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刑天的霸擒斧和淩雲盾被我藏在了河底,不過這兩個小家夥認主,刑天不死,它們便不會心甘情願地跟你們。當初也正是因着這個原因,那些神族才任我帶走了它們。所以,你們可能要過些日子才……”女祭說着臉色突地一變,瞬間煞白,只聽得她悲痛道,“不!!!”身形已經往常羊山閃掠過去。
汐顏和開開雙雙回頭。
只見一道金色光束從常羊山頂發出,直沖雲霄。一只巨大的麒麟從山體裏沖出,踏着金光,往天上而去。麒麟背上,金甲紅袍的戰神迎風而立,威風凜凜,霸氣十足。阿如一身白衣,飛撲上前:“刑天!!!”
刑天向她伸出手,微笑:“阿如,你來了。”
阿如撲到刑天懷裏,緊緊抱住他,淚水止不住地流下。在心裏堆積了十幾萬年的話,那麽那麽多想要告訴他的話,這一刻卻都說不出來了,她緊緊抓着他的衣袖,不斷喃喃:“刑天。”
“我在。”
每一聲刑天都溫柔地回應她,沒有絲毫不耐。他的暴戾他的不甘他的不耐在這十幾萬年,被懷裏的女子盡數化去。他早已不是那個莽撞嗜殺的戰神。
汐顏和開開癡癡看着,只覺得畫面實在太美太感動。
梨開開擦擦眼淚,說:“汐顏,你說得對,我覺得我真的是不喜歡刑天的。”
“嗯。”
“你怎麽不問為什麽?”
“為什麽?”
“我看過凡人的話本小說,故事裏,如果喜歡一個人,看到他擁着另一個女人應該是會嫉妒的。可是我看到刑天抱着阿如,卻只覺得感動。她等了他十幾萬年啊!我的天,這要怎麽才能做得到?”
“是吧。”汐顏看着緊緊相擁的兩人,一股暖流從心底慢慢淌過。
不知道越洺有沒有在等她回去呢?
會的,他一定會一直找她的,哪怕老了走不動了,他也會找她,直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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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想着,她便覺得這些日子走得實在太慢,真想快一點到神界,然後,回去。
但願神話裏說的天上一天,人間一年都是假的。不然,呼~這該多少年了?
金光在慢慢淡去,麒麟停了一會兒繼續奔向天際。
突然,一陣狂風刮過,巨大的水花聲響起。
流溪回過頭。只見河面劇烈的震蕩着,就像有什麽東西正在掙脫束縛,急着要破水而出。
“嘩!!!”
水花濺到他們身上。兩道銀光從水面射出,直奔刑天而去,迅速追上麒麟。
刑天爽朗一笑,放開阿如,一把握住,正是霸擒巨斧和淩雲神盾。
巨斧和神盾在刑天手裏劇烈顫抖着,似乎急着要表達十幾萬年來的思念之情。
刑天凝視着它們,如同凝視多年不見的老友:“好久不見哪!”
“不,你們不能随我而去。”
“可我已經把你們送給他們了。”
“聽話。”
刑天重重嘆了一口氣,抱歉又無奈地對流溪喊道:“小友,實在對不住了,這兩家夥威脅我!”
流溪回道:“不礙事!反正我們拿着也沒用!”
“刑天多謝了!”
“女祭大人!!!”兩聲驚天動地的痛呼從身後傳來。
汐顏驚訝地回頭。
只見一高一矮兩只綠油油的家夥,一跳一跳地就要追着阿如刑天而去。他們一邊聲嘶力竭地哭着喊着“女祭大人”,一邊用盡全力往上蹦跳。無奈他們不像霸擒和淩雲,只會蹦跳,跳得再高卻也到不了刑天和阿如的高度。可他們一直一直用力地跳着,一副不追上就誓不罷休的樣子。
“烏拉拉,拉拉烏,你們平靜一點,聽我說。”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你要跟別的男人走了!!!嗚嗚嗚!!!你不要我們了!嗚嗚嗚!!!”烏拉拉哭着,用力蹦跳着。
“烏拉拉,別讓我為難,好嗎?你知道我等了他多少年。”
烏拉拉不住搖着綠油油的小腦袋:“我們可以跟你一起去!!!”
“不,烏拉拉,你們得活着。”
“不!!!要不是你,我們早死了!!!”
“烏拉拉,你要保護好拉拉烏。你們幫我守好這座山,好嗎?你知道它對我很重要。”
烏拉拉用力蹦跳着,腳上的蹼流血了,皮肉都破了,露出白森森的骨頭,可他似乎全然不覺得痛,只是用力跳着。
“可是女祭大人,我們只想跟你在一起。”拉拉烏不像烏拉拉那麽激動,悲痛卻也顯而易見,他一邊擦着眼淚,一邊用力蹦着。
“聽話。”
金光完全消失,麒麟也消失在天際。
自此世間再無刑天、阿如。
“女祭大人!!!”烏拉拉脫力似的跌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光束消失的地方,小蹼手用力攥住一把石子,似乎這樣就能抓住什麽。
拉拉烏站着,定定地望着女祭消失的地方,緊緊抿着扁扁的嘴,眼裏含滿淚水。
“喂,小水怪,不要難過了。”梨開開拍拍烏拉拉的腦袋。
沒有反應。就像他的所有生機也已經随着女祭而去。
夜風輕輕拂過,空氣裏似有淡淡栀子花香浮動。
猶記當年,栀子樹旁,少年鮮衣怒馬,高昂着頭經過,誰的心,随着栀子悄然墜落?
☆、故意為之
? 直到玉兔西沉,晨霧漸起,烏拉拉終于從地上站起身。他原本健康光滑的綠皮膚,變得晦暗而皺巴巴的,就像是,一夜之間蒼老了去。
他腳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了,看起來仍然猙獰,他一瘸一拐挪到拉拉烏面前,牽起他的手:“回去吧。”
仍有淚水從拉拉烏眼裏流出,拉拉烏張張嘴,好半天才說出話,聲音沙啞:“等天亮再回去好不好?我怕黑。”
烏拉拉腳步一滞,望望已經大亮的天,難以置信地看向拉拉烏。他下意識握緊了拉拉烏的小蹼手,另一只手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酸澀到了極點,卻早已沒有淚水可以流出,只是澀得發疼。
“不怕,我們回家。”他握緊拉拉烏的手,慢慢向河邊走去。
“怎麽了?”汐顏從睡袋裏走出來,伸伸懶腰,昨晚到後半夜她實在撐不住就去睡了,這一醒卻看到一邊咬着手背,哭得梨花帶雨的梨開開,不由吓了一跳。
梨開開盯着瘸着腳慢慢往河邊走的烏拉拉和拉拉烏,死死咬着手背,似乎這樣才能不讓自己發出聲。
流溪附到汐顏耳邊,聲音難掩惋惜感慨:“拉拉烏,瞎了。”
汐顏心神狠狠一震,望向那兩個綠油油的小家夥的目光裏,有震撼,有感動,有可憐,還有敬佩。
他們竟為女祭做到了如此地步嗎?
“拉拉烏,送我們過河。”流溪的聲音響起。
梨開開紅着眼瞪向流溪,裏面有不解,有質問,就像在問他怎麽能這麽狠心。
流溪視若未見,盯着拉拉烏瘦小的背影,又重複了一遍:“我命令你,送我們過河。”
拉拉烏腳步一滞,空着的手緊緊攥成拳頭,身體微微顫抖着,似乎在極力隐忍着什麽。他閉上眼,輕輕呼出一口氣,然後松開拳頭,回頭沖他們一笑:
“是。”
這似乎是烏拉拉第一次沖他們笑,卻讓汐顏莫名覺得毛骨悚然。
眼前的這個烏拉拉,跟昨天那個傲嬌又孩子氣,哭鬧着讓女祭大人做主的烏拉拉,判若兩人。似乎以前的那個烏拉拉,在昨晚就已經死了。
汐顏覺得,現在的烏拉拉對他們存有敵意,可能他認為是他們把女祭帶到了刑天身邊,是他們讓他失去了女祭大人。
汐顏不明白,流溪肯定也看出來了,可他為什麽還要讓烏拉拉送他們過河?
更何況,現在霧氣那麽濃,河面上什麽也看不清,烏拉拉要想搞出點狀況實在太容易了。流溪他到底在想什麽?
“流溪!你怎麽可以這樣!”梨開開一拳揍在流溪胸口,瞪大眼睛,微微喘息,“你看不到他們有多傷心嗎?!你說的那是什麽混賬話!”
拉拉烏歪着頭,似乎有些不解:“烏拉拉,他們在幹什麽?天太黑了,我都看不見。”
梨開開咬着牙,眼淚簌簌流下,又一拳揍在流溪胸口:“你怎麽可以這樣!你變了,流溪,你變了!”
流溪握住梨開開的拳頭,微微一笑:“沒有變,我一直就是這樣。怎麽,失望了?”然後徑直走到烏拉拉面前,“帶路吧。”
“我可以先把拉拉烏送回去嗎?”
“不可以。”
“流溪!!!你有毛病啊!”梨開開狠狠一推流溪,對烏拉拉說,“走,我送你們回去,老娘倒是要看看誰敢攔!”說着狠狠剜一眼流溪,就要彎腰去牽烏拉拉的手。
烏拉拉輕輕推開她,說:“謝謝你,不過,能不能請你留在這裏幫我看着拉拉烏,我送那兩位小姐和公子過去後再回來。”
“你……”梨開開有些驚訝,又說,“你不用送他們過去的,要是你怕那個男的,我可以……”
“不,不是的,河中央有很多漩渦暗流,如果沒有我引路,一不小心掉進去就糟糕了。那位公子也算是女祭大人的朋友,我也想送他們一程。”
“真的嗎?那,那好吧,我在這裏等你。”梨開開拍拍胸脯,“放心吧,我一定會保護好拉拉烏的!”
“烏拉拉,你要走嗎?”拉拉烏的聲音沙啞着,有些顫抖。
烏拉拉安慰似的摸摸他滑溜溜的綠腦袋:“我很快回來。”又對梨開開說,“拜托你了。”
然後慢慢挪到水邊,跳進水裏,露出個綠腦袋,沖汐顏和流溪說:“走吧。”
“汐顏!”梨開開叫住她。
“嗯?”汐顏回頭。
“你也要過去嗎?”梨開開紅着眼。
“我要往東去的,必須過河啊。”
“那……”梨開開微微垂眸,又仰頭看向流溪,“你必須保護好她!再出現那樣的事,我絕對不原諒你,絕對!”
汐顏知道她說的是奇肱城裏鏡迷那件事,心裏感動,對開開揮揮手:“我們在那邊等你!”
“好,去吧。”梨開開沖她揮揮手,背過身去牽拉拉烏。
河面上出現了兩排長長的荷葉鋪成的路,一直延伸到大霧深處,烏拉拉扒着離岸最近的一張荷葉,說:“上來吧。”
汐顏看看流溪,他已經走上了荷葉,回身對她伸出一只手:“上來吧。”
汐顏不經意輕輕吸了口氣,扶着流溪的手,踩上另一張荷葉,荷葉晃了晃,竟然真的沒沉。
“走吧。”汐顏松開流溪的手。
“等等。”流溪牽起她的手,“還是這樣牽着比較好。”
汐顏下意識去看開開,注意到她的背影似乎一僵,汐顏的的眉頭微微蹙起,不解地看向流溪,然後,就看到了他眼裏的懇求。
直到走進濃霧深處,岸上的景象已經完全看不見,流溪松開汐顏的手,說:“謝謝。”
“我不明白。”汐顏問,“為什麽?你明知道她不喜歡刑天,她喜歡的是你,只不過現在她自己還沒意識到。難道你不覺得她之前說的那句喜歡誰也不會喜歡你,更像是在掩飾嗎?可你現在這是在做什麽?”
流溪說:“我只是,突然想通了。”
“什麽?”
“沒什麽。”流溪徑直往前走。
汐顏正要跟上去,突然,河面狠狠一蕩,那些荷葉瞬間崩裂,汐顏腳下一空,掉進冰冷的河水裏。
“喂,流溪,我真的只會狗刨啊!”汐顏姿勢難看地浮在水面,心裏覺得自己真是該,明明知道烏拉拉會使壞,還要跟上來,果然是好奇心殺死貓。
還好胸口的暖玉沁出絲絲暖流将她整個包裹住,不然先不說她能不能游回去,光這河水就能凍死她。她真是越來越搞不懂這大荒的環境氣候了,明明白天熱得跟夏天似的,早上卻要起大霧,河水也涼得跟冬天的似的。
“流溪?”
“你不用找他了,他已經掉進暗流了。”烏拉拉的聲音傳來,下一秒,一個綠油油的腦袋浮上水面。
“你……”
“都怪他跟女祭大人說了那些話!要不是他,女祭大人怎麽會丢下我們跟那個男人走?!女祭大人怎麽會死?!”烏拉拉表情猙獰,惡狠狠地說,“他該死!”
汐顏不說話,現在的烏拉拉已經把流溪當做了殺死女祭的兇手,跟他說什麽他也不會聽,說多了反而更容易激怒他。她相信一個小小的暗流還奈何不了流溪,他既然敢來,肯定就有把握應付。所以比起流溪,她現在更應該擔心的其實是自己。
“哼!看在那個醜丫頭的份上,我不殺你,可這河裏漩渦暗流衆多,你要自己掉進去可就不關我事了!”烏拉拉說完又沉入水裏。
好半天,确認烏拉拉已經走了,汐顏輕輕呼出一口氣,沖水裏說:“這下可以出來了吧?”
又過了一會兒,流溪浮出水面,頭發濕漉漉的,黑亮的眸子也是,如同被洗過一般,讓人不自覺聯想到某種小動物。
流溪拉住汐顏的手,稍一用力,兩人整個身體便從水裏出來站上水面。他拉住汐顏,足尖輕點,幾個橫掠便飛到了對岸。
重新踏上實地,汐顏竟然想笑,她拍拍流溪,說:“看不出來你還挺善良的,只是為了讓烏拉拉撒撒氣麽?哈~我還真是沒想到。”
流溪沒有回答,轉而說:“你資質不錯,這麽快就已經打通靈穴,修出了靈力,如果在凡界,報個修仙門派修行的話,飛升做個散仙應該不是問題。”
哈?意思是她其實應該出家做個尼姑道姑麽?
“這個小術法很簡單,但也算實用,看好了。”
汐顏擡起頭。
流溪指尖蘊出一點金光,淩空寫出幾個淡淡的金字,然後他走過去,金字附上他的身體,轉眼間消失不見,而他原本濕淋淋的衣服頭發也瞬間變得幹燥,散發着淡淡的陽光溫暖的味道。
汐顏豎起大拇指:“果然實用!不過,我沒看清。”
“我從來不喜歡重複,尤其是這種無聊的事。”流溪上前伸手覆在汐顏的額頭上,剛剛的影像便出現在腦海裏,他收回手,“你可以選擇快進、慢放,沉下心去命令它就行了。好了自己慢慢琢磨吧,好師父不需要笨徒弟。”
汐顏抱着腦袋,只覺得不可思議。流溪後退一步,擡起手對汐顏一揮,她的衣服頭發便也迅速幹了。
汐顏驚訝:“原來不是必須要那些金字嗎?還可以更簡單?”
“更簡單?你學得會嗎?不知道凡事要從最基本的做起?你的智商落水裏沒撿起來?”流溪說着往河邊走。
汐顏:……
“喂,除了讓烏拉拉發洩出氣,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吧,你想讓開開生氣?為什麽?難道是因為我那天說的話?雖然像以前那樣寵着她不行,可也沒必要這樣啊,有點過了哈。說不定開開真的就讨厭你了。”
流溪在河邊站定,目光似要穿過那重重濃霧看到對岸。長久的沉默,就在汐顏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低低的聲音傳來。
“不該有的奢望,擁有了這麽久,也該夠了。”
☆、言盡于此
? “流溪,我覺得你說對了,我好像真的天賦異凜。”汐顏攤開雙手,望着面前懸浮着的幾個金字,難以置信地說。
流溪烤着魚,“哦”了一聲,頭也沒回。
汐顏跑到他面前,不屑地撇撇嘴:“口是心非的狐貍,明明就放不下。不過你确定現在烤沒關系嗎?萬一她過來的時候涼了呢?”
流溪把魚輕輕翻了個面,往上灑了些孜然:“我就不能自己吃?”
汐顏“嘁”了一聲,也不拆穿。在他對面坐下,隔着火光和煙霧,看着流溪,開玩笑地問:“你剛剛就不怕烏拉拉掉頭回來?”
流溪眼簾也不擡一下:“你覺得他有那麽聰明?”
“咳咳,話是這麽說……”你就不能委婉點麽?
“他跟拉拉烏也挺可憐的,我覺得要不是女祭托他們幫她守着常羊山,他們指不定就自殺了。”汐顏有些感慨,“這兩個小家夥還挺有氣節的。”
流溪不答。
“诶,你說沒了女祭的庇護,他倆呆在這兒會不會有危險啊?”
“不會。”流溪淡淡答。
“為什麽?”
“我說不會就不會。”
汐顏明白了,流溪先前被烏拉拉故意引入暗流的時候,一定趁機在水下布置了什麽來保護他們。這家夥,真是……
“你說刑天和阿如去哪兒了,唉,真就那麽死了嗎?”
“天墓。”
“嗯?”
“據說天墓是天神的安息地,是超脫于六界之外的存在。沒有人知道天墓在哪兒,只是傳說天神死後,神識神元便會被麒麟接引到那兒,想不到竟是真的。”
“可是,刑天的神元不是被震碎了?神識也消散了。而且,阿如根本沒死。”
“也許去天墓之前消散的神元神識會重聚在一起?誰知道呢,”流溪輕輕吹掉烤魚上沾着的草木灰,“反正去了天墓就已經與六界無關了,死或者活又有什麽區別?呵,?這個世上已經沒有天神了。”
“什麽?!”
“不是早說過了,遠古天神早應劫而亡,阿如被逐出神族僥幸逃脫,而刑天被困在誅神大陣裏,也算是茍且活下來。現在他們都死了,這個世上便再沒有天神了。”流溪說着,語氣似不屑似感慨,“當今的神妖魔族,跟以前比起來,差了可不止一星半點兒啊。這麽多年來,也就一個魔君千铘還算不錯,卻被自己的妻子封印在了甘淵,呵~”
汐顏聽得一怔一怔的,半天回不過神。
“霧隐霧遁練得怎麽樣了?”流溪把烤好的魚放在一邊的荷葉上,繼續烤下一條。
說好的自己吃呢?汐顏靜靜地看着,不拆穿。
“問你話呢。”
“哦,那個呀,你看這不是一直沒時間嗎?再說我一點基礎都沒有……”汐顏摸摸頭,有點不好意思。
“我明明記得昨天我跟女祭聊了很久,那麽長時間裏,你在做什麽?吃?睡?”
“額(⊙o⊙)…”汐顏擦擦汗。
“我早說過,我要求很嚴格。”流溪慢慢把魚翻了一面,有金黃的油脂掉落在火裏,發出“滋”的一聲,“何汐顏,你要知道,我跟開開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就算一直陪着也不見得能時時照看到你,而我也定然什麽都是以她的安危為先的,如果你沒有自保之力,在大荒就只有死路一條,明白麽?”
“而且,神并不像你們凡人想的那樣慈悲為懷,在大荒裏,神、妖、魔,差別不過一念之間。你以為,單憑着這張臉他們就能送你回凡界?呵~你能不能收起你那些天真的想法?”
又是那種嘲諷的語氣,不過這一次汐顏沒有生氣,只覺得有淡淡寒意。
是了,善惡從來就沒有那麽分明的界限。雖說白清梧封印了魔君,按理說在神族應該是受到愛戴的,可無法忽略的是,她還是魔君的妻子。神魔之戰讓無數人家破人亡颠沛流離,恨白清梧的人,絕不在少數。
當然,白清梧的爹媽還是可能看在這張臉的份上給她一些憐憫的,可那到底是高高在上的白帝白後,哪能那麽容易就見到?說不定半路她就被白清梧的仇家殺死了。想想鏡迷、那些恐怖的蟲子,她還心有餘悸。
這張臉帶給她的,可能是好運,也可能滅頂的噩運。譬如流溪,譬如鏡迷。
“我的話,都聽明白了?”
汐顏點點頭,神色鄭重。
“在這裏,你誰也不能信,誰也不能依靠,包括我和開開。你能信的,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汐顏擡眸盯向他,樹枝燃燒着,發出細微“噼啪”的爆裂聲,眼睛似乎被煙熏着了,流溪的臉有點看不真切。
“這裏不是凡世,且不說神魔,單是在這妖界,随便一個有點道行的妖都能化成我們的模樣,你能分清麽?在這裏,盲目的依賴和信任是最愚蠢的事。”
“我知道了,謝謝你,流溪,謝謝你。”汐顏心裏感激,卻不知該如何表達,只能連聲說謝謝。她明白,流溪說的這些,在未來的某一天,可能會救她的命。
“你如果一定要去神界,在去青要山之前,先去鹽長,出了妖界沒多遠就是,你去那裏找重明鳥,他會帶你去見白帝。”
“重明鳥?”汐顏覺得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啊,你是說那只跟白清梧游歷大荒的重明鳥?”
“對,”流溪點點頭,“他本是白清梧的三哥白恒的坐騎,後在神魔大戰中立功,做了将軍。但白清梧沉睡後,他就告病回鹽長了。”
汐顏點點頭。一個疑問浮上心頭。記得上次在奇肱城流溪似乎也說過,白清梧好好的在青要山沉睡着。按理說流溪知道的事,魔族那邊不可能不知道,可除了藍獵,他們都說她是白清梧,還有引她來大荒的那個人和鏡迷也是,為什麽?
難道說,白清梧在沉睡只是白家對外宣稱的謊言?又或者,其實是魔族那些人搞錯了?可如果第一個假設是真的,那麽,真正的白清梧在哪兒呢?難道真的是她?搞笑麽,前世今生?
呵~即便是那樣,她也不是白清梧,前世就是前世,不可能取代今生。要她乖乖聽他們的話?不可能。
“我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流溪把又一條烤魚放在荷葉上,弄滅火堆,“開開快到了,魚你一條她一條,就說是你烤的。”
汐顏原本還在為自己的未來鬧心,聞言卻不由得笑了,這只狐貍,還真是……
“诶,你當開開傻啊,你覺得她會信嗎?”
“讓你說就說,管她信不信。”流溪站起身,皺着眉頭說。
“流溪!”梨開開的聲音似驚喜似激動,竟帶了哭腔。
流溪回頭:“怎麽?”
梨開開一下子撲進他懷裏,流溪身子一僵,臉上的表情瞬間呆滞。
“烏拉拉說,他說你不小心掉進暗流死了,”梨開開一邊哭一邊說,“我在河裏找了好久,我找了好久,可是沒找到你,我還以為你真的……”
所以才這麽久過來的是嗎?不是因為生他的氣?
流溪閉上眼,慢慢呼出一口氣,輕輕拍拍梨開開的背,安慰道:“沒事了,我沒事。開開,別哭,一個小小的暗流怎麽可能要我的命?”
六界之內,能要我流溪命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開開你啊。除了你,誰,什麽,都不行。
梨開開從悲傷裏回過神,一拳揍在流溪胸口:“你最近真的越來越嚣張了哈!我跟你說,我很久都不會原諒你!”
“好,不原諒。”流溪微微笑着,又正色道,“答應我,開開,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不論我遇到什麽危險,都不要來找我,不要讓自己置身危險之中,哪怕一點點都不可以。相信我,我自己會處理好,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不讨厭我,我爬也會爬回來見你。”
汐顏坐在一邊默默吃着魚肉,心想,真是搞不懂這只狐貍,先前還故意惹人家生氣,事後又糖衣炮彈甜言蜜語的。
不過狐貍說起情話來還真是肉麻啊,難怪說神話裏的狐貍精都是風月高手,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唉,可惜她家越洺老實巴交的,連句“我愛你”都說不出口。
汐顏低下頭,開始考慮要不要回避一下。
卻只聽得梨開開說:“死狐貍,你是不是受什麽刺激了?從昨天開始就怪兮兮的,現在又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你就這般看不起我嗎?我梨開開是那種不講義氣的混蛋麽?什麽叫你遇到什麽危險都不要找你?再說這種混賬話,就是不拿我當主人,我可是要揍你的!”
流溪扶額:“當我沒說。”
梨開開說:“好了,一碼事歸一碼事,你之前不聽我話,對烏拉拉他們那樣,現在開始我要生你的氣了,我三天都不會跟你說話。就這樣,再見!”然後轉身奔向汐顏,“哇,有烤魚呀,正好餓了呢!”又頓住,警惕道,“誰烤的?”
汐顏微掀眼皮,瞥了眼流溪,慢慢說:“我。”
梨開開說:“啊哈,那真是太好了!我也要吃!”說着便從荷葉拿起魚坐下開始吃。
汐顏看看流溪。
流溪聳聳肩,意思再明顯不過:我就說吧,她只是随口一問。
汐顏看了眼身邊吃得正歡的某人,心想,這果然是找個臺階就能下的典範啊。
流溪說:“再過一條小河,我們下午應該就能到巫鹹。這些天你們也累壞了,晚上好好吃一頓,然後好好睡一覺。明天在巫鹹玩一天,後天再上路,行麽?”
“我沒意見。”汐顏說,想起什麽,又問,“對了,大荒跟凡世的時間是一致的嗎?”
“有數百萬個凡世,你問的哪一個?”
!!!
數百萬……
“額,什,什麽意思?”汐顏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太笨的意思。”流溪賞她一個白眼。
梨開開皺着眉,剛要說什麽,想起自己之前說的話,于是瞪流溪一眼,低下頭,繼續吃魚。
“是不是跟平行時空有點像?”汐顏想了想,問道。
“随你理解,總之凡世并非只有一個,每個凡世的時間都不一樣,有的與大荒同步,有的比大荒快,有的比大荒慢。”流溪說,“我去前面探探路,一會兒就回來。”
汐顏沉默。
那她所在的那一處跟大荒的時間比是怎樣呢?
就算同步也是好的,可千萬不要快啊……她默默祈禱。
☆、巫鹹
? 不一會兒,流溪就回來了,梨開開也将将好吃完魚。
流溪說:“前方路都不難走,這便啓程吧,不然到正午太陽毒。”
于是三人便收拾好東西上路了。
一路上,梨開開堅持不跟流溪說話。
她原以為流溪會像從前一樣哄她,故意逗她說話。可流溪不僅沒哄她,竟然還一直冷着個臉,跟誰欠他錢似的!
于是梨開開更不高興了。有沒有搞錯啊,現在到底誰生誰氣呢?!這只死狐貍,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哼,誰怕誰啊,老娘絕對不會主動跟你說一句話!
于是直到到達巫鹹,住進旅店,兩人依然一句話沒說。開好房間,梨開開狠狠瞪了流溪一眼,拉着汐顏就往樓上走,三兩步走到房間進去,把門一摔,然後就抱着胳膊坐到沙發上生悶氣。
汐顏看在眼裏,心裏笑得不行。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歡喜冤家了吧。她換好拖鞋,走到梨開開旁邊坐下,靜靜地等她開口。
果然,沒過幾秒,就聽到梨開開的聲音:“诶你說死狐貍到底受什麽刺激了啊?這麽一陣一陣的。你看他那臭臉!明明現在生氣的是我好吧?”
“大概的确是受了些刺激罷。”汐顏說,“開開,你覺得流溪對你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你今天不都看到了嗎?冷着個臉,愛答不理的。”梨開開氣呼呼地說。
“可不是你讓他不要跟你說話的麽?”
“我說的是我不會搭理他啊,又沒讓他不跟我說話!”
“那開開,你覺得你對他好嗎?”
“當然……”梨開開心虛地把那個“好”字吞了回去。
她有對他好過麽?如果罵他揍他算好的話,她的确是對他很好的……
“你再想想,你現在到底是為什麽生氣呢?”
“因為死狐貍不聽我話,對烏拉拉和拉拉烏兇。”
“那不聽你話的原因多一點呢,還是對烏拉拉兇的原因多一點?”
“唔,不是一樣的麽?”
“開開啊,你也該學着對流溪好一點。你看,你對我對烏拉拉甚至對朏朏和長尾豬熊都這麽好,為什麽就不能對流溪好一點呢?他才是一直陪着你的人啊。”
梨開開愣愣的,幾次想開口辯駁,張張嘴卻說不出話。因為連她自己都覺得,汐顏說的其實很有道理。為什麽呢?為什麽她能對所有人好,對流溪脾氣就那麽壞呢?
“開開,你只顧着自己不高興、生氣,那你有沒有想過流溪反常的原因是什麽?你覺得他變了,那他為什麽會變呢?你有沒有想過?”
敲門聲突然響起,兩人下意識看向門口。
門外傳來流溪的聲音:“汐顏,你出來一下。”
汐顏摸摸開開的頭:“那我先出去咯,你先洗澡吧,把壞心情都洗掉。”
梨開開下意識地點點頭,眼裏有些迷茫。
汐顏走出去,拉好門,看向流溪:“怎麽了?”
流溪看她一眼:“跟我來。”
很難想象,比鄰的兩個城市風格竟截然不同。
奇肱崇尚自然原始,巫鹹卻偏愛科技。奇肱人凡事喜歡親力親為,他們覺得,手工做出來的機巧器件都是有靈性的,那是科技永遠無法取代的。而巫鹹人認為,能用智慧和電子機器搞定的東西,就沒必要非得親力親為---這是個将自動化發展到極致的城市。
但也由于巫鹹的科技太發達,巫鹹人什麽都不用自己動手,城主擔心長此以往,巫鹹人的身體機能會退化,因此,他頒布了一條法令,要求巫鹹城內所有建築,不論高低,都只能造樓梯,不得有任何自動升降設備。
于是,當汐顏氣喘籲籲地跟着流溪從二