紮不脫。
“你不是貝兒,你還能是誰呀?”
是啊!她不是貝兒,她還能是誰?
她不知道她是誰,到目前為止她的腦瓜裏邊仍舊空空蕩蕩,既無從考慮,更無從回憶。反而,這個“她是誰”的問題不知道是觸碰到了哪一根神經,她感覺她的小腦瓜劇烈地刺痛起來,直痛得她渾身痙攣。就在她身周那些奇怪而陌生的人“貝兒貝兒”的呼喚聲中,她直接暈死了過去。
一 有緣兩相會 無情不相識(1)
正是春寒料峭之時。一眼望過去,無邊無際綠油油的麥苗正從冬眠中蘇醒,在仍覺凜冽的春風中搖曳舒展。
忽然一陣嘈雜聲打破了田野上的靜寂,一個劈頭散發的女子跌跌撞撞順着一條小路岔過來,幾個健壯的農夫跟在後邊緊緊追趕。
那女子似乎受不了裙擺的羁絆,雙手提着裙子,露着兩只小腳,以一種極不雅觀的姿态竭力奔跑。幾個農夫腿長腳大,那女子剛拐上大路,已被衆農夫追上。其中一個向前一撲,那女子腳下一個踉跄,“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上。那農夫就勢向前将女子緊緊按住。
那女子在地上亂踢亂蹬拼命掙紮。衆農夫蜂擁而上,扯手的扯手,按腳的按腳。其中一個農夫騰出手來,便拿出繩索狠狠捆綁。
最先将女子撲倒的那個農夫按着女子身體,嗆着喉嚨叫:“貝兒!聽話!貝兒,跟大哥回去,讓師傅們好好給你看看,就什麽事都沒有了!”一邊說着,眼眶中已溢滿淚水,一邊又叫:“聶老三,她是我親妹子!你別捆這麽緊行不行?”
負責捆綁的那個農夫一邊喘着氣,一邊回應道:“不捆緊些,待會兒再掙脫跑了,又得費一番功夫!何況,誰知道她現在……是個什麽妖孽,你妹子……能有這麽大勁兒嗎?”那女子臉上淚痕交錯,一邊竭力掙紮,一邊不停求饒:“求求你們,放我走!我不是貝兒!我不是你妹子!”聶老三叫道:“你聽聽,你聽聽施老大!你當她是妹子,她可不認你這個大哥!再捆死些!”
施老大控制不住,淚水終于順着眼眶滑落,叫了兩聲“貝兒”,一邊又道:“這畢竟還是我妹子的手,你……你要是捆傷了她,我跟你沒完!”
正吵吵鬧鬧,忽聽得馬蹄聲響,兩騎馬馳到近前,馬上兩位青年男子,前邊這一位高大強壯,俊朗威武,錦裘玉帶,氣度不凡。後面一個只比前邊這位略矮略瘦,身材颀長,也生得挺拔英武,穿一身藍布褂,像是前邊這位的随從家奴之類。那高壯男子在馬上喝問道:“你們幹什麽的?”那女子聽見有人走近,在地上拼命叫道:“救命!救命!”聶老三道:“你還敢叫救命!”拿出一團粗布将女子嘴巴堵上。
那男子向着女子一望,只見女子滿臉淚水,眼睛中更是充滿惶恐和乞求。便從馬背上一跳而下,冷笑道:“好啊!大天白日的,竟敢欺辱民女!快放開她!”
衆農夫見他衣飾華麗,必是一位官宦富貴人家子弟,一時不敢回話,齊回頭望向施老大。只聶老三不識好歹,上前叫道:“這是我們村裏的事情,跟其他人無幹,你這位大爺還是不要管閑事的好!”他話音未落,随在那高壯男子身後的随從忽的上前一步,一伸手揪住聶老三的領子,臂上叫勁,竟将聶老三高高舉了起來,冷笑道:“好大的膽子!你們可知道面前站着的是誰?竟敢如此無禮!”
聶老三雙腳亂踢,吓得大呼小叫,直道:“你……你……你們幹什麽?”高壯男子冷笑一聲,道:“他媽的!你們敢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娘們兒,你爺爺就能讓你們全都死在這兒!”
衆鄉農聽他說出話來橫蠻兇狠,而那随從舉着聶老三更像是抓着只小雞一樣輕松,一個個驚得面面相觑!施老大趕緊擦擦臉面,上前深深施禮,道:“這位大爺請了!被捆起來的這個是我親妹子,我們都是老老實實的莊稼人,不敢随便欺負人!”那男子冷笑道:“你親妹子?有這樣對付自己親妹子的嗎?”施老大道:“只因……”剛說出這兩個字,忽然一陣心痛,喉嚨裏被嗆住了說不下去,連連咳嗽起來。
另一個老成些的的農夫忙上前陪着情替他說道:“這位大爺,是這樣!這委實是他親妹子,只因……大病了一場,忽然不知道……中了什麽邪,如今父母兄嫂什麽人都不認識了,還滿嘴的胡說八道!所以今兒特意請了關帝廟的大師們來給她做法驅邪。誰知道她趁着家裏人不留心,竟偷偷逃了出來,幸好被我們幾個追上,不然……還不知會鬧出什麽大事來呢!也是我們鄉下人不識禮數,沖撞了大爺,還請爺們多多包涵!如今已近午時,我們還得帶她回去請大師們做法,就請大爺高擡貴手,放了我們回去可好?”
那随從一直舉着聶老三,竟無絲毫吃力之态,直到聽農夫說完,高壯男子冷哼一聲,回頭向随從橫了一眼,那随從才将聶老三丢下地來,退後一步,又靜悄悄地站到男子身後。聶老三吓得腿腳發軟,順勢向地坐倒,有一個農夫忙搶上扶起。
那男子又向着被堵着嘴巴捆得死緊倒在地上的女子一望,卻見那女子兩只眼睛緊緊盯着他,正呆呆地像是在竭力回想着什麽,眼神中的恐懼和乞求消散殆盡,此時卻充滿了迷茫和惶惑,即而又漸漸顯露出一絲驚喜之意!那男子實沒想到這女子的眼神竟會如此豐富,就像會說話一般,不由被她緊緊吸引,兩眼盯着女子的眼睛,怔怔道:“你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那随從上前喝道:“還不放開她嘴,讓她回我主人問話!”施老大忙弓腰将布團從女子嘴裏扯出來,哽咽道:“貝兒,你……你好好跟大爺說!”那女子嘴裏一松,已張口叫出來:“任……任浩?你是……任浩對嗎?你……你怎麽也到這兒來啦?任浩你救救我,他們說我是施貝兒,是他妹子,可我根本就不是!任浩,你不要讓他們抓我走!求你告訴我,我們從哪兒來,怎麽樣才能回去?”
那男子再也料不到女子一開口竟會叫出這樣幾句話來,猛地一愣神,脫口道:“誰……誰是任浩?”施老大眼淚橫流,哭道:“大爺,她這……她這又是在胡說八道呢!這……這可咋辦啦!”一邊說着,已哭出聲音來。
那男子盯着女子姣好的容顏,只見女子兩只眼睛仍然緊緊盯着他,淚水長流不止,嘴裏卻又是急切又是懇求地說道:“不!你就是任浩!我……我很肯定!雖然我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也不記得自己姓什麽叫什麽,可我就是能夠記得你叫任浩!任浩,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我們會到這兒來,怎麽樣才能夠回去?求求你帶我回去!”施老大大哭道:“貝兒,你的名字叫施貝兒,你是我的親妹子啊!你的家就在這兒,你還要回哪兒去?我的天啦,這……這到底是被什麽纏住啦?可不要把大哥痛死了!”
先前說話的老成農夫上前道:“施老大快別哭了,大師們還等着我們帶她回去施法呢!等驅走了她身上的邪物,興許就好了呢!”施老大一邊哭一邊不住點頭道:“是!是!”那農夫又上前給高壯男子作一作揖,道:“大爺,你看……”高壯青年揮一揮手,兩眼瞅着女子,不由得搖了搖頭,很為這麽美貌的女子居然是個瘋婆子感到可惜。
那鄉農見他揮手,忙施禮謝過,招呼着其他鄉農過來,擡手擡腳将女子擡了起來。那女子拼命轉頭瞅向男子,眼睛中充滿絕望,一邊又叫:“任浩救我!”施老大見她兀自胡說,一咬牙,又用布團将她嘴巴堵上。
那男子瞅着一行人拉拉扯扯踢踢絆絆地走遠,他自己也還有要事要辦,不能多作耽擱,便向英武随從一揮手,先躍身上馬,英武随從随後跟上,兩人兩騎,絕塵而去。
一 有緣兩相會 無情不相識(2)
這裏是挨近汴京城的一片土地,地主多為汴京城裏的官宦富豪。附近的農戶多為佃戶,每年辛苦勞作,卻要将至少半數以上所得,上交給地主。
天剛剛放亮,鄉農們扛鋤提耙走在路上,紛紛往自家地裏去幹活。此時已近立秋,田裏的小麥早就收割幹淨,改種了大豆和玉米。
忽聽踢聲得得,一匹快馬順路疾馳而至。那路并不寬闊,只吓得一衆鄉農紛紛都往兩旁莊稼地裏跳。馬上人卻似乎一點也未将衆鄉農狼狽模樣瞧在眼裏,反而快馬加鞭,更往前沖。
迎面兩前一後又走過來三個人。前面是一對年輕的農村夫婦,邊走邊說着什麽話。聽見馬蹄聲響,慌得農夫拽着他婆娘一同跳進莊稼地裏,一跳沒站穩,就勢摔倒,滾成一堆,将地裏已長至半人高的玉米苗壓倒一片。
另一人遠遠随在後面,頭上壓着一張大鬥笠,低低地遮着臉,不知道是聾子還是因為走了神兒,竟像是沒有聽見馬蹄響聲,低着頭迎着馬頭直撞上來。
剛摔在麥地裏的年輕農夫吓得高聲大叫道:“貝兒!快躲!”後面那人猛一擡頭,只吓得失聲驚呼!那馬收勢不住,眼見得馬頭已撞到那人跟前,馬上人騎技竟是娴熟之極,忽的一扯馬缰,那馬一聲嘶鳴,人立而起。
馬上人雙腿夾緊馬腹,用手将馬缰略向右扯,那馬前蹄高揚,向右一斜身,“騰”的一聲雙蹄落地,避過了已被驚呆了的地上人,穩穩站在那人身側。
騎在馬上的青年人順手一鞭向那人身上抽去,口裏罵道:“他媽的!是聾子還是瞎子?”
那人眼見鞭到,疾往旁躲,“噗通”一聲摔進玉米地。馬上青年兀自不肯罷休,彎腰揚鞭就要再抽一鞭,忽然鞭子停在了半空,俊朗的面龐上滑過一絲詫異之色,眼睛一眨不眨盯住了地上人,冷聲說道:“你……?是你?”
那人的鬥笠被摔落在一旁,露出滿頭秀發。只見她皮色白膩,眉毛彎彎。看模樣不過十六七歲,雖着一身粗布衣衫,卻掩不住體态嬌俏,氣質風流。她一雙清澈靈動仿佛會說話的眼睛緊盯着馬上青年,本來滿含的怒氣,在青年一聲問過之後,剎那間變成了又驚又喜,随着紅唇輕啓,一句問話脫口而出:“你……你是任浩?你想起我來啦?”
馬上青年一愕,随即冷哼一聲:“誰想起你了?怎麽過了這麽久,這瘋病還沒好!”
那一對農村夫婦半天才從玉米地裏爬起來,男的急趕上來,不住打躬作揖:“大爺,我妹子不太出門,一時反應不及,您大人大量,饒她這一回吧!”
那青年從馬上一跳下來。他騎在馬上已經顯得又高又壯,一跳下地,愈顯得肩寬膀闊,高大威武。他一雙眼睛睨視着女子嬌豔鮮嫩的俏臉,嘴角現出一絲不屑之意,說道:“一個小娘們兒,不在家裏好生待着,到處亂跑成何體統!”那農夫向他臉上一望,隐隐約約好像見過,卻不敢相認,忙一邊作揖一邊連口答應:“是!是!地裏活忙,讓她去幫幫手,以後我們不讓她出門就是!”
那男子不去理他,一雙炯炯發亮的眼睛肆無忌憚地一直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子。那女子在他無禮注視中并未顯出絲毫的羞澀和怯懼,先前的驚喜很快從她臉上消失,眼中再次露出憤怒之色,一邊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嬌聲跟那農夫說話:“大哥,幹什麽給他道歉?原是他的錯,這麽窄的路,他騎馬不知道慢着點兒,有錢人就可以橫行無忌的麽?”
那青年見她輕嗔薄怒,倒顯得別有一般風情,也沒将她話放在心上,反開口調笑道:“小娘子不認我是……那什麽任浩了?”那女子雙眼瞪着青年,一字一字道:“的确是我認錯了人!我雖然記不清任浩到底怎樣,但起碼不會像你這般橫沖直撞,依勢淩人!”一句話未了,忽然一陣遏止不住的悲恸從心底裏急湧上來,瞬時之間,眼淚就順着面頰滾滾而落。
那青年聽她開口又罵,眼睛猛地眯起,便有些按捺不住!卻見她剛一罵完,忽然莫名其妙哭起來,由不得愣了一愣,冷笑道:“你罵了我,我沒跟你算賬,你倒哭的什麽?”那農夫作揖不已,連聲說道:“大爺對不起!實是我妹子才病過一場,說話做事颠三倒四,沒頭沒腦,您大人大量,千萬不要進心裏去!”
那青年冷哼一聲,見女子倔強地盯着自己,大顆大顆的淚珠卻控制不住順着凝脂白玉般的雙頰滑落。那雙水盈盈的美目中,神情仍舊豐富得叫人心動。似乎有些憤怒,有些倔強,有些哀傷,更有些無助與絕望。
青年心底深處好像有一根弦子被什麽撥了一下,剛聚起的些許火氣瞬即消散,反而湧出一種想要給予保護和安撫的英雄氣概。
忽聽得一陣嘈雜聲傳來,又有幾騎馬追了上來。當先一個二十三四歲的青年人,清清瘦瘦的,看起來隽秀斯文。一個颀長英武的随從緊随在青年身邊,另有五六個家丁也都騎着馬,沿路跟了一長溜,一個個背弓提箭,看模樣是出來打獵的。
還沒走到跟前,就聽見那青年笑道:“小王爺,算你的馬快!可這一塊兒路窄,也該勒勒馬,免得撞着了人,回去又該給王妃唠叨了!”
這番話已有規勸之意。那高壯青年按捺住想要抱女子入懷的沖動,眼睛仍盯着女子嬌俏的臉蛋,冷哼一聲不予回應。
斯文青年騎馬行到跟前,跳下馬背,向着幾個人一瞅,又笑道:“怎麽,真撞着人了?”高壯青年冷哼道:“遇上了一個瘋娘們兒!”一邊說着,這才将眼光從女子臉蛋上挪開。那女子看見人來,漸漸止住哭泣,擡起袖子輕輕拭淚。
那農夫聽見斯文青年叫出“小王爺”,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跟他婆娘相互一望,慌得一同就在麥地裏跪倒,止不住地磕頭道:“小人該死,不知道是小王爺大駕,沖撞了小王爺,還請小王爺恕罪!”一邊說着,趕忙用手拉他妹子,直道:“貝兒,快給小王爺磕頭!”
那女子犟着不肯跪,深深吸一口氣,等情緒完全平靜下來,方擡頭來盯着小王爺,道:“你……即是小王爺,我這裏倒有一言相勸,不知小王爺願不願聽!”小王爺聽她口氣中沒有一絲恭敬之意,“哦”的一聲,回頭道:“你且說來聽聽!”那女子雙眼直視着小王爺,平平靜靜清清楚楚道:“小王爺,您是一條命,我們窮人也是一條命,就算您有天大的權勢,也不能比窮人多活一百年去!您這樣肆無忌憚,橫沖直撞,等到百年之後,都是要被後人一一評判的!您是要流芳千古,還是要遺臭萬年,全看您今日所作所為!”
這番話清晰流暢,從容坦然,仿佛都是天經地義,順理成章。然而所有人聽在耳中都不由得猛然一愣!那農夫更是吓得喝斥不止,一邊罵他妹子,一邊跟他婆娘一起趴在地上不住磕頭,直道:“小王爺饒命!實實的我妹子病過一場,完全病糊塗了,連她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小王爺只當她是胡說八道,千萬不要放進心裏去!”
小王爺猛地眯起眼睛,冷峻的面龐上瞬時滑過一絲陰鸷之意!斯文青年也是絲毫沒有料到這樣一個嬌小柔弱的女子,竟能說出這樣一段話來,不由得回頭跟那英武随從相互一望,心中暗暗佩服這女子的口齒和膽量,卻也暗暗為她擔心。
一個家丁跳起身來,罵道:“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罵小王爺!”擡腳就要沖上前去教訓女子一頓。小王爺一把拉住,眯着眼睛直向女子上上下下打量。那女子雙眼一眨不眨跟他相對,清澈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畏懼,倒透着有一種不屈和倔強!
小王爺忽然仰天“哈哈”一笑,連道:“有趣兒!有趣兒!”轉過頭來,向着一直跪伏在地的那一對夫婦冷冷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個莊子上的人?”那農夫吓得一個哆嗦,一邊磕頭一邊道:“小王爺饒命!小人叫施大勇,是安平王府的佃戶,就在這邊東莊上住!”
小王爺“哦”了一聲,一個家丁已經叫起來,道:“瞎了你們的狗眼,你以為我們小王爺是哪一家的小王爺?”那夫婦一聽,更是叩頭如搗蒜。小王爺回過頭來,眼光象刀子一樣從那女子臉上緩緩掃過,那女子仍然毫不退縮,一眨不眨與他對視。小王爺臉上忽而閃過一絲難以琢磨的笑意,一躍上馬,道:“走吧!”
一邊說着,便率先而行。斯文青年沒想到他竟會這麽輕易放過女子,不由得替那女子松了一口氣,微微一笑,也上了馬。那對夫婦趴在地上只是磕頭,那英武随從輕聲道:“沒事兒了,小王爺今兒心情好,快起來走吧!”一邊說着,同其餘家丁也都上了馬,随後追上小王爺。
施大勇夫婦等到小王爺一衆走遠,才從地上爬起來。那叫貝兒的女子怔怔瞅着小王爺遠去的背影,施大勇的婆娘忍不住冷笑道:“別瞅啦!你當你是個什麽身份,就敢這樣跟小王爺胡言亂語?幸虧小王爺大人大量不與你一般見識,否則已治你一個死罪了,說不定還要連累得我們一家大小都跟着你遭罪!”施大勇回頭喝道:“說這麽多幹什麽?難道真要瞅着她死了你才甘心不是?”那婆娘不服地小聲咕唧兩句,卻不敢跟他大聲争吵。
那女子不去理會哥哥嫂嫂的争執,默不吭聲撿起丢在地裏的鋤頭鬥笠,轉身先往他們家地頭走去。施大勇瞅着妹子的背影,想說一句話,又忍住,長長地嘆出一口氣來。
二 京都出霸王 野村現奇聞(1)
小王爺領頭兒向前走了沒多遠,回頭一望,随口問道:“東莊上管事的是誰?”一個家丁應聲答道:“好像是……姓劉!”小王爺道:“你去找他,叫他吃過中午飯到府裏來一趟!”那家丁答應一聲,撥過馬頭向莊子裏去了。
斯文青年笑道:“一個不懂事的村姑,小王爺何苦跟她一般見識!”小王爺斜過眼睛瞅他一眼,道:“你覺得她不懂事?我倒覺得她幾句話說得清脆爽利,可是懂事得很呢!”斯文青年微微一笑,只好閉嘴不說。小王爺伸手拍拍馬頭,冷笑道:“我這匹馬也是出了名的烈馬,到如今還不是任我騎任我打?任憑她再怎麽倔強,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我殷烈降服不了的娘們兒!”停了一停,忽又笑道:“況且我跟她真是有緣人,一見再見,可不能浪費了這個緣分!……是不是朱奎?”
他最後這句問話稍微提高了嗓門,一直靜悄悄地随在斯文青年身側的英武随從聽見,忙應聲道:“不錯!小王爺與這位姑娘的确有緣,上一次也是在這一塊兒遇上,可惜當時瘋得厲害!如今仍是胡說八道的,只怕還沒好利索!”
小王爺冷笑道:“你也在替她開脫,什麽叫做沒好利索?我看她可是利索得很!既不瘋也不傻,更不像是中了邪氣!”
英武随從聽他這樣說,便又沉默無言。斯文青年搖搖頭,無奈一笑。
原來這位小王爺姓殷,單名一個烈字,乃是安平王殷慕延的愛子。安平王膝下原有五個子女。其中長女蘭筠,乃是先王妃所生。因娴淑美貌,十七歲上選入宮中,極得皇帝寵愛,如今已立為西宮。另有長子殷雄亦為先王妃所生,只因五年前戰死沙場,并無後嗣遺留,如今只剩下嬌妻綠珠枯守空房。那小王爺殷烈為現王妃親生,另有兩個女兒,則為妾室所養。
殷烈生母姚氏,原是殷慕延妾室,因其容貌遠在其他幾個妻妾之上,而且識書達理,端莊賢惠,一直最得殷慕延寵愛。再加上幼子殷烈為其親生,所以在先王妃十數年前一病而逝之後,安平王便扶姚氏為正。姚氏只生殷烈一子,加上母憑子貴,自小便将殷烈視若掌上明珠,對其珍寵溺愛,百般嬌慣。殷慕延有心管教,然一則有些懼內的毛病;二則常年鎮守邊關,少有餘暇管教兒女。因之慣得殷烈橫行霸道,無法無天!
那殷烈因是庶出,年幼之時多受白眼,養成了一身冷僻怪誕、喜怒無常的性情。雖也自幼熟讀兵書,兼且練就一身好武藝,然上有長兄殷雄英雄無敵,人人稱頌,年紀輕輕已得封将軍之職,日後承繼祖業,接續王職,更是不在話下。所以一家子從上到下均對殷雄恭敬有加。殷烈冷眼旁觀,索性反其道而行之,堅不肯進入仕途求取功名。從十幾歲開始,便随着府裏的幾個大管家學習商事經營之道。不想他竟是天生的經商奇才,只不過短短數年,不但将王府諸般生意盡都接手過來,且在他的經營管理之下,居然樁樁件件均現欣欣向榮之吉向。殷慕延反正有長子接續世襲,對這個小兒子也就沒有太多苛求,何況他将府裏的産業打理得井井有條,也不能說全沒出息,也就任由他去。
不想六年前西方蠻族入侵,殷慕延奉命領大軍出征。殷雄亦随父前往征戰。不料一年之後,前方突然傳來噩耗,殷雄戰死沙場。殷烈當時年方十九,回思長兄在日多所教誨,實是兄弟情深,哀痛之下,悄悄留下一封家書,孤身遠赴邊關,為兄報仇雪恨。姚氏王妃大急之下,數次派人到邊關接他回來,殷烈決不肯回。殷慕延一則犟他不過,二則長子已死,日後接續世襲勢必要落在此子身上,也想讓他經些歷練,于是将他留在軍中。
這一仗從始至終足足打了五年。殷烈在戰場上大顯身手,屢立戰功。直到去年年中蠻族終于支撐不住,派出使者前往求和。消息傳回京城,王妃忙又安排家人到邊關接人。殷烈見已無戰事,于是随着家人先回京城。然他一去四五年,已錯過了一段好姻緣,所以到如今二十有五,尚未婚配。安平王妃心裏另有一番打算,要等到殷慕延回來以後再做道理,所以也不逼他娶親。殷烈便樂得無拘無束,逍遙自在。倒是當今聖上得知自己的小舅子英雄了得,大喜之下,恩準他日後代替長兄承繼世襲王位,并封了他一個“小霸王”的稱號。西宮蘭筠娘娘這幾年一直為長兄之逝揪然不樂,得訊此事,忙也請入宮中相見,眼見小弟已長成高大英武的一個英雄好漢,傷心之餘,又倍覺安慰,也是大加封賞。殷烈原本性情乖張,喜怒無常,此時先得了皇上以及娘娘的封賜,回到府裏,忽然全家上上下下奴仆家人盡改姿态,人人見他畢恭畢敬,滿口喚着“小王爺”圍着讨好伺候,可笑可嘆之餘,也難免得意忘形!之後更是橫行無忌,肆意妄為。
那斯文青年名叫康子安,比殷烈略小數月,自小與殷烈交好。他本來也是官宦世家子弟,其父曾任兵部侍郎,可惜英年早逝,一家老小守着些祖産度日。殷烈蠻橫無理,惟有康子安的話尚可聽進去一二。那英武親随朱奎,原是殷烈長兄殷雄身邊一等心腹,因時常陪着殷雄練武習文,也算得文武雙全。殷雄戰死沙場,朱奎也是一身忠骨,滿腔仇恨!後來殷烈偷上戰場,每次出戰,朱奎都緊随在殷烈身邊,一則奮勇殺敵,二則随時準備舍身護主。數年間兩人同馳沙場,共浴血戰,名為主仆,實已結成了一般兄弟情誼。後來戰事停歇,王妃派人上前線接人,殷烈就将朱奎一同帶回了京城。
這日一大早出外打獵,不承想半道遇到這事,一時也沒有了打獵的興致,随便在鄉下轉了一轉,就打馬回府。
先進內院拜見了母親。屋裏只有王妃的一個心腹奶媽子錢嬷嬷及大丫頭名喚彩雲的在跟前伺候。王妃問道:“我聽丫頭說你一大早就出去打獵,怎麽回來這麽快?”殷烈道:“轉了一轉,沒勁!”王妃便道:“你得閑也到各處官府走動走動!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眼見就要接續王位入朝議事的。雖說有你大姐姐在宮裏支持,畢竟官場複雜,多數時候還得靠你自己打點照應,所以要趁早的跟各路大臣交往交往。至于家裏的那些生意,交給其他人做,你只偶爾去查個賬囑咐囑咐就罷了,不要再把精力都耽在這上頭!”殷烈一聽,便大不耐煩,道:“娘我知道呢!你別我一來就說這個,說得我煩了,索性就不進來了!”王妃聽了,倒不以為忤,只嗔了他一眼,道:“我這當娘的說你一句,你也這樣?罷了,我不說你,等你爹爹回來再教訓!”
說着話,彩雲捧了一盅茶遞到殷烈手上,向着殷烈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