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說吧。”
兩人坐在草地上,親密地挨在一起,如同好久不見的閨中密友。
離開心笑着說:“汐顏你怎麽想起來這裏了呢?是想我了對不對?”
“嗯,想你了。”汐顏頓了一下,繼續說,“開開,我知道流溪的事了。”
離開心臉上的笑意凝固,“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汐顏看着有些心疼,握住她的手,說:“流溪這麽做一定有他的原因的,你要不要先問清楚再跟他生氣?”
離開心悶悶道:“能有什麽原因?什麽原因也不該殺那麽多人啊!你不知道青丘城裏的樣子有多慘不忍睹!而且,他也不想跟我解釋啊,”離開心望着山澗中映着的月光,目光有些空洞無神,“他身邊有美人環繞,哪裏還記得我?”
“美人環繞?”汐顏眼皮跳了跳,這只狐貍,真是……
“嗯,”離開心眼睛紅紅,“汐顏啊,他都叫我滾了,我還能做什麽?狐貍已經變了,他不是我的狐貍了。”
“那你要就這樣放棄他了嗎?開開,你還記不記得,你跟我說過,你跟白清梧不一樣,要是你喜歡一個人,為了他肯定是什麽都願意抛棄的?”
“我又不喜歡死狐貍。”
“你确定?”
“好吧,可能是有一點,我也不懂我對他到底是什麽感情。但是,就算我喜歡他,他也不喜歡我啊,他叫我滾,要死也別死在他面前。呵,汐顏,你看,他這麽見不得我,難道我還要死乞白賴貼上去麽?”
汐顏嘆了一口氣,抱住開開,輕聲說:“不是的,開開,不是這樣。流溪怎麽可能讨厭你呢?他最喜歡最喜歡的就是你了啊。你知道嗎?他之前跟我說,他覺得你跟他在一起會累會受委屈,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喜歡他。我當時還不明白為什麽,直到得知你的身份。
神族是很注重門當戶對的吧,像流溪這樣的,即便是再努力再聰明,也永遠不可能入得了你父母的眼。我跟他說,也許即便會累會委屈,你還是願意跟他一起的,可是他說他不願意不舍得。開開,你還覺得流溪讨厭你嗎?我想他說那些話,只是為了推開你,他不願意你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離開心沉默了一會兒,慢慢開口:“可他為什麽要攻進青丘?為什麽要殺了幹爹爹和那麽多無辜的人?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只會讓我們更不可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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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想他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流溪不是個壞人,除非血海深仇,他不會做這種沖動又讨不了好的事。但具體是什麽,我想還是應該讓他親口告訴你。”
“你知道?汐顏你告訴我吧,我沒時間等他告訴我了。”
“沒時間?”
“嗯,明天就是最後的決戰了。”離開心點點頭,神色有些黯然,“而且,我覺得他不會告訴我。”
汐顏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開口:“藍獵告訴我,流溪是妖獸和神族的混血。他的母親,是獸族的女王,但在向神族求和時,被塗山刑烈設計玷污了,所以生下了流溪。之後,塗山刑烈反咬獸族一口,說獸族心懷不軌,以至于那年,獸族幾乎被神族滅族。而流溪的母親,也死了。那時候,流溪應該還是只小獙獙。”
“什,什麽?!”離開心心神狠狠一震,眼神無助得像某種小動物,“不,不可能,幹爹爹那麽好的人,怎麽會做那種事?”
汐顏看着離開心,有些不忍,開開只怕從未接觸過這種肮髒污穢的事吧?這大概也是流溪一直不願意說出真相的原因之一吧,他想保護他的小姑娘,不想讓她接觸一點點的黑暗。
“汐顏,我本來打算明天跟他同歸于盡的。”
汐顏難以置信地看向她,驚得說不出話。
“他做錯了事,我無法原諒他,可也不能讓別人殺死他,狐貍是我的,該怎麽樣都只能我說了算。我沒有辦法原諒他,可我也不想失去他,所以我打算跟他一起死的。”
“汐顏你不要緊張,那只是原來的打算。我會查清真相,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我就不生狐貍的氣了。我會讓他們跟狐貍道歉,還獸族一個公道。狐貍是我的人,只能由我欺負!”
月光下,離開心眼神清澈,一臉堅定。
青丘城內,狐帝神宮。
廣場中央,一面巨大的落地鏡迎月而放,月光盈盈,照在鏡面上,反射出淡淡白光。鏡子四周放着數十個月光石,皆以特殊的陣型布置,在月光下發着淡淡熒光。
鏡迷看向流溪:“我也是第一次做這種陣法,說不定會失敗。失敗的話,不僅不能把它們封印進昆侖鏡,你還可能會死。”
流溪站進陣裏,淡淡道:“沒事,你盡力就好。”
“你不想再和她見一面嗎?”
“開始吧。”
流溪接過鏡迷手裏的匕首,毫不遲疑地在手腕劃開一條巨大的口子,紅中透出絲絲淺綠的血液從手腕流出,卻并未流到地上,而是分成數十道線狀流入那些月光石。吸食了越來越多鮮血的月光石,漸漸泛着絲絲血光。鏡迷站在陣外,結起繁複的伽印,開始念冗長而繁雜的咒語,月光石的血光被吸入昆侖鏡,鏡面如同湖水般泛起細小的漣漪。同一時間,青丘城裏的無數閑逛争鬥的妖獸身形皆是隐了一隐。
随着血液的迅速流失,流溪的臉漸漸蒼白,身體幾乎不能站穩。鏡迷的額頭上有大顆的汗滴滲出,卻不敢有絲毫松懈,生怕一個不小心念錯咒語。
“你們在做什麽?”冰冷的聲音,血紅的眸子。
鏡迷盯着陣中再次獸化的流溪,嘴裏咒語不斷。
“血祭昆侖鏡?瘋了!真是瘋了!我可不要跟那個蠢貨一起死!”“流溪”瞪着血紅的眸子,想要闖出陣,卻一次次被無形的力量擋回。手腕處血液流速不減,像是冥冥中被一股大力不容反抗地撕扯着牽引着流向月光石。
“流溪”血紅的眸子幾乎要滲出血來,他一下一下兇狠地撞擊着陣法,卻根本無濟于事。
夜色正濃,黑暗中,青丘城裏無數只妖獸瞬間消失,只餘下一片城市的廢墟殘骸。
一輪圓月懸挂空中,高高在上,俯視着茫茫衆生。冰涼的月光照在這腐朽的城市,看起來蒼白而無力。?
☆、恨別離
? 第二日,東方既白,金烏将将從甘淵露出半個臉。
神族将士兵臨青丘城下,卻見城門大開,主街空蕩蕩的,沒有一只妖獸。白耀按捺住心底的異樣感,率領神兵進入城內。一路行至狐帝神宮,頹垣斷壁、硝煙骸骨,卻未看到一只妖獸,就像是數萬妖獸在一夜之間消失了。
白耀用靈力将聲音傳至每一個神兵的耳裏。
“獸類生性狡詐,詭計多端,都給我打起精神,萬不可放松警惕!”
“諾!!!”
行至廣場,一面巨大而華麗的落地鏡旁,一黑袍男子長身而立,三千青絲如瀑,垂至腳踝,面容絕美,左頰卻有縱橫交叉兩道不短的疤,看起來有些猙獰。正是鏡迷。
白耀厲聲喝道:“孽障!還不快交出昆侖鏡束手就擒!”
鏡迷皺眉道:“我不跟白家人說話!”在神兵中間掃了一圈,大聲說,“喂,離開心!你出來!你還想不想見流溪最後一面?!”
離憾、逡猊皆是臉色一變,回頭看向神兵陣列。
白耀嘲諷道:“離家的小帝姬怎麽可能在這兒?你怕是……”話還沒說完,卻被一個聲音打斷。
“你真的能帶我去見流溪?”一個面貌普通的神兵飛出陣列。
“嫘祖的蠶絲面具?!”
“攔住她!!!”
“你們敢!”鏡迷手呈爪狀伸向昆侖鏡,“你們要敢攔她,我就毀了昆侖鏡!”
“孽障!昆侖鏡豈是你說毀就能毀的?!”話是這麽說,白耀卻還是讓攔着離開心的幾個神兵讓了開去。
“你自己進去,他在仁心殿裏等你。”
“開開!不許去!”離憾沉着臉。
離開心腳步一滞,看了離憾一眼。從來都是溫和寵溺的四哥,如今臉陰沉得如風雨将至的天空,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離開心咬咬牙,轉過頭,飛掠向仁心殿。
“對不起四哥,有些話我一定要向狐貍問清楚!”
聽不到,我什麽也聽不到!
離開心自動将身後的聲音屏蔽,迅速飛上階梯,在仁心殿門口停下。
大殿中央,流溪微微笑着看着她,輕聲喚了一聲“開開”。
離開心撕下臉上的面具,深深吸了一口氣,走到大殿中央,正要給流溪一拳,卻猝不及防被他一下擁入懷裏。離開心渾身都僵硬了,其實她不是沒抱過流溪,可這次擁抱,感覺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樣,心跳得很快,臉也很熱,感覺很不舒服,可是,卻不想推開。
流溪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是她從未聽過的溫柔。
“開開,你一直天不怕地不怕,堅強勇敢又樂觀,像個小太陽總是給周圍的人帶來溫暖。”
原來我在你心裏這麽好啊!開開頓時有些得意。
“我總想為你做些什麽,可你似乎什麽都不需要。”
我們闖蕩江湖的人嘛,最講究自力更生了,哪能什麽都讓別人做?
“你熱愛自由,喜歡随性,讨厭被拘束,似乎什麽也不能成為你的羁絆。我一度害怕自己對你來說,跟你旅途上遇到的別個人一樣,最後都淪為你人生中無數個過客中的一個。”
其實,很早之前,你就跟他們不一樣了。
“可是現在,我多麽慶幸你沒來得及愛上我。”
離開心瞪大眼睛,一種不好的預感突然在心間無聲漫起。
“開開,我只是你漫漫人生裏,無數過客中的一個,過了就該忘了。後面的路,還會有別的人陪你一起走。”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什麽叫過了就該忘了?要我忘了你嗎?為什麽?你不想要我了就直說啊,幹嘛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
“開開,乖,別動,我已經沒有力氣了,就讓我再抱你一會兒。我沒有不要你,開開,沒有人會舍得不要你。只是,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多久?什麽時候回來?”
“我不知道。”流溪微微低頭,輕輕吻開開的頭發,“開開,答應我,你不會等我,你會好好走以後的路。”
“不,我不要!死狐貍,你是我的人,不經過我的允許,不準離開!”
“我真的很擔心,你以後被欺負了該怎麽辦?”
“開開,我愛你。”
“流溪,你到底為什麽……狐貍你!!!”離開心看着流溪漸漸透明的身體,臉瞬間煞白,一顆心頓時慌得無處可安,她用力去抱流溪,回抱她的卻是冰冷的空氣,她的聲音裏帶了哭腔,眼淚嘩嘩流下,傷心又無助,“怎麽回事?臭狐貍,這是怎麽回事?”
“開開啊,我要走了。”
“不!!!你不許走!!!”
流溪的身體迅速消散,他低下頭,在開開額上輕輕一吻。
“開開,不要哭。”
你一哭啊,我總覺得後悔。後悔為什麽要恨,後悔為什麽會開始這一切,後悔為什麽不自私一點留下來,最後悔的是,為什麽沒有争取一下。
回想這一生,我總覺得遺憾,遺憾與你相識太早卻重逢太晚,遺憾重逢之時你尚如白蓮我卻已堕入污泥。
本以為見到你就能了卻餘願,放心離去,卻不想,見了你,執念更深。
再見了,我親愛的小姑娘。
請你繼續自由地,笑着活下去。
“不!!!”
伴随着一聲痛徹心扉的哭喊,一道紅光從仁心殿竄出,迅速射向昆侖鏡。
離憾、逡猊皆是心底一緊:“開開!”
白耀想到什麽,終于明白之前的怪異感是為何,臉色一變:“攔住他!”然後迅速欺身飛上前,卻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受了流溪足夠多鮮血的昆侖鏡很快吸入流溪的最後一縷神識,鏡迷閃身進入昆侖鏡加持最後一重封印。剎那間,風雲變色,大片烏雲迅速飄到神宮上空,其間有電閃雷鳴,霹靂震天。
“是血祭!!!他們竟然用了血祭!!!”
“開開!”
“你們都不許過來!!!”離開心站在昆侖鏡旁,手執一條繞着火焰的紅色長鞭,臉上還挂着淚痕,目光卻沉寂如一潭死水。
一道天雷狠狠劈在昆侖鏡上,原本光鮮華麗的鏡子立馬暗淡了幾分。
離憾飛到離開心身邊,要拖開她。
“開開,聽話,這血祭是逆天之術,至少要受三道天雷。這裏太危險了,你跟我回去,一會兒再過來,好嗎?”
“我不!!!”離開心揮舞着長鞭,一把掙開離憾,“都是你們!都是你們逼死了狐貍!!!”
第二道天雷劈下,離開心一躍而起,擋在昆侖鏡面前。
離憾臉色一變,飛升而上護住離開心。預想中的霹靂卻并沒有落下,離憾回頭,卻只見逡猊擋在了自己前面,接住了天雷。
白耀冷眼看着這一幕,不阻止,但也不許神兵上前。
“四王子,你先帶小帝姬離開!”
“你們都滾開!不要你們假惺惺!!!”
離開心用盡全力,竟真的掙開了離憾,但在這期間,第三道天雷已經狠狠劈在了昆侖鏡上。幾道游離的閃電過後,昆侖鏡終于完全暗淡,最後化作一面小石鏡落在地上。
有神兵正準備上前,被離開心厲聲喝住。
“昆侖鏡是我的!!!”離開心飛身上前,抱住鏡子,兩行血淚從眼裏緩緩流下。
神兵看向白耀,有些猶豫。
“哈,為什麽每次老子看到神族都是在以多欺少呢?”
衆人仰頭,只見半空中一朵雲頭上,一個一身藍色勁裝的少年盤腿坐着,一手撐着下巴,一手提着一把大刀扛在肩上,漂亮的眸子裏一派天真。
可但凡是與魔族交過戰的神兵,誰也不敢輕視這個看起來漂亮精致人畜無害的少年。據說這個名為藍獵的修羅,是七修羅裏戰鬥力最強的,性子也是最喜怒無常的,他手中提着的那把大刀名為“犬魂”,上面染了不知多少神族的鮮血。
誰都知道藍獵是最愛湊熱鬧的,所以也并不奇怪他怎麽就突然出現在了青丘,而白耀和離開心神色卻俱是微微一變。
“我神族之事,幾時輪得着你一個魔族過問了?”
衆神兵一臉惋惜地看着那個不知死的年輕神兵。這樣的,很明顯是第一次上戰場的某個富家子,竟然敢把種族觀念帶上戰場,而且還是在這樣一個對神族深惡痛絕的“殺神”面前。
但那個神兵顯然并沒有體會到衆人眼裏的惋惜,而且自以為是地将那當做了贊賞,然而他還來不及謙虛幾句,卻只見幾道藍光劃過,他的身體已然四分五裂。可由于刀光速度太快,他尚未反應過來,表情有些茫然,腦袋在地上滴溜溜轉了幾圈,才終于咽了氣。
“哈,神族麽,老子最喜歡殺的就是神族!”
而另一邊,離開心耳邊,一個聲音嗡嗡道:“開開,我是汐顏,趁着藍獵在那邊拖住時間,你快偷偷溜走。”
離開心抱着鏡子,看向身邊,表情有些茫然。
“別找了,藍獵把我變成了蛾子。你快走吧,不然來不及了!”
離開心回過神,抱着鏡子,迅速往神宮外飛掠。
離憾回頭看開開,臉色一變:“開開!快!攔住小帝姬!”
“你們敢!你們不讓我走,我就死在這裏!”離開心頭也不回,一邊大聲吼道,一邊按上腰間的口袋。
數十只窮兇極惡的妖獸魔獸立馬出現在追來的神兵面前,将他們截住。離開心跳上尚付的背,頭也不回地飛走。離憾暗罵一聲,追上去,逡猊随後亦是尾随而去。
變身為小蛾子的汐顏松了一口氣,正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地飛出去,卻眼前一黑,被罩進一個一片漆黑的什麽東西裏。
而雲頭上的藍獵,見到一只小蛾子撲扇着小翅膀,不太熟練地飛往神宮外,嘴角不自覺上揚。扛着大刀,他站起身,不屑道:
“什麽嘛,半點進步沒有,還是一如既往地不經打!老子不跟你們玩了!”
神兵陣列頓時一陣暴動,有人詢問:“大殿下,追嗎?”
白耀輕輕籠上袖子,面無表情,淡淡道:“不必,回營地。”?
☆、造化弄人
? 短暫的掙紮之後,汐顏停下來,開始思考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當時藍獵在雲頭吸引一部分神兵的注意,開開的離開又帶走了一部分神兵,按理說當時不該有人注意到她這只小小的蛾子,她應該很容易逃脫才是。可她卻被捉進了這個黑黢黢的地方。
難道是一開始就有人注意到她了?一開始她就被識破了?
通過什麽識破呢?藍獵?離開心?他知道她跟他們的關系?知道她跟藍獵在一起?
在場的,想抓到她,并且能得知那些的,會是誰呢?
一個名字浮上心頭。
白耀。
兜兜轉轉,結果還是回到了白家手上。她是該哭呢還是該哭呢還是該哭呢?
不過,其實在來之前,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吧。所以,竟然沒有很害怕。怕什麽呢?早晚都要面對的。現在,她只希望等藍獵發現情況不對之後,不要莽撞地獨闖白家的大本營。畢竟,他再厲害,也不可能在那麽多神族手裏讨得了好。
一陣香氣飄進來,汐顏下意識想要捂住鼻子,手忙腳亂半天,待她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只蛾子時,已經吸入了大量氣體,她拖着笨重的身體踉跄了兩下,終于還是栽倒。
再有意識時,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素淨的木床上。揉揉尚有些暈沉的腦袋,她起身下床。這是一間擺設簡單的屋子,房裏除了一套木質的桌椅茶具衣櫃外便沒有多餘的家具,但所有的又無一不精致到了極致。不論是木料選材還是上面雕刻的花紋,都看得出來下了極大的功夫。窗口用青白的長頸花瓶插着幾枝梨花,看起來簡單幹淨又不失素雅。
這本不是梨花開放的季節。
腦海裏莫名就浮現出那滿院如火如荼的梨花,那條蜿蜒幽深的青石小徑,以及小徑盡頭那個冷漠疏離的青衫男子。
心間仍是一陣抽痛,汐顏輕輕嘆了口氣,大概窮盡此生她也不可能從那次傷情中走出來了。
走出房間,不遠處是一個草亭,裏面一個素白長袍的男子,手執一枚黑子,目光專注于面前的棋局,表情卻是漠然的。是月溟。
汐顏不經意輕輕吸了口氣,想要關上門,卻無論如何移不開視線也無法動作。
也不知過了多久,月溟似乎終于注意到她,但他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很快移開視線,似乎她跟那路邊的花草一般無異。
這下卻是就這麽看着也不行了。
汐顏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使狂亂跳着的心跳平靜下來,擡步往草亭走去。雖然要現在面對他還很困難,可她不能退縮,至少也該弄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問到開開她們怎麽樣了。
在月溟面前站定,她無處安放的目光只好移向棋局,雖然她完全看不懂。
月溟氣定神閑地繼續自己跟自己對弈,絲毫沒有要開口的意思。汐顏尴尬地輕咳一聲,在心裏不斷默念“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然後慢吞吞開口:
“那個,能問一下我怎麽會在這兒嗎?”
“我問白耀要的你。”
“什麽?”一瞬間的欣喜很快被按捺下去,她明白,即便他問白耀要了她,為的也絕不可能是可以讓她開心的原因,他是真的不記得她了,她不該再誤會什麽。調整了一下心情,她說,“那謝謝你啊。”
跟預想中的一樣,沒有回應。已經不會失落了,汐顏自嘲地笑笑,問:“能告訴我開開怎麽樣了嗎?”
“不知道。”
“不知道?哦……好吧。那,我可以去找他們嗎?”
“不可以。”
“為什麽?!”
“我答應了白耀。”月溟放下棋子,“而且,外面不安全。”
“哈~等于說你們還是為了保護我咯?我怎麽這麽想笑呢?”汐顏看着月溟,神色複雜,“其實我不明白,為什麽你們不直接殺了我呢?”
月溟不答,輪廓完美的側臉清冷漠然。
風拂過草亭,帶來陣陣梨花香。時過境遷,朱顏改,舊時人已新模樣。
青要山,白帝神宮。
“你是說,那獙獙聯合鏡妖用了血祭?”
“是,”白耀回道,“那些妖獸作孽太多,若非他以血祭鏡,借昆侖鏡之靈護住它們,只怕即便它們僥幸在我神族将士手裏活下去,也難以度過化形之劫。”
“将妖獸封進鏡中世界麽?”白帝望着窗外,眼底情緒莫測,“他倒從所有死路中找出了一條生路。”
“嗯,兒臣也沒曾想他竟會為那些個低劣獸類犧牲自己。”
“罷了,終究是老狐貍先對不住人家,此事便就此揭過吧。”白帝回身往書桌走去,“塗山家的小狐貍回來了麽?”
“諾璟昨日已從凡世回來,現已回青丘整頓。”
“嗯,”白帝點點頭,在書桌前坐下,“突然遭此巨變,也難為這孩子了,你和老三去幫襯着他些。”
“兒臣知道。”
“對了,你說昆侖鏡被離家那個小丫頭拿走了是麽?”
“是,那昆侖鏡受了血祭,又被三道天雷劈過,拿回來也無甚用處了,兒臣便做主給離家一個人情了。”白耀頓了一下,接着說,“開心丫頭跟那獙獙妖似乎交情不淺,應該是游歷大荒的時候認識的。那何汐顏也是,在奇肱城之後,三人便結伴了一段路。”
白帝拿書的手一頓,默了默,說:“應該是千铘安排的。”
“兒臣也是這樣認為。”
“那何汐顏現今如何了?”
“在月溟尊神處。”
“月溟?”白帝默了默,問,“他說何時合适了麽?”
“尊神說下月十五便可。”
白帝點點頭,嘆了一口氣,似惋惜似解脫。
“梧兒這一睡,便睡了五千年哪,也是時候醒了。”
東荒,青丘鄰城,黑齒近郊。
“你說什麽?汐顏沒與你一起?!”
“對不起啊藍獵,我當時只顧着擺脫四哥他們,所以,沒注意到汐顏。”離開心抱着石鏡,低着頭,看不清表情。
藍獵抓抓頭發,一腳踢在旁邊的一塊大石上。
“該死,被白耀老兒騙了!陰險的神族!”
離開心低着頭,緊緊抱着石鏡。藍獵看着她,不由想起初見時那個嚣張跋扈的小姑娘,心裏頓時有些不忍,也不好再怪她。
“老子接下來要去找汐顏,你去哪兒?”
“可能還是去游歷吧,我想找找有沒有什麽辦法能救狐貍回來,還要查當年的真相,還狐貍一個清白。我不想他回來的時候,聽到的還是大家對獸族的謾罵。”
“要做的事還挺多呵~嗯,總之不尋死就好,不然汐顏肯定會怪老子沒看好你。”藍獵吹了一個口哨,鲲鵬很快從天邊飛來,藍獵跳到鲲鵬背上,沖離開心揮揮手,“那麽,就此別過了!”
離開心站在原地,緊緊抱着石鏡,沒有回答。
藍獵故作老成地嘆了口氣,踩着鲲鵬,直往中荒行去。
行了半日左右,到達了青要山下的一處密林,藍獵跳下鲲鵬,讓它回去,然後斂了自身氣息,這才往青要山上去。
行至半山腰,見正前方有一紫袍男子背對他而立。
藍獵轉身就要走,卻聽得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藍獵,跟我回魔界。”
藍獵皺着眉頭,低罵了一句“靠”,迅速往前飛掠,然而沒走幾步,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再出不去。藍獵悻悻轉身,不耐煩道:
“紫玺,你讓不讓開?!”
紫玺說:“不讓。”又微笑着加了一句,“你打不過我。”
“是麽?”藍獵低低一笑,犬魂刀出現在手裏,他一邊走向紫玺,一邊說,“那就試試吧。”說着身形迅速閃掠,瞬間移到紫玺面前,大刀狠狠劈下。
紫玺身形一閃,将藍獵的攻擊躲開,沖藍獵微微一笑,“小獵,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沖動啊。”然後指尖一彈,一道白色的光束迅速射向藍獵,瞬間化作繩索,将他緊緊束住。藍獵暴怒,用力掙紮,那繩索卻越束越緊,幾乎要勒入他的皮肉。
“小獵,別白費力氣了。這可是前魔君親手做的,即便是魔君也不見得能掙開,你還是死心罷。”
“混蛋!!!”藍獵恨恨地盯着紫玺,一腳踹向他。
紫玺輕松躲開藍獵,拉住束魔索的一端,微微一笑:“走吧。”剛說完,卻瞬間呆住了,他看着藍獵,幾乎說不出話,“小獵你……”
藍獵跪在地上,背脊卻是筆直,他看着紫玺,神色難得一次的認真嚴肅:“哥,我從來沒求過人,這是第一次。求你,放開我行嗎?汐顏被白耀抓走了,他會殺了她的!他真的會殺了她……”說到最後眼眶紅紅,聲音幾乎哽咽。
紫玺吓壞了,他何曾見過藍獵這副樣子,再不敢逗他:“小獵,別這樣,那個女人不會有事的。”一邊說一邊去扶藍獵,“你知道她身上有原本屬于白清梧的凰玉吧?當初在奇肱的時候,魔君當她是白清梧,為了保護她,往凰玉裏注入了大半的魔力。”
“什麽?!”
“我說的是真的,你看這麽長時間了,她可曾受到過什麽實質性的傷害?”紫玺注意着藍獵的表情,接着說,“這裏是神族的地盤,你幾次三番插手,确是有些不妥。到時候惹怒了他們,說不定對何汐顏更不利。跟我回去吧,聽話。”
藍獵微微垂眸,沒說好,卻也不再掙紮。
紫玺終于松了一口氣:“雖說你看起來像聽進去了,但在回魔界之前,我是不會給你解開的。”
藍獵沒有說話,一張娃娃臉看起來竟有些楚楚可憐的意味。紫玺輕輕嘆了口氣,拉着束魔索的一端,迅速往山下掠去。
☆、送給追文的小天使
? 因為後天阿娅要考試,今明兩天我都需要複習。。。你懂的。所以暫時停兩天更好嗎?我曉得你們不會介意的對不對?貼吧那邊的小夥伴溫柔地表示不介意,我相信你們也是,hiahiahia~~~愛你們,麽麽噠~?
☆、脆弱
? “哥,至少讓我看她一眼,讓我知道她是好好的。不然放心不下,真的。”
“不過短短一分鐘時間,你甚至不必放開我,就讓我遠遠看一眼,确定她還好就行。”
“哥,換做是橙舞,你放心得下麽?”
“就一眼。”
過了幾分鐘。
“方向錯了吧?青要山該往後去。”
“她在蔓蕖山。”
“蔓蕖山?”
“嗯,月溟把她要走了。”
心髒驟然縮緊,大腦瞬間放空,藍獵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隔着玻璃傳來。
“他不是吃忘情丹了麽?”
“是啊,不過,”紫玺冷笑,“他們神族不一直都這麽矛盾麽?”
藍獵沒在意紫玺話裏的意味深長,前一刻翻騰的心卻慢慢平靜下來。出北冥的時候,他不是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麽?他們重逢又如何?他要的只是她的一世長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很快便到了蔓蕖山頂的月神宮,紫玺松開藍獵身上的束魔索。
“去吧,我在這兒等你。”紫玺看着一臉感動的藍獵,微微一笑,“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橙舞會吃醋的。”
藍獵“嘁”了一聲,在紫玺肩上捶一拳。
“好兄弟!這個情,老子記住了!”
“你記住回來就行。”
“小家子氣!走了!”
藍獵幾個翻身躍下雲端,紫玺站在原處,輕輕嘆了口氣。
據說月神宮是月溟親自建的,雖然不大,每一處景卻都用足了心思,用一句話來表達就是“一草一木皆是畫,一磚一瓦皆是詩”。在大荒裏稱得上是神族古典建築的典範,令衆多建築界後生心往而神馳之。
但藍獵對此向來是嗤之以鼻,堂堂一個戰神怎麽會有這種文绉绉的書生氣?實在是酸腐得很酸腐得很哪!真是對不起“戰神”這兩個字!即便是閑時他也不願多看一眼,眼下更是沒有什麽欣賞的興趣,他迅速地穿梭在花木屋宇之間,尋找他心愛的姑娘。
翻過一座假山,草木掩映之間,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座亭臺裏。那裏,他的姑娘正趴在桌子上沉沉睡着,眉心微微蹙着,不安全感寫在了臉上。一瞬間,他很想抱抱她。
有涼風吹過,她單薄的身子無意識地縮了一下。藍獵皺緊眉頭。這種天,她怎麽能穿這麽少就在外面睡?正準備上前,卻見一個人在她身上披了件披風,然後在她身邊坐下。是月溟。
藍獵心中一驚,止住了腳步,不動聲色地看着亭子裏的一切。
月溟靜靜地坐在汐顏身邊,凝視着她的目光深沉如海,裏面沉溺的溫柔憐惜似乎恨不能把她融進去。這哪裏還是那個以不食人間煙火著稱,號稱大荒裏最有神仙味的月溟尊神?那種眼神,分明是每一個愛到骨子裏的人才會有的。
可是,他不是吃了忘情丹麽?難道情絲老人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