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下午的時候, 嚴府裏突然來了位客人——本地最有名氣的張媒婆。
張媒婆手裏拿着個手絹,沒等見到嚴嘉禾呢, 就嚷嚷開了:“嚴老爺, 大喜啊!大喜啊!我來給你報喜來了。”
嚴嘉禾正與晏莳溫酒品書,下人将她帶到一個房間裏,讓她坐着等候嚴嘉禾。
張媒婆那麽大聲,正好被蹲在院子裏刨坑玩兒的方惜和花淩聽見了。
方惜好奇地走進屋裏問道:“什麽報什麽喜?”
張媒婆抿着嘴笑笑:“我呀,是來給嚴老爺說親來了。”
方惜不懂:“什麽是說親?”
張媒婆等着嚴嘉禾無聊, 就與方惜聊了幾句:“這說親就是把兩個人撮合在一起,親說成了就該成親了,成親就是兩個人住在一起過日子。”張媒婆今天心情好,便也大發慈悲地解釋了一遍。
“就是像我和哥哥這樣的。”花淩在一旁又加了一句。
方惜若有所思:“那也是像我和嚴哥哥這樣的?”
張媒婆捂着嘴笑了一陣:“傻孩子,說什麽呢。這可與你和嚴老爺不一樣,嚴老爺還未曾婚配呢。”
“婚配?”方惜被她說的有些迷糊,明明他和嚴哥哥也住在一起了,怎麽就不是成親了呢,“那婚配又是什麽呢?”
張媒婆斂住了一些笑意:“得了, 我在這兒跟你廢什麽話呢。你就知道嚴老爺要成親了,這個嚴府裏要有一個女主人了就行了。”
“又要來一個人?”方惜有些納悶, “這個人也像我一樣沒有爹娘嗎?總是餓肚子嗎?所以嚴哥哥才讓他到府裏來?”
“呸呸呸!胡說什麽呢,人家父母都在呢。”張媒婆連吐了三口吐沫又接着道,“請我來說親這人在咱們這兒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人家平日裏吃的那是山珍海味。”
“那他有爹有娘,又能吃飽飯, 為什麽還要來嚴哥哥府裏啊?在家待着不好嗎?”方惜的腦子有點兒轉不過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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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來與嚴老爺過日子的。”張媒婆說到這裏時,臉上的笑意已經沒了,話語裏帶着分敷衍的味道,“算了,我說過日子你這傻子也聽不明白。你就知道,嚴老爺要成親了,成了親以後,他們就是一家人了,他們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還會生很多活潑可愛的孩子。”
方惜這話倒是聽明白了,面色有些急了起來:“嚴哥哥如果和別人成親了,那他是不是就要和那個人玩兒?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會給那個人講小話本?”
張媒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瞥了他一眼:“嚴老爺是個仁善之人,你放心,就算他成親了,也不會把你趕出府去,你餓不死的。至于其他的,等他成親以後,自然不會再圍着你轉。”
“那怎麽行呢!這不行的!”方惜突然大喊了一聲,再往眼睛那看去,已經蓄滿了淚水,但他倔強的沒有讓它落下來。
張媒婆翻了個白眼:“瞧你這話說的,因為你,嚴老爺還能不娶妻了,和你一個傻子過一輩子?真是天方夜譚。”
“你不要再說了。”花淩突然開口道。
“怎麽?我憑什麽不能說?”張媒婆顯然也沒把花淩放在眼裏,“我不說這傻子他能知道?在這府裏住了幾天,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可笑至極。”
“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花淩将臉上的憨态全部收起,陰沉着臉雙眼如鈎子一般緊緊地盯着張媒婆看。
張媒婆竟被他看得渾身打了個寒顫,明明還是那張漂亮的臉蛋,怎麽現在看來卻如此駭人?張媒婆用力地拽緊手絹,椅子上的屁股也稍稍擡高了些,坐好了奪門而出的準備。
正在這時,只聽遠處傳
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嚴嘉禾便走了進來,花淩迅速地收起身上散發出來的戾氣。
方惜一看到嚴嘉禾,幾步跑到他面前,眼中含淚的看了他幾息,還沒等嚴嘉禾回過神來,便迅速地跑出了門外。
嚴嘉禾想去追他,花淩慢悠悠走過來說他去追小惜,讓他處理完了事情再過去,臨走時還貼心地把門給他們關上了。
“哎呦,嚴老爺您可來了。”張媒婆一見到嚴嘉禾滿臉的谄笑,“我今個可是給您帶來了一件大喜事。”
嚴嘉禾蹙眉道:“張媒婆何出此言啊?”
張媒婆擠眉弄眼地笑了笑:“嚴老爺還裝什麽糊塗,莫非是害羞了?我張媒婆登府拜訪,除了來替人說親,又能是什麽?”
嚴嘉禾疏離而又有理:“張媒婆請回吧,嚴某人現在不想成親。”
張媒婆沒想到會這樣,臉上的笑容一僵:“嚴老爺,您說的哪裏的話。我說句不好聽的,你的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成個家了。”
嚴嘉禾找了個借口:“來年我便要參加科舉,成親的事等我高中後再說吧。”
“嚴老爺,這成親和考科舉完全不沖突啊。又不是讓您現在就成親,您先把婚事定下來,”張媒婆不死心地繼續游說,“等來年您高中之後再成親,大登科和小登科趕一起了,這不挺好的。”
“張媒婆。”嚴嘉禾道,“我的事情就不需你來插手了,如果你沒什麽別的事的話,那就請回吧,我還有事要做。”
“哎——嚴老爺。”張媒婆不死心地又喊了一聲,“你不想知道讓我來說媒的是誰嗎?也許你知道了,就該同意了。”
嚴嘉禾完全沒有興趣,從椅子上站起來向外面走去:“是賈解元家的千金,賈妍賈小姐!”張媒婆見他真要走,急忙喊了出來。她張媒婆是這鎮裏最好的媒婆,給人保媒這幾十年從來沒有不成的,她絕不會讓嚴嘉禾砸了自己的招牌。況且,賈家給的辛苦費可不少,她可不想還回去。
嚴嘉禾卻不為所動,只轉過身來道:“張媒婆,勞煩你回去轉告賈小姐,嚴某承蒙錯愛,是嚴某配不上她。”
說罷,已經推門出去了。
再說方惜跑出去以後,忍了很久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嚎啕大哭。
花淩見他哭得差不多了,終于開口道:“別哭了。”
方惜抽抽鼻子:“嚴哥哥要成親了,他不要我了。”
“你為什麽不要你的嚴哥哥成親?”花淩反問道,“是因為怕他成了親你又會過上以前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了嗎?”
方惜頓了一下,而後瘋狂地搖頭:“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我吃什麽樣的東西都行。我只是,只是……”只是什麽呢?方惜說不出來。
花淩也沒急着催他,過了片刻,方惜終于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麽了:“我只是一想到嚴哥哥會和別人在一起心裏就好疼好疼。”
方惜一邊說着,一邊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處:“現在這裏就好疼。”
“你想一直都與他在一起嗎?”
“嗯嗯。”方惜拼了命地點頭,“我想一直都與他在一起,我不想嚴哥哥的身邊再有其他人。”
花淩将背靠在牆上,雙手抱肩:“那你與他成親好了。”
“我與嚴哥哥成親?”方惜沒想到還能這樣,說這話時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味道。
“是啊。”花淩說的痛快,“既然你不想他和別人成親,那你就與他成親好了。”
方惜沉默了片刻,突然又拼命地搖着頭和手道:“不行的,不行的。我不能和嚴哥哥成親,我沒有爹娘。剛才張媒婆說要有爹娘的人才能
和嚴哥哥成親的。”方惜記住了張媒婆說讓她說親的人家有爹有娘,便誤以為只有父母健在的人才能與嚴嘉禾成親。
說着,方惜突然拽了拽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那條紅繩,紅繩的下面系着一塊玉佩。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裏:“我聽我娘說,這是我親生爹娘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只要有它在,我就能找到他們。如果,如果我能找到他們就好了,我就又有爹娘了,就可以和嚴哥哥成親了。”
花淩的眼睛在那塊玉佩上掃了一眼,看成色還不錯,但也不只是什麽太值錢的玉佩,他又道:“剛才張媒婆是騙你的,不管你有沒有爹娘都能和你的嚴哥哥成親。”
“騙我的?”方惜不明所以,“她為什麽要騙我啊?”
花淩道:“自然是不讓你和你的嚴哥哥成親,好讓別人與他成親啊。你不信,你去問問你的嚴哥哥,你說你想和他成親,看他怎麽說。”
花淩是過來人,他瞧得出嚴嘉禾對方惜非同一般,也許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對方惜的這份感情。那麽,他不介意幫他們一把。
“花淩弟弟你說的對哦。”方惜越想越覺得有理,幫把玉佩又塞進了衣服裏,“那我去找嚴哥哥問問,一有消息馬上回來告訴你。”
方惜擦擦眼淚轉身就走了,花淩将目光落在一處房子那,臉上浮現出一層笑意,他也該去找他的哥哥了。
賈府。
賈開銘“啪”的一拍桌子,将桌上的茶杯蓋震得微微跳了幾跳:“這個嚴嘉禾,真是豈有此理!”
張媒婆站在地上吓得一哆嗦:“賈老爺,您別生氣,容我再想想辦法。”
賈開銘也自覺有些失儀,用手揮了揮:“張媒婆你先回去吧,這事我再想想。”
其實賈開銘并不怎麽同意這樁婚事,奈何女兒相中了。賈妍傾慕嚴嘉禾許久,但一直不好意思開口,昨日又見到嚴嘉禾,回府之後心緒難平,思來想去,顧不上女兒家的嬌羞,就向賈開銘開了口。
賈開銘用手揉揉太陽穴,煩躁的在書房裏走來走去,他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一個黑匣子上。便慢慢地朝着那裏走了過去,他将黑匣子打開,裏面只靜靜地躺着一塊玉佩。
要是方惜在的話,就會發現,這塊玉佩與他的那塊是一對。
到了晚上,花淩再見到嚴嘉禾與方惜的時候,一眼就看出這兩人之間的氣氛與往常不一樣。
花淩心裏有了數,問道:“小惜,結果怎麽樣?”
方惜羞羞答答地道:“嚴哥哥說他要與我成親,明天就找人看日子。”
晏莳對于這個結果倒是一點兒都不意外,抱着拳笑道:“恭喜嚴兄了。”
嚴兄也抱了抱拳回禮,其實如果沒有今天的這件事,他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看透自己的心。想來自己也是蠢得厲害,如果不是喜歡,為什麽願意為他做這些事呢?
嚴嘉禾以為賈開銘會找他的麻煩,沒想到一直到第二天,賈府那裏竟絲毫沒有動靜,嚴嘉禾的一顆心也算放了下來。
嚴嘉禾與方惜的日子也定下來了,說是年前沒有好日子,便定在了年後。花淩覺得有些可惜,參加不了他們的婚禮了。嚴嘉禾便提前買了些糖果,當作喜糖了。
下午的時候,花淩有些昏昏欲睡,晏莳在房裏陪着他,忽有嚴府的下人來報:“宴公子,賈老爺來了,想要見您。”
花淩聽見了下人的話,揉着眼睛微微仰起頭,帶着些許的鼻音問:“哥哥,我聽見有人找你。”
屋子裏有些熱,花淩睡的也有些熱,現在小臉紅撲撲的,晏莳沒忍住,在那漂亮的小臉上輕啄一口:“你先睡,我出去看看,等會兒回來再陪你
。”
花淩的心裏像放了千萬朵煙花一樣,開得燦爛,又炸得他有些眩暈。和晏莳在一張床上睡了這麽久,他能說兩個人只單純的蓋着被子睡覺嗎?最過分的舉動就是相互抱一抱了,花淩想親晏莳,但空有色心沒有色膽。方才還是晏莳頭一次親他,要不是晏莳還在,花淩都想大聲嚎叫一番,真是太開心了!
花淩心裏已經天翻地覆,但表面上裝的鎮定,他暗自在心裏盤算着,應該把負距離接觸提上日程了。
“我也想和你去。”花淩說着就要往出爬。
晏莳忙給他裹緊小被子,将他按在床上:“剛醒就不要到處亂跑,當心着了風寒,我去去就回。”
花淩想了想沒再堅持,抱了抱晏莳的腰:“哥哥,那你要快些回來哦。”
哄好了小王妃,晏莳這才随着嚴府的下人往出走,他心裏也有些奇怪,要說賈開銘要找也是單獨找嚴嘉禾啊?找他做什麽?難道讓他做說客,讓嚴嘉禾同意和他女兒的婚事?
正想着,已經到了。
嚴嘉禾正與賈開銘說着話,方惜坐在一旁警惕地盯着賈開銘看,似乎想用眼睛在他身上剜下幾塊肉來。
“宴公子,您來了。”賈開銘站起身來,沖着晏莳抱了抱拳。
晏莳也回了個禮,不知為何,見到賈開銘的那一刻起,晏莳覺得這人和昨天比有些不一樣了,可又說不上來哪裏不一樣。
幾人重新落座後,晏莳開門見山道:“不知賈老爺喚宴某前來所謂何事?”
“實不相瞞,在下是來為小女說親的。”賈開銘有些為難地開口道,“小女昨日被拒後郁郁寡歡,我就這麽一個女兒,實在是不忍心看着她這樣啊。思來想去之後,就舔着一張老臉登門了。宴公子,你是皇城中人,見多識廣,你知道,我家女兒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嚴舉人娶了她,是不會吃虧的,因此,在下便想請你也勸勸嚴舉人。”
方惜聽了這話氣得肚子鼓鼓的,哼了一聲:“我家嚴哥哥不會娶你女兒的,嚴哥哥是要與我成親的,你快回去吧,我讨厭看到你!”
“這……”賈開銘不知方惜所言是真是假。
嚴嘉禾道:“是真的,今天上午定的日子,日子就定在了正月十六。賈老爺,承蒙錯愛了。”
“可,可是他,他是個傻子啊……”賈開銘有些不可置信地道。
嚴嘉禾望着方惜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愛意:“只要我喜歡便好了。”
“唉!看來真是小女沒這個福分了。”賈開銘懊惱地拍了下椅子扶手,“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麽話可說。”
晏莳上下打量了賈開銘幾眼,總覺得眼前的這個賈開銘與之前見過的不一樣。之前見到的那個賈開銘嚣張跋扈,目中無人,口出惡言,今日這個卻要溫和許多。
晏莳漸漸地将目光落到了他的手上,不過賈開銘的手被寬大的衣袖所掩蓋着,讓他瞧不清樣子。
賈開銘重重地嘆了口氣後像想起了什麽,忙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紙讓下人拿給晏莳看:“對了宴公子,這是你那日走後我做的詩,想讓你指點一二。”
晏莳将紙張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首七言絕句,字跡蒼勁有力,一看就是練過的,詩意語境優美,也是不錯的。
晏莳誇贊了一番,賈開銘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點兒笑容,便借機又與晏莳談論了一會兒詩詞歌賦,賈開銘才華橫溢,當真是個解元。
賈開銘待了差不多有半個時辰這才告辭走了,晏莳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
等他重新回到房的時候,花淩睡得正香,被子都踹了下來。晏莳并無絲毫睡意,這心裏又裝着賈開銘
的事情,更是睡不着。不過,方才答應了小王妃要陪他睡午覺,總不能食了言,便還是脫了鞋躺到了花淩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