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開躲在汐顏身後,探出一個頭,不好意思地說:“祁烨叔叔,額,那個,我不小心把碗打碎了。”
祁烨……叔叔?汐顏眼角抽了抽。咳,她先前叫的可是爺爺!
祁烨和藹地笑笑:“碎就碎吧,不礙事。”
梨開開猶豫了一下,咬咬嘴唇,說:“礙事的,我把所有飯碗都打碎了。”
祁烨嘴角微微抽搐,半晌,問:“你是怎麽做到的?”
梨開開說:“就汐顏洗好了,我把飯碗累成一摞要端去碗櫃啊,然後腳一滑就……”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都怪地太滑了。”
祁烨說:“對,怪地太滑。”
晚上,汐顏和開開擠在一張床上,闊別多日後重逢,兩人有說不完的話。
汐顏問:“流溪怎麽沒來呢?”
梨開開說:“他呀,他本來是要來的,但半路上來了個人,好像找他有什麽要緊事,他就跟那人走了。”
“這樣啊……”汐顏點點頭。正想問問她跟流溪進展怎麽樣了,突然想起流溪曾叫她不要管他們的事,于是又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但不知為何,心裏總覺得不安。
到底是什麽原因呢?到底是什麽原因,竟會讓那麽愛開開的流溪,不敢和她在一起?
“汐顏,對不起。”
“什麽?”
“我都聽諾兮姐姐說了,”梨開開抱着汐顏的胳膊,淚水浸濕睡衣透到她的手臂上,溫熱溫熱的。梨開開繼續說,“對不起啊汐顏,要是我在,絕對不會讓他們欺負你的!”
汐顏的一顆心霎時軟得不像話,她摸摸梨開開軟軟的頭發,說:“我知道,我都知道,謝謝你開開。可是,開開你不介意嗎?我活着,你的清梧姐姐就不會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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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什麽關系?”梨開開撐起身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汐顏你不過活幾十年,她等得起的!”又躺下,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話,“汐顏你怎麽能那麽短命呢?怎麽才能活幾十年?就算是幾百年也好啊!”說着“哇”一聲,又撲進汐顏懷裏,哭得很是傷心,“汐顏,我不要你那麽短命哇!你能不能活得長一點?我一想到還有幾十年你就要死了,我就難過得不行不行的!嗚嗚嗚……”
汐顏哭笑不得。這話還真是怎麽聽怎麽古怪,梨開開果然是一點悲情的天賦都沒有啊!
她輕輕拍着梨開開的背,小聲哄她:“乖,不哭啊,我盡量活得長一點……”
窗外,銀色的月光毫不吝啬地傾灑在無邊的海上,海面的浮冰反射着月光,如一塊塊閃閃發光的水晶。浪潮輕輕拍打在浮木上,發出低低的聲音,如同海洋的呼吸。
親愛的人啊,願你,願我們,長命百歲,一世長安。
☆、老子的人
? 日子平淡無奇地過了幾天。
梨開開為了逗汐顏開心,逼着口袋裏的妖獸出來給她們表演節目。可憐那些妖獸好歹也曾在大荒的某座山某個角落稱霸一方,現在卻要被打扮得不倫不類,站在本就不大的浮木板上,縮手縮腳地跳舞表演,萬千委屈都只能化作嘴裏不甘的哼哼哼哼。
那無奈又無奈的小可憐樣,不說汐顏,連祁烨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汐顏再沒想過回凡世的事。
爸爸走了,媽媽走了,現今越洺也不要她了。所以對現在她來說,在哪兒都是一樣的了。北冥雖然偏僻荒天寒地凍,可也與世隔絕風景絕佳,那些長天一色遼闊無邊的景色,都讓人心安。雖然梨開開遲早會離開,但這裏有一個和藹可親的祁烨……叔叔,還有海鳥海魚,他們陪着她,她也不會孤單。
所以,沒什麽不好。心之安處,便是吾鄉。
就這樣活着,為自己活着,她覺得很好。
這一天,汐顏和開開正坐在木屋前,看一只朱獳獸表演倒立。
朱獳獸一身乳白色的皮毛光滑油亮,形狀像狐貍,卻長着魚一樣的鳍翅,長得很讨人喜歡。它吸着圓滾滾的小肚子,費勁地用小爪子勾住木板,努力讓自己倒立起來。好幾次都不成功,最後終于成功了,它興奮地叫了一聲“朱獳”,然後忘形地從地上拿起一只爪子讨賞,于是,悲劇就這樣發生了。
青鳥便是在朱獳獸倒在地上哀聲求安慰的時候到的,梨開開從青鳥腳上取下信箋,放青鳥離開。展開信箋,一副影像躍然空中,是一個劍眉星目面容英挺的男子,汐顏不曾見過,梨開開卻是臉色一變。
男子先是以手覆胸,45度角傾身向梨開開行了一禮,這才開口:“小帝姬,帝後病重,她很想念您,請您速歸。”
“胡說!”梨開開握緊拳頭,“娘親怎麽會病重?!一定是你們想騙我回去!”
影像卻迅速消散,恢複成一紙信箋自動燃燒,最後化作灰燼飄落。
汐顏看着開開。帝姬?先前開開說自己是神族,又是塗山諾兮的幹妹妹,她便也只當她是九尾狐家的親戚。可現在看來,她的身份卻似乎比那高了許多。不過想想也是,僅憑一個青丘九尾義妹的身份,怎麽可能結交魔君、前妖王之類的大人物?
“汐顏,對不起啊,我可能不能陪你了。雖然說他們可能是在騙我,但我的确離家太長時間了,娘親很想念我肯定是真的。娘親對我最好了,我……”梨開開一臉不好意思,她本來還想陪汐顏久一點的。
汐顏揉揉她的頭發,笑道:“沒關系,開開,回去吧,你已經陪我夠久了。以後也不要太貪玩了,多陪陪家人,乖啊。”
梨開開把腕上一個手镯撸下來給汐顏:“這是我最喜歡的镯子,汐顏你一定要收好哦。”
汐顏本想推辭,看着梨開開一臉要哭的樣子,趕緊戴好,又伸出手晃晃:“很漂亮的镯子呢!我會好好收着的!”
“那我走了啊汐顏,我一定會再來看你的!”梨開開後退幾步,又對一邊垂釣的祁烨說,“祁烨叔叔,我走了啊!”
祁烨笑呵呵地揮揮手:“回去吧,常來玩!”
“會的!”梨開開按住腰間一個口袋,淡淡的青光過後,一只三頭六腳三翅的怪鳥出現在半空中,正是在常羊山見過的尚付。
梨開開躍上鳥背,又朝汐顏揮揮手,不再逗留。
這時,還四腳朝天躺在浮木板上賣萌求安慰的朱獳獸,終于意識到了情況不對。然而等它翻身起來時,尚付在空中已經只剩下一個黑點。它跑到浮木盡頭,淚眼汪汪地望着遠方的天空,一只爪子撫上胸口,哀哀叫了一聲“朱獳”,一副心痛得不能自已的樣子,然後,踉跄幾步,兩眼一翻,暈倒在地。
汐顏抱起朱獳獸,心裏好笑,果然連梨開開的妖獸的這麽活寶。
“這死丫頭,可算是走了!”
汐顏回頭,卻見藍獵從屋頂跳下,望着梨開開離開的方向,一臉不屑。
“小獵來啦。”祁烨笑呵呵地說。
藍獵恭敬地叫了聲“祁伯伯好”,這才走到汐顏面前,笑着說:“這麽久沒看到老子,是不是想得不得了?”
汐顏撇撇嘴:“并沒有。”頓了一下,又問,“你認識開開?”
“你是說離家那個小丫頭?打架認識的。”
汐顏嘴角微微抽搐,等于說這是暴力少女遭遇暴力少年?
“離家,是跟白家一樣的家族麽?”
“你在大荒呆這麽久竟然連這都不知道?”藍獵一臉鄙視,“遠古天神應劫覆滅之後,世間再無天神,現今神族分為人神、主神、上神。不過,雖說是再無天神,卻有四只血脈是從遠古時期延續下來的,他們的後代生來便是主神,修行也比一般神族容易很多,久而久之,他們便成了神族的領袖,盤踞各方。這四支血脈便是青要白家、冥淵離家、青丘塗山,和方外華胥。不過華胥行蹤飄渺不問世事,所以神族主要還是由其餘三家把持的。”
竟有這麽厲害嗎?汐顏不由得有些愣神。
藍獵看她怔怔的,便拍拍胸脯,嚣張地笑道:“吓傻了?沒關系,你既是老子的人,就算他們都一起上,老子也會保你沒事的!”
汐顏笑笑,她哪裏值得他們一起上呢?只一個白家,便已經讓她在大荒寸步難行了。
突然想起什麽,她趕緊轉移話題:“對了,那天你怎麽沒一起過來?”
“咳,這個嘛,”藍獵摸摸頭,“魔界突然有急事。”
“難道是,葫蘆藤又長蚜蟲了?”
“咳咳,”藍獵一個沒注意竟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咳了一會兒,才慢慢道,“你這女人,怎麽就這麽記仇呢?就不能記點老子的好了?”
汐顏默了默,仰起頭,對藍獵認真地說:“謝謝你藍獵,不論是之前不把我當白清梧、庇護我,還是那天在蔓蕖山的搭救,都讓我感激,我全都記在心裏。雖然可能我也幫不了你什麽,但還是要說,以後有什麽需要我的,請你說出來,我何汐顏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藍獵原本只是開玩笑,卻不曾想會得到這樣鄭重的回答。他有些不自在地別開頭,慢慢吐出一口氣,又低頭看向一臉認真的汐顏,無奈地笑道:“你這女人啊,真是……矯情得讓人受不了。”別人的一點點好就能讓你感動成這樣,真是矯情得讓人,受不了啊。
“要是你實在覺得感激,不如……”
“不如?”
“咳,”藍獵別開頭,“不如……”
“嗯?你到底想說什麽?”
“不如做老子一個人的寵物!”藍獵一口氣說完,迅速逃到祁烨旁邊,“祁伯伯,我來幫你釣魚!”
祁烨笑呵呵地給他挪出一塊地:“你不是說釣魚枯燥沒意思還浪費時間,怎麽突然想釣魚了?”
“說過嗎?我怎麽不記得了?”藍獵在祁烨旁邊坐下,偷偷瞟了一眼那邊兀自發愣汐顏,摸着跳得一塌糊塗的心,腦袋裏浮現出兩個大大的字加一感嘆號:完了!
完了,他怎麽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喜歡那個蠢女人了。
☆、初告白
? 做他的寵物?意思是變得跟那些黑化的葫蘆娃花仙子一樣?
汐顏只覺得一陣惡寒,趕緊抱着朱獳獸走進木屋。
那邊藍獵注意到後,立馬把魚竿扔在一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無比惬意道:“釣魚這種東西,還真是枯燥無聊又浪費時間啊,一點都不适合老子!”
祁烨笑:“你這小鬼,還是半點耐性沒有!”
藍獵撇撇嘴,不置可否。想了想,又在凳子上坐下,仰着頭,一派天真地問祁烨:“祁伯伯,我覺得我好像有點喜歡何汐顏那個蠢女人,您覺得呢?”
祁烨差點沒從凳子上掉下來。有這麽問人的麽?你喜不喜歡人家,我怎麽知道?我覺得有個屁用?
“小獵,她是你第一個帶來給祁伯伯看的女孩子吧?”
“那就是您也覺得我喜歡她咯?”藍獵頓時有點興奮。
“咳,我可沒那麽說。”
藍獵直接忽視了祁烨的話,徑自胡思亂想扭扭捏捏半天,又問:“那您覺得她會喜歡我嗎?”
祁烨:……
少年,咱能別總問這種問題嗎?老人家一把年紀了,哪裏懂你們這些個小屁孩的情情愛愛?再說本座年輕時做的是妖王啊妖王,又不是心理專家,像你喜不喜歡人家、人家喜不喜歡你這種問題,就不要再問了好嗎?
藍獵沒有讀懂祁烨的沉默,卻有些不耐煩了,徑自站起身大步朝木屋走去:“老子問她去!”
祁烨幾乎要熱淚盈眶了。這就對了嘛,你們年輕人的事,自己解決就好了,不要來麻煩老人家!老人家什麽都不懂,老人家只想安靜地釣釣魚。
“她在哪間屋子來着?”藍獵突然折回來問。
祁烨吓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回答:“中間那間。”答完摸摸心口,驚魂未定的樣子。
這個藍小獵,真是的,回回過來都要讓他短命好幾十年!
藍獵一把推開何汐顏的房門:“喂,何汐顏!”
汐顏本來正坐在窗邊喂朱獳獸吃胡蘿蔔,被藍獵吓得手一抖,正正好被朱獳獸嘴裏的獠牙劃了道口子,頓時就有鮮血流出。汐顏皺着眉,正想收回手,一陣劇烈的痛感卻從手腕處傳來,一擡眸卻正好對上朱獳血紅的眸子。
她心裏一驚。她幾乎要忘了,朱獳再怎麽可愛,本性也是只妖獸,而不是凡世裏的小貓小狗。再說能讓梨開開打架收服的,肯定也不會是什麽善類。她卻被它一時的乖巧迷惑,把它當成了寵物,還真是蠢到死。
藍獵臉色一變,迅速掠到汐顏身邊,一把握住朱獳的下颚,稍一用力,只聽得一聲清脆的骨頭碎裂聲,朱獳放開汐顏的手,喉嚨裏嗚嗚發出一聲“朱獳”。
藍獵低頭看向汐顏的手,慌得手忙腳亂:“你沒事吧?痛不痛?”
汐顏痛得“嘶嘶”吸氣,擰着眉,輕聲回答:“我沒事。”
藍獵盯着她的手腕,腥紅的血肉微微翻着,傷口深可見骨。沒事?怎麽可能沒事?凡人的肌膚本就脆弱,上回在魔界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那時,他本想跟她開個玩笑,所以沒有提醒,任那只兔耳朵咬了她,結果卻弄得鮮血淋漓。而這只朱獳的牙齒,比他的兔耳朵鋒利了可不止兩三倍。
藍獵皺着眉頭,手隔着兩三厘米覆上汐顏的傷口,溫和的白光下,血肉一點點重生,猙獰的傷口慢慢愈合,最後恢複完好,只留下一道粉粉的疤痕。
藍獵深深吸了口氣,手往後一身,一把拎起縮在桌子上瑟瑟發抖的朱獳獸,高高舉起,立馬就要往下扔。
“不要!”汐顏趕緊制止。
藍獵皺着眉頭看向她,目光中似有詢問。
汐顏說:“它到底是開開的寵物,殺了的話,不太好吧?我,我以後一定會小心的!”
藍獵雖然很不甘願,卻也還是把朱獳獸放下,随手扔在桌上,滿臉不悅:“真是搞不懂你們女人!”
“咳,”汐顏別開頭,突然想起什麽,有些奇怪地嘀咕,“怎麽這次傷口不是在鏡迷身上呢?”
說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她只是單純地好奇,不過話說出來卻像是她在抱怨為什麽受傷的不是鏡迷而是自己……咳,人家真的沒有那個意思的。
藍獵倒是沒想太多,直接答道:“那個啊,老子後來問過老大,他說那個術法其實是有範圍限制的。鏡迷在你百裏範圍之內時,你受到的傷害都會轉移到他身上,但超出百裏範圍就不會了。這似乎是遠古時期的禁術,現在整個大荒會此術的只怕一個手就能數全。畢竟這玩意兒,咳,不太人道。”
汐顏驚訝道:“你竟然還會在意人道這種東西?”
藍獵當汐顏是在誇他,得意一揚下巴:“那是自然,老子打架從來都是光明正大,一向不喜歡玩陰的。”
汐顏:……
為什麽藍獵總是讓她想起梨開開?要不讓他們湊一對得了……咳,不行,流溪一定會打死她的!
汐顏看着桌子上哀哀嗚咽着“朱獳”的朱獳獸,正想去抱它,想起先前的傷口又有些後怕,輕咳一聲,有些尴尬地別開視線,見藍獵還在看着她,于是問:“對了,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藍獵一怔,耳朵頓時有些發燙。他別開臉,然後僵硬地走兩步到桌邊,一把把朱獳獸推到一邊,然後雙手撐在桌子上,望着窗外,故作輕松道:“哈,你這兒視線真好,窗外風景真美啊!我來看風景的,哈哈!!!”
汐顏望着窗外,首先是屋檐下的紅辣椒,然後是浮木板上曬着的一堆白花花的魚幹,再遠一點是一排風中淩亂的衣服,更遠一點,灰蒙蒙的天空下,一只死去的海獅浮在海面,翻着白花花的鼓鼓的肚子,上面盤旋着幾只蒼蠅,隐隐還能看到皮膚下有蟲子在血肉裏蠕動。
呃,這在藍獵眼裏竟是美景麽?
汐顏拼命忍住不斷往上泛的胃酸。心裏默默覺得,這家夥真的好重口啊!
“汐顏,你怎麽了?不舒服嗎?”藍獵一臉關切。
“咳,不,還好,”汐顏指指窗戶,“就是海風吹進來,胃可能受涼了,有點不舒服。”
藍獵趕緊把窗戶關上,回頭問:“這樣好些了嗎?”
“嗯……”汐顏點點頭,“就是耽誤你看風景了。”
“看什麽風景,我才不是要看風景,我其實是來……”藍獵意識到不對,趕緊住嘴,不自在地拍了兩下桌子,身體僵硬地來回走。
“嗯?你其實是來?”
藍獵止住腳步,心一橫,走到汐顏面前,握住她的肩膀,張張嘴,又張張嘴,還是開不了口。
汐顏笑了:“你到底想說什麽啊?怎麽跟個姑娘家似的?”
藍獵頓時不樂意了,姑娘家?他是爺們兒!爺們兒!
于是眼睛一閉,大聲說:“老子覺得老子好像有點喜歡你,所以來問問你對這件事怎麽看!你願意跟老子不?願意的話以後老子的東西就都是你的,葫蘆娃什麽的也都是你的!要是你不喜歡Cinderella她們的話,老子就把她們都扔了!總之老子會對你很好,但就一點,你從此都只能是老子一個人的!”
一口氣說完,藍獵頓時覺得之前的胸悶氣短焦躁不安消散得無影無蹤,瞬間神清氣爽。他得意地想,自己果然是聰明機智行動派啊,那番話說得真是霸氣又霸氣!自己都忍不住要愛上自己了!
睜開眼卻見汐顏愣愣地看着他,一副大腦死機停止運作的樣子。
他于是戳戳她:“倒是給個反應呗!”
汐顏一個激靈,終于回過神,眼角一彎,嘴角也慢慢揚起。
藍獵頓時覺得無比得意,原來是受寵若驚了啊!他就說嘛,怎麽可能有人能抵擋他的無邊魅力?哎呀呀,他一緊張都忘了,何汐顏之前就說過是他的崇拜者了,果然自己還是多此一舉了麽?她現在只怕是要開心死了吧!
“藍獵,你在搞笑麽?”
“哎呀呀,你真的不用受寵若驚,真是的,弄得我……你說什麽?”藍獵瞪向她。
“我說,你在搞笑麽?”
藍獵張張嘴,說不出話。突然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一瞬間碎掉了。
☆、藍獵的心事
? 空氣一時間沉寂下來,氣氛變得無比尴尬。
汐顏輕咳一聲,她本想開個玩笑嘻哈着混過去,不料卻弄得這般尴尬。她微微踮腳,本想去摸藍獵的腦袋,無奈夠不着,只好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說:“弟弟乖啊,你剛剛說的什麽?都是亂碼诶,姐姐什麽也沒聽到!”
藍獵一把拍開她的手,惡狠狠地盯着她,好半天,硬巴巴地擠出一句話:“老子今年六萬七千八百一十三歲!”
汐顏擦擦汗。咳,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跟他比年齡來着。
藍獵靠近一步,汐顏往後退一步,直到最後退到牆角,無路可退。藍獵伸出兩只手,把她限在一個小範圍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這是老子第一次跟人表白!你竟然說老子是在搞笑?”
“咳……”汐顏別開頭,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看着老子!”
“小獵,你出來一下。”門外傳來祁烨的聲音。
藍獵盯着汐顏,沒有反應。
汐顏不自在地擡頭看向他:“那個,祁烨叔叔叫你呢。”
“小獵!”聲音裏帶了絲威嚴。
“來了!”藍獵應一聲,卻仍沒有動作。沉默的對峙,兩個人身體都繃得緊緊的。
好半天,似乎終于洩下氣來,藍獵眸中的所有戾氣兇狠在一瞬間褪去,無辜地像個孩童,他慢慢垂下頭,聲音裏像是帶了委屈,“對不起,你不要怕我。我,我先出去了。”
藍獵走後,汐顏順着牆角慢慢蹲下,下巴擱在膝蓋上,神色怔怔。
他看出來了。那個時候,她的确在害怕。
藍獵坐在木屋頂上,望着遠方的海平線發呆。風輕輕吹起他細碎的額發,露出光潔的額頭,一張漂亮的娃娃臉看起來人畜無害。
他想起何汐顏害怕的目光,想起祁伯伯的話……
“小獵啊,小姑娘都喜歡溫柔有禮的男人,你這樣兇巴巴的,不把人吓走就不錯了,還談什麽喜歡你?”
“尤其是像汐顏這樣的丫頭,你別看她柔柔弱弱的,越是這種小姑娘,其實性子越是倔,一旦認定的事,可就再改不了了。你既然喜歡她,就該讓她做選擇,而不是跟個小霸王似的,稍有忤逆,就一副恨不能把人生吞活剝了的樣子。”
“小獵,你想好了,你是真的喜歡人家麽?不是像對你那些葫蘆娃美人魚的心血來潮、三分鐘熱度?汐顏是個好孩子,來大荒也受了不少委屈,你可別再傷人心!”
……
藍獵抱住膝蓋,痛苦地把臉深埋下去。
他不想兇她的,真的不想。
他原本想像之前老大對她那樣,細心貼心地照顧她、保護她、對她好,溫柔地表白,溫柔地等她接受,可話到嘴邊不知怎的就變了味。
然後,她的逃避她的閃躲,讓他感覺就像是自己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顆心獻給她,她卻不想要,沒接住,于是心落在地上,碎成無數片。其實他的憤怒他的兇狠,都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的僞裝。就像小孩子受傷的時候,痛得要死,不想哭出來,就大聲說話。“很痛啊,真的很痛啊!”然後,就不會哭了。
其實他什麽都知道,她為什麽閃躲,為什麽拒絕,他都知道。只是不想承認。
也許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送她的那些東西裏,其實有一個納米電子監控設備,不論神妖魔,靈力多強,都很難察覺到。當初本意也不是要保護她,只是單純為了好玩,他想看看這個凡人,這個笨到死的女人,該如何在大荒這種地方生存下去。
可是一路看下去,從剛開始的看電影一般漠然,到後面越來越為她着急煩心牽腸挂肚,然後他才終于明白,虧了啊,戲沒看成,卻把自己陷進去了。
他開始後悔,為什麽會任老大帶走她,為什麽會讓她一個人去經歷那些?他反複地看她在奇肱被鏡迷折磨的那一段,然後整夜整夜地失眠。一想到,她差一點死掉,他就覺得害怕得要命。所以那只鏡妖真該慶幸,若不是需要他送她來北冥,他會殺了他。
後來,她到了青要山,把他的東西留在了旅店,他再不能知道她的消息,整個人一下子就慌了。他讓掌管情報的橙舞盡快查到了她的消息,便迫不及待地去找了老大,可老大竟然跟他說“她的事,你不要管”!
不要管?可能嗎?
他偷偷去了蔓蕖山,然後,他就看到她在那個叫月溟的男人面前卑微乞求,他想起曾經無數次她在月光下凝視凰玉的樣子,他原以為是因為老大,可竟然不是,她喜歡的她凝視凰玉時想的,都是那個叫月溟的男人。她在那個男人面前卑微地哭泣,低到了塵土裏,他氣得要命,憑什麽?憑什麽他藍獵心心念念那麽久的人被這樣對待?
他咽不下那口氣,真的咽不下。所以他回去找他。
戰神很了不起麽?他生下來就開始跟人打架,還從來沒輸過。
可那一次他輸了,倒不是真的打不過,他發起狠來,即便老大也是要怕他幾分的。他輸了,是因為他猶豫了。在刀砍下的最後一刻,他想起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他想,月溟傷得重了,她大概會很傷心吧。所以他撤了力,任月溟的掌落在他身上。
這也是他這麽久才來找她的原因。一是他傷得實在太重了,那天在羿羅殿等到老大的點頭後,他就昏死過去了,二是他不想她知道他找月溟打架了。
其實他真的什麽都知道,只是暫時想都忘了,裝出一副心血來潮的樣子,他想,這樣,就算被拒絕了也不會很傷心吧。可是,他到底還是失控了。
“藍獵。”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他身體一僵,并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藍獵,你過來拉我一下,我恐高。”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彈起來,然後就看到她扶着柱子顫顫巍巍的樣子,一瞬間,他竟有種她會被風吹散的錯覺。心猛地縮成一個點。
他迅速地掠過去,抱着她就要往下去,她卻抓住他的袖子說:“就在上邊吹吹風吧,我還沒上來過呢。”
他于是抱着她慢吞吞往先前坐的位置,心裏當真懊惱為什麽不能遠一點。
到了之後,他一把把她扔下,兇巴巴地說:“恐高還上來,找死呢?”說完又覺得懊惱,怎麽就不能溫柔一點呢?
汐顏笑了:“對不起啊藍獵,我先前不是故意的,我不害怕你,真的。”
藍獵低垂着眸,長長的睫毛如同兩片鴉羽,很久很久過後,他才慢慢開口:“汐顏,你不用害怕失去我。”
汐顏表情一滞,張張嘴,卻說不出話。
藍獵繼續說:“不要因為別人的一點點好就感激涕零,不要因為害怕失去就委屈自己去迎合,不要把自己放得那麽卑微,我看着難受,真的。”他側過頭,看向汐顏,微微一笑,淡藍的眸子清澈而幹淨,映出藍天白雲,還有汐顏的臉,他一字一句,認真地說,如最虔誠的信徒,“在我眼裏,汐顏你啊,值得所有最好的。”
☆、夜夜夜夜
? “汐顏,你不用害怕失去我。”
“不要因為別人的一點點好就感激涕零,不要因為害怕失去就委屈自己去迎合,不要把自己放得那麽卑微,我看着難受,真的。”
“在我眼裏,汐顏你啊,值得所有最好的。”
汐顏看着他眸子裏映出的小小的自己,一瞬間有些失神。
他竟然都知道。她本來覺得他就是一個沖動莽撞又好騙的低智商暴力小屁孩,可原來她的所有他都看在眼裏,她故作堅強故作勇敢背後的謹小慎微的靈魂,她所有僞裝背後那顆卑微怯懦的心,原來他全都看在眼裏。
梨開開眼裏的她是聰慧的穩重的,流溪眼裏的她是弱小的固執的,鏡迷眼裏的她是勇敢的倔強的,而千铘眼裏的她完全就是白清梧的影子。只有藍獵,他眼裏的她才是最真實的。
為了在大荒生存下來,她有意無意地把自己變成他們喜歡的樣子去迎合,譬如梨開開依賴成熟知性女子、流溪同情弱者、鏡迷則完全是智商的碾壓(咳,鏡妖的确有點蠢),包括對藍獵也是,她覺得先前害怕的眼神可能傷害到他,于是趕緊過來安慰。
她感激他們的好,也因此害怕他們的抛棄,那種害怕在被越洺舍棄之後愈發強烈。
其實在來大荒之前,她真的只是一個孩子,在越洺的保護下,天真無畏。而到大荒之後,尤其是離開魔界之後,她逼着自己一夜長大,步步驚心步步為營,說什麽做什麽都要仔細思考,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死掉。她多讨厭那樣啊,可是為了回去見越洺,她什麽也不怕。
可是越洺不要她了,她又變成了那個卑微怯懦的孩子,遠遠逃開,躲到北冥,更加害怕被丢下被抛棄。她多怕一個人啊,多怕一個人面對白家那種恐怖的敵人。所以,一點點委屈,算得了什麽呢?甚至她扭曲地想過,如果藍獵一定要她,她也不是不可以迎合。反正越洺已經不要她了,跟誰又不是一樣呢?只要他可以保護她。
可是剛剛藍獵叫她不用害怕失去他,他說她值得所有最好的。
天色漸漸暗下來,漫天的星子慢慢睜開了眼睛,懵懂如孩童,海風帶着大海特有的鹹濕的味道吹過他們年輕的臉龐,溫柔而迷離。
汐顏望着遠處海天交界的地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也許這張臉看起來的确是很幼稚,但魔族成年之後,面貌就無法改變了,我也無可奈何。可是汐顏,這并不妨礙我保護你,我已經六萬七千八百一十三歲了,我不是你眼裏沖動莽撞什麽都不懂的小孩,我很聰明,也很厲害,我完全可以保護你。”
“我知道藍獵,我知道。你很厲害,也超乎我想象的聰明。但不該是這樣的,你值得更好的女孩子,而不是我這樣的,麻煩又弱小,甚至連魂魄都是不完整的。”頓一下,她接着說,“而且,藍獵,你知道,我有喜歡的人,不是你。”
藍獵微微仰頭,望着星空,低低一笑:“我知道,但那又怎樣呢?我并不覺得那跟我喜歡你有什麽關系。”
“藍獵你這樣,真是讓我很不适應啊。”
藍獵看她一眼,撇撇嘴:“你這女人,真是矯情得要命!老子看的動漫多了去,你以為只有熱血暴力的嗎?明明你們女人最吃這套,還說什麽不适應,嘁~”
咳,汐顏尴尬地別開頭,好吧,她矯情了。
“可是藍獵,你有沒有想過,我只是凡人,我生命短暫,我會老,會死。現在是我最美的時候,可有一天我的臉上會布滿皺紋,我的牙齒會松會掉,我會走不動路,但那個時候,你依然是年輕帥氣的,你的身體依然是強壯有力的。等到那個時候,也許你就會後悔現在說出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